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上有伤痕的汉子,把一个大型的消音器,安装到刻有沟槽的瓦尔萨P38的枪口上。

两只手按到墙上的邦彦,清楚地听见了金属相挤压的妓纽声。

唇上有黑痣的人,一边把毛瑟枪顶住邦彦的后背,一边用左手搜查着他的衣眼,忽然挂在邦彦左侧腰间皮套里的手枪被搜去了,邦彦觉得那里的重量消失了。

“好了,就这么呆着,不许动。”

黑痣男子左手拿着邦彦的手枪,开始一步一步后退与那有伤痕的人站到一起去了。

面壁按墙而立的邦彦,额头上顿时渗出了冷汗,汗珠顺着眼眉流进眼睛里,他眼前水泥墙的墻面有些模糊了。

“好。就这么举着双手慢慢地回过身来。”

带伤痕的人向邦彦发出了命令,一个和枪身不太谐调的大个的消音器已经安装在枪筒上。

邦彦把两只手举得和肩一样的高度,慢慢地转过身来,面向他们两个人,这时那个坐在右边墙边床单上,双手握着枪的麻药中毒者打了一个哈欠,扔掉抢只,用单肘支着头躺下了。

邦彦的眼里已经滑进了泪水。他眨着眼,望着黑痣男人的十只连发毛瑟自动手抢口和带伤男人的瓦尔萨手枪上的消音器的黑洞洞。

黑痣男人用干哑的声调问道:

“你这家伙是谁?”

邦彦答:

“不值得说名道姓。是一个来去无踪的流浪汉。”

带伤痕的男人说道:

“不要说那些陈词滥调了,用左手摘下你的墨镜。”

邦彦傻里傻气地回答说:

“我这个人胆子最小,在你们那可怕的东西面前,我吓得连手也动弹不得了。”

他现在已经不再出汗了,脊背上是一阵冰凉。

“是吗?怕枪崩了吗?这只枪可是不出声音的哟,我的手指一动,你不是死就是残废。一颗子弹只值六十元。看起来一条人命也真够不值钱的哟。”

伤痕男人好象很欣赏自己的口才。

邦彦说:

“你说你的枪不出声。我看是不会有那种完全彻底的消音器吧。”

邦彦知道,这样磨下去,或许能抓住一个反击的时机。

“根据能的法则来说——”伤痕男人轻蔑地笑了笑,继续说:

“当然,能是不会化为无有的,可是,却可以改变它的形式。根本一点声音也不出,这是不可能的。可是却可以变成一种听不出是枪声的发闷的声音,这和电影里出现的那种冒牌货是不一样的。这里面有很多小阀,它可以使音波发生曲折,从而把声音减小。”

黑痣男人有些焦急了,催促道:

“大哥,不必跟他絮絮叨叨了,赶紧把他收拾了,得了。”

伤痕男人露出残酷的笑容,因而双颊都有些变形了,他说:

“你先别忙,恩田,我们不能不撬开他的嘴巴呀。”

那个被叫做恩田的黑痣男人,把顶在邦彦背上的枪口动了几下威胁说:

“那好吧,快快摘下墨镜,让我们看看你到底是谁。”

“就这样吗?你看也不是一张什么奇特的脸。”

邦彦边说边用左手将墨镜摘了下来,然后又拿着镜子把手举了起来。

“我没见过这个人。”

“我也不曾见过此人。”

两个人小声地交换着看法。

“我看你也不象一般的暴徒,你说是谁在操纵你?你不说出这个人就别想从这儿走出去,如果你不愿意讲,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怎么样,话说得很明白吧?”

带伤痕的人笑了,语调中带着奚落。

邦彦则认真的答道:

“我说,我当然要说,不过,我不是暴徒,我是你们的顾客。”

说着话,他看了一下昏倒在地上的根津与高林两个人,继续道:

“可是你们这两个却看错了人,想把我置于死地。”

“说是这么说,可是你的手也太黑了一些。你说说,这个人说的话是实际情况吗?”

带伤痕的男人,很快把视线移到那个躺在床单上麻药中毒者。

中毒者的脸上仍然是睡意未消,答道:

“开始一段的时间,我正迷迷糊糊不太清楚,可是我觉得大体上的情况他说得还是符合的。”

带伤痕的人注视着邦彦象暗黑湖水般的眼睛,迫问道:

“你为什么要把根津的脸,烧烤成那个样子?”

“我和你们各位并无恩怨,我只是想买一大批货,所以才求根津把我引荐给你们的总首领,当然,我的求助方法是粗暴了一些。”

说完之后,邦彦笑了一下。

恩田吼叫起来了,声音虽然是激烈异常,可是两只眼睛却象义眼一样毫无表情。

“混蛋,你还厚着脸笑什么,把衣袖挽起来,让我看看你的血管。”

邦彦安静地回答道:

“我自己并不注射那些东西,我想这一点各位也都会理解。卖药的人若是有了瘾,那就算是无可救药了。”

“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好了。”

恩田哼了一声。

这时带伤痕的人,用强硬的语谓问道:

“你刚才说,要买一大批货——你究竞是想买多少?”

邦彦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我准备了三千万元。”

“什么!三千万元。”

恩田叫了起来。带伤痕的人眼睛也闪亮了一下。

邦彦说:

“确是如此,不知各位肯帮忙吗?”

伤痕男人低声追问道:

“你说的话,可是真的?”

“我可不是为了俏皮和好奇,才来拿命来开玩笑的。我是来和你们谈正经买卖的,我看不要用手枪来碍事吧,收起来吧。”

恩田翘起嘴巴,说道:

“没有人听你的命令!”

“我们有很多方法,可以调查出你到底是刑警还是干别的。”

伤痕男人的软声细调听起来叫人不痛快,不过他右手里安装着消音装置的瓦尔萨九连发枪的枪口却稍稍偏向下方了。

邦彦只是唇边笑了笑,说道:

“那可太有意思了,就请调查吧,还能有我这样的刑警——”

一时之间,双方都陷入一种难堪的沉默之中。倒在地上的根津和高林,依然是昏迷不醒发出沉重的鼻息声。

伤痕男人终于打破沉默,他眯缝起眼睛,显出怀疑的神色,问道:

“你是说,你能拿出那么一大笔现钞吗?”

“这是说哪里话,没听说做这种买卖有开支票的。”

“好吧。那我们就到外面去调查一下,你说的话是真是假。如果你说谎话,我们就把你装进水泥筒,扔到海底里去,你心里明白吗?我们会用铅弹把你的脸炸个稀巴烂,再也看不出人样来。”

邦彦满不在乎地翘了一下下巴说道:

“这一点我完全明白。”

“那好,你就手脚着地嘴趴在地上。”

邦彦有些迟疑了,说: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你这个人也真够笨的了,我们这是要把你领到你所要见的大人物那里去,明白吗?在你忽忽悠悠睡着的暂短时间里,就可以到地方了。”

邦彦真怕砸昏他的头,于是赶紧说:

“我们是不是先说好,请不要用暴力,如果怕我记住经过的路途的话,那就把我的眼睛捂上好了。”

“你别想得那么开心,你以为我不会开枪吗?”

伤痕男人冷冷地说过这句话之后,马上对准铺在墙角的一块床单,突然开了一枪恫吓性的射击。

右手的瓦尔萨枪由于后坐力,激烈地颤抖了一下,但因为安装有消音器,声音却是闷重的。这一声已经不象是子弹炸裂的脆快声,只是变成了物与物相挤压的声音。

尽管如此,发射枪弹的冲击波已经使邦彦的耳朵感到疼痛了。枪弹在床单上留下点点火药渣滓,穿透了什物把水泥地面击碎了。

墨镜从邦彦手中震落到地上,碎成了粉末。

躺在床边一张床单上的中毒者,高声哀叫着滚到一旁去了,恩田把迸落在自己脚下的弹壳用脚碾了一下,发出沙哑的笑声问:

“怎么样?”

伤痕男人把消音器还在冒着残烟的瓦尔萨瞄着邦彦的额头。

“好,我服从命令。”

邦彦耸了耸肩,就老老实实地趴到了地面上,他也顾不得毛料做成的裤子干净还是肮赃了。

恩田小心谨慎地,半蹲下身去朝着邦彦的脑袋把毛瑟枪长长的枪把砸了下去。

邦彦头上的软胎黑礼帽被硒飞了,他也一下躺倒在地上了。邦彦抱着被砸的后脑海,高声号叫了一下,便把头拱到地上了。其实那软胎礼帽正好起了保护作用,并不是那么疼痛的。

“看你这副狼狈相。”

恩田弯下腰去,又一次捡起了毛瑟枪,为了防止走火,他把安全杆推到了前面。

这一次正中邦彦头部,坚硬的枪体发出脆快的响声,正打中耳朵上,邦彦的意识开始艨胧起来了。

“噢,伸腿了。是不是死了?”恩田冷笑道。

“没事儿,不必担心,赶紧去把车开过来。”

伤痕男人向铁门外拱了一下下颏示意。

恩田把左手里拿着的那把邦彦的手枪递到伤痕男人的手里说:

“这个你先拿着。”

接着便把上好安全栓的毛瑟枪塞进挎在衣服下面的左胸前的枪套里。因为枪体太大了,所以恩田的胸部显得非常臃肿。看着恩田走出铁门之后,伤痕男人便一屁股坐到床单上,点着烟,抽了起来。此人名叫影山。

这时,爬回自己床单原位的中毒者,干哑地说:

“也给我一只吧。”

影山说了声好,就把一只烟送到他的嘴上,并且给他点着了火。影山看着被扔在地上的一只大型转轮手枪,噗地喷出一口烟问道:

“那只枪是根津的吧?”

干瘦的中毒者点了点头,回答道:

“是吧。”

影山象说给自己听似的小声道:

“若不是有人告诉我,有个不相识的人抓住了高林,这两个人也许早就上了西天了。”

邦彦躺在地上,仍然装做昏迷不醒,可是脑仁儿却痛得象锥子扎的一样。

影山死死盯着邦彦的脸。邦彦虽然闭着眼睛,却真切地感觉到了他射向自已的视线。

越想控制自已不要动,口腔里的唾液越积得多,这可叫人受不了,若是稍微活动一下喉咙就好了,可是却不能这样做。

邦彦强迫自己忍受着要下咽唾液的生理欲望,并忍受着头痛在思考着,自己将如何应付这伙人。

仓库外面传来了煞车的声音,沉重的铁门开了,唇边长黑痣的那个恩田进来了。

影山的视线立刻移向门口,邦彦就利用这一瞬忙把积满口腔里的唾液咽下去,恩田问:

“根津怎么办?把他也领去吗?”

影山果断地说:

“没有那个必要,再说,我们的头头让他也知道了,将来会出麻烦事的。”

恩田痉挛似地笑着说道:

“是我考虑得不周到,请原谅,这小子要被警察抓去,若是知道我们头头的名字,他也许要说出来,不知道,他也就说不出什么了。”

恩田用黑布给邦彦蒙上了眼睛,并把他翻了过去,在背上点了一下。

邦彦真象才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一样,叫了一声,叫得是那么逼真,恩田对着他的屁股踢了一脚,命令道:

“站起来!”

“……”

邦彦用双手向四处摸索着。

“别迷糊了!快站起来!”

恩田抓住膀彦的脖领子,把他拽了起来,随手又给了他一个嘴巴。

邦彦晃动着脑袋,把手抬起来摸蒙眼睛的黑布。影山粗暴地拽开他的手,用安在枪口上的消音器推搡着他的后背。

“听见吗?你要放老实点。走!”

仓库外面停放着一辆新型银色丰田车,影山把邦彦推进后部座席,自已坐在他的左侧,瓦尔萨手枪就顶在他的身旁。

驾驶车辆的是恩田,夜空中浓雾弥漫。前灯带上了一层红色的晕圈。

为了使邦彦辨不出方向,这辆车在向西驶过一座桥之后,就在山手公园与元町公园之间的一段路途上或是往返,或是偏离几经回旋。影山与恩田都默不做声。

对面时有车辆驶过来,但是雾太浓重了,它的前灯的光亮很难照射到邦彦所乘的车里面来。邦彦刚想开口,影山就用嵌在枪口上的消音器顶他的肋骨。

三十分钟以后,汽车在山下公园附近的一座三层楼的后门口停下了。

如果从方才出发的那座仓库取直线距离的话,也只是一公里的路程。

三层楼霓虹灯组成京华公司四个字,后门门前停放着十几辆进口车。

从楼顶的窗户上,看不见一丝灯光,但是在象是地下通道的入口门玻璃上却闪耀着星点般的绿光。

影山命令邦彦:

“下车!”

从驾驶席先已下了车的恩田,把邦彦座席旁的车门打开了。

戴着蒙眼布的邦彦,用鞋尖试探着地面下了车。影山与恩田二人架住了他的胳膀。

沿着大楼的里侧,架有非常时用的楼梯。

三个人走到了非常楼梯跟前,突然从背阴处走出来一个彪形大汉,他穿的立领黑制服的两肩,简直就象绷开了一样。

彪形大汉认清是影山之后,卑微地笑了笑,他的脸呈扁平状。

影山轻声问道:

“没有什么情况吗?”

大汉答道:

“没有什么情况。”

影山用神色示意后,说了一声:

“好了。”

大汉施了一礼,又退回到非常楼梯的背阴处去了。他的身影立时就消失在暗影之中。

背后有两只手枪逼着,邦彦抓着铁梯登,一级一级地用脚淌着攀登上去,可以听得见脚踏梯磴的反响。

当登上通往二楼的小平台时,邦彦被命令停下脚步。恩田从衣兜里掏出配好的钥匙,打开了非常通口的门锁。

这种门从内侧可以不用钥匙就能打开,而从外面则必须用钥匙才行。

三个人进入二楼的走廊,背后的门关上了,恩田把自来水笔型的小手电打开了。

“马上就到了。”

影山在邦彦的耳边悄声说过之后,便匆匆顺着弯弯曲曲地走廊走去。邦彦的腋下又是汗津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