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斯玛吉藏进阁楼里。被尼克找到时所受的羞辱简直一言难尽。其中的千回百转就像一张重录过许多次的卡带一样已经无法分辨清楚。她只能待在小小的房间里,不发一言,呆望着天花板,一圈圈地踱步。那些穿着海丽的宴会礼服恶作剧的画面让她避之不及,一想到作恶的动机,她就会打颤。想要打乱已经长大成人、羽翼丰满的海丽的生活的念头实在太险恶了。她的头脑——正是这部分器官让她明白了整件事有多蠢——想到这里,她就害怕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通红。她开始对每件事半信半疑,每个想法都可能是骗局。有时,接连几个小时,她躺在床上,双手捂住脸,害怕面对眼前的一切。

当她经过阁楼的画室时,那些关于画架、颜料、铅笔和木炭笔的记忆刺痛了她。那天夜里的残酷经历仍旧散发着戾气,一想到尼克买这些东西放在这儿,是为了诱导她去创造点好的有意义的东西,她就感到羞耻。他对她的信任仿佛某种责备。妈妈是这样想的:她已经坏掉了,她有毒。她应该在他也被传染、被迷惑之前离开。为了他们好,她早就应该滚出他们的生活。

可她没法扔下画架上空白的画布离开。午后那散漫的几小时里,关于用色和材质的种种设想让她分身乏术。她简直没法忍受任由画面空着,所以,某天夜里,她独自待在工作室里画速写。第二天,她又画了一夜。没过多久,她就和画架干上了,似乎把整个生命都交了出来,画了一张又一张。图案仿佛排队上车的乘客一样涌进她的脑海,她拼命似的将它们一个一个处理完。她画了还是孩子的她和艾丽,那时的她们把辫子盘了起来;她还画了那幢小房子,草坪上散落着汽车零件;她还画了相思鹦鹉比尔一动不动地躺在画面的底部;她还画了一张不同凡响的水墨画,三个人在人行道上跳跃着,扯破了装着五颜六色的衣服的口袋。还有一些画,她并不愿意道出其中深意:一个看起来像狼的人正在密林中穿行,手里紧紧拽着红斗篷的一角;一个女人站在大河的岸边眺望船舶渐行渐远;一盏被砸坏的交通信号灯始终都是红色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不眠不休。手一刻都没有闲下来,她是要亲手用画作来成全自我。偶尔,楼梯附近会被放上食物和水,她看到了就吃。但在绝大多数时候,她连自己是饱是饿都不知道。过去和未来已不复存在,只有线条、颜色以及画纸的卷边。她是一个没有过去的女人,也不再计划将来。时间就此终结,旧我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