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发出一声叹息。

“没错,”普塔-内穆-霍特普说道,“我之前请求你告诉我卡叠什战役的故事,你讲得很好,然而我不得不说我还很想听到更多的故事。”

“很荣幸得到您的赞美,”迈内黑特回答道,但他的声音还是有些沙哑。“伟大高尚的神啊,”他说,“单调乏味的生活加上糟糕透顶的劳作就是我得到的报应,你真的希望我讲述我在沙漠度过的那些岁月吗?”

我的母亲超乎寻常,一直耐心地听着我的曾祖父讲述,她说道:“我也赞成,或许我们并不想听到这些。”她对她大胆的言论不苟言笑,她注视着法老的双眼低声说道,“因为我不敢决定你感兴趣的是什么,所以我没有恐慌地逃避话题。”

法老莞尔一笑,转而对迈内黑特说话。

法老问道:“你在伊休拉尼布待了多久?”

“有十四年,那真的是一段漫长的岁月啊。”

“那个时候那里已经有金矿了吗?”

“是的。”

我们的法老告诉迈内黑特:“我想听一下你会怎么解释,为什么你待在任何地方都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呢?况且,金子一直都很吸引人。”

迈内黑特鞠了奇怪的一躬,借着萤火虫的光,我突然发现一片金光,这些金光来自父亲胸前的胸针、母亲头上的金蛇、迈内黑特金色的手镯子,以及我们将去拜访的每一户贵族人家里的金子。就在那时我想我听到了什么动静,那似乎是一阵微弱的哭喊声,是那些已经交付了这种奇妙金属的劳工传来的哭泣声,而且我看到法老明智地点了点头,仿佛他也听到了这些声音,而且这种哭泣声也是体现金子奇异价值的一部分。

像记忆中湿润的黏土,我的曾祖父开口说道:“你的渴望,是我智慧的源泉。”

“讲得像维齐尔说的一样。”普塔-内穆-霍特普说道。

此时,迈内黑特吞咽了一口杯中的啤酒。“我想说,”他告诉我们,“在我的四次生命中,我的喉咙从未如此干燥过。如果还有什么比努比亚多山的沙漠折磨人,那就是舌头上的灰尘了,我记得这样的遭遇在行军经过沙漠的那二十四天每一天都经历着。我的分队被流放的时候,没有熟悉的同伴,只有一群俘虏,幸亏还有几个是我昔日的战友,而且那两个带路的人似乎一整天只靠一把谷物为生,只喝一点点水,一周只排一次便,他们在黎明和黄昏时分都会祈愿,那是他们最大的恶习,可想而知他们会带出怎样的士兵。然而我需要那两个引路人,因为那次行军中遭遇的酷热比我之前在埃及或战争中遭遇的还要严重,那片沙漠危机四伏,我看到空中有许多神灵和恶魔,我知道欧西里斯神正陪伴着我,因为我听到他的声音告诉我,当我死去的时候我就不用再长途跋涉去往死亡之地了,仿佛我已经越过了那片沙漠。我相信自己已经看到了他。(即使高山上的岩石还在我面前晃动,像燃烧着的木柴一样让人惊恐,谁又能知道在这些峡谷里会看到些什么呢?)

“最后我们到达伊休拉尼布,我在一座悬崖底下看到了许多石屋,那片采矿场上没有溪流也没有欧西斯,在我们面前只有两大盆矿石,还有装着水的蓄水箱,我们如饥似渴地喝着,当努特因为盖布哭泣时,从她的眼睛里掉下的每一滴泪水变成了滋润万物的雨水,虽然这些雨水对我的喉咙来说至关重要,但还得先将它用去冲洗矿石。所以我们继续忍受口渴,那种感觉就像病魔一样在整个劳作过程中一直纠缠着我们,我们没日没夜地挖凿矿井,一直要挖到发现石英石。我们还会在通道的顶端生火——似乎伊休拉尼布的酷热还不够——矿工的孩子们就会爬到裂缝里,挑出那些已经从岩石上落下的矿石,然后放在花岗岩制成的轮子上将其碾碎。有时候如果矿石太大碾不碎,矿工们就会用那种跟我手臂一样粗的皮绳把它们提起来,然后在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将其砸碎。

“我记得,那些皮绳总是会断掉,所以咒骂声和鞭打声从未停止过,水流动的声音也没停止过,从我们的水箱流到倾斜的清洗矿石的石床上。之后,当那些沉淀物沉淀下来后,我们就能喝一点水,再把剩下的水倒回水箱里。当我想到伊休拉尼布的时候,我仍能回忆起那水的味道。”我的曾祖父现在又停顿了,普塔-内穆-霍特普借机说道:“是啊,我非常感兴趣。”

迈内黑特继续说道:“我们有成百上千个工人,大多数都是埃及人,有一些是来自孟斐斯和底比斯的犯人,他们被流放到这里是因为连他们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犯了什么罪行。他们没多久就被那里的热气闷坏了,多数人都被矿井里的灰尘弄瞎了眼睛,矿工们的孩子都是在这种地方出生的,而且我亲眼看到他们有一些已经在这里长成大人,说着一种稀奇古怪的混合语言。这是因为这些矿工们有的是留着大胡须的狂野的叙利亚人,有的是长着彩色伤疤的埃塞俄比亚人,有的是皮肤黝黑且长着鹰钩鼻的庞特人,他们的语言混杂在一起,孩子们从小就是听着这种混合语言长大的。我本来想沉默的,但因为我是这个军团的指挥官,所以又不能沉默。”

我们的法老问道:“为什么伊休拉尼布会需要一个御者呢?”

“在阿蒙霍特普国王二世执政期间,他们就开始挖掘矿井,听说那时任命了三个御者,我明白那些御者服侍的目的是什么,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那里需要我。很快,另外两个御者和我自己都变得很烦躁,我们开始驾驶一辆载满矿井里的石英石的马车,把矿石运到那个冲洗矿石的石床上。我越来越感觉到厌烦,我甚至试图去改善磨碎那些大块石英石的方法,正如我前面所说的,那条皮绳总是会断掉,所以我努力打着绳结,直到我琢磨出一种打结方法,这种方法打的绳结能承受更多重量且不会像被刀割了一样容易断裂。一段艰苦的岁月就这样开始了,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一无所获,除了体会无聊的秘诀:任何时候都没有神灵(善的或邪恶的)在你的身边。

“然而,正在我担忧的时候矿石还是掉在了石床上,然后我们的金色河流就从地面上被挖出,一块金子接着一块金子,简直狂热至极。”迈内黑特叹息道,“那次搜寻仍然让人觉得心里沸腾,即使那些金子永远都不会成为我们自己的,想想都觉得残酷。经历了许多年,有人学到了很多,有人一无所获。”

“你也一无所获吗?”普塔-内穆-霍特普问道。

我的曾祖父沉默不语。

现在我明白了我们法老的思维是多么缜密,他说:“这是真的吗?我觉得你似乎还有所保留。”

“我能告诉你的只是一小部分而已。”我的曾祖父回答道。

“我还是想从这种小事中了解跟你今晚告诉我们的同样多的信息。”

此时曾祖父的声音略显委婉,我以前都没听过他以这样的语气说话。“你已经听出了藏在我思想深处的是什么了,”他注视着我们的法老说道,“没错,你已经把这些话掏出来了,我本来不打算说的,但是你对我的掌握似乎比我自己还清楚。我不得不承认其实有一件小事让我学到了很多,因为我在那些矿工中发现了一个罪犯,他给我传达了一个秘诀,这个秘密比我得到的任何东西都更有价值。”

这时,他暂停了一下,仿佛他已经说得太多了,接下来只能快速地将剩下的事情讲完,“这个罪犯是一个可怜的希伯来人,因为他和伙伴们犯下的一项罪行而被遣送到这里,从我见到他的第一眼起他就引起了我的兴趣,因为他看起来很像卡叠什之战中和国王单战的那个赫梯人。就像那个勇士,他也有两只与众不同的眼睛,仿佛一只眼睛回望过去,另一只眼睛看向未来。他的名字叫内夫什-贝赦,字面意思是‘肉体的灵魂’,我索性给他取了个好听一点的埃及名字‘穆胡-阿斯’。毕竟,他出生于靠近图米拉特的东部沙漠,因此他的名字对于希伯来人而言就和我们的肉体的灵魂一样。他后来经常听到我这样叫他,因为我很关注他,仿佛他就是那个赫梯人。他看起来确实很像啊,是神灵的一致应允造就了他们。”此时,迈内黑特又点了点头,“是啊,我十分感激他。”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病得很重,然而他的妻子——在这种地方她可以称得上是最漂亮的女人了——仍然在为她的丈夫着想,与他一起越过沙漠,一直陪在他身边,与他一起被监禁,把他照顾得很周到。在这样的地方,像这样的伴侣,通常几周后就会被埋葬了。然而,我感到很好奇,为了保住他的性命,在路上我友善地跟他们分享食物,于是穆胡-阿斯逐渐变得可以与我推心置腹了。他说他快要死了,但他将会活着——他是这么说的。

“一开始我以为他肯定是发疯了,但他是如此镇定,而且对他自己所说的很肯定,所以我仔细聆听着他说的话。有一个名叫摩西的希伯来法师告诉了他那个秘诀,他是在比东城认识这个法师的,那座城是自从拉美西斯二世成为法老以后希伯来人为他建造的,摩西曾被派遣到东部沙漠担任这些人的首领。这么一说,我记得在底比斯有个身材高大的希伯来人的名字也叫摩西,如果这个摩西是那个摩西的话,那他过去常常行驶在成百上千的跟从国王去拜访卡纳克神庙的贵族之列中,因为他是希伯来人,这个摩西就只能在外面等候,但有些人以为他可能是后宫里的一个王妃之子(从塞提一世成为法老的那个时候起就有了后宫)。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也不得而知,我也没有经常看到他。现在穆胡-阿斯告诉我,在同一个时期,当国王行军去卡叠什时,摩西抵达比东城,乔装打扮成埃及军官的模样,然后告诉希伯来人他会带领他们到东部一片他们可以征服的土地上。后来,穆胡-阿斯说他得知那个部落在一个清晨长驱直入占领了那片沙漠,没有一个人被逮捕。其实道理很简单,就在那天夜里,摩西已经突击搜查了一些年轻力壮的希伯来人,他们杀掉了还在睡梦中的比东城的埃及护卫。所以,压根就不可能有人去追捕他们。

“然而,穆胡-阿斯告诉我他没有和其他人一起逃跑,他的妻子那天晚上刚好不在,去附近探望她的父母去了。穆胡-阿斯是如此深爱她,所以并不想离开她,后来因为他向当局投降了,没有被判死刑,只是被流放到了伊休拉尼布。

“当我问他是否会恨摩西时,他摇了摇头,表示一点都不恨。摩西已经传给他一个伟大的秘诀,那就是当你呼吸着最后一口气时,如何把自己放进妻子的肚子里。

“他就在那里。内夫什-贝赦这个快死的人,却在谈论着生。他一点也不像那些由于受尊重的原因而被子孙们继续提起的人。他告诉我,你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造就的孩子会成为你自己的新躯体。听到这些话如此自信地从一个病人的口中说出来,真的让人难以忘怀。然而他不能告诉我,他在自己女人的身体里说的最后一段希伯来祈祷文是什么,在最后一刻,我仍然是他的恩人,所以他会通过他的肉体把秘诀传达给我。而且他指示我去做一件十分令人不快的事,但是在他死去的那个晚上我还是照做了,这件事情实在是难以启齿。我之前说过,赫拉是如何教会了我通过吃别人的肉而得到残暴的德性,但那是发生在抵达卡叠什的前夜。当我抓起一只烤人腿咬了一口后,并没有询问它的来源——就像肉与肉、血和血轻易地混合在一起一样,真是一片血肉模糊啊。然而,在这里,那个家伙一直生着病,现在他已经离开人世了。他曾告诉过我不用等上一天他就会死去,那样的话,他就可以不用祈祷就能充当我的食物了。”

“这种想法多么令人厌恶与难忘啊。”海斯弗蒂蒂说道,她的声音有气无力。迈内黑特只是一脸的严肃,他说:“若不是因为我在伊休拉尼布除了依旧不变的无聊外几乎什么也没有,我也不会去做他要求的事。我还是十分反感地靠近了这顿小餐,试了很多次才咬了一小口,但最终还是吞下去了,我感受不到我体内有新增的学识……其实我确实感受到了,但我不能说。

“穆胡-阿斯死后的几周里,他的妻子告诉我她怀孕了,内夫什-贝赦一直是个好名字,他的灵魂肯定留在她的肉体内,就算是那样,他也没能在她的忠贞下存活下去。她曾经那么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如今她已经耗尽了她的爱情。当我看着她的眼神时,我开始帮这个寡妇一些小忙。没多久,她就成了我的情妇。

“我早已厌倦了男人脸上散发出的虚弱的气质,所以我留住了这个女人。她的名字叫瑞普-瑞普特,这也是个好名字。当她纵情享受着做爱的快感时,她对于我来说——在伊休拉尼布这些刺眼的炉火下——就像尼罗河的一棵幼嫩的植物和一位女神一样美,我是多么喜欢对此时正在她体内的小穆胡-阿斯讲话啊。很快我就意识到男性的阴茎可以跟一个尚未出生的小孩说很多话,你知道吗,我感受到了新的穆胡-阿斯的野心和盛怒,即使他还没有生出来。当然我一点都不怕他,所以我一笑置之,他的前妻是如此惹人喜欢。

“唉,瑞普-瑞普特将她浑身的嗜好和智慧都交给了我。她告诉我,她以前做爱的时候经常都不会让他的精液溢出,于是我很快也学会了他的一贯做法。相信你等候的时间越长,你得到的回报就会越多,这是鞭策你在伊休拉尼布存活的唯一信念。所以我终于熟悉了如何在一个女人的阴道里干活,她教我对自己说许多祷文,直到我成为阴茎的主宰,而且可以将它缩回到腹股沟,那使我多了一条通往冥地的路。有时候,我和她一起躺着度过那段时间,我感觉自己仿佛在生死边缘徘徊了很久,而且我也能很好地屏住呼吸,其实我的内心是如此激动,恰好在我内心的狂吼声中。我再次勃起,原本可以令自己身上冲刷进她体内的激流源源不断,因为我知道那个方法,所以我能让那些激流激情流淌。由于纵情于她的肉体之欢,我十分乐意在夜间跟她调情,而且这样的时刻对我来说特别亲密,我觉得自己跟身处后宫的法老一样幸运,而且拥有许多美妙的想法,并处于各种混淆之中。

“有时候,在我们漫长的拥抱过程中,赫拉会来访,我也说不清那是不是它真正的魂魄,但它就在近旁,我自己也像一只动物,用各种语言发出的声音。在瑞普-瑞普特的怀里,我听到了外面的野生动物的哭喊声,还有夜间从乡村小屋里发出的嘈杂声,周围的一切都开始用很多神秘的语言对我说话,而且我最终明白了,或许是某一些声音在用各式各样的口音说着同样的事情。我总是为伊休拉尼布形形色色的与母亲有关的字字句句感到纳闷,因为它们都带有‘m’的音在里面,而且我总会问自己为什么一个野蛮人只要愤怒地讲话就能让你联想到与字母‘r’相关的吼叫,因此就对赫拉肃然起敬!我对‘nak-nak’思来想去,不停地问自己,是否‘k’指的是所有的敲击声,正如‘啪’在那里可能指的是男人发出的声音。

“在伊休拉尼布度过的漫长日子里,我努力地去学习怎么识字和朗读,只要我们的每个声音都有一个神圣的记号,就会变得很简单,而且还没有象形文字的时候,我就会开始琢磨一些更奇异的声调。‘嗯’没有同一个调,‘噢’就像风的长音从我的喉咙发出,而且不需要记号。没有文字可以用来形容你听到的那种当某人遭遇无法忍受的疼痛时发出的尖叫声,‘咿’是遭遇那种疼痛时发出的声音,正如‘噢’是肚子的回响,而且也没有关于它的记号。

“这辈子我已经听过无数次这样的哭喊了,这样的声音在伊休拉尼布的金矿区我听到的最多,因为在那里我们野蛮的护卫总是会殴打那些囚犯。如今,也有其他声音在夜晚响起,比如更柔和的哭喊‘噢’与‘啊’——这些呻吟声发自肺腑,在这种呻吟声里一个人能够感受到众所周知的苦难。在夜间,你几乎可以在孟斐斯的每条大街上、每家每户中听到这样的低声细语,但如果这些低声细语是从黑夜中的伊休拉尼布的工棚里传出的话就不一样了,他们的快乐传到我的耳朵里的历程就像跨过水面从一座岛屿到另一座岛屿的旅行。总之,我们生活在各种呻吟声的海洋里。

“深深埋头在她怀里,我浮想联翩,接近努特和盖布相接的苍穹,然而那个未出生的孩子怒气冲冲地跟我作对,我对这些关于语言的问题沉思了很久,而且渴望看一眼我们的尼罗河,之后那个孩子在她的肚子里变得越来越大。

“接着,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我再次看到了穆胡-阿斯。他是对的,他的确拥有他声称的力量。

“他重生的那天我看到他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用两只眼睛注视着我,那是憎恨我的眼神。我和瑞普-瑞普特在一起是多么开心啊,而且这个小家伙都无力咒骂我,只能挥动着他的拳头捶打我。看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我从未感觉到如此兴奋,你知道的,我已经准备好去抚养这个孩子了。在伊休拉尼布还有什么比这更有趣的呢?

“然而事情却不如所愿,由于矿灰落入了婴儿的眼里,重生的穆胡-阿斯在三个月大的时候就变瞎了,没过多久就死掉了。这教会了我很多关于重生的技巧,我明白了在你生命的最后一刻孕育你的来生还不够——那或许是一种大胆的技艺,但你还需要有足够的意识去挑选合适的女人成为你的母亲。

“我多么喜爱我亲切的尼罗河嫩枝和我温柔的尼罗河女神啊!我和瑞普-瑞普特一起在伊休拉尼布的那间小屋里住了许多年,谈不上绝望,因为经过一段时间以后她变得几乎和卡叠什的神秘妓女一样,把这些动作完成得相当漂亮,而且我可以说在我的第一次人生中我从未感受到和她在一起时的平静。当然,这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因为每天在太阳底下将石头抬起又扔下,那些石英被压碎,被流水冲到倾斜的石床上,冲洗掉金块上面的杂质。还有无数的金块等着冲洗呢……击打声持续着,哭喊声和呻吟声在夜空回荡着。有时候我绝望至极,因为我差点用内夫什-贝赦赐予的勇气去冒十足的风险,我也想要死而复生,但是在那个地方出生是多么荒唐啊!有一次我在起死回生前差点断了气,之后就有一个孩子孕育而成。九个月后,我看到了她的脸庞,我爱她,她死去后,我悼念她的失去就像悼念我的四肢失去一样,当然我也知道我不能永远待在伊休拉尼布了。

“要不要带上瑞普-瑞普特一起走就成了困扰我的问题。我直面自己冰冷的内心,如果我回到底比斯的话我会有多珍惜这个女人呢?她并不是一名御者的妻子,说得更好听点,她仅仅是一个将军(将军是我立志要成为的)的妻子。但那时,瑞普-瑞普特将会是我唯一真正的妻子——我不知道是因为对我们女儿的死感到痛苦,还是害怕她感受到我冰冷的内心——后来她死于一场高烧,没有想到失去她我是如此哀痛。她最后对我说,‘从此以后,没有人会再和你这么亲近了。’

“我单独一人可以存活多久我也说不清。在十四年后的一个炎热的午后,我被释放出来了,而且这样的结果在我第一次生命的余生中一直在我的脑子里不断浮现,如同欧西里斯躯体的分块一样。因此,在我被释放的那一刻,我思索着我真正的神灵是谁——阿蒙还是欧西里斯——而且这个问题一直留在我的第一次生命中。但是比我这十四年来的奇迹更令我兴奋的是,在我面前的是一支新的分队,有个御者和他们在一起,他是我的接替者。他转交了一张纸莎草纸给我,上面写着让我回去的命令。”

“这么说国王已经原谅你了?”

迈内黑特点了点头。

“我一直都在想我的祖先,伟大的拉美西斯,”我们的法老说道,“他永远都不会忘却的,就永远都不会原谅。”

“他从未忘却,但那一年他刚好需要我的帮助。”

“你可以确切地告诉我是哪一年吗?

“不,”我的曾祖父坦言,“不能。”

我的母亲在曾祖父的镇静中发现了一丝软弱,经由母亲的思想我进入了曾祖父的思想,才知道我的曾祖父充满惭愧的想法。他可以讲述自己吃掉一个死人的双腿,但他无法忍受坦言自己低劣的做法,此时他正镇定自若地坐在他的座位上。

我的母亲说:“你把自己从伊休拉尼布赎了出去,你顶多不过是菲克-弗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