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会了吃纸烟

更奇怪的是梦见了一回元天亮,元天亮竟然三番五次地就来到梦里。带灯有些恍惚。有时在镇政府会议室开会,听着听着想到梦里的事,会都散了,她还坐着发瓷。有时和竹子在镇街上吃米皮子,竹子去把米皮子端了来。见带灯又坐在那里发瓷,竹子说:你咋啦?带灯赶紧搓搓脸,说:哦,没啥呀,白毛狗没跟咱们来吗?

带灯开始了吃纸烟。

樱镇上许多女人都会吃纸烟,这并不稀罕,但带灯一学会了吃纸烟,就吃得勤,吃上了瘾。

她告诉竹子,她已经体会到了人的神是常常就离开了身子外出的,吃纸烟才能把神收回来。竹子便常看到带灯能连吃两支纸烟,然后静静地坐了,还闭上眼。

燃烧的雨

初春里还有些冷,能看见嘴里鼻子里的出气,但天上一有了粉红色的云了,就要下雨。雨不是直着下,而且也下不到地上,好像在半空里就燃烧了,只落着一层粉末,脸上脖子上能感觉到湿湿的,衣服却淋不透。

这时候带灯爱到镇街北坡上去挖野小蒜。冬天一过,野小蒜是出来最早的菜,尤其炒了调饭,味道特别尖,打老远都能闻到香气。带灯在山坡上挖野小蒜,似乎不是她在寻着野小蒜,而是野小蒜争先恐后地全到她的身边来,很快就挖到了一大把。有人在坡沟里唱秦腔,扭头看了,是元家老五赶了一头猪走过。元老五隔三岔五要到北边山寨里去买猪,买了猪就吆回来。他吆猪是一手提了猪的尾巴,一手拿着树条子打猪的耳朵,猪不知道这是吆着去肉铺子杀它,而快乐地迈着碎步往前跑。带灯就在那里发笑。刚笑着,一层云从山道上像水一样地往过流,镇长竟然就走上来,喜欢地说:啊你咋在这,给我笑哩?

因为是同学,也因为年龄比自己还小,在镇政府大院里带灯是和镇长啥话都说的,她看着镇长满头大汗,脚上的皮鞋破旧得鞋头都翘了起来,也真给镇长笑了,说:是笑你哩,笑你又到碾子沟村看那个小寡妇了?镇长说:又听谁在嚼我舌根?带灯说:老实说,有没有那事?镇长说:在你眼里,我口就那么粗呀?!

带灯弯下腰再挖一棵野小蒜,说:你也换换你的鞋。又挖了一棵野小蒜。镇长不好意思地用草擦着鞋上的泥。樱镇上的女人弯下腰了屁股都是三角形,而带灯的屁股却是圆的。镇长禁不住手去摸了一下,声音就抖抖的,说了一句:带灯。带灯怔住,立即站直了身,她没有回头看镇长,说:我是你姐!镇长说:啊姐,我,我想抱抱你……的衣服。带灯靠住了一棵树上,树上一队蚂蚁整齐地往上爬。她说:今日咋就有这想法啦?镇长说:我其实一直有这想法。带灯说:瞧你那泥手,去洗洗。坡洼里有一眼泉,泉边落满了灰色的蝶,镇长一走近去,灰蝶就乱了。镇长洗手,水有些凉。带灯说:洗洗脸。

洗脸的时候,镇长打了个冷颤。带灯就站在身后,说:你肯认我这个姐,姐给你说一句话,你如果年纪大了,仕途上没指望了,你想怎么胡来都行。你还年轻,好不容易是镇长了,若政治上还想进步,那你就管好你!

镇长在泉里洗了好久,甚至连头都洗了,起来嘿嘿地给带灯笑,然后看天上雨,说:雨咋是这样的雨?

两人从山坡往下走,镇长走在前边,跺着脚让枯草中的蚂蚱飞溅,并让露珠全湿在自己的裤管上了,然后才叫带灯再走。他告诉着带灯本来这几天镇政府要安排今年烟叶生产工作的,县上又来了文件,取消退耕还林补贴,再次实行坡地改修梯田,他就是到北边几个村寨查看那里的坡地去的。带灯觉得疑惑,八年前要求退耕还林,一亩地补贴一百元钱,各村寨都有指标,一些村干部常到镇上领树苗卖掉了钱自己花,才使樱镇有了许多这方面的上访,好不艰难地正规些了,却怎么政策又变了?带灯说:变来变去的,这不神经啊?!镇长说:改革么,就和睡觉一样,翻过来侧过去就是寻着怎么个能睡得妥。带灯说:那就把咱在基层的累死!镇长说:好的是每亩又要补一百七八十元。带灯说:镇政府又想套取些国家资金啦?镇长说:你这姐!有些事是能做不能说,有些事是能说不能做的么。

到了坡下石桥后村,满空里雨全在燃烧了,燃烧得白茫茫一片,一户人家的篱笆后,突然有鹅就跑出来,极快地啄了他们的裤管,赶紧走,鹅还穷追不舍,嘎嘎地叫。乔虎就站在门口。带灯说:乔虎乔虎,喊住你的鹅!乔虎说:那是在欢迎哩,不啄你皮肉的。带灯说:它把我裤子啄脏了!乔虎是换布的小妹夫,大脑袋却留着短寸发。他一定要他们进屋去喝酒。镇长说:那喝几盅?乔虎就朝着屋里给媳妇喊:有野小蒜哩,炒盘鸡蛋啊!带灯却不喝酒,她放下了野小蒜,独自回镇街去。

不知怎么,带灯萌生了要在手机上给元天亮发一条短信的想法。带灯很早就从镇长那儿知道了元天亮的手机号,但一直没敢打过电话,也没发过信息。现在一萌生了要发短信的想法,瞬时满心里都疯长了草,糊糊涂涂里发了短信,她一下子面红耳赤,胸口怦怦地跳,跑回镇政府大院,还在大院里又转了一圈。然后进房间坐了,吃起纸烟。

山棉和野芦开着絮花

带灯一夜没睡好,早晨起来脑子还糊着。她在办公室整理全镇的新一批低保材料,发现西川村的申报名单仍没有报上来。她喊叫侯干事,去西川村看看,问迟迟不报是什么原因?侯干事却说他感冒了,是严重的感冒,一晚上的发烧,觉得被窝里都起火,现在浑身的关节都疼。还说:你看么!让带灯看他的清涕流在嘴唇上。带灯说:一到关键时刻,你就掉链子!只好到车棚里开摩托,自己去。

镇政府有一辆小车,主要是书记坐,镇长偶尔也坐,一般职工都是骑自行车,但带灯有摩托。带灯的摩托是自己买的,下乡也没有报销过油费。书记曾经表扬过带灯,会计刘秀珍撇了嘴:人家没娃,男人又卖画挣大钱,我要是她呀,我开小车下乡!

带灯去车棚里开摩托,白毛狗却坐在摩托座位前的踏板上。带灯说:跟我去西川村?白毛狗咕噜了一下,好像在说:嗯。以前到平川道的几个村下乡,带灯用摩托带过狗,可今日是临时决定去西川村的,白毛狗怎么就知道了呢?这个世上实在是有着太多的神秘,现在是有了电话、电视人才了解了看不见的电波,那么,还有多少隐形的东西充斥在我们身边呀?!于是带灯疑惑,是什么原因竟然使自己就突然给元天亮发短信,今日心绪慌乱,是不是元天亮收到了短信,也产生了疑惑,这疑惑又影响到我吗?

带灯有些慌张,又点上了一支纸烟,吃得喉咙着了火,倒觉得自己荒唐,有些后悔给元天亮发信。他不会作理的,他那么大的人物每天可能有无数的电话和短信,他还在乎一个遥远的并不认识的她吗?

不理就不理会吧。带灯骑着摩托沿着镇前的河岸往西走,寒冷里有些硬气,崖坡上的山棉和野芦这儿一簇那儿一簇开着絮花。花色很白也很干,像是假的,白纸做的一样。但这花是真的,在樱镇整个冬季和初春,崖坡上就开放这样的花。带灯盼望着山棉和野芦的花絮能在风里飞起来。摩托骑到了西川村,花絮始终没有飞。

带灯说:白毛狗。白毛狗打了个喷嚏。带灯说:我的花只按我的时序开。白毛狗不明白带灯话的意思,村里却有人叫她代主任。那些老女人就站在村畔上,背着背篓,背篓上别着砍刀,却都是双手提在胸前,手腕子主动下垂,像是全站立了后腿张望的土拨鼠,喊:代主任,代主任!带灯说:我不姓代,带灯的带也不是代替的代。她们说:呀呀,那你就是真主任!主任咋不给我们低保呢?带灯说:你们村长一直没报上来么。她们说:他是想把他一个侄子和娃他舅报低保的,村里吵闹了几场,他是故意都不报吧。带灯说:这我去问问他。带灯安抚着这些老女人,问她们这是去干啥呀,她们说去砍枯蒿子呀,就抱怨灶口咋恁能吃柴禾,是老虎嘴么。

在村长家,带灯命令着村长要很快把低保名单和申请低保的家庭状况材料报上来,并严厉地指出如果报上来的名单和材料弄虚作假,一经查出,你这村长的帽子就撸了。村长说利害他明白,镇政府能不能再多拨两个名额?带灯说:多两个名额给你侄子和娃他舅吗?村长说:日他妈,有人给你翻是非?都由着他们了,那我当什么村长?!这时候,县精神文明办打来电话,带灯说:你想想你这村长这样办是不是公平?我接个电话。带灯接了电话,电话里反复在问你是樱镇吗,是带灯吗,带灯说是樱镇是带灯。电话里就要求带灯今天必须报上樱镇一户文明和谐家庭名单,半月后全县将召开社会主义新农村文明和谐家庭表彰大会。带灯说:今天就报,那怎么来得及,明天报吧。电话里说:你们樱镇工作就是疲沓!接完电话,带灯骂了一句:去你妈的!村长说:你骂我?带灯说:你明早就把名单、材料报到镇政府,十二点前不来,你们村这次的名额就取消了。

带灯匆匆又离开了西川村,白毛狗在树下乍了腿尿尿,她给侯干事打电话,让赶紧到南柳洼村找村长。南柳洼村长是女的,和带灯熟,带灯和侯干事多次都去她家吃饭。她家上有老下有少,家境不错,就报这村长是文明和谐家庭。侯干事却说他病得走不动呀。带灯说:那你打电话,让她把材料送给你。侯干事就问村长的手机号是多少。带灯说她哪有手机,连座机都没有,她家旁边是牛二家,牛二家的杂货店里有座机,号码是八八七○七四五二,让牛二喊她。

带灯交代完了事情,心就不急了,才把白毛狗抱上摩托,手机却又响了一下。带灯以为又是县精神文明办的电话或者是侯干事还有不清楚的地方,正要发火,手机上竟出现了一条短信,短信是元天亮发来的。元天亮回短信了,这让带灯吓了一跳,眼睛一时黏得连看几遍都没看清。带灯给白毛狗说:不急。带灯就不急了,她点上了一支纸烟,再看,复信很简单,说他收到了带灯的来信,说他一直心系着家乡,能收到家乡镇政府一名干部的信,而且文笔如此精美,他非常高兴。还说,感谢着她为家乡建设而辛苦工作,并希望能常来信。

带灯嗷嗷地叫,骑了摩托就狂奔起来。她听见了白毛狗在大声叫,才知道把狗遗忘了,停下来等着,给狗笑。

元天亮成了倾诉的对象

从此,带灯不停地通过手机给元天亮发信。元天亮的回复依然简短,有时也没回复。带灯知道人家太忙,也一再在每次信后注明不必回复,而她只是继续发,把什么都说给他,越来越认作他是知己,是家人。

竹子到了综治办

带灯安排了侯干事让南柳洼村长报文明和谐家庭材料,当她回到镇政府大院,伙房的刘婶从镇街上提了一兜排骨,就说:哈刘婶你真好,今日就该吃排骨炖萝卜!刘婶说:你生日了?带灯没回答,却问:侯干事呢?刘婶说:在会计房间里打牌吧,听说又输了,他是贼娃子打官司,场场输!带灯说:他打麻将?!就在院子里呐喊:侯进科!侯进科!

侯干事出来了,低了头却说他上个厕所去,再从厕所里出来,嘴唇上又挂着两道鼻涕。带灯说:早上吊着鼻涕,你一上午都不擦?!侯干事说:这感冒重么。带灯说:打牌就不感冒了?侯干事说:我没打呀,材料交上来后他们在打牌,我只是站在旁边看了几眼。侯干事把报上来的材料交给了带灯,但材料并不是南柳洼村长的,是镇东街的拉布。

带灯说:咋回事?侯干事说:南柳洼村的电话打不通,打了五遍都打不通。我就给拉布打电话,让拉布报材料。反正是报一个名额,报谁还不是报?带灯说:拉布符合条件?侯干事说:他虽然只三口人,但咱不要说他和他哥及父母分了家,他哥换布是四口人,加上他父母,就九口人,符合条件啦。关键还有他们家开了钢材铺,日子富裕。说毕,从他房间里取了两个袋子,一袋子木耳,一袋子香菇,说拉布配合很积极,送材料时还带了些东西。他给了马副镇长一份,然后他和带灯每人一份,他挑了个小份。带灯说:这事马副镇长知道啦?侯干事说:拉布和马副镇长关系铁哩!带灯闷了半会,说:那就拉布吧。你加紧写上报材料,天黑前得寄县精神文明办。侯干事说:县上说风就是雨,把咱累死算了!

侯干事往出走的时候,带灯让把木耳香菇拿走。侯干事不理解,咱给他拉布多大的荣誉,还有奖品哩,一碗红烧肉都给他吃了,咱还不喝一口油汤?但带灯还是不要,硬让侯干事拿走了。

第二天,马副镇长又训斥竹子,竹子气得号啕大哭。

带灯看不过眼了,向书记反映,书记说:马副镇长有病哩,她和病致什么气?带灯说:马副镇长对竹子有了成见,这样下去会影响工作哩。书记说:把竹子调开?能把她安置到哪儿?带灯说:只要你同意,让她到综治办来。书记说:马副镇长给我说过你那干事和竹子谈恋爱,调到一块那咋行?带灯说:这胡说的,竹子看得上侯干事?!可以让他俩对换一下么。书记说:综治办是重中之重的部门,把一个男的调走来一个女的,遇到上访者胡搅蛮缠,你们能镇住?带灯说:靠打架呀?!

竹子就和侯干事对换了,竹子到了综治办。

综治办的主要职责

带灯要竹子明确综治办除了抓精神文明活动和办理低保、发放救济面粉、衣物外,更有着主要职责。

一、要扎实细致地做好全镇村寨的矛盾纠纷的排查和调处。

二、要及时掌握重点群众和重点人员。

三、要下大力气处置非正常上访。

四、要不断强化应急防范措施。

本年度的责任目标

带灯让竹子学习综治办本年度的责任目标。

一、认真履行维护社会稳定的政治责任。切实落实各种措施,做到人、财、物投入到位,治安防范、社会管理、打击犯罪工作到位,配合党政办公室、社会事务办公室、经济发展办公室、村镇建设发展中心、农林服务办公室、财税所、计生办公室、派出所、工商所、电信所、粮管所、农机服务站、电管所等部门,确保本镇公众安全指数达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二、全年不发生进京、赴省、到市的集体访,非正常访和重访事件。不发生在全县有影响的群体性事件。不发生在全县有影响的刑事治安案件、危害国家安全和政治稳定案件。不发生在全县有重大影响的邪教组织活动。不发生在全县有重大影响的党员干部和基层执法人员违法违纪案件。不发生在全县有重大影响的安全生产和消防安全责任事故。

三、认真按照规定进行决策事项的社会稳定风险评估,评估率达百分之百。信访案件按期办结率达百分之百。省市县交办的案件息诉率达百分之百。

四、加大防范、打击、整治力度,治安、乱点整治合格率达百分之百。各类违法犯罪活动得到有效遏制,两抢一盗犯罪案件较上一年下降百分之二十。破案数高于上年。不发生黑恶势力犯罪案件。

五、深入推进社会管理创新,形成党委领导,政府负责,社会协同,公众参与的社会管理新格局。实施社会矛盾化解,社会治安防控、重点群众服务管理、基层组织建设、公共服务管理五大工程。健全领导责任、齐抓共管、综合试点、工作保障考核、奖惩分明的五项机制。

六、深化和巩固平安、和谐、小康的“三村”、“三产”成果,进一步推进到机关、企业、校园、医院、景区、工程。树立典型、以点带面,确保稳定和谐。

樱镇需要化解稳控的矛盾纠纷问题

一、药铺山村陈保卫和陈二娃的林坡纠纷。

二、南河村代安文宅基被侵占问题。

三、接管亭村杜安仁退耕还林款欠款问题。

四、茨店村储金会存款兑付问题。

五、南柳洼村李那田和刘成海的柏树权属矛盾。

六、白桦岭寨林坡划分矛盾。

七、双轮磨村王永成土地承包纠纷。

八、老街道王后生承包村道修建的补偿问题。

九、锦布峪村石忠义架电线致残赔偿问题。

十、镇西街村苗二娃损毁核桃树问题。

十一、白土坡村贾有富反映夏粮补款未分给群众的问题。

十二、豹峪村孙光祖反映灾后生活困难要求补助问题。

十三、崛头坪寨赵清反映村账目移交不清问题。

十四、崛头坪寨田双仓反映村长多占宅基问题。

十五、石门村田治章反映村干部林权证发放问题。

十六、西沟岔村村长因生活作风而与施启道发生斗殴致残补偿纠纷。

十七、镇中街村李天河在大矿区打工致残生活困难问题。

十八、镇中街村常念和刘秋海为铺面租金的纠纷。

十九、过风楼村吕秀平十一人反映村干部问题。

二十、青山村村长因多占耕地与村民的矛盾。

二十一、西川村贾四和冯天白责任田上核桃树纠纷。

二十二、镇西街代强反映与元家老四打架医药费问题。

二十三、营子村王石头修路拆房赔偿的矛盾。

二十四、南河村王随风租赁合同兑现的矛盾。

二十五、骆家坪寨耕牛被盗问题。

二十六、葛条寨王友民反映女儿被拐卖问题。

二十七、镇中街尚建安等人反映镇卫生院归还土地问题。

二十八、红堡子村马千民和烟办为兑付金的矛盾。

二十九、双轮磨王先林反映其兄大矿区致残其嫂被村长霸占问题。

三十、东涧村刘老二反映村干部廉价购买公房问题。

三十一、桃花寨杨虎娃和杨双全责任田转包纠纷。

三十二、东峁子村毁林问题。

三十三、义合村贺文正反映村救灾款发放不公问题。

三十四、柏树岔村因烟叶款被挪用引起的矛盾纠纷。

三十五、镇东街村刘天合和汪林的门前出路纠纷。

三十六、鹁鸽岘村十四户人家林坡划分纠纷。

三十七、镇中街村贾法娃反映村干部私分树木问题。

三十八、北鹞子岭村和屹岬寨的水渠纠纷。

竹子的头大了

樱镇一年里上访的案例就这么多,竹子的头大了。

她问带灯:咱不是法制社会吗?带灯说:真要是法制社会了哪还用得着个综治办?!竹子不明白带灯的意思,带灯倒给她讲了以前不讲法制的时候,老百姓过日子,村子里就有庙,有祠堂,有仁义礼智信,再往后,又有着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还有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政治运动,老百姓是当不了家也做不了主,可倒也社会安宁。现在讲究起法制了,过去的那些东西全不要了,而真正的法制观念和法制体系又没完全建立,人人都知道了要维护自己利益,该维护的维护,不该维护的也就胡搅蛮缠着。这就如县城里一位喜欢根艺的同学就抱怨过,说以前在山村收集树根,值十元钱的东西村民只要一二元钱;如今知道了树根能卖钱,把啥都看得金贵,一二元钱的东西张口就要十元钱。就拿樱镇来说,也是地处偏远,经济落后,人贫困了容易凶残,使强用狠,铤而走险,村寨干部又多作风霸道,中饱私囊;再加上民间积怨深厚,调解处理不当或者不及时,上访自然就越来越多。既然社会问题就像陈年的蜘蛛网,动哪儿都往下落灰尘,政府又极力强调社会稳定,这才有了综治办。综治办就是国家法制建设中的一个缓冲带,其实也就是给干涩的社会涂抹点润滑剂吧。带灯给竹子讲着,竹子就叫起来,说:啊你还能做领导报告么?!带灯倒笑了,说:领导的报告是多排比句的,我说排比句了吗?竹子说:没来综治办还真不了解综治办,可综治办简直成了丑恶问题的集中营,咱整天和这些人打交道,那不烦死了?!带灯说:后悔到我这儿来了?竹子说:我冲着你来的么。带灯说:人都是吃五谷要生六病的,没有医院了不等于人就没病,有了医院,那么多人来看病,也不能说是医院导致了人病的。竹子给带灯点头,末了却又好奇地问带灯:钉鞋的老往人脚上瞅,马副镇长抓计划生育,他是看任何妇女都要看肚子大了没有,而你在综治办这么久了,倒没惯下些怪毛病?竹子的话竟然让带灯怔住了,她半天没有吭声,后来就自言自语起来,说:是吗?精神病院的医生干久了或许也就成精神病了吧。

这一天是三月初三。三月初三里白毛狗却被割掉了大尾巴。

白毛狗

已经是很久的日子里,樱镇上总会有一些母狗在镇政府的大门外叫,它们叫白毛狗。白毛狗那时还一身杂毛,但体格健壮,尤其那条尾巴又粗又长,乍起来就像棍一样竖在屁股上。一听见众母狗叫它,它就跑出去,然后要找那个叫木铃的人。

木铃是疯子,但这疯子从不打人,只是少瞌睡,白天黑夜地跑,说镇街上有鬼的,爬高上低,转弯抹角要寻鬼。镇街的人都不理疯子,白毛狗却喜欢跟他热闹,白毛狗一跟着疯子了,所有的母狗们也都跟着疯子热闹。

白毛狗当然显得嚣张,它只要一出去,肯定就有几个母狗随从,追鸡撵猫,到处狂吠,也时常和母狗连蛋。所有的母狗都要和白毛狗连蛋,那些公狗们便恨着白毛狗,公狗的主人们也恨着白毛狗,白毛狗便常常遭打。

三月初三这天,白毛狗一早就出去了,等它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那条大尾巴没了。

南北二山的狗因为要在梢树林子里捕猎,猎人们就割掉了它们的尾巴,但白毛狗在镇街上,它不捕猎,它的大尾巴被割掉了,一定是什么人故意要惩罚它。是谁在惩罚着镇政府的白毛狗呢?白仁宝就很愤怒,叫骂着这是谁干的,敢向镇政府发泄不满和挑衅,一定要查一查。而同时倒气恼白毛狗,骂它流氓,活该受罪,又骂它窝囊,给镇政府丢了人,就把白毛狗吊起来打。

白仁宝把白毛狗打得半死了,带灯和竹子知道了这事,忙去救白毛狗。白毛狗就扔在院墙角。可是白毛狗在院墙角扔过了一个时辰,它竟然又活了,马副镇长说狗是土命,只要沾着土,在土气里就又能活的。带灯和竹子把白毛狗抱回了综治办,用南瓜瓤子敷伤,伤口慢慢愈合,结了一块大疤。

从此,白毛狗不大疯张了,带灯和竹子出门时要带着它,它就跟着,带灯竹子不带它了,它就待在镇政府大院里。别的母狗还在大门外叫它,连木铃也站到那里了,它还是不肯出去,但声粗起来,常常动着嘴龇龇牙。如果要吼叫,就吼叫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