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她又对海丽反戈一击。她等到尼克走出厨房,花园里工作室的灯也亮了,便溜出了家门,踉踉跄跄地,往位于主街的小酒吧去了。她坐在角落里,抬头看着正在播放足球赛的屏幕,闻了不少泛酸的酒气。不一会儿,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就走了过来,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有人和你说过,你简直和海伦·萨里斯长得一模一样吗?”他开口道。

她抬眼望着他,是个年轻人,有点醉了,他的眼睛在镜片后像是在游泳,领结还牢牢地系着,不过已经偏了。送上门的猎物。

她打了个哈欠:“是啊,我都听腻了。”

(“脱口而出。”听到这句评价,她笑了。)她今天看起来不错,她有这个自信。她在某个衣柜的最里面找到这件紧身短上衣和短裙,引人侧目,花枝招展,名人们才会这么穿。这次她当然不会忘记鞋子——海丽的细高跟鞋,今天上午趁着屋里没人,她穿着它练习了很久。现在她健步如飞。看起来,每时每刻,她都会学到点海丽的本领。

年轻男人点了点头:“来点酒?”

“我——”

他回过头,给酒保打了某个商量好的手势。

“那么,”他说,驾轻就熟地坐到了带软垫的长凳上,坐到了她身边,“一个像你这样美丽的女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地方?”

她抿着嘴,以免笑出声来。“哎,你懂的。”她说着,耸了耸肩。

他点了点头。“我,做记者这行的。”他说完,看着她,等待回应。

“哦,”她一边说,一边挤眉弄眼,“这个——”

“是的,”他一顿一顿地说,“没错。”

一阵沉默。球迷们嚷嚷着。他瞟了瞟屏幕。

“好吧,那么,你为谁工作呢?”她用海丽的语气说道。这语气听起来很专业,她在脑海中幻想自己正在为独立电视公司采访他。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忘了她还在:“哦……我们的酒来了。”

“两杯伏特加和奎宁水。”酒保说着,推过来两杯盛满的酒杯。

她抬起一只手:“可我只喝酸橙水和苏打水。”

她的同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她的肚子,“你没有怀孕,对吧?”

她摇了摇头。

“噢,是我胡说八道。干杯!”他一口气灌下去半杯,直到发出一种哑剧里才有的“啊哈”声,才放下杯子。

她的酒就放在面前,她闻到了一股汽油味。

“好吧,”年轻人说着,回过头,似乎又来了兴致,“我们说到哪儿了?”

“哦,”她轻快地回应道,“你正打算告诉我你在哪家报社工作。”

他咳嗽一声。“噢,对的。”他小声嘀咕道。

“什么?”

“《废物管理月刊》,”他补充道,“总部在克罗伊登。”

“哦,”她说,“一定很——”

“嗯,是的。”他轻描淡写地说着,可不一会儿,脸就沉了下来,“好吧,我能糊弄谁?这份工作糟透了,不是吗?真的,糟透了,无聊至极。所有人都讨厌我,每天我花两小时赶到这儿不过是因为这样我就在伦敦了,我要好好待在这儿。可我上个月才住进新公寓,现在想换也换不了,爸爸妈妈还告诉所有人我现在是在伦敦的大牌记者,但实际上,我糟透了。”

他们对视片刻,接着放肆地笑了起来,吸引了邻桌的目光。她决定放纵一番,端起酒杯,大口痛饮起来。酒洒了出来,落在了天鹅绒衣领上。

“哇哦,看不出你还是个狠角色。”他说,眯起眼睛,“你知道吗,你长得真的很像海伦·萨里斯。”

她看着他,视线的边缘开始模糊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是她呢?”她说。

他眨了眨眼睛:“好吧,因为……她不是遇到车祸了吗?”

斯玛吉抚摩着太阳穴附近的伤疤:“是吗?不过是在几个月前。”

“我的天,”他说,“和海伦·萨里斯在酒吧里喝酒。我的脸书会被刷爆的。”

她一阵心血来潮,歪倒在他身上,舌头覆着他的嘴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我的妈呀,”他说着,扶了扶眼镜,“等等。你不是结婚了吗?”

她耸了耸肩膀:“是又怎样?这有什么差别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望着天花板,好像在琢磨一笔巨额账单。“谁他妈的在乎这个。”他说着,望着她,脸红了,“哦,我觉得这儿有点热。”

她握住他的手腕。她不假思索——让海丽干点刺激的事吧——这念头占据了她。“那跟我走吧。”她说着,把他拽了起来。

“我们去哪儿——”他跟着她踉踉跄跄地穿过酒吧,咿咿呀呀地说着。“天啊,”他们关上厕所门时他没忍住,叫出声来,骄傲的火苗生了起来,“这才是伦敦的生活,对吗?”

她把他往里推,推到隔间里。还有一个人在小便,可她并不在意。现在正好。来点刺激的吧,当着你的面,制造出今日头条。他们如果愿意,最好把警察也叫过来吧,把她逮捕,在监狱里关上一夜。她就能成为臭名昭著的海丽了,不是吗?这样就可以让她任由自己摆布。她终于可以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她把背后的门关上了,她像那些熟悉皮肉生意的人一样摸索着他的腰带。他却有些不解风情,像一只精力旺盛的拉布拉多犬一样吮着她的嘴唇,恨不得粘在她脸上。她只好先放任他的舌头冲撞她的牙龈,让两人的牙齿磕磕碰碰,接着她开始反击,趁着这股鲁莽劲儿还没消退,彻底征服他。

皮带松了,她解开他裤子上的纽扣,露出了他的裆部,接着后退了一部。他和她面对面站着,他的内裤露出来了,只一会儿那地方就开始充血挺立起来,他脸上的表情半是兴奋,半是痛苦。他的上衣塞在倒Y形缝线的内裤里,露出那种要靠一两年的胡吃海塞才能摆脱的少年般的瘦弱身材。有倒Y形缝线的内裤让她停了下来。这条微微发亮的柔软的内裤,说不定今天晚些时候会重新叠好,在洗衣机里搓揉一番又焕然一新,放在房间里的散热片上。他们聊到周末时带回家洗的那些衣服,妈妈在熨衣板边独自哼唱,家人们聚在一起,就像卫浴洁具广告里一样其乐融融,为年轻的儿子取得的一切感到高兴:“一个记者,生活在伦敦,难以置信!”和他们相比,她觉得自己阴暗、肮脏,连自己都厌恶自己。她不是他们的对手,面对他们,自己溃不成军。她不值一提。她感觉身体开始有某种悲伤的力量搅动,她得在彻底粉身碎骨前离开。

“对不起,”她说,摸索着,打开了隔间门,“我做不到。”

外面,小便池前的男人回过头来,嘴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用眼神做出无声的评价——荡妇。她从他身边挤了出去,穿过吧台,推搡出一条路,才回到街上。一辆车停了下来,她在车窗上看见自己的影子,海丽的妆容渐渐褪去,露出一张憔悴的长着皱纹的脸,“怪物”两个字开始显现出来。橙色的街灯烘托出忧伤绝望的氛围,这身衣裳让她看起来像干瘪颓废的未成年少女。车窗摇了下来,尼克探出头,瞪着她。

“该死的,你在这儿做什么?”他吼道,“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