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七年十一月 莫斯科

有人用俄语说话。

“王子殿下,现在该离开了,王子殿下……”

陌生人坚持得令人讨厌,尼可徐徐醒过来,头疼得令他呻吟,他口中的酒味强烈酸苦,他痛苦的眨眨眼睛,发现自己坐在桌边,头和手臂靠在坚硬的表面。

“你喝了一夜,”男人责备地说。“现在在选新娘之前,没时间刮胡子,或是换衣服。求求你,尼可拉王子,你必须现在就醒过来。”

“你在说什么?”尼可昏昏沉沉的咕哝,有些迷惑。

空气中有股舒适而熟悉的香味,但不是英国家里那种羊毛味,而是桦木条和蜡烛的香味,它强烈得使他想起家园,他再次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逐渐回想起发生的事,争吵、肖像……

“爱梅!”他抬起头揉揉眼睛。“我的妻子在哪里?”

他看见自己置身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一个瘦削的年轻人,穿着骨董衣服,就等在一边。

“只要你一起身下去选新娘,我们便立刻给你找个妻子,王子殿下。”

尼可双手捧住头,斜睨他一眼。“你是谁?”

男子叹口气。“恐怕你真的喝得太多了!当一个男人忘记他最亲信的侍从的名字,可以说他的脑袋酸掉了,我是席德夫,殿下。”他扶尼可起身。

尼可低吼的甩掉他的手。“别碰我!”

“我是想帮你,尼可拉王子。”

“那就告诉我我在哪里,发生什么——”他住口不语的俯视自己的衣服。

他一身天鹅绒紧身上衣、紧身裤、白衬衫、蓬蓬袖,看起来像侍从的衣服一样,古老得荒谬,他气得胀红脸,想到是有人和他开玩笑,但是当他注意周遭时,他的情绪变成大吃一惊。

这房间完全是安琪洛夫斯基家族位于莫斯科宅邸的翻版,木条镶花地板,楔型波斯地毯的花纹,家具上有蔓叶花纹,镶上金箔片,雕刻的墙壁——这些全是他童年熟悉的一切,全在放逐之后抛弃。

尼可不稳地站起身。“发生什么事?”他低语。“我在哪里?”他提高声音。“爱梅,你究竟在哪里?”

席德夫一脸的警戒。“尼可拉王子,你还好吧?或许你需要吃点东西……面包?鱼?熏牛肉——”

尼可突然匆匆走过他旁边,在门口时,吓了一跳的停住,他开始像被困的野兽似的,穿梭在大厅和各个房间,惶惶然而且汗流浃背,心脏似乎要跳出胸口。

家具、木头雕刻,他没想到会再见到的一切全在那里,几位衣着怪异的仆人迷惑地看着他,但没人敢发问。

“尼可拉王子?”侍从焦躁的跟在他身后问。

尼可一路没停,直来到大门口,拉开大门,寒风刺骨的吹向他,刺痛他的脸,他惊讶的打着哆嗦,木然不动地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全莫斯科都在他眼前,有如一块金色和白色的地毯。

宅邸坐落在市郊的山坡上,高耸在闪亮的教堂圆顶之上,空气中炊烟袅袅,混合着干净的白雪味道,传进尼可的鼻孔里,他木然地望着雪花片片轻柔的飘落在结冰的大地,城市的光芒有如水晶。

尼可的膝盖抖得好厉害,使他被迫坐在地上。“我死了吗?”

他不知道自己大声的说出来,直到背后传来席德夫嘲弄的回答。

“不,虽然看起来离死不远了,而且如果你不穿外套继续坐在那里,当然极可能会冻死。”

侍从轻触他的眉。“尼可拉王子,你现在必须进去了,你指定我来照顾你家和你个人事务,如果我让你生病,那我领薪水的价值就几乎不存在了,来吧,马车快准备好了……你得去选新娘。”

尼可站起来,继续望着城市,觉得既恐惧又快乐得想哭,想亲土地。俄国,他挚爱的祖国……只是这个莫斯科比他所认识的年轻严苛,四周的黑森林还没被清除,街道充斥着板车、动物和行人、圣职人员和乞丐,此时还没有现代设计的房子和马车,远方的村落比他记忆中的稀疏。

或许这只是梦,或许梦很快就结束,他怎会来到这里?爱梅和杰克怎么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不安而犹豫的随着席德夫回屋里去,披上天鹅绒外套。

席德夫满意地打量着他。“这此不上你平常的器宇昂扬,但是我深信未来的新娘看见你会很高兴。”

“谁的新娘?”

席德夫哈哈大笑,彷佛尼可刚说了笑话。“你的新娘,尼可拉王子,无论你选谁当伴侣。”

“我已经结婚了。”

侍从笑得更大声。“很高兴你的幽默感又出现了,王子殿下。”

尼可没笑。“我才不会选新娘。”他抿紧唇。

席德夫突然变得很沮丧。

“可是尼可拉王子……你自己说是该结婚的时候了!你帕特使到莫斯科的每个村庄挑选美貌的未婚少女,现在她们来自四面八方,全在此等候你!而你说你甚至不想去看一眼。”

他望着尼可苍白的脸,不赞同的咋舌。“这是说醉话,你根本不太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一如所有的俄国人,你需要一天狂饮、一天享受、一天复原。”

“我才不享受。”尼可咕哝,强烈的希望自己喝醉了。

如果他真是醉了,或许当他清醒时,这一切就不见了。但在此同时,他似乎无力改变些什么。

“来吧!”侍从诱哄。“我们必须去选新娘了,至少去露露脸。谁知道呢?你或许会看见一位美少女,对她一见钟情。”

尼可的双手猛抓头发,不想参与这场荒唐的闹剧,他和自己才娶的妻子已经有够多的麻烦了,但他还是决定配合一下,直到这场梦结束。

“好吧,我们快去完成吧!”他阴沉地说。“我会去——但是我不挑任何人。”

“没关系,”席德夫安抚地说。“就看一眼吧,毕竟她们大老远地来到这里,看看才公平。”

一群仆人簇拥着尼可上马车,为他盖上毛裘,把暖炉放在他脚边并给他一杯酒。

“不能再喝酒——”席德夫爬上马车时开口。

尼可怒目看他,挥手示意他沉默,他很需要喝一杯,而且他也受够了唠叨啰嗉的仆人,那温热的酒强劲而镇静人心,安抚了他的惊慌。

马车在雪地中前进,车内的椅垫、天花板和墙壁,都有安琪洛夫斯基家族的族徽,由珠宝、水晶和黄金构成。

“我是安琪洛夫斯基家族的人。”尼可试探地说。

“当然。”席德夫应声。

尼可的目光移向看起来有些眼熟的侍从,席德夫这个姓氏的人已经为他家族工作了好几代,甚至还随他一起放逐,他想起小时候最年长的席氏仆人的席维弟,或许这位席德夫是维弟的父亲?祖父?

那么我又是谁?尼可大口地喝酒,压下心中的寒意,仆人称呼他尼可拉……尼可拉王子……可是这是他曾——曾——曾祖父的名字。

“我们要去哪里?”他紧绷地问。

“你不记得了?你的朋友葛罗科夫王子是莫斯科城里,唯——位家里够大,能容纳所有少女的人,他很好心的提议使用他的宴会厅来选新娘。”

“真好心。”

尼可像作梦似的,聆听东正教敦堂中传出早晨弥撒的钟声,世界上没有任何一块土地有如此频繁的钟声,在空气中充满愉快的音乐,如果这是一场梦,这梦实在也太鲜明详细了。

雪橇车终于停在一幢大宅邸前面,人们挤在前门和街道两旁,一看见尼可,便高声欢呼,他更压低身子,表情阴暗沉思。

“你一定是紧张。”席德夫说:“别担心,王子殿下,很快就结束了。”

“最好如此。”

一位仆役来拉开车门,陪同尼可走进大门,席德夫手里捧着木箱,紧跟在后,他们的主人葛罗科夫已经在大厅等待,他是个秃头的老人,留一撇小胡子。

“尼可拉,我的朋友,”他眼中有一丝狡猾的光芒,过来拥抱尼可。“我保证里面的女人会令你满意,那些美女前所未见,秀发如丝,胸脯高耸——你绝不会有困难找到合适的女性,我们是要喝杯酒,或者直接到宴会厅呢?”

“别喝了上席德夫不顾尼可瞪着他看,匆匆插嘴。“我相信尼可拉王子一定急着看看那些妇女。”

葛罗科夫哈哈大笑。“谁能怪他呢?跟我来,尼可拉。”

长廊传来女孩子兴奋地聊天的声音,葛罗科夫得意洋洋地抓住狮头门把,猛地推开来,众人异口同声的惊呼,然后是一阵预期的沉默,尼可迟疑着,但是葛罗科夫和席德夫把他推进去。

“天哪!”尼可咕哝。

宴会厅里至少有五百名妇女,或许更多,他们站在弯弯曲曲的队伍里,凝视着他,等候他的挑选,她们大都穿着俄国人最喜欢的红色,编着少女传统的长辫子,系着缎带、丝巾或银线,有几位比较大胆的女孩在尼可走近时仰慕的吁口气。

尼可感觉一股燥热从脖子升上来,他转向仆人。“我不能——”他才开口,侍从便用手肘推他。

“只要看过去,王子殿下。”

“害羞吗?”葛罗科夫嘲笑地问。“这不像你哦,尼可拉,或是你还不太想结婚?

我保证婚姻不会太糟的,而且安琪洛夫斯基的姓氏得传承下去。选蚌新娘吧,我的朋友,然后我们去喝伏特加。”

“选蚌新娘”……彷佛叫他从盘中挑一块点心似的。

尼可用力咽口口水,走向队伍前方,他的脚有如铅一般重,勉强的经过一位又一位,几乎无法直视他们的眼睛,他面对胆怯的格格笑声、微笑的眼神、鼓励的耳语,偶尔有一、两位女性瞪他一眼,显然她们和他一样不想来这里,对每一位尼可经过而且拒绝的女孩子,席德夫都会安慰几句,同时从木箱里拿出一枚金币。

几乎走到队伍一半,尼可瞥向一位红发、身高高于一般人的女孩,她很显眼,因为她动也不动,而其它人则忐忑不安,她的脸朝另一个方向,但是她佝偻着肩膀想隐藏身高的方式……

他直接走过去,席德夫在身后喊:“尼可拉王子,你漏了几位美女……”

尼可一走过去,便拉住那女孩子的手臂,望进她受惊的蓝眼睛,轻轻摇晃她,忿怒混合着释怀流进他体内。

“爱梅,”他啐道,自动转为英语。“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迷惑地摇摇头,以全无瑕疵的俄语回答:“王子殿下……我不明白,若我冒犯你,请原谅。”

尼可彷佛遭受电殛似的放开她,爱梅不会说俄语,但这是她的声音、她的脸、身体和眼睛,他狼狈的陷入沉默,一径看着她,其它人则疑问的吱吱喳喳。

席德夫径自开了口。“红头发的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爱梅尼亚。”

“我要和你谈一谈,”尼可低声说。“现在。”

任何人还来不及反应,他便把她拉出宴会厅,队伍立即乱成一团,葛罗科夫王子哈哈大笑。

“尼可拉,”他叫唤。“你应该等到婚礼过后才做那个!”

尼可充耳不闻,拉着女孩的手来到邻近的空房间,关上身后的门,直到此时她才挣开手,揉着手腕。

“发生什么事?”尼可质问道。“我们在书房里争吵,苏先生送来那幅该死的肖像,一切便化成黑暗——”

“对不起,我不明白。”她以俄语说,担心地看着他,同时揉着发红的手腕,彷佛纳闷他正不正常。

她流利的俄语激怒了尼可。“我上次看见你,你才会几句俄语而已。”

女孩开始抽身而退。“我们以前没见过,”她低语,眼神戒备。“王子殿下,请容我离开——”

“等等,等一下,别怕我,”尼可把她拉过来,试着振作起来。“你不认识我吗?爱梅?”

“我……我知道你,尼可拉王子,每个人都敬畏你。”

尼可伸手拉住她的辫子。“同样的头发,”他呢喃,再轻触她的脸颊。“同样的肌肤……雀斑……眼睛……”

将她拥入怀中,美丽的她、熟悉的她,使他有深深的喜悦。她微分的双唇,像以往的丰满诱人,他低头突然吻住她,她愕然的倒抽一口气,没反应也没拒绝。

尼可结束那一吻,抬起头来。“相同的滋味,”他沙哑地说。“一定是你,你不记得我吗?”

席德夫在门外叩门,焦躁地说:“王子殿下?”

“现在不要!”尼可低吼。

他直等到脚步声退去,注意力才回到怀中的女孩身上,紧紧地搂住她,他闭上眼睛,吸进她身上的香气。

“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他说。“一切都不合常理。”

爱梅妮亚挣脱开来,退到八呎之外,颤抖的手摸摸嘴巴,睁大眼睛,定定地凝视着他。

“王子殿下……你是选我吗?所以你才这样把我拉进来?”

尼可沉默不语,试着明白发生什么事。

爱梅妮亚似乎从他的表情找到答案,点了点头,彷佛她猜测许久的事终于证实了。

“我想你会选我,”她严肃地说。“我……我知道如果我来莫斯科应征……你会选中我。”

“你怎么知道?”

“只是一种感觉,我听他们说你的事,我想……我或许可以当你这种男人的好太太,我会适合。”

尼可移向她,她倒退一步,他强迫自己站住,虽然他渴望再次搂住她。

“他们怎么说我?”

“他们说你很聪明,又很现代化,深受沙皇宠信,因为你住在西方很久,了解外国人,你连刮胡子的方式都像他们。”

爱梅妮亚好奇地凝视他的下巴。“我们村里的男人都蓄胡须。”

她徐徐走近他,抬手摸他的脸,抚摸他下巴的肌肤,一次、两次,指尖很柔,她羞怯地笑了。

“好光滑,像小男孩。”

尼可握住她的手,让她的手掌贴住他的脸颊,好温暖、真实……太真实了,这实在不像在作梦。

“爱梅,看着我,告诉我你以前不曾和我在一起,我们不曾爱抚和亲吻,说你不认识我。”

“我……”她无助地摇摇头,目光一径盯着他。

他放开她,开始在房里绕圈圈。“那你是谁?”他低声问道,内心好生气,又觉得好空虚。

“我姓卫。”

“你家人呢?”

“我父亲死了,我的叔叔和哥哥被送到另一个城市做工,我无法独自住在村里,又不想嫁给那里的农夫。”

“为什么?”

“沙皇押走村里大多数的男人来兴建圣彼得堡,留下来的那些男人都不想和我结婚,”她迟疑地说下去。“因为我父亲的政治信念使我家人不受欢迎,但是没人向我求婚并无妨,他们要不太老,就是太年轻;全不合适工作,又太穷了,而我要的不只那些,他们无法给我——”

“更多金钱?”

“不,”她反驳。“我要有人谈心、要学习事情,看看森林以外的世界,”她低下头,尴尬的承认。“当然,我不介意富裕一些。”

尼可突然有趣地笑了,这句话好象爱梅的口气,令他鲜明的想起妻子迷人的直言不讳。

“呃,如此公开的野心应该受到奖赏。”

“王子殿下?”她迷惑地问。

尼可深吸一口气。“我的意思是我会和你结婚,至少眼前会配合一下,反正它迟早会结束。”

“什么会结束?”

“这场噩梦,”他咕哝。“这些异象,随你怎么说,它似乎真实得令我觉得自己发疯了,可是眼前我无能为力,不是吗?我选择你,爱梅?爱梅妮亚,无论你是谁,我永远选你,虽然你稍后或许会怪我。”

“我不明白——”

“算了,”他朝她伸出手。“跟我来吧!”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伸手握住他,修长的手指和他的缠在一起。

尼可带她回到宴会厅,众人已经期待的等候着。

尼可夸张地挥挥手,指着身边羞红着脸的女人。“这是我的新娘。”他嘲弄的装成高兴的新郎。

葛罗科夫王子拍拍手。“好选择!尼可拉,好个美貌的女孩,她当然会替你生很多健康的儿子!”

尼可拉转向仆人,疑问的扬扬眉毛。“婚礼是什么时候?”

葛罗科夫再次大笑。“真急啊!”

席德夫试着用笑容掩住不安。“当然是今晚,在安琪洛夫斯基宅邸,除非王子殿下想等——”

“那就今晚,”尼可唐突地说。“我现在要回家。”

“可是我们的酒……”

尼可友善地笑了笑。“你不介意改天再喝吧?”

“任何时候都可以,随你。”葛罗科夫呵呵笑。

尼可带着爱梅妮亚和席德夫乘夜车回去,爱梅妮亚很少说话,只说她不冷。

尼可嘲弄地笑了。“真的?那你为什么直发抖?”

他示意她移过去,一起盖着毛裘。“你没必要客气,我又不会当着侍从面前引诱你——而且事实上,我们再过几小时就成亲了。过来坐我旁边?”

“我不冷。』她顽固地说,牙齿开始打颤。

“好吧,如果你在到家之前冻死可别怪我。”

“我在这里的危险没比坐在那里多。”她别开脸、不再多说。

席德夫深思地打量他们。“你显然选得很好,尼可拉王子,一个有个性的女子是每个男人都需要的。”

尼可酸酸地看他一眼,不作声。

一到宅邸,为婚礼做准备的仆人便把尼可和新娘分开,尼可回到他的套房,要求仆人送伏特加和一篮点心,同时还有席德夫别喝醉的叮咛。

尼可关在房里,浏览周遭的陈设和装潢,一切看起来都很陌生,直到他看到墙上那幅圣像画,这幅圣像他见过上千次了,就挂在他童年时期的育婴房内,他长大后把这幅圣像移进他房里,后来又带到英格兰。

“我的天,”他走过去。“这怎么会在这里?”

那幅是先知以利亚的圣像,当他升天时,一抹红云笼罩着他,尼可向来很喜欢这一幅的鲜艳色彩和手工。

认出这幅画,突然使得他的另一生——真实的一生——似乎永远的消失。

“我不要!我不要!”他倒退,把酒瓶掼向那幅画,瓶子在墙上砸碎,画也掉在地上。

尼可站在那幅画前面,瞪着刚刚造成的凹痕——就在红云边缘,这个痕迹会存到一百年后吗?一百五十年,或者更久?

如果这一切全是真的呢?或者他死了,下到地狱,或许地狱就是透过他自己祖先的眼睛来目睹他家族扭曲的历史。

一个崭新的念头显现在尼可心中,使他双膝支撑不住,他走到床边,重重坐下来沉思。

如果他真的是尼可拉王子,正要和一位名为爱梅妮亚的农家女结婚,那么历史才刚开始,他们的儿子会是亚历,亚历的儿子是塞斯,其后是塞斯二世和丹提……

“然后,”尼可大声说。“是麦凯和我出世。”

如果他能不和爱梅妮亚生小孩,那么安琪洛夫斯基的血脉就断了,也就不会发生麦凯被虐待和谋杀的事,尼可也就不必过那种充满罪恶和痛苦的生活。

尼可的身体骇然的颤抖,或许上天给予他权力来阻止他自己的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