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已经决定由几个男子和阿凌,外加两个女子下山去了。就在下山前一天,那几个男子便在藤十家中齐聚喝酒。

在疾风之介看来,这场酒宴实在有趣得紧。照说,是为了即将出一桩危险任务才设下的酒宴,席上却静悄悄的。藤十坐在中央,而大伙儿并没有说些什么话,只是静静地将酒杯往嘴边送。

疾风之介当然没有出席这场酒宴,只在刚开始时露了一下脸,立刻便离席了。在酒宴中不发一言,或许也是他们的传统罢,这倒是相当不错哩!疾风之介心想。

他想起小谷城失陷前夕那一场狂暴的酒宴。疾风觉得比起他们,眼前这一群野汉要来得像人多了。

“大概有一半的人回得来吧?”

藤十若无其事地说道。一行人中最年长的平佐答道:“是呀!”但好一会,彷佛陷入沉思,而后一语不发。听见别的话题时,他却又开始附和地笑了。

这些家伙真了不得!疾风之介心想。

离开藤十家,回到自个儿的家时,疾风之介觉得自己似乎也不宜在此地久留了。

藤十曾说过:“是我们救了你,你才没有死在那儿的。我不敢说一辈子,但暂时你得留在这儿。”他会把将死的疾风之介带到这儿来,无非就是要他和大伙儿一块干活儿。妙的是直到现在,藤十当时那锐利的眼神仍深深地镌在疾风之介的心上。他知道一旦告辞,藤十是绝不会放他干休的。

不过,其实疾风之介也没有意思要早点离开。就算下山去,也并没有什么事做。在这儿尽管无聊,日子却过得安稳。

下大雪的当时,疾风之介仍负伤在床。一个叫阿塙的中年男子,也不知到底是否真懂医术,时常到家里来替疾风之介疗伤。当时,三餐全由阿凌送来。

“疾风!我就放这儿罗!”

阿凌总是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跨进门来,将饭菜放在炕沿,随即转身离去。一直到了能下床了,疾风之介便自个儿到藤十家去吃。

雪溶后,山上的一切触目所见,都教疾风之介觉得新鲜。他最初是对小鸟的种类之多感到惊讶。就他耳力所能分出来的,从天亮到太阳升起时的鸟叫声,就有十多种之多。

不单是这五月的鸟叫声,更有许多不知名的花,开遍了路旁和崖边。大部分都带些紫色。听说在距此两里左右,有一片开满了石楠花的草原,只是疾风之介还不曾去过。

但无论如何,绝不能永远待在这儿。村里的人这回下山,是今年的头一遭。不久之后,自己也会离开这儿罢!疾风之介想。他非常挂意加乃。她说要到伊吹山山脚下的津守家去,也不知是去了没有。疾风之介发现自己竟是为了想知道她的安危,这才要下山去的。

“疾风!”

阿凌的声音忽地了冒出来。

夏日的夕阳光透过树间,在小小的前院洒了一地。难得一见地,阿凌就站在那儿。

“你该不会想趁着大伙儿下山时,逃离这儿吧?”

一如往常,疾风之介只听见她那清脆的声音。

“要敢乱来,我可就不客气罗!”

跟着,阿凌轻轻地笑了起来,那笑声似乎没有任何意义。

“我也许会逃。”

疾风突然冲口而出。

“别开玩笑!”

这会儿的口气简直就像个男人。说不定她就是代替藤十来撂话的也未可知。

疾风之介一惊,往后倒退了两、三步。阿凌忽然表情失常地向疾风之介逼近。像是要朝他的胸前扑来一般。

“你要敢放肆,我就不客气了!”

阿凌仰头盯着疾风之介的脸,一边说道。

不由自主地,疾风之介抓住阿凌的右手腕。石子从手中掉落地面。

看样子,阿凌刚刚是想拿石子打疾风之介了。

石子一掉,疾风之介这才发九*九*藏*书*网现阿凌的脸和自己是如此地贴近。接着,他又发现自己的左手竟然搭在阿凌的肩上。

从远处看,阿凌是像个大姊头,可是打近处一看,反而比同年龄的姑娘看上去稚嫩。

她的肤色十分白皙,背后披着一头丰沛的秀发。

“怎么了?”

当阿凌这么说时,疾风之介蓦地感到一股残忍的欲望,想把眼前的这个人胡乱蹂躏一番。于是他忽又将两只手搭在阿凌肩上,手指头紧紧地箝住阿凌肩上的肉。

阿凌惊愕地抬起头来。等到发觉疾风之介的用意时,出手本能地想抽身逃开,就在这一瞬间,却又突然用两只手圈住疾风之介的脖子。

疾风之介感觉到一个极其柔软纤细的身子正靠在自己的怀里,微微地打颤。

“嗄!有人来了!”

刹那间,阿凌挣开疾风之介的拥抱,跑出一丈余外,然后背对着他,往后门走去。

她的动作实在敏捷。

当阿凌的身影消失在后门那头时,一群似乎刚从藤十家出来的部落里的男人,正吵吵嚷嚷地边聊着,边从屋旁的小路走过。

阿凌就这样走了,一直没回来过。

当晚戌时,男人们各作各的野武士打扮,在藤十家旁边集合,随即下山去了。

而阿凌则和两个中年女子带着简单的行囊,跟在男人们的后头走了。

一行人出发之后,山上顿时冷清了起来。除了藤十和疾风之介外,留在山上的净是些小女孩。到藤十家洗了个澡,疾风之介便回自个儿的屋子去了。

进了屋子,往纸灯笼那儿伸出手,想点个灯,不料,黑暗中却传来一个低低的嗓音:“疾风!”

是阿凌。

“怎么回来了?”疾风问道。

“只要在明天中午以前赶到坚田就行了!”

跟着,有好一会儿,两人在黑暗中沉默不语。最后,疾风之介终于鼓足勇气,往黑暗中一个有着无数色彩打漩的地方走去。和白天时一样,阿凌两手圈住疾风之介的脖子,纤细的身子打着颤。可是,不一会,屏息的阿凌却对着疾风之介的脸,热切地说:“把我的生命给你!”这话的的确确出自阿凌之口,是疾风之介第一次亲耳听见的不像阿凌的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