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着眼布的邦彦,被推进了一间宽敲的房间里,墙壁与房顶都镶上了隔音板。

唇边长着黑痣的恩田,打开了安装在门内侧柱子上的开关,室内立刻充满了淡淡的灯光。

室内尽头处的地面,比别处高出了一阶,那里安放着一把用坚实的槠木制成的靠椅,看起来它有很大的份量。

要走到这把掎子跟前,就必须通过安放在左右两侧的数排坐椅之间的通道。当然这些椅子也都象剧场里的座位一样的豪华。

“不许停下!走。”

额头有伤痕的影山,把嵌在瓦尔萨枪口上的又长又粗的消音器用力地顶住邦彦的后背,好象要在那里剜出一个洞一样。

蒙着眼布的邦彦已经失去了视力,他只好深一步浅一步地迈动着脚步。当他绊到高出一阶的地方时,险些趴在地上,他那双向四处摸索象在游泳一样的手,终于摸到槠木椅子。

影山命令道:

“坐上去,就会轻松一点了。”

邦彦用手摸索着,在椅子上落了坐,椅背正好到邦彦的脖项处。

“你这个人手里若是不拿枪支,我看比猫还老实呢。”

影山对着邦彦不停地把他那支瓦尔萨P38手枪的安全栓“咔咔”地拨来拨去,它这枪与一般的手抢不同,推上安全栓时就是把安全装置打开了,意味着也可以发射。

恩田则把自己的十连发毛瑟枪又塞进带在怀里的枪套中。于是他那件上衣胸部就显得凸了起来。

影山向恩田拱了一下下颏示意:

“把我们的头头请来。”

“这好办……顺便再弄杯酒喝喝。”

恩田用拇指的手指肚抹了一下微笑的嘴唇走出了房间,随手关上了门。

恩田到走廊之后,重又打开自来水笔型小手电,黄白色的光圈在地面上一点一点移动,最后移动到楼梯跟前。

楼梯是人造大理石建成,两侧扶手有几处已是片片污垢了,恩田的脚步声引起了空旷四壁的回响。

来到一楼走廊的恩田,开始步上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他边往下走,边整理一下自己的领带。

地下室的门镶着钢板。从钢门的缝隙间传出轰鸣的鼓乐声和噪杂的人声。

在钢门上有一个小长方形的窥视窗口,它大致和人们的眼睛等高。窥视窗口的厚玻璃里面是一层黑色的幕布。

恩田敲门了。他先是快速地用拳头连敲了三下,稍隔一会之后又慢敲了两下。

窥视窗口上的幕布被拉开了一条细缝,一双猜疑的眼睛透过玻璃望着恩田。看清恩田之后,眼睛露出笑意。大门发出沉重的金属摩擦声被打开了。

从纸烟冒出的紫烟,从麻醉药纸烟散发出来的甜丝丝的味道连同爵土乐的强烈的节奏,一齐向恩田袭来,使他感到窒息。

暗淡的地下室恰似一个夜总会,或者可以称之为秘密俱乐部,到处都安放着盆栽热带树,构成了分隔场地的屏风。

只是室内右侧有一块特别明亮的地方,一座旋转赌盘的周围引来成群的赌客,他们瞪大了眼珠盯着在轮盘上拱动的象牙球,不时还发出歇嘘声。他们下的不是赌码,而是堆得高高的现金,当然其中也不乏绿色的美钞,它旁边是一群赌客。

这里的客人多半都是一些外国人,在酒席桌边服侍客人的女招待也多为金发或棕发的女郎。一个奶黄色皮肤姑娘被人抚摸着,发出刺耳的尖声狂笑,男人们邀女郎跳舞,兴之所至就互相搂抱着消失在排列于室左侧小房间的门洞洞里。

恩田进入地下室,便向为自己打开门扇的两个大个儿保镖翘翘下颏。

恩田穿过缭绕的烟尘,迈着缓缓的步子向里面走去,在舞台上演奏的乐队中的一个满脸涂得漆黑的成员,裂开大嘴笑了笑,用萨克管嘴子点示了旋转赌盘的方向。

涂着鲜红的嘴和纯白的夹克把他那副黑脸显得格外突出。

“知道了。”

恩田答应了一声,便绕过点燃着昏暗腊灯的桌子,向旋转赌盘方向走去。

一个脸色浅黑面容方正的印度人,见恩田走过,他抬头打了招呼,并递过一瓶高级白兰地。

恩田摆手拒绝,轻轻抚摩了一下女人的头发,便又走开了。女人轻轻叫着一把便将印度人的脸按到自已的胸脯上。

在一张铺着绿色天鹅绒桌子上,旋转的大赌盘以很块的速度转动着,底下的一个小面盘则朝着相反的方向转动,一个象牙白玉球在轮盘上滚着、跳着,发出脆快的声音。

轮盘转速一点一点弱下来,白玉球将落入轮盘中被刻成三十六个沟槽中的一个槽中。众多碧眼、棕眼、黑眼赌客,全神贯注于球上。他们长吁短叹声,无不从心底挤压出来。

京华公司社长李清元,站在离人群稍远一点的地方,微笑观察着周围,他有四十四、五岁,脸色白晳,和日本人并没有不同之处。李的身后站着两个肩膀宽阔的保镖。李看清恩田走近,便把他那稍嫌肿胀的眼皮,闭上一只暗示了一下。

恩田走到李的身旁,凑近耳边把邦彦的事情悄声说了一遍。

李清元的嘴边一直流流出一种满意的笑意,眼睛里射出冷冷而严峻的光辉,说道:

“太好了。辛苦了!”

恩田小声问:

“让他进来吗?”

“当然可以。我和大家再说几句话,一会儿就上去,你先回去一下吧。”

李清元用左手轻轻按了按白晳的额头,说道:

“是了。”

恩田弯腰、施礼之后转身往回走去,走到通往楼梯口的铁门时,两个保镖向恩田奉承起来。恩田好象并不以为然似地抚摸着下巴,轻声说:

“哪里,哪里。”

说着,便飞也似地登上梯阶。

在二楼监禁邦彦的房间的对面,只隔一条走廊、就是一处安放杂物的小仓库,恩田从那里弄到了一条绳子。

拿着这条绳子,恩田又回到贴着隔音板的房间,邦彦依然带着蒙眼布,坐在最前排椅子上的影山傲慢地坐在那里,监视着邦彦。高高翘起的二郎腿上、手中握枪以待。见有人进来,他机灵地把瓦尔萨枪口迅速对准了恩田。

“是我呢,大哥!”

恩田望着消音器那呼唤着死亡的丑家伙,叫了一声道。

影山忙把视线与枪口又移回邦彦,说道:

“好家伙,原来是你呀,我们的头头呢?”

恩田回答道:

“什么好家伙,坏家伙的,头头说马上就上来。”

邦彦坐的这把结实靠椅的背后墙上,悬挂着一块缎子的帷幕。

恩田拿着绳子,转到邦彦的后面去,说:

“不许动!”

然后,他又尖声尖气地命令道:

“把手背后面来!”

邦彦缓缓地松动着手腕。恩田抓过邦彦的手脖,就要用绳子捆绑。

此时,邦彦唇边微显苍白。他用手摸萦着。突然他一下反手抓住了恩田的右手,与此同时他又用左手撕掉了蒙眼布。

影山高声骂着站了起来。可是,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以致使他于刹那间做不出是否应开枪射击的决断。

恩田扭转着身子要从邦彦手中挣脱,邦彦敏捷地离开背椅,深深弯下腰去,用全力把恩田抛了出去。

被抛到空中的恩田,把眼睛睁得大大的,那胀大的眼球简直要冒出眼眶来,手脚更是不停地蹬刨。

恩田腾空了,站在那里的影山茫然不知所措了,看到被抛在空中的恩田向自己冲来,一时之间他被恐惧吓呆了,他那只勾在瓦尔萨枪扳机上的手指,下意识用上了力气,这种高级手枪,只要勾动一不扳机,击锤就一起一落激烈地碰撞击针。

枪声响了,但由于消音装置的吸收,枪声被弱化。枪弹正击中恩田胸部。尚未落地的思田,在一瞬之间,好象静停在空中一般。

枪弹把恩田右胸肋骨打折、把肺炸裂、把肚脏击破之后,从左背穿透了过去。子弹变形了,挤扁了,嵌进防音壁里。

身受重伤昏厥过去的恩田,一下子就沉甸甸地砸在了目瞪口呆的影山的头上。

影山号叫着被砸倒在地上,他仍掉手枪拚死地想推开恩田。影山慌了手脚,丑态毕露了。

邦彦一个箭步就扑到影山跟前,举起带着风声的手拿猛劈影山的脖根。

影山当即进入昏迷的黑暗世界去了。邦彦一脚踢开背部枪眼仍在冒血的恩田,接着又去抓起了影山的右手,。

影山的手指又细又长,看样子是经过了精心的剪修。邦彦把他的拇指和食指像折一只筷子一样,向外侧扭了过去,只听得几声关节脱落的声音,这样一来,这只手在段时间里恐怕再也难以摆弄枪支了。

躺在地上的恩田,已经濒于死亡。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可以听得到从枪眼里噗哧噗哧冒着泡沫淌出血浆的声音。

邦彦用鞋尖把恩田翻个个儿,从恩田西服下面的左胸部抢过毛瑟枪,然后他又把掉在地上的那只装有消音器的瓦尔萨手枪捡到手中,邦彦自已那只连发转轮枪也在影山的衣兜中找到了。

“哎呀,这可是太重了一些了。”

原来,邦彦既把自己的短枪装进衣兜里,又在左右手各握一只枪;右手是瓦尔萨,左手是毛瑟。

把恩田与影山都踢到椅子后面之后,邦彦端着两只手抢退回到钢门处,紧紧靠在门旁墙壁根等候。

等待是使人不耐烦的事情,可是邦彦却已经习惯于这种紧张感了,把耳朵贴到墙壁上,静听声音的邦彦那端庄的面部表情,反而显得很安详。

大约过了三分钟的光景,走廊里响起了逐渐走过来的脚步声。大门开了,白净的大个子李清元一步迈进来。他顿时之间已经感到情况有变,便想急忙撤身。

邦彦扔掉左手的毛瑟枪,抓住李清元的衣领拖进到室内。

李清元挣扎着,要把藏在衣兜里的手枪掏出来,可是脖子被衬衣领勒得紧极了,想喊也喊不出声来。

邦彦抬起左脚灵巧地把沉重的大门踢了一脚,门一下子关上了,李清元并没有把保镖带到这里来。

“放老实些!”

邦彦把抓住李清元脖领的左手迅速地移到了正要从屁股兜里拽出中型布郎宁手枪的李清元的右手上,把他的手用力地弯扭了一下。

李清元那纤细的手指从布郎宁手枪松开了,邦彦一把抓过这支手枪。这是一只可以使用科尔特·奥托子弹的7.65毫米口径的八连发手枪。

邦彦推搡着李清元。李举起双手,一步步向后面退去。

“请不要开枪!”

由于恐怖,李清元的牙齿在不停地上下磕碰,勉强做出的微笑,使他的脸不自然得象一副假面。

邦彦威逼着步步后退的李清元,说道:

“这要看你的回答如何了,我是来和你谈一笔能让我们双方都赚钱的买卖的,怎么样?你有意吗?”

“你到底是想说什么事?”

李清元穿过排列成行的椅子,一步一步被逼到了方才邦彦坐着的那把靠椅旁边。这时已经变为尸体的恩田和正处于昏厥状态的影山二人的身影映进他的眼里。

李惊叫了一声:

“这是——”

邦彦晃动着右手的瓦尔萨手枪,说道:

“那不是我打死的,是那个正在昏迷的那个家伙的手枪走火打死的。一会儿他醒过来问一下就会明白了。就是这把手枪。”

李清元把眼睛闭上了,隔不大工夫,他睁开了眼睛。这时他眼睛里闪出一种狡猾的光,问:

“我们双方都能赚钱的买卖是什么?”

“我说的是药,是海洛因,你有多少,我全买下了。我准备了三千万元。”

“海洛因!这可不好,这是要蝕犯法律的危险的事我可不干。”

李清元装腔做势地摆手拒绝。

邦彦冷冷地说道:

“不要装傻,这种话我早就听腻了。我不要求马上就拿出来,给你三天期限。三天之内你能不能准备好了?”

“您真是一位不讲理的人。”

“你就说是在我的威胁下才准备卖药的,这总可以吧?说实话,我的威胁可不是空话。连你的命,也都在我的这个手指尖上。”

邦彦一言出口,随即将右手中的瓦尔萨连发两抢,消音器的排气孔里冒出浅浅的烟雾,二发子弹轻轻掠过李清元的两颊,给李清元的脸上留下了枪火的伤痕,最后击碎了墙壁,冲击波使李清元的上半身后倾,―屁股便跌坐到地上,于是他忙说:

“我懂,我懂了。”

“懂了就好。”

邦彦把从枪机里弹落到地面的子弹壳踢了一脚。最后终于商定了交货地址是,根岸PX仓库旁边,扩展在海边空旷地的N飞机公司的汽车停放库,时间是三日后午夜一时。

邦彦只要了那只带消音器的瓦尔萨,把毛瑟和布朗宁留下了。当然,子弹是要卸下来拿走的。

邦彦把瓦尔萨枪口顶在李清元的后背上,走下非常梯阶,把门的警卫大汉也无法动手了。外面雾已经开始在消散。

逼着李清元驾驶他自己的汽车,这是一台美制轿车,邦彦特意让车停在伊势木警察署门前,自已一个人走下车。他一次又一次地换乘出租车。当他迂回绕道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已经是凌晨四时了。后面已经看不见有尾随的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