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邸的仆人陷入忙乱之中,预备客房,召唤戏班表演,预备晚餐,一切全在席德夫的指挥之下,井然有序。

尼可无事可忙,便开始查看安琪洛夫斯基目前财产的状况,他惊讶的发现文件和资料很有限,眼前的财富只是未来的一小部分,其中的收入主要是来自租金和一家瓷器工厂的微薄收入,看来尼可拉王子的兴趣当中,赚钱不太重要。

“尼可拉?”爱梅妮亚在书房门口探进头来。

“什幺事?”

她小心地走了进来。“席德夫说沙皇今晚会和我们一起用餐,我必须在场吗?”

“是的,”他简洁地说,合上帐簿。“西方妇女向来和丈夫同桌用餐。”

“哦,”她紧张地蹙眉,拉扯着衣袖。“我……我没什幺衣服可以穿,只有纱若凡。”

“那也可以。”

“它很旧,又不合潮流。”

“我们再替你订做一些,目前就穿纱若凡。”

“是的,尼可拉。”

他直视着她,注意到她的肤色奇怪而没精神。

“走近一些。”他唐突地说。

爱梅妮亚犹豫地走过去,站在他桌子旁边,尼可站起身,审视她的脸,厚厚的脂粉掩住她柔软、自然红润的肌肤,反而显得毫无光彩,尼可的手指轻轻画过她的脸颊,刮出一道痕迹。

“葛罗科夫王子的妻子送我这些粉,”她说。“所有的宫廷妇女都擦粉,可以盖住我的斑点。”

“斑点?”尼可迷惑的重复。“你是指这些?”

他在她的鼻尖画下另一道线,露出点点的金色雀斑。

“我喜欢你的雀斑,别试着用粉盖住它们。”

她狐疑地看他一眼。“没有人喜欢雀斑,我亦然。”

“我喜欢。”尼可微笑的用手指轻点她的下巴。

“我可以留下来看你吗?”爱梅妮亚冲动地问。“每个人都好忙,而我又无事可做尼可察觉她和自己一样,整个早上都有那种被困住、局促不安的感觉。

“你想乘马车到城里兜兜风吗?我想去奇塔洛市场变逛。”

一提到克里姆林宫区域的市场,爱梅妮亚的眼睛一亮,那里有很多精品店。

“我以前从没去过!”

她的兴奋令他觉得很有趣。“那就快去拿斗篷,同时洗个脸。”

爱梅妮亚兴致高昂的跑开了,尼可则指示仆人准备马车雪橇。爱梅妮亚裹着一条又旧又厚的大披肩,走到前门,和尼可碰面。

“你没有斗篷吗?”

“没有,但是这条披肩很温暖,我一点都不冷。”

尼可双眉深锁,审视那条旧披肩。“你需要的物品清单上还要加一条斗篷。”

“对不起,尼可拉,”爱梅急切地说。“我没有嫁妆、衣服……一无所有的嫁给你。”

“我不会这幺说。”他回答,凝视她明亮的眼睛。

他的手指意外的触及她丝滑的喉咙,尼可愣了一下,敏锐的察觉她纤细苗条的曲线他想带她上楼,为她宽衣解带,拥住她赤裸的身躯,他的血液无法控制的加速,可是无论多幺渴望,他都不能和她交欢,冒险令她怀孕,否则安琪洛夫斯基家族不幸命运的未来会一再重复。

“来吧,”他呢喃,陪她走向屋外的马车。“我们去逛逛莫斯科。”

爱梅妮亚又犹豫了一下下,便同意和他一起盖着马车内的毛毯,他们缩在温暖的茧里,让暖炉温暖他们的脚。

马车穿过市区,驰向克里姆林,尼可对于这古老堡垒的差异感到很惊讶,虽然红砖墙和高塔都很熟悉,但是克里姆林宫殿还未存在,全世界最大的沙皇钟也尚来设计成形,只有巨大的圣像悬在高墙门口,祈求上天的恩典和保护。

“这真是惊人,”爱梅妮亚评论。“想到里面发生的事情……”那一剎那她神情阴沉。“沙皇和那些政府官员可以安全的坐在高墙里面,一挥手,便能改变外面每个人的生活,彼得好战,所以成千上万的男人就为他而战死,彼得要在波罗的海岸有个新城市,像我叔叔和兄弟的那些人就被征召拉去工作,为了贯彻沙皇的意志,就得死这幺多人,我的家人或许也是一去不回。”

“你无法确定。”

“那是个很危险的地方,有许多意外事故、疾病,还有野兽,夜里的大街上还有野狼出没,沙皇下该强迫我的家人去那里。他或许是个伟大聪明的皇帝,但我认为他也很自私!”

爱梅妮亚住口。不语,警觉的瞥他一眼,不知他对这番言辞作何反应。

“这是叛变的言论。”尼可相当冷静地说。

“对不起——”

“不必抱歉,对我,你想说什幺都可以,只要没别人在听,但是稍有一丝叛变的暗示,人们就会被逮捕处死。”

“是的,我知道,”她好奇地望着他。“你不会因为我说这些反对沙皇的话而处罚我吗?”

尼可哼了一声,想起自己在皇室手下所受的苦楚和折磨。“才不会,无论男女,人都有权利发表意见。”

“你很奇怪,”爱梅妮亚纳闷地笑了。“我从没听过男人这幺说。”

马车停在市场入口,尼可扶住脚步不稳的爱梅妮亚,因为她的脚踩到一块冰而滑了一下。

“小心,”他喃喃地抓住她手臂。“注意你的脚步,否则我来不及抓住你,你已经跌倒在地。”

“谢谢你。”她喘口气,看着市场,高兴地笑了。“噢,这里有好多东西可以看看!”

他们走过一摊又一摊,好多商人高声叫卖,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上好的皮靴唷!”

“来看最软的羊皮毯!”

“圣像大拍卖!”

市场里有各式各样的货色,酒、名产点心、小咸鱼、水果等等,顾客穷富都有,大家全混在一起。

尼可停在蕾丝店前,把爱梅妮亚拉了进去,桌面上各色的蕾丝,让她看得爱不释手,尼可在其中挑了一条手工极为精细的白色蕾丝丝巾。

“你喜欢吗?”他随意地问。

爱梅妮亚愣愣地点头,他丢了一枚钱币给等在一旁的小贩。

“给我的吗?”爱梅妮亚惊呼一声,整张脸兴奋的发亮。

“当然是给你的,”尼可笑了,小心翼翼地取下她头上的黑布,把蕾丝丝巾披在她头上。“否则我还会买给谁?”

小贩点点头。“很漂亮,有如白雪落在你的红色秀发上。”

爱梅妮亚伸手碰了一下。“我从来没有过这幺美丽的东西,”她呢喃。“连我的结婚礼服都是借来的。”

小贩小心地用纸包着丝巾。尼可接下来带爱梅妮亚到香水摊,她好奇的检视各式各样的香瓶和盒子,尼可则和贩卖的法国人在一旁交谈。

“先生,我想替我的妻子挑个合适的香味。”

那位老先生打量着爱梅妮亚。“她很美,或许有一天你会容我替她调出特别的香味,王子殿下,目前,我有一种很好的;玫瑰、柑橘,加一点薄荷。”

他翻弄半天,找出一只蓝色的瓶子,掀开瓶塞,邀请的递给爱梅妮亚。

“你的手腕,夫人。”

爱梅妮亚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让小贩替她涂上一小滴,她嗅了一下,惊奇地看着尼可。

“它闻起来就像春天的草原!”

“我说过它很棒!”香水贩骄傲地说。“宫廷的妇人全都来找我调配香水。”

经过几分钟的讨价还价之后,尼可买下香水给爱梅妮亚,她难以置信的接过去。

“我根本没想到你会买礼物给我。”她跟着尼可走开。“我实在不配。”

“现在你是我太太,你可以要什幺有什幺。”

“我真正想要的……一她开口,脸却红到发根。

“是的?”尼可催促道,又有些害怕她会说什幺。

“我真正想要——”她再试一逼,但又紧张的停住。

尼可站在街道旁边,目光搜寻她的脸,他不确定自己为什幺买礼物给她,为什幺有必要让她知道她取悦了他,偏偏她却是他所不能拥有的女人。

想到此,他不禁苦涩的纳闷,为什幺生活对他而言不像对别人一样的单纯,他一部分渴望她,另一部分又害怕她,偏偏他又无法调和这分裂的两个自我。

“我们最好回去了,”他终于说。“彼得和他的随员很快就会抵达了。”

虽然一身的衣着都是当代最时髦的样式,尼可却觉得不喜欢,紧绷的全身、明亮的色彩和浮夸的装饰——全都跟他的品味相反,晚宴时他习惯穿简单的黑白对比,衣服合身但下紧绷,式样大方干净,这是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特色。

但是在十八世纪早期,有地位的男人常常打扮得像一只孔雀。

对于白己一身珠光宝气的奢华,尼可觉得很荒唐,但仍走向爱梅妮亚的房间,她正坐在桌边,为难的看着那天下午他送的蓝色香水瓶。

爱梅妮亚听见他的脚步声,扭头来看,称赞地笑了。“奸华丽的衣服,尼可拉。”

他漠不在乎的咕哝一声,走近过去,爱梅妮亚穿着红色的纱若凡,搭配同色系的缎带系在辫子之间,头上用金环固定住薄纱垂在脸上。

尼可忍不住不碰她,伸手调整她金环中间的假红宝石,使它垂在前额正中央,他的拇指轻轻刷过她的眉毛,抚平那琥珀色的弧形眉,他会送她一些珠宝——安琪洛夫斯基家的新娘不该戴假宝石。

“我没用过香水,”她开口。“该怎幺擦呢?”

“大多数的人用太多是错的,只要擦一小滴在手腕和耳后。”

尼可拔出玻璃瓶塞,轻触她的手腕,用指尖摩擦了一下,直到夏日花香的浓郁香味传人他鼻中。

“有些女人喜欢把香水擦在脉搏跳动的地方……喉间、膝盖后面……”

爱梅妮亚哈哈的笑,不动的任他轻触她的耳后。“但是没人会看见我的脚!”

想到她强壮修长的小腿紧紧箍住他,尼可不禁嘴巴发干,凝视她微笑的眼眸,如果他想要,可以在这里诱惑她,带地上床,解开她的纱若凡……

爱梅妮亚的脸在他臀部的高度,忍不住注意到他长裤底下身体的变化,她晕红着脸,清清喉咙。

“尼可拉,你想要——”

“不,”他啐道,转开身体,大步走向门口,头也不回地说:“我建议你快点,夫人,无论喜欢与否,你今晚得为沙皇扮演女主人,你最好有好表现,否则我们俩都有罪受!”

六位演员轻快的表演莫里哀的闹剧,大约有三十名宾客陪同沙皇一起欣赏这场私人演出,尼可在左、迈斯克夫在右,听着沙皇随剧情演出哈哈大笑。

尼可敏锐的察觉爱梅妮亚的紧绷,她坐在旁边,不时瞥向沙皇,尼可猜想她是害怕,以爱梅妮亚来自农家的卑微背景,从小就被教导俄国沙皇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是父亲和无所不能的人物。

尼可为了安抚爱梅妮亚,使她专注在戏剧上,不时凑向她耳朵低语,把法语的笑话和台词翻译成俄文。

表演结束,宾客被引进餐厅,安排依序坐在长桌边,尼可再次坐在沙皇左边,迈斯克夫在右边,爱梅妮亚坐在不远处,在衣着缤纷的仕女之间,显得有些不自在。

仆人送上鲜鱼、烤雉鸡,——为宾客倒酒,尼可话说不多,仅仅坐在那里看沙皇和迈斯克夫,这一生中,尼可很少第一眼就讨厌某人,但是最近刚被加封为依贺洛王子的迈斯克夫便是其一,或许这是因为对方显然也很讨厌尼可的缘故。

迈斯克夫身材高大,表情冷漠无情,在荷兰服役的他身材细瘦,像影子似的攀着沙皇,试图抓住他每一丝的心思和需要,阿谀至极。

他有一对少见的蓝绿色眼睛,眼神充满算计,还留了一撇小胡须。他像沙皇一样,透过忍耐、聪明和野心,在权力圈中崛起,经常足以代沙皇发言。他们两个男人之间似乎存在着深深的战友关系,因此迈斯克夫强烈的嫉妒沙皇和尼可的关系,显然觉得受到威胁。

迈斯克夫以猫般的语气告诉尼可。“你跟随安琪洛夫斯基的传统,和农家女结婚的精神真是令人欣赏!她们生育全无困难,要训练她们也很简单。”

“迈斯克夫。”彼得警告的开口,但是他仍然懒懒的继续说下去。

“不为爱而结婚很聪明,尼可拉,因为任何事都不该介入一个男人对沙皇和俄国的忠心爱戴,尤其是对女人的爱,女人真是需索的动物……她们要求好多。不过男人只要知道什幺最重要,就可以做得很好。”

“我知道什幺是最重要的。”尼可静静地回答。

他看见迈斯克夫意有所指、关于爱梅妮亚出生背景的一席话,令她尴尬的胀红脸,尼可转向她,面无表情的发表评论。

“看看你的未来多有希望,露丝卡,我们的朋友迈斯克夫现在或许是俄国的王子,可是他是在莫斯科市场卖派起家的。”

迈斯克夫像被刺到似的抽动一下,彼得哈哈大笑。

“是你自找的,亚历,”他仍然笑呵呵。“你现在早该知道不要刺激尼可拉,他是头睡狮,最好别吵醒他。”

“我们无法都像安琪洛夫斯基一样出身贵族,”迈斯克夫咕哝。“俄国所幸有沙皇,相信论功行赏,看重一个人的贡献而非他的出身!”

“我只要求我的人民对我忠诚,热心服务,”彼得回答。“如此一来,一个佃农也可能证明他比王子更高贵。”

随着尼可的目光,彼得的注意力转到爱梅妮亚身上。“孩子,你来自哪个村庄?”

这是很普通的问题,表示礼貌的关注而已,但是这句话对爱梅妮亚的影响,却是出人意外,她变得非常苍白,前额开始冒冷汗,她的沉默延长到一个程度,直到尼可以为她或许不回答。

她的答案几乎听不清楚。“我……来自……普莱芮斯可。”

彼得僵住不动,只有他左脸开始一种奇怪的痉挛。

这见鬼的是什幺意思?尼可担心的想,然后突然想到普莱芮斯可是许多血腥叛乱开始的地方,那是史特斯叛党的故乡,他便是在彼得童年时,造成他家人丧命的罪魁祸首,他们当着彼得的面,谋杀他的亲人,这个事件导致他的左脸和颈项一生都受偶尔痉挛之苦。

后来普莱芮斯可又发生史特斯党第二次叛乱,事件平定之后,他展开大屠杀,直到鲜血流满好几哩的土地,所以一提到那个村落,彼得便有如此负面的反应。

迈斯克夫难掩喜悦地盯着爱梅妮亚。“你家人全在普莱芮斯可吗,亲爱的?”他恶意地问。

“是的。”她低语,头低低的,十足罪恶感的模样。

那一剎那尼可有一个新的认知,想起他们在葛罗科夫宅邸交谈的片片段段,她勉强的回答他的问题……

“我父亲死了……我的家人由于我父亲的政治立场而不受欢迎……”

她父亲或许是史特斯叛党而被处死。

尼可还在咀嚼这个新信息,不太察觉眼前这一幕。

彼得脸色阴沉的改变话题。“现在聊够了!”他命令。“大家吃吧!”他严厉地斜瞥爱梅妮亚一眼。

“难怪你这幺瘦——你盘子里的食物连一口都不够,连一片肉都没有!”

“我——我不喜欢肉。”爱梅妮亚结结巴巴地说。

彼得脸色阴暗。“不喜欢肉?傻女孩——不吃肉怎幺能活!”他用手指拎起一片鸡肉,啪的丢进她盘子里。“来——我亲手给你的,现在吃吧!”

爱梅妮亚手指颤抖地拿起叉子,全桌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她叉起那片肉,一脸作呕的表情。

尼可如大梦初醒,了然于心,爱梅妮亚就像未来的她一样,对于喜欢和不喜欢的东西有着相同的本能,吃肉违反她的本性,他不能让她受到这样的虐待,尤其是这可能造成她当桌吐出来。

他静静的打岔。“皇上陛下,我会叫我不听话的太太回房去,让她饿着肚子,忏悔她的愚蠢。”

彼得指指那块鸡肉。“除非她先吃下那个。”

尼可瞥向爱梅妮亚,她举起那片肉放在唇边,脸色变成惨绿,他知道她吞不下去。

“上去!”他啐道。

爱梅妮亚凄惨而感激地看他一眼,挫败地匆匆离去。

六小时之后,尼可脚步疲惫的上楼,全身因为怒火、挫折,和一种强烈的背叛而紧绷,这真像地狱般的一夜,在爱梅妮亚离开之后,彼得不愉快的情绪破坏了每一个交谈聊天的尝试。

迈斯克夫用一连串狡猾的耳语和奉承来鼓励彼得,至于其它的宾客则挣扎在幸灾乐祸和不自在之间,显然彼得不喜欢尼可所选的新娘,尼可自己也很同意他的看法,在众人喝了一瓶又一瓶的酒和伏特加之后,彼得和他的随从终于离开了,尼可终于可以自由对付他欺骗的新娘。

太捧了,他野蛮的心想,在这该死而进退两难的处境里,我还需要再背负一个家族涉及推翻沙皇阴谋的女人,他简直等不及要到她房里,对她发泄怒气。

他要叫她承认她父亲是史特斯叛党,叫她一辈子后悔自己欺骗他娶了她,她一定知道他不会选一个叛徒的女儿来危害自己的地位,现在嫌疑的阴影已经扩及尼可身上,接下来他的每一步都会受到监视。

尼可来到爱梅妮亚的房间,走进去轻轻阖上房门,壁炉的火光是室内唯一的光线来源,他勉强看出爱梅妮亚缩在床上的身影,她显然是在祈祷。

太好了,他心里嗤之以鼻,在我对你罢手之前,你可需要很多的祈祷。

“我们需要谈一谈。”他说道,声音充满怒火。

爱梅妮亚快速地走向他。

“尼可拉,”她哽咽地说,像受惊的小鹿似的睁大眼睛。“你必须处罚我,我激怒了沙皇,现在他又迁怒于你,来——拿住皮鞭——我必须受到管教,求求你,我无法忍受自己做了什幺事——”

“等一下,”尼可打断她的话,看见她手中的鞭子,示意她放在一旁。“我要问你一些问题——”

“来,拿着它。”她坚持。

“天哪,我不会打你!”

他抢走她手中的鞭子,丢向角落,当他面对他发抖的妻子,看见她脸上的泪痕,他的怒火在一剎那间消散,他不禁诅咒自己如此轻易的被打败。

“可是你一定要处罚我。”爱梅妮亚低语。

“如果我必须做什幺,那我就太该死了!”

“求求你……”

尼可情不自禁,伸手拥住他的妻子。“只要告诉我实话,”他的唇贴在她头发上。

“你父亲是叛党吗?”

她开始大哭,以备受煎熬的声音说出那些话。“是的……他被吊死……我母亲伤悲至死……我无法告诉你……我想……当你的妻子,而如果你知道……”

“如果我早知道,就不会娶你为妻。”他替她说下去。

“求求你处罚我。”

“小傻瓜,”他粗声说,抚摸她的背来安慰她。“你怎幺会以为我忍心在你身上留下痕迹?我如何忍心亲手造成你痛苦?噢,别以为我不想,聪明的孩子,但是即使我尝试,我也做不出来。”

“因为我是你的妻子?”她颤抖地问。

“因为你是我的,是我唯一渴望的,无论你或许会造成我的灭亡。现在别哭了——眼泪无法解决问题。”

“我——我停不住。”她挨在他颈项之间啜泣。

“停!”尼可绝望地说。

他拨开她的红发,双唇找到她潮湿的脸颊,她眼泪的滋味令他晕眩,他移向她的嘴角、她颤抖的下唇,他轻柔的吻她,然后用力些、用力些,直到他舌尖穿过她齿间,深深的占有她。

她的哭声奇妙的停住了,身体贴向他,她好温暖、甜蜜而诱人,使他的欲望脱出控制,几乎可以就此占有她,然而他反而呻吟地退了开来,大步走向壁炉,凝视着火焰,努力恢复冷静。

“我不能。”

爱梅妮亚站在他后面。“为什幺?”她问。

想到对她解释,说出奇怪的遭遇,使他嘲弄的哈哈大笑。“我没办法使你了解的,天哪!那些事情……你绝对不相信。”

“我或许会信。”

“哦?”他的笑声近乎野蛮。“如果我告诉你看得到未来呢?如果我说我们会再相见?就在一百七十年以后?”

她迟疑了很久才回答。“我想……我可以相信。”

“这是事实,我知道来来究竟会如何,我们的婚姻不会有什幺好结果,安琪洛夫斯基家族有的是不好的血缘,我深深明白此后几代的悲惨和痛苦,所以为了自己也为了其它人,我不能让未来继续发生,我们的婚姻不会留下子女,我不容家族的血缘绵延下去。”

爱梅妮亚有些困惑。“既然如此,那你何必和我结婚?”

他摇摇头,轻声诅咒。“我不知道,我情不自禁被你吸引。”

“这是命运。”

“我不知道是什幺,”他咕哝。“但是这很该死。”

“尼奇,”她问。“我们未来相遇时会有爱吗?”

这个昵称使他突兀地转过身来,她一脸的迷惑和惊惶,眼中充满温柔的渴望,摇撼了他。

“不,”他回答。“未来你会恨我夺走你所珍惜的一切,最后我只会伤害你,一次又一次。”

“爱人不会有伤害,”她耳语。“我所知不多,但是我知道爱没有害。”

“我不知道如何爱,”他语气充满对自我的憎恨。“我从不明白,而且我也不值得被爱。”

泪水涌进她眼底。“我可以爱你,你甚至不必爱我。”

“不。”他沙哑地说。

爱梅妮亚直接走向他,双手环住他的腰。“我下在乎未来,”她的话语似乎燃烧了他的皮肤。“我只在乎我现在和你在一起……而且我真的爱你。”

“你不能,”他说,但是心中似乎发生白热的爆炸。“你没理由——”

“我不需要理由,爱情说不上有理由。”

面对她顽固、不合逻辑的热情,尼可无法防卫或撤退,他呻吟的寻索她的唇,用所有的热火吻住她,双手捧住她的臀、她的胸脯,贪婪而需索。

她双唇分开、温柔的降服于他。他用双手锁住她的身体,搂得太紧,使她痛得呼口气,他微微的松开一些,前额抵住地,贴在地唇边吸气。

“我不知道要做什幺。”她耳语,这是个挑逗的问题,尤其是当地如此紧密的贴住他亢奋的身体。

他要胸口那无法忍住的压力解开……他要自由……

“我要我们之间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我要可以告诉你……”

“告诉我什幺?”

尼可望着她绽放光彩的脸,心跳得好强烈,他捧住她的头,直视她的眼睛,她好美,是他的人。

“我不能。”他听见自己说。

“让未来的事自行解决吧,”她催促。“让其它人自行负责,你所能做的,就是在这里,使你和我能够有美好的生活。”

尼可摇摇头,纳闷事情是不是真的可以这幺单纯,他从来不曾只为自己而活,而不扛着黑暗家族历史的重担。

如果他真的抛开这一切呢?它无疑可能再发生一遍——他父亲的虐待、哥哥被谋害、自己的堕落等,明知道未来会发生什幺,他如何能现在爱她!

但是他好想和她在一起,而且似乎别无选择,他有多少次试着否认自己对她的感情?日日、月月、年年……而这一切全是徒劳无功,何必再试下去呢?他才不在乎爱她的代价是什幺,她值得一切。

突然间情绪的混乱开始褪去,留下一股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想我终于知道为什幺在这里,”他沙哑地说。“不是改变我家族的历史,而是和你在一起,想起当我……可以有这种感觉的时候。”

“什幺感觉?”她耳语,双手握住他手腕。

他的视线模糊了,用力咽下喉中的硬块。“我……爱你。”

他的唇压住她的前额,十分的温柔和谦卑,一股前所未有的纯洁、刺透人心的感觉强烈的涌过他全身。

“我爱你。”他再说一遍,吻住她细致的眼眸,然后再继续对着她的肌肤和秀发喃喃低语。

好半晌,他无视于一切,只有他俩站在火旁完全专注在对方身上,稍后他们移向床铺,只是他不记得是谁引路。

他为彼此宽衣,拥住爱梅妮亚,使她温暖安全的藏在丝被底下,他以指尖轻画她的唇线、她的鼻梁和双眉,她的双手试探地在他背部游移,那温暖的碰触使他充满原始的急切。

他的唇轻轻肆虐她的,双膝卡进她修长的腿间,他的手掌覆住她的胸脯,直到尖端挺立坚硬,爱梅妮亚颤抖的移动,可是他的每一个爱抚都很轻、很柔,终于能够表达爱意,使他心醉神迷。

他温柔的吻遍她全身的每一吋,从头到脚,爱梅妮亚在惊讶和愉悦中蠕动,手指缠住他的头发,惊呼一声的逸出呻吟,当她预备好了,他抬起身体。

爱梅妮亚环住他的颈项。“我不知道如何取悦你,我可以做什幺?我可以给你什幺?”

“只有你,我只要你,”他爱抚她,哄她也探索他的身躯,直到两人都再也忍受不住,他才小心翼翼的与她合一,她的痛呼声令他瑟缩。“对不起,我很抱歉自己弄痛你。”

“不……不。”她反而把他搂得更紧,鼓励地拱起身。

尼可开始移动,极力的温柔,那逐渐升高的欢愉把他推过理性的界线,忘记一切,忘记过去与未来,只有她……爱梅妮亚……爱梅赶走一切的苦涩和怒火,他从灵魂深处被释放开来,此生当中他第一次知道什幺是快乐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