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的婚姻虽然迟到得太久,可依然焕发起程少伯很大的生命活力。每天除了坐堂看病,他还要辅导何若菡与韩玉茑辨认各种中药饮片,为她们详细讲解它们的药性、功能,以及炮制常识、简易加工工艺技术等,并特别着重辅导了对各种假药的识别要领及检验诀窍。

何若菡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加之新婚夫妻间甜心蜜意的微妙感应,很快便掌握了一名合格药柜应有的技能,成为程少伯的得力助手。

韩玉茑虽同样聪明过人,在各方面的进步程度并不逊色于何若菡。可不知什么原因,在面对药柜药匣药品分布的方位感上却总是出错。比如车前子、决明子、五味子这些药明明是分布在药柜的左上角的同一抽匣里,她却总是要到药柜右下角的抽匣里去找。对此,她认为是小时候转迷楞格转得太多,致使转丢了方位感。

有一回韩玉茑正抱怨自己转多了迷楞格,何若菡打趣她,问她为什么没转到哪个庙上的老和尚怀里去?韩玉茑就假装生气,说:“你再拿我开心,我不帮你抱小杏圃了!”何若菡就搂着韩玉茑的脖子,亲热地哄她说:“别生气,我的好妹妹,小杏圃也是你的儿子。你抱他,等你老了他给你买好吃的。”韩玉茑则说:“得了吧,我抱小杏圃可不是为他将来孝敬我。我是尽我的丫环职。我知道,你这官宦人家出身的人,是天生的小姐命。我这穷人家的女儿,天生就是给你抱孩子的命。咳!今后你主药柜,我抱孩子,我认了,只要你不和我摆老大的架子就行。”说着说着,声音便有些发颤。

何若菡最受不了的就是韩玉茑这种贴心贴肺的话,每听到都会打心里往外感动,便会抱住韩玉茑,紧贴她的脸说:“好妹妹,你的心思我知道。啥也别说了,我就是你的亲姐姐。”

在一旁的程少伯见何若菡把韩玉茑搂得紧紧的,便说:“下辈子若菡应该托生男人娶玉茑为妻。”

何若菡与韩玉茑就异口同声说:“那就让你打光棍儿!”

就这样,夫妻三人相亲相爱,每天回春堂里总是洋溢着愉快的欢声笑语。

一个炊烟四起的黄昏,程少伯刚要关门停诊,却见后药王庙的瓦盆肖匆匆闯进门来,气喘吁吁地嚷道:“快!快!我媳妇不行了!”说着,扑通跪倒在程少伯面前,连磕头带作揖哀求道:“大侄子!快救救她吧!她不能死啊!”边嚷着边涕泪交流。

原来,这瓦盆肖乃是肖聪甫的堂弟,因家境贫寒,打了半世光棍儿,没娶媳妇。去年辽西朝阳大旱不雨,几乎颗粒无收,便有人外出逃荒。瓦盆肖趁机用一口水缸、二升小米换了个哑巴女子回来成了亲。前几天又给他生了个儿子。可因为接生婆不讲卫生,让产妇在细土堆里生孩子感染杂菌得上了产褥热。瓦盆肖不懂女人生孩子的说道,也没及时发现媳妇下身的病灶,致使病情恶化。眼下人发烧得烫手,直说胡话,孩子也饿得啼哭不止,让瓦盆肖顾此失彼,焦头烂额。

弄清情况后,程少伯顾不得谢绝往诊的规则,抓起药箱子背起来就往外走。何若菡想拦住他说什么,程少伯匆忙中充耳未闻,随瓦盆肖扬长而去。

何若菡转回身对韩玉茑嘱咐了几句,把小杏圃往她怀里一塞,从药柜里分别抓了几大把人参、当归、益母草、赤芍、丹参及甘草等,匆匆包起,便追着程少伯的身影而来。

程少伯一路头也不回,赶到瓦盆肖家,匆匆为肖的哑妻把过了脉,正欲开方让瓦盆肖去取药,何若菡也拿着药品赶了进来。程少伯见她所带来之药正是自己处方中所需的几味,不由称奇。何若菡却二话没说,让瓦盆肖拿了药壶来,帮他一一配好剂子,让他迅速去煎。然后,抱起炕上啼哭不止的新生儿,撩起衣襟喂起奶来。那新生儿放声许久终于如愿以偿,立即停止哭闹,大口大口吸吮起来。

程少伯把何若菡这一系列行为看在眼里,既惊又喜、既赞许又怜爱,情不自禁咧开嘴傻笑起来。

何若菡指着带来的药包埋怨程少伯说:“明知就是这几味药,还要让病家人多跑一趟冤枉路,真是呆子!”

程少伯心悦诚服,连连拱手,还朝何若菡挤眉弄眼儿,出个怪态。

新生儿吃饱了奶,很快睡着了。何若菡放下那孩子又帮程少伯给哑女人净了净下身的伤口,涂上蜂胶,把她移到干净一些的被褥上来。

此时,药亦煎好,二人又帮瓦盆肖给哑女人一匙匙灌下,让她重新睡好。然后,又叮嘱瓦盆肖第二次药何时煎煮、何时喂食,并告诉他如何注意他哑妻的产床卫生。瓦盆肖均一一记下,并从炕柜里取出一枚银元颤抖着手捧给程少伯。

程少伯轻轻推回他的手,告诉他不收他的钱。瓦盆肖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跪在地上又要磕头,程少伯急忙拦住了他。

临出门时,新生儿又啼哭起来。瓦盆肖上前哄他哄不住,用求援的目光望着何若菡。

何若菡没有犹豫,上前抓起一张小被裹在孩子身上,抱起来转身就走,边走边说:“等他妈病好,再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