范沉香从厢房回上屋没进门之前,又到厢房房山处的葡萄架前看了一眼,依然什么也没看见。可他似乎仍有疑虑在心,便侧耳向上屋里听了听,果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正在向国燕雄介绍范沉香父女刚才说过的话。范沉香终于明白,他与女儿的对话,被人在葡萄架后面偷听了!现在这些话已经到了国燕雄的耳朵里。那么,事情一下子变得严重了。国燕雄刚才对他说了那么多秘密,要知道他与他不是一条心,肯定会恼火,这个人翻脸不认人,什么事都可能干出来。再者,让他知道了程少伯的下落,程少伯就必然要出事……看来,不能不防一手儿。这样想着又转身回到厢房,匆匆对范小堇布置了一番,才又回到上屋去。

上屋里已经是两个随从,其中一个正与国燕雄低语,见范沉香进来才停止。

“这位兄弟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呢?”范沉香故作很不经意地问,然后也不等回答,又说:“我已经告诉厨房,再添几个菜,请弟兄们都喝点儿,外面还有没有?都请进来。”

此时,国燕雄满布阴云的脸也很快又荡起春风,范沉香看他的样子,似乎还不准备马上发作什么,只听他顺着范沉香话音说:“没了,就他们两个。”又对两个随从示意说:“范老板既然这么赏脸,你们就别客气,去吧,都少喝点儿。”

两个随从应声退出上屋,去了厢房。

范沉香顺势从袖口中拿出一瓶陈年杜康酒,晃着说:“又找出一瓶杜康,来,接着喝。”说完,又给国燕雄和自己的杯子倒满,然后端起杯朝国燕雄一晃,大口吞了下去。

国燕雄看了看杯中酒清澈不浑,又见范沉香全都干了,便也一饮而尽,觉得这酒有股特别的好味道,便夺过酒瓶连续自斟自饮两杯,方才又给范沉香倒了一杯,说:“你有好酒怎么才拿出来?和我动心眼儿是不?——范大巴掌,你可别打错主意!跟我动心眼儿,没有好下场!”说完,掏出腰里的长苗子叭地拍在饭桌上。

范沉香知道他这不过是敲山震虎,不是正式发作,便继续满脸堆笑装傻说:“国大人,你言重了,我哪敢和你动心眼儿呀,来,喝酒。”又给国燕雄斟满了杯,然后把自己的杯擎到他面前,等他举杯。

国燕雄却偏偏不理他,只顾按自己的思路说下去:“动不动心眼儿你自己知道,我也不问你家那个替程少伯送信儿的了,我只限你三天之内,把程少伯送到我的守尉衙门去。放心,我不会处治他,你的女婿嘛,可我得训他!开导他!”说完,抓起酒杯一饮而尽。

范沉香见他连喝了四大杯杜康酒,便放了心,不再劝酒,而是说:“我让他们弄两碗醒酒汤来。”说完,不管国燕雄的反应抬腿就走。

刚走到门口,看见韩玉茑的弟弟韩玉书从大门外匆匆走进,便站住问他什么事儿。

韩玉书说:“城南八角台村全村得瘟疫,当地大夫说是霍乱,村里来人求药,希望看在他们全村给你种过药的份上,先赊给他们,病好后再给钱。”

“赊什么,不要钱。”范沉香说,“每人三服参附汤,不管几百口、几千口,有一个算一个,分文不要。你快去把他们打发走,然后关了神农堂的大门,让伙计们都过这院来。”

韩玉书应声而去。

范沉香快步走进厢房,正遇范小堇从屋里出来对他说:“全倒了。”说完伸手递过绳子。范沉香接过绳子,进屋将两个被麻醉倒的随从,一一捆了个结实,然后吩咐范小堇:“再拿条绳子到上屋来。”说完,又返回了上屋。

已经药性发作的国燕雄,正伏在饭桌上难受,听范沉香进屋闭着眼睛问:“你这酒里是什么毒药?”

“不是毒药,是迷魂散。”范沉香说,“药不死人。”

“你怎么没迷魂?”国燕雄又问。

“我先吃了解药。”范沉香说。

“你要把我怎样?”

“你想把我怎样,我就把你怎样。”

“我想杀了你!”国燕雄忽然抬起头,尖叫着抡起手枪啪地朝范沉香开了一枪。

范沉香闪身一跳躲过,上前一脚踢飞国燕雄的枪,却听范小堇尖叫一声已扑倒在地。顷刻间鲜血浸出衣裳。

“小堇!”范沉香大叫一声,上前抱起范小堇,只见她胸前早被鲜血染透,忙问:“你怎么样?”

“爸爸,我……”范小堇话没说完,头一歪,就闭上了眼睛。

范沉香心如刀绞,抬头看见不能动弹的国燕雄脸上似浮露着一丝微笑,猛地跳起来,抓起炕上的日本洋刀大吼着朝国燕雄狠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