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雨丝中,悠悠轻风里,飘飘花瓣间,两名绝世青年,身形快捷如闪电,动作灵逸似飞凤,如起舞般在生死相搏。

万名豪杰无不看得如痴如醉。赵长安穿了那么一身,方才所有的人都认定,这会妨碍他的行动。但这时,人们才发觉,他们都想错了,宽大的龙袍,此时在他身上已变成了一件轻薄的春衫,一件衬得他更加神清骨冷无尘俗的春衫!

宁致远一边应付连绵不绝的剑招,一边不住倒退:这已是赵长安第三次使出折梅八式了,三遍使完,他还会不会使第四遍?就在他急速思索时,赵长安剑招已使完,他已快退到湖边。幸亏他剑利,方才又是他先逼得赵长安后退,是以他才没退到湖水里去。这时,赵长安挥出的招式却又变了,不再是折梅。宁致远精神一振,就在花枝横劈自己下颌时,他看见了一处空门,在赵长安左肩下两寸处!

宁致远长剑一振,“刷刷刷”三剑抢入空门!赵长安急忙往右倾一尺,左手向上一撩,黄伞腾起半空,一掌疾拍剑身,意图荡开长剑。宁致远剑招去势不减,只右腕往里一拧,赵长安的左掌要拍的就成了锋利的剑刃了。掌缘将及剑刃,赵长安左手五指忽然合拢,变拍为击,击的却是剑刃的下方,仍是剑身。一声轻响,剑已往右荡开三尺,宁致远这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剑从对方腋下疾穿而过,“嗤”,虽刺透锦氅,却又刺了个空!与此同时,赵长安左手缩回,稳稳接住了缓缓飘下的黄伞。

“好!”岸边响起了地动山摇的喝彩声。众人屏息静观二人生死相搏,方才的折梅八式虽是无上剑法,但曲高和寡,只几人勉强瞧出了点门道来,而剩下的人全看得云天雾地,不知所云。搞不清二人手中的花枝、长剑莫名其妙地东划一下,西划一下,弄了半天,花枝、长剑却全不相碰,是在搞的什么鬼名堂?而两人一会儿你退过来,一会儿我逼过去的,又是在玩的什么稀奇花样?

这时二人那快捷绝伦的一番交手,大多数人倒都瞧清了,也瞧懂了,眼见就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二人已展示了至高无上的剑招、轻功身法、应变能力和掌法、拳招,众人无不心神激荡,佩服之至。

弘慧低声赞喟:“致远这孩子,三年不见,不料武功已精进如斯!”

“是啊!”天竺教教主袒沙长老颔首,“三年前他那一剑‘风卷流云’已叫老夫十分开眼,当时老夫还以为,那一剑能使到那种程度,已经至矣尽矣!不料,今天再见这一招,居然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看来,是到了我们这些老家伙退位让贤的时候了!”

天雄堂总舵主吕雄风亦赞,但赞的却是赵长安:“他这一剑固然不赖,可赵长安却仅凭一根花枝就能应付自如,还可抢攻,这个人,人品之差天下第一,可他的武功也……唉!真正可惜了!”

“吕舵主的话有理!”飞剑山庄老庄主东方笑天深有同感,“上次犬子去姑苏,看过雪姿堂前的那一役。回来后在老夫面前把他夸成了神。当时,老夫还把他狠狠骂了一通。”凝目激烈缠斗的二人,“可今天老夫亲跟这么一看,才晓得犬子说的也对!”

“哈哈,爹,今天您老总算也承认他是个人杰了吧?”东方笑天身旁一个俊逸青年顾盼神飞。“可惜他入了魔道,白白辜负了自己!”

青年极不服气,但瞟了一眼父亲的脸色,不敢反驳,只得闭口。

二人来去如风,已激斗了四百余招。众人叹为观止,连连道:“今天能看见这么精彩绝伦、百年不遇的一战,就是马上去死了,也值!”

就在众人的交口赞叹中,忽见赵长安凌空拔起,身上的丝带、丝绦、丝袖一齐飞扬,被一阵清风托举着,翩跹扶摇而上,而宁致远几乎是与他同时到了树冠花顶。赵长安双臂一振,“呼!”那缕托举他飞升的清风立刻就成了疾风!

这一阵风是如此刚劲,两人足底的花枝全猛起来,无数桃花花瓣离枝而飞,飞过二人身侧,飞过两人头顶,然后倏地顿住,被赵长安那浑厚无匹的内家真气凝窒在了半空!宁致远心头一凛:在他有生之年,还从未见过如此深厚的内力!岂止是他,就是上万武林中人,又有谁曾见过或听说过这等骇人听闻的内家真气?

“小心!”东方笑天大喊,“他要拼命了!”

“呼!”刚烈迅猛的飓风横扫湖岸,吹得众人无不双眼难睁,而宁致远首当其冲,更觉呼吸窘窒。高手相搏,到最后,搏的已不是武功招式、轻功身法,而是内力,只有日夜苦练,循序渐进,方能积累而成的内家真气!而高手间一旦到了比拼先天罡气的地步,那也就到了最要紧、也最性命攸关的时刻了!

可是,宁致远怎么也没想到,两人只过了四百多招,就要以命相搏。以赵长安的武功修为,本不应这么急躁,或许,他已厌倦了缠斗,要为今日这世间瞩目的一战来一个尽快的了结?但他抢先一着,以内劲逼迫自己,占尽了先机。自己莫非也以内劲硬碰硬地跟他拼命吗?

就这一犹豫间,他忽然看见,在赵长安那防御得无懈可击的身上,露出了一处极细微的空门,一处天下绝无人可以发觉的空门!但宁致远却看见了,这处空门,就在他左颈旁,左肩上不足两寸的地方!

攻敌之必救!心随意动,根本无需思索,“刷”,长剑飞刺空门!这一剑如高山流水,直泻而下,一发而不可收;又如离弦之箭,有去无回,已不能阻止!天空澄碧,一青如洗,这么晴好的天气,怎么会有闪电?

这道闪电,是一柄剑划过半空时发出的寒光!七万人只见半空中围绕二人的漫天花雨里,一道光芒雪亮耀眼,如同闪电。闪电闪过晴空,闪过众人眼前,一剑疾刺赵长安左肩上的一寸八分处!

“好!”弘慧大师喜极而赞,“他躲不开!”

但就在这翩若惊鸿、矫逾飞龙、快得令亲眼见到的人也无法相信的一剑刺出之际,身在半空已无处闪避,也不可能闪避的赵长安忽轻一侧身,微微向左一侧,宁致远这倾尽全力,凝集了他二十多年武功修为、炉火纯青、早臻化境的一剑,剑尖所刺的方位便不再是他的左肩,而变成了他的咽喉!

不偏不倚,正是他的咽喉!当宁致远一剑飞射赵长安咽喉之际,逼得他无法呼吸的内力顷刻间却消散了,消散得无影无踪。这一来,没有了丝毫阻力的一剑,去势更劲更疾了。

不计其数的桃花花瓣飞坠,纷纷扬扬,飘飘洒洒。绝世的青年,无双的一剑,绚烂的花瓣,惊心的瞬间!

就在这美得令人惊心动魄的漫天花雨中,赵长安仰首向天,悠然一笑。他的笑容明净清朗,淡定从容,既是历尽颠沛流离、艰辛漂泊的旅人,终于看见了旅途的终点时,满足、欣慰的笑容,也是受尽世态炎凉,尝尽人间悲酸的游子,在终于看到了温暖幸福的家时,虽疲惫已极但仍欣喜万分的笑容。

就在那回旋飞舞,将二人全身笼罩的万千缤纷花瓣中,在那锋利的剑尖已触及他咽喉柔软肌肤的一刹那,他撒手了。他十指松开,抛离了花枝,也撇下了黄伞。

抛开一切,撇下一切,什么都抛开,什么都撇下!寒光一闪,剑锋已到了他的咽喉,世上已无人救得了他!

“啊呀!”昭阳跳起,但却闭上了双眼,不敢也不忍看银亮的剑锋穿透赵长安脖颈时那恐怖残酷的惨状。丹墀上遥遥观战的赵长佑、赵长僖早就有不祥之感,此时见最担心也最害怕的猜测已变成了活生生、血淋淋的现实时,二人厉声惨呼。赵长佑“哇”地一声哭起来:“十九郎,你这是何苦啊!”但,晚了,什么都晚了!原来,一个人决意要死的话,是谁也阻挡不了,也救助不了的!

就在咽喉肌肤感受到那一缕直透骨髓的森寒杀气时,赵长安不禁哆嗦了一下,心中闪过了一个念头:死,原来可以这么容易?就像一阵风吹过,一场雨落下,一枝花开谢,一声笛远去?

凌厉的杀气直迫入咽喉,令得他全身霎时间起了一层寒栗:青儿,对不住,我又失信于你了,我这一生言出必行,从无毁诺的时候,可却唯独两次失信于你。可活着实在是太苦了,你若泉下有知,定也不忍我这么受苦吧?以后……不,没有以后了,兴许……会有来生?来生?不……还是不要有来生了吧,此生一何苦,何敢望来生?

可杀气怎么仍只停留在肌肤表面,而不穿透脖颈?莫非,死亡的滋味,亦不过如此?

他倏地睁眼,然后,就看到了不敢相信也无法接受的现实:就在这无可挽回的一瞬间,剑竟然停住了!清风般自然,夕阳般艳丽的一剑,那么快的一剑,竟然硬生生地在半途停住了!

天底下,无论何人,就连赵长安自己,都不能将那么快的一剑停住,除非出剑之人在一剑刺出之际,就已拿捏好了分寸和力道,本就只打算将剑只刺出三尺,刚及赵长安咽喉肌肤的地方,而不是三尺一寸或更远的地方!

宁致远早就计算好了,绝不让手中剑伤到赵长安的一小片肌肤,更遑论刺穿他的喉咙,杀了他!他右腕一沉,剑已收到了身后,对茫然望着自己的赵长安眨了眨眼睛:“三弟,四弟,你骗得二哥我好苦啊!”

赵长安脑中轰鸣,支撑全身的真气立刻消散,仰面摔跌。岸上的人,只见宁致远手中剑立刻就要洞穿赵长安咽喉之际,却忽然撤剑,然后,赵长安就四仰八叉、狼狈万状地跌落,压断了树顶的许多花枝,直往下掉。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刚才怎么啦?未待一个念头转完,紧接着,更奇怪的事又发生了,只见宁致远疾往下堕,剑交左手,右手疾一捞,已抓住了坠入树枝间的赵长安右臂,一提,赵长安的四脚朝天已转为双足向下,也不过眨眼的工夫,二人已双双飘落地上。所有动作,都在一瞬间发生,在一瞬间结束!

宁致远笑视面色发白仍在发怔的赵长安,伸左手接住了空中扶摇而下的黄龙伞伞柄,右手一抄,已拈住了冉冉飘落的花枝。他将剑、伞、花枝搁在桌上,然后对茫然失措的赵长安道:“不下雨了。三弟四弟,几月不见,别来无恙?”

赵长安转身,漫无目的地紧走两步,解开系扣,除下锦氅,随手扔在椅中,这才回身,仍不看宁致远,坐下时,神色已回复了平静。他望了望远处的春山,近处的花林,顺手端起早凉了的茶,啜饮一口,看他那意态舒闲的样子,像正在等待什么。

宁致远不知他肚子里又在打的什么鬼主意,不过,赵长安并未让他久候,双手作势虚虚一拍。立刻,泊在远处的龙舟赶来了,庄王上岸,到他面前,躬身垂首,请问有何圣谕。

“殿前都点检镇宁节度使毕辉来了吗?”

“这……臣不知!”

“传他来见朕!”

“是!臣遵旨!”庄王离岸登舟。须臾,龙舟去而复回,来的却是赵长佑。赵长安奇道:“你来做什么?”

“殿下!”赵长佑虔敬行礼,“臣等恭请殿下起驾回城!”

“急着回去做什么?这里景致好,朕要多待一会儿才走。庄王会不会办差?让他召个人,半天也召不来!”赵长佑发窘:“臣……”

“快去,即刻传毕辉来,另……”赵长安皱眉,“未奉宣召,你和御舟不得再来!”

赵长佑无奈,只得离去,片刻,一艘官船驶到小洲边,船上下来一身材精瘦、眉目精明的戎装中年男子,到赵长安面前,三跪九叩:“臣殿前都点检镇宁节度使毕辉拜谒世子殿下,愿世子殿下千岁,千千岁!”赵长安点头:“唔,起来吧,你就是毕辉?朕的密诏,你接到了吧?”毕辉仍不敢抬头:“是!”

赵长安接着问:“密诏上交代的事,你已安排好了吗?”

毕辉眼角余光逡巡了一下宁致远:“臣遵奉世子殿下的手谕,都已布置妥当了。”

“那你还不下令动手?还磨蹭个什么劲儿?”

“臣……臣……”一直言辞便捷的毕辉突然结巴起来了。赵长安端起凉茶,又抿了一口:“现在朕这儿起了变化,你那儿也得改一改。传朕旨意,立刻按已定的章程进行,朕这儿你不用管,难道,这一丁点儿小事,朕还应付不下来吗?”毕辉无奈,只得叩头遵旨,然后登船离去。

看着官船靠上北岸,赵长安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唉,一场好戏又要开场了!”

宁致远冷眼旁观,心思:什么好戏又要开场?他一个念头尚未转完,便见崇元殿前的毕辉一扬手中的一面红旗,然后“咚咚咚”一阵鼓响——不是戏台上唱戏的花鼓,竟是战场上攻击的皮鼓,上千面大鼓同时擂动,立刻,震天动地的鼓声,压过了湖岸边数万人的喧哗吵闹之声,所有人俱被这一阵突如其来的皮鼓声震骇,一时人头攒动的湖边沉寂了下来。

然后,铺天盖地的呐喊声中,湖四面山上已树起了无数旌旗,现出了密密麻麻盔明甲亮、刀枪在手的官兵。只看山岭上那一层层、一簇簇的黑盔亮甲,少说也有几十万士兵。湖岸边的数万人,顿时被这早已埋伏好了的数十万官兵尽数包围了。所有人,包括崇元殿前的上万王公大臣、文武官员、太监侍卫未料到会有这种变故发生,一时全惊得怔住了。接着,从湖的东、西、南、北四面,冒出来一百名手捧圣旨的军士,嗓门洪亮地同时大声宣示:

“宸王世子殿下手谕:

四海会此次聚集江南,阴谋大逆不道事,朝廷实深忧虑。现著殿前都点检镇宁节度使毕辉领兵十五万进剿,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徐渭率各营计六万人助剿,另饬忠武节度使文兴义为江南路副都部署,统兵骑三万,火炮八百门,分路围剿。斩擒要逆,一律肃清,毋留余孽。今日剿匪之役,务须一役竟功,不得有漏网脱逃者。钦此!”

未等读完,被围的数万人已如炸了窝的马蜂,哭爹的哭爹,叫娘的叫娘,便要四散奔逃。但一看那如狼似虎的官兵和那锋利雪亮的兵器,那八百门炮口俱对着自己的火炮,还有那十万已张弓搭箭、箭尖俱冲着自己的弓箭手,众百姓自出娘胎以来,几曾见过这种如临大敌的杀伐战阵?一时全吓得呆若木鸡,倒想拔脚飞逃,但哪能抬得起已软如面条的双腿来?便是连哭都不敢哭了。

一万武林中人虽不似百姓慌张,但只看漫山遍野的兵士、刀枪、弓箭、火炮,也惧意暗生:原来,这魔头邀宁致远来此一战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却是要把整个中原武林一网打尽!为了诱我们人彀,非但他自己甘冒奇险,亲身前来,还要把数万不明就里的无辜百姓也一并屠杀,他生是要将这人间的天堂变成世上的地狱!

而湖北岸的文武官员在初时的一阵惊慌后,很快就镇定了,因毕辉已安排了大批兵士过来,护着他们,开始有条不紊地撤离。

“不准走!都不准离开!”突然,有人厉声喝止,“君王现在还没脱险,我们做臣子的怎能先走?”发话的是赵长佑,此时,在这里以他的位号最尊,赵长安现远在湖中小洲上,他的话无形之中就成了号令所有官员的王命了。毕辉踌躇:“王爷……”

“啪!”赵长佑猛然一掌,狠抽在疾步抢过来想向他解释的毕辉脸上:“该千刀万剐的奴才,瞎了眼了!君王现还在湖中,你竟敢行此出格之举,张兵围剿悍匪,令君王身陷万险之地!今天君王要有个什么不测,本王自是不活了,你也别想活,到时本王一本参到御前,先灭了你的九族!”

被打得天旋地转的毕辉面色如土:“上复王爷,今天的这一切,都是殿下千岁事前就安排好了的,围剿的谕旨,也是殿下……”

“放屁!”暴跳如雷的赵长僖指尖几乎要戳到他的额头上,“事到如今,你还敢胡扯?君王怎会下这种自陷死地的谕旨?现本王令你立刻传令下去,你手底下的人不得轻举妄动,谁要敢射一箭,放一炮,让君王有半分闪失,本王只跟你这个王八蛋要命!”

“臣……臣……”毕辉这个统领天下禁军、厢军的总殿前都点检节度使,平时胸中也有韬略,临敌指挥也有主张,此次奉赵长安密诏前来围剿,本来,以二十四万精锐之师,对付万余毫无防备的武林中人,那还不是小菜一碟?是以毕辉踌躇满志之余,连“西湖大捷”论功求赏的奏章都拟好了,只待今日一战之后,就封折拜发。

但当一大早,他领军将西湖团团围住后,一看那一望无际的人群,心中就连珠价地叫苦不迭:怎么还会有那么多的老百姓也来凑这个要命的热闹?到时候赵长安宰了宁致远,领着官员倒走了,却让自己来屠戮这数万无辜百姓?今天这一通杀下来,能不能升官还不一定,但遭人唾骂,遗臭万年,却是铁板钉钉,再也跑不脱的事情了。本就已头晕,未料赵长安临时又改主意,竟令自己提前围剿,可自己谨遵上谕,方一动手,睿王却又勃然震怒,严令自己不得妄动。

他僵在当地,作声不得。数千官员亦全看着面色如铁,额上青筋暴突的赵长佑及赵长僖发傻。一时,片刻前还喧闹得让人心烦的湖岸四面都沉寂了,如夜半的荒郊坟地,静得让人发怵。突然,东南角三十几个蓝衣人狂吼:“狗日的赵长安,爷爷们今天豁出去了,冲啊!杀啊!”挥舞着明晃晃的钢刀,向最近的一处路口冲去。

“射!”一声短促的命令,立刻,“啾啾啾!”上千支利箭呼啸而来。随着一连串令人心悸的惨呼声,三十几人还没冲出六七步远,便全被利箭贯通了前胸后背,仆翻摔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三十几人全气绝身亡。

“啊呀!”震骇于如此恐怖的场面,片刻寂静之后,无数人尖利地哭喊了起来。“住手!”一小校疾奔而至,“毕大人有令,暂缓动手,先围住群匪,等下一步的命令!”毕辉的命令当即传遍了西湖四岸。

湖中小洲上,经过最初的震惊后,宁致远向赵长安发难了,用喷火的目光,怒视优裕从容的对方:“这是你挖的好陷阱?今天,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赵长安慢条斯理地用茶盖撇了撇盏中漂浮的茶叶,“剿除你这个祸害我大宋江山社稷的寇贼啊!”

“砰!”桌上的茶盏都跳起来了,宁致远怒发冲冠:“你太歹毒了!你就是要灭四海会,又何必牵连这数万无辜百姓?”

“哈哈……莫非你没听说过吗?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草民草民,顾名思义,就是说不但数量多,且命也跟草一样的贱,再多杀几个,又有何妨?”

“呼!”一只茶盏劈面飞来,同时飞来的,还有宁致远的双掌:“我今天先为天下翦除了你这个巨魔!”赵长安头一侧,轻轻巧巧避过茶盏:“现在才后悔,方才没一剑杀了朕?”他离椅三丈,肩前一歪,后一偏,就消减了宁致远的那六掌刚猛的“大力开山掌”。

但未待停步,赵长安突觉对方那已弱下去的掌风又强劲了起来,掌风割面,劲利如刀,大惊,这竟是少林寺“金刚伏魔一十六式”中的第一式“金刚伏魔”!他无处可避,慌忙凝住身形,举掌相迎,“啪!”四掌相交,宁致远这摧枯拉朽、力逾万钧的一掌才一击中他的双掌,立觉有一股浑厚的大力相抗,深湛绵长,隐然有一代宗师的气象,竟也是少林寺从不外传的内家气功“如来神功”!但见二人静静垂悬着的丝衫下,似有上万条青蛇在急速游走,带动得二人的衣袂亦微微颤动,这是二人正在以至高无上的内家真气性命相搏!

世上武功招数可以偷学,剑法拳招可以模仿,唯独内功从来都是师徒心口相传,且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勤加修习研练,方能循序渐进,日积月累,得以大成。任何习武之人,若心浮气躁,妄想以一日之力成数十年之功,常会导致走火入魔,贻害自身。

宁致远的内力之所以如此精劲,甚至还胜过弘慧,是因他十五岁时,在三迆的深山老林中,得遇一位武功惊天的避世老僧倾囊相授,又机缘巧合,吃了那能在一日之内增进百年功力的“乾坤大化丹”。后他又率众为少林寺解了经卷险些被劫的大难,弘慧感激之余,亲自传授“如来神功”,再加上他天赋异禀,资质奇高,这才成就了他一身震古烁今的武功修为。

但此时双掌才交,他立刻察觉,赵长安的内力,非但浑厚深湛远超自己,且其中一半,是不折不扣的“如来神功”,只以这份内劲论,当今武林,已无人可望其项背!他大奇,不禁问:“你也有如来神功?”赵长安一怔,面色大改,似想起了什么羞惭难当的往事,顿时,他灌注全身的内家真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内劲消失,宁致远却还在不停地催送,以勉强抵抗他浑厚的内劲。这时,突觉对方内劲消失,那正如一个天生神力的大汉,挥拳猛击一个柔弱的初生婴儿般,宁致远的内力立刻便会循赵长安粘在他手上的双掌,穿过他的双臂、双肩,将他的全身骨骼,包括心脏全都震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宁致远大喝,骤然飞起一脚,横踹身旁的紫檀书桌,“砰!”震耳欲聋的大响声中,坚硬如铁的书桌,当即成了细密的粉末,清风拂过,弥漫二人身周的漫天木屑马上都被吹走了。

原来,就在赵长安性命俄顷的刹那,宁致远将无法再收回的强劲内力全转移到了横踹桌子的一脚中,这才未将赵长安立毙掌下,更未伤到自身。他怒视失魂落魄,似已被方才那一掌之威吓傻了的赵长安:“今天你我公平一战,不用你让!”说完,金刚伏魔掌的第二式“我佛慈悲”出手了,赵长安见这一掌掌风呼啸,排山倒海,不敢硬接,急忙后退一步,但紧跟着又是三式“金刚伏魔”当头拍来,他只得再退两步。眼看二人在殊死决斗,湖岸上的数万人虽身处险境,一时也目驰神迷,就连那些不谙武功,平生从未费力抬起过一盏茶、一碗饭的千金小姐们亦是两眼发直。

宁致远已向不住倒退的赵长安拍出了一十五掌,“扑通!”赵长安的一只脚已踩进了湖水里。只见宁致远双臂一振,双掌向前挥出,这一式招数平平,毫无花巧,而且袍袖在挥过空中之际,连一丝风都未带起,难道他的力已用竭了?居然挥出这么绵软无力的一掌?

但赵长安一看,却浑身剧震,面色凝重,只看那如临大敌的表情,倒似宁致远这毫不起眼的一掌,是天上的惊雷、海上的巨浪、可以平山填海的飓风。他不敢硬接,因这一掌,是“金刚伏魔一十六掌”中威力最大,亦是最后的一掌——“天地同寿”!

这一掌挥出,天下无人可敌,其掌力之猛,内劲之大,令人不可思议!但这一掌虽然威力无比,却是同归于尽的打法,虽能力毙敌方,但出掌之人也会因损耗内力太甚而身受重伤。

见他竟然使出两败俱伤的“天地同寿”,赵长安大惊失色,急忙右手五指微张,用力一夺,掉在地上的黄伞便飞了起来。他一抓住伞柄,便急忙将伞向宁致远的双掌刺去,“嘭!”黄伞被内力相激,猛然撑开,瞬间,内力遍布伞身。赵长安再退一步,两脚都已站在水中,以稍稍抵消伞上那令他无法喘息的力道,同时手一扬,“呼!啪嚓!”伞已击在了一株花树上,花树立刻爆炸开来。

但宁致远那惊人的内力仍未消散,循着地面又传到了另一株花树上,一连串震天动地的爆炸声中,小洲上的十几株花树,一株接一株,全爆做了漫天的残枝、碎叶和木屑。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宁致远凌厉无匹的内家真气全被赵长安这巧妙的一牵一带消散了。不是山洪乍泄、江堤崩塌般的溃决,而是一江春水东流,不绝如缕的缓缓而逝。估摸着这招“天地同寿”的威力已减缓了许多,不会再伤到双方,赵长安才将伞撒手。

幸亏他也具有“如来神功”,且功力也极为深厚,这才能以力带力,导引着宁致远的内力以舒缓的途径发散开来。但黄伞才在半空中粉碎,宁致远居然兜头又是一掌。

赵长安大惊,身形凌空拔起,向湖岸边掠去。他要逃!惶急中他慌不择路,飞掠的方向,正是少林寺方丈弘慧大师、武当派掌门清远道长等九人及九大门派弟子聚集的东岸!宁致远如影随形,紧追过来,岸上的三十多万人看得清楚,潋滟春水上,两条人影一前一后,一下一上,如两羽仙鹤,翩跹而起,黄袍飘扬,白衫轻飞!

赵长安才到距岸约七丈余的半空中,忽然,一十八顶斗笠向他疾削而至!

一十八顶斗笠疾飞的同时,俱发出尖锐劲利的呜呜声,再看斗笠急速旋转的态势,便连不谙武功的人也马上明白了:一十八顶斗笠上,均灌注了极深厚的内力,这样一顶斗笠,就是一块巨石被它削中,也会立即崩碎。而此刻,却是一十八顶,凝注了少林寺一十八位弘字辈老僧近千年内力修为的斗笠,齐向身在半空,无处闪避,也无力招架的赵长安袭去!今天,一定要杀了他,无论出以何种手段!

岸上的武林名宿,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对付这种巨奸邪魔,不能再讲什么江湖道义了!

就在一十八顶斗笠就要袭到他的一瞬间,赵长安身形突然上升,巧妙地避开了一十六顶斗笠,但仍有两顶避不开。只须一顶就足够了!此时的斗笠,边缘的锋利程度不下于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只须一顶,一样也能将他削为两截!疾逾流星的斗笠,已要触到他的龙袍!

“铮铮!”怎么会是这种声响?难道他穿着金属护甲吗?只有十余人看清了这瞬间的变化,就在两顶斗笠就要将他粉碎的当儿,紧随其后的宁致远突然挥手,青钢剑后发先至,剑笠相交,半空中,无数斗笠和青钢剑的碎片迸飞。

掠到东岸,赵长安双足尚未落地,已有三柄长剑、两把雁翎刀、一支虎头铲、四双手掌,急速砍、劈、斩、剁、击他的双足、双膝。弘慧大师、清远道长、东方笑天等九人几乎是同时扑了过来。

赵长安袍袖挥舞,一拍一株花树树身,身子斜拧,已从足底下那一片剑网刀光上横掠了过去。但双足才沾地,便有一片茫茫青光兜头罩了下来,那是各式兵刃发出的杀气!,

远在北岸的赵长佑等众大臣早就看得心胆俱裂,此时见赵长安身陷重围,无论如何左冲右突,也不能从刀山剑阵中脱身。毕辉偷眼相觑,见赵长佑、赵长僖只在丹墀上疾步彷徨。“要不……”他凑上去,小心翼翼地道,“臣用火炮轰击逆匪,为世子殿下炸出一条路来?”

“啊?”赵长佑倏然停步,一愕,暴戾地咆哮,“你敢!今天你要敢放一炮一箭,本王马上就宰了你!”赵长佑一指就戳在了他的脑门心上,“君王现在的危险,全都是你这狗奴才搅和出来的,从现在起,本王就撤去你的所有官职!今天君王好便好,不然从此以后,天下再不会有‘毕’这个姓!”毕辉魂飞魄散,跪伏在地求饶。而众官员并众侍卫、兵士等见赵长佑雷霆震怒,也无不胆寒,黑压压跪了一地。赵长僖挽住赵长佑:“二哥,这样子发火,于事无补!”

“嗨!”赵长佑跳脚,“十一弟,你看看!你看看那边的那种乱法,十九郎这么危险,我怎么能不急?”

赵长僖抬眼遥望,见那身辉煌耀眼的黄袍在不计其数的刀光剑影中横冲直撞,但无论那黄色的身影奔到哪里,一片茫茫的青光就紧追到哪里,让看的人亦紧张得喘不过气来。他茫然了:“要不,我们就听这人的,用炮为十九郎炸出条路来?”

“哎呀!十一弟,现在这情形,莫说放炮,就是一支响箭,也会立刻就炸了营,到时狼奔豕突,几万人发足一跑,不知会踩死多少?千万千万,现在不能乱,要是惊了这几万人,那才真是要陷君王于万劫不复之地了。”赵长僖只觉得头痛欲裂,眼冒金星。

赵长安在“七星北斗阵”中游走,他刚从少林寺的“金刚般若波罗密阵”中脱身而出,左肩被弘慧的一式“慈航普度”扫中,痛入骨髓,左手再也举不起来了,现又误入武当七子的剑阵,只得施展“丽人行”步法,暂且先避开那凶猛狠辣的一轮疾攻。

但他刚觑了个空,从七柄寒气逼人的长剑下逃出来,就被昆仑山天尘道人的玉京剑迎面挡住,而未待他有所反应,七柄七星剑又跟踪而至。他疾矬身,从剑网中闪过,可不等抬头,“呼!”一柄两百斤重的大铜斧已疾劈他后背,他疾伸右手一撑地,借力一跃五丈,才算是避免了被劈得血肉横飞。

他身形飘忽,趋退如电,霎时间,已施展了武林中至高无上的轻功身法、掌力及应变之能,令战阵外围观的武林中人无不点头:真正天纵奇才,以一人之力,竟能同时抗衡当今之世十大绝顶高手的联手攻击!但任他再能,也不过一人而已,照这样下去,最多再过十招,仍难逃乱刃加身的下场。

众人忽见他后仰,一展袍袖,空手入白刃,去夺武当七子中的七侠“一剑擎天”莫如瑜的剑!他撑不下去了,要夺剑杀出一条血路来!

莫如瑜一惊,长剑回撤,同时左掌一招“横贯天河”疾斩敌人后颈,但掌才挥出,却觉一缕柔风已缠住了自己右腕。“七弟小心!”武当三侠郝青天“刷刷刷”三剑,力斩赵长安已搭住莫如瑜剑柄的右手。

赵长安微笑,食、中二指一划,如抚琴弦,莫如瑜立觉一股柔力从剑锷一直传到了自己掌心,“忽!”剑飞上了半空!赵长安右足点地,身形凌空拔起,就要抢剑。

就在众人由衷的惊呼及赞叹声中,他手指尖已触到了剑柄,可就在这性命攸关的当儿,宽大柔软的袍袖却害了他,飞扬的袍袖一角被一阵微风吹起,挂在了一株花树横出的花枝上,缠牢了,他飞升的身形立刻凝滞。他眼前一花,似有条人影当空掠过,未等落地,一道冰凉的寒意,已贴住了他的脖颈:“别动!不然,我一剑杀了你!”

七星剑横搁在他的咽喉上,宁致远语冷如冰:“快!下圣旨,命那二十四万人让出所有的路口,让大伙走!”赵长安僵立当地,面色发白,咬紧了牙,不吭声。

赵长佑、赵长僖及众官员见他被生擒,大惊之下,赵长僖拔足就向丹墀下奔,赵长佑忙一把抱紧他:“十一弟,你要去哪儿?”赵长僖意欲挣脱:“我去救十九哥!”

“十一弟,十九郎那么好的功夫都被擒住了,你去又有何用?”

“睿王,快!传朕圣谕,让二十四万人马上把所有路口都让出来,放所有的人走!”这时,传来了赵长安声嘶力竭的喊叫声。这是因为七星剑又往他喉咙里紧了紧的缘故。赵长佑急忙喝令毕辉:“快,君王口谕,撤军!”

“臣……”毕辉伏在地上,万分不甘地扭动身子。,

“二哥,快点呀!”赵长安的嘶叫又传过来了,十分凄惶。见毕辉仍在拖延,赵长佑真想一脚将他踹到湖里去,但心念疾转,他一改峻厉的脸色,换了和蔼的表情,声音也和缓了许多,“你现是在遵旨行事,君王的圣旨,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莫非敢违抗不遵吗?嗯?”

早头昏脑涨的毕辉一听这番循循善诱,福至心灵:睿王这是在提醒自己,此时下令撤军,是遵旨办理!他连忙大声答应:“谢王爷的提点,臣明白了,臣立刻让他们撤军。”

“这就是了!”赵长佑嘉许地点头,“你只须遵旨,那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言下之意,他的御前殿前都点检镇宁节度使一职也保住了。毕辉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交与亲随:“立刻传令……”

话未完,那边赵长安又叫了,喊声中已带哭音:“二哥、十一弟,你们快令毕辉撤除路障,让所有的人走呀!还有,千万不要射箭放炮,朕在这里!”

众人当然清楚他在那里!那一身华贵耀眼、气派辉煌的穿戴,令人在五十里外、百万人中,也能一眼就把他认出来。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没人敢令一支箭、一发炮往他身处的地方发射呀!

撤军的命令,立刻传遍了四岸,拒马路障俱被移开,兵士也默不作声地退到了两旁。一看这情形,众百姓发一声喊,争先恐后地往外冲,为怕太过拥塞,会有人被践踏踩死,一些士兵索性充当起了疏导的角色:“排好队,慢慢来,留神别推倒了人!喂!你个瘪三,挤个什么劲儿?没见前头这位大爷的身子骨不硬朗吗?”一士兵怒目一彪形大汉:“你小子再挤,本把总可要对你不客气了!”大汉慌忙低头,放慢脚步。就这样,海浪退潮般,眨眼工夫,数万人已走了个干干净净。而看二十四万兵士脸上,俱是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毕辉这时才反应了过来:原来,这些士兵也不想杀人,不愿屠戮江湖人士和无辜百姓。

赵长佑、赵长僖在丹墀上,眼睁睁地望着赵长安挣扎着,被宁致远挟制推搡着上了一辆四海会的马车,绝尘而去。两人倒想命禁军拦车救他,但那么混乱拥挤的场面,又是那么匆忙仓促的俄顷之间,未等二人筹划出一个万无一失的良策来,车就已迅速驰走,消失在众人的眼帘里了。

呆呆地望着花林中、泥地上,逃走的人群遗落下来的不计其数的靴袜、吃食、衣带、挂件、首饰、扇子、丝巾……众官员大眼瞪小眼,做梦也没料到,兴师动众、声势浩大的江南之行,竟会有这么一个不可思议的收场。而最最没有防备的,却是赵长安,大宋现无形中的皇太子,竟会被掳掠走。可今天的这一场巨变,从头至尾,众官员一直都是在秉承赵长安的谕旨而行的呀!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赵长佑、赵长僖茫然地望着那冷冷清清,空旷得令人心悸的湖岸。一阵风来,赵长佑打了个寒战,对一众眼巴巴地注视着他的大臣道:“快,快驰报圣上,宸王世子殿下千岁被匪人劫走了。”他无力地摆手,“大家都先回去,各拟自请处分的折子吧。”

诸大臣的奏折被江宁八百里加急的快马日夜兼程驰送到京,已经是四天以后的事了。皇帝一看,如五雷轰顶,霎时间散了七魂六魄:自己的谋划全盘落空!而最最令他揪心的,则是赵长安的下落安危。他竟然落在了欲杀他而甘心的贼匪手中了!皇帝心如油煎。

不出所料,此时的皇帝根本没有处分群臣的心思,他于一天之内明发了三道上谕,三道上谕的语气,一道比一道和缓,一道比一道殷切,意思只有一个:朝廷对一众“治下之民”从前的种种“误会”自即日起一笔勾销。另,宁致远若能将赵长安毫发无损地送回京城,或只是不伤他,放了他也行,那朝廷立刻便会有极丰厚的赏赐!

天语煌煌,纶言如汗,三道圣旨立刻轰传天下,闻者无不艳羡:这次宁致远因祸得福了,不但被赦免了从前所犯的种种“大逆不道”的恶行,且马上就会有令人眼红的各种荣耀逼面而来。唉,怎么俺们就得不着那泼天的富贵呢!

也有人不以为然:宁致远、弘慧大师和众英雄豪杰岂是那见利忘义之辈?天理昭彰,天道好还,恶贯满盈的赵长安他这一次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