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之介一醒过来,发现原该是躺在自己身边的阿凌已不见踪影。天窗依然灰暗。只听见啄木鸟清脆响亮的啄木声。那声响一停,随即涌来的便是一片死寂,看来离天亮似乎还有好一会儿。

疾风之介一骨碌地从床上爬起来,点燃了灯环顾四周。然后对着房外大叫一声:“阿凌!”但没有人应声。

阿凌究竟是什能时候出去的?此时,阿凌是不是正半跑半走地赶着爬过比良山的层层山峦?一想起这,疾风之介的心里便掠过几丝已然无可弥补的悔意。

疾风之介想起当阿凌接受他的爱抚时,始终一言不发。黑暗中,他抱着的肉体竟意外地温驯、纤柔,和平日那个脾气、措词、动作都极其男性化的阿凌简直判若两人。只有在她敏捷地将双手圈住他的脖子时,这才觉得稍稍像平日的阿凌。

随后,一直到黎明曙光染上天窗前,疾风之介始终辗转难眠。当曙光化成无数的箭从简陋的木板套窗的缝隙里射进来时,他在枕边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白纸袋。于是他再度从床上坐起来。

白纸被摺成小小的长方形。拿在手上始觉得里头似乎裹着什么硬硬的东西,疾风之介随即将这包得极其慎重、彷佛藏着宝贝的几层白纸打开。里头裹的是一把粗糙的木头梳子。

见到梳子,疾风之介立刻想起了阿凌在他耳边轻声呢喃的一句话:“把我的生命给你!”然后,他感觉到有一条无形的绳子蓦地从空中飞来,将他缚了起来。

梳子!这虽然是个可爱的礼物,但仔细想来,疾风之介却有些消受不了。阿凌准是将它当作是她的生命的象征,规规矩矩地摆在疾风之介的佩刀旁边的。这不单是一种幼稚的表现爱情的方式,其中确实蕴含着一个少女缓缓跳跃的生命火焰。看着它,疾风之介只觉得愁肠百结。

他知道自己闯祸了。对加乃的感情称得上是爱情,对阿凌就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充其量,只能说是将自己郁积已久的情愁尽情地发泄到一个充满野性美的姑娘身上罢了。而且,阿凌那突如其来的幼稚天真也着实教他苦恼。

就算对加乃,他都还能克制自己,却没料到这么轻易就和阿凌有了特殊的关系,疾风之介觉得自己真是既愚蠢又可恨。

这是个兵荒马乱的时代。自己的未来都一片茫然了,能拿另一个女人怎么办?为了活下去,他曾允诺自己不制造任何的羁绊,但事到如今,却随随便便地就和一个叫阿凌的女孩结下不解之缘,疾风之介恼极了。

“太傻了!”他对自己说道。

天一亮,疾风之介便下了床,往大厅走去。走到大厅里,往炕上瞧了一眼,看到炕边摆着一堆木头,似乎准备随时给放进去。很明显地,是阿凌为了怕他麻烦,替他拿来的。

疾风之介又再一次感觉到自己被一个女人掷出的绳子给牢牢地套住了。

他走出后门,在河边站住。身后则是一片急倾斜的杂树林坡。照说在杂树林坡后应该还有一座高山才对,但这会儿却笼罩在晨雾之中,不见踪影。

不知是不是雾的关系,就连那平日叫个不停的鸟儿,一天也噤若寒蝉。早上一起身,疾风之介总会到这条小河边来,把手浸在冷冷的水里,这算是比良山生活的一天中他最享受的时刻了,可是今天心里却不顶畅快。比良雄伟的大自然今天看在他眼里却突然变得如此小器。

但我总会下山罢!疾风之介心想。而且,若真要下山,可就非得利用村里的人不在的这十天的时间了。

“早呀!”

一个彷佛要入山干活儿的村里的女人这么说着,然后往后门另一头的小路爬上去。

“你可真勤快哪!”

“他们这会儿不知道走到哪儿了?赶的是夜路的话应该还不太远吧?”

她自顾自地说着,跟着便走远了,也不等疾风之介回她。

听了女人的话之后,疾风之介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比大伙儿晚四个钟头出发的阿凌赶路的身影来了。在晨雾之中,她那一双白皙的脚踩着草地,横过石块,渡过谷涧,攀上岩石,一刻也未曾稍停地追着大伙儿的身影。想起自己此刻仍然记忆鲜明的阿凌那柔软的肌肤在这晨雾当中势已变得冰冷无比的时候,疾风之介第一次感到自己对阿凌似乎有那么一点真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