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烈的呐喊与掌声一路随着洛格下舞台。演出很成功,但是他并不满意,他企图唤出更深的感情来扮演这个角色,但是徒劳无功。

洛格蹙眉地直接走进更衣室,脱掉汗湿的衬衫,丢在地板上,直接走向洗脸台。梳妆镜中的动静吸住他的注意,迅速转过身,角落坐个老妇人,把他吓了一大跳。

她平静地瞅着他,仿彿坐在这里是她的权利,她体形娇小,高傲的模样却不容人忽视她的存在。她青筋浮现的手上,戴着一枚戒指,手握银拐杖支撑。淡褐色的眼睛兴致勃勃的盯着他。

“他们说我可以在这里等你。”

“我不在更衣室接见访客。”

“中肯的演出,”她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径自评论道。“演技熟练,素质整齐。”

洛格询问她究竟是谁。“这不是近来我听到第一次的模糊赞美。”

“欧,你演奥塞罗相当称职,”她说。“只是几年前我有幸见过你在同一场戏中演出艾果一角,你的诠释——真是太杰出了。我经常想可惜你我不能同台,但是你刚出道时,我的生涯早已结束。”

洛格专注地凝视她,她的红发,有些眼熟的五官,她对剧院的熟悉度——“方太太。”他怀疑地说,她颔首以对。他的眉峰舒展开来,这不是第一次有同僚想见他,只是没有人像这位老妇人一样直接。

他握住她的手,就唇一吻。“很荣幸认识你,夫人。”

“你知道我们有共同的朋友里兹公爵夫人.她刚出道时,也住在我那里。”

“是的,我知道,”洛格套上条纹的袍子,开始卸下脸上的铜油彩。“方太太,我习惯在演出之后有几分钟隐私的时间,如果你下介意在绿室等待——”

“我留在这里,”她坚决地说,“我来找你谈一件急迫的私事,不必为了我而拘谨,毕竟我进过很多男人的更衣室。”在梳妆桌上。“好吧,夫人,”他说,继续擦脸和脖子。“说你来的原因吧,我会努力克服羞涩。”

她对他的嘲弄充耳不闻,犀利地开口。“史先生,你或许不知道梅笛琳小姐在剧院见习时,是我的房客。”

这个突如其来出现的名字刺痛洛格的伤口,他表情僵硬。“如果这是你要讨论的,我建议你请回吧。”

“梅小姐今晚来找我,”方太太说下去。“此刻她正在我家睡觉,她根本不知道我决定来拜访你——”

“够了,”洛格丢下毛巾,走向门口。“我回来时,希望这里没有人了。”

“你以为受伤害的人只有你吗?”她简洁地问。“好个年轻自大的无赖!”

“而你是个爱管闲事的老母狗!”他反驳。“晚安,夫人。”

方太太似乎不觉得受到侮辱,反而觉得有趣。“有个消息对你很重要,史先生,你拒绝听,有一天会后悔。”

洛格哼了一声地停在门口。“我宁愿冒险。”

方太太双手握住拐杖。“笛琳怀了你的骨肉,那对你有任何意义吗?”她仔细审视他,似乎很享受自己挑起的混乱。

洛格一径盯着墙壁,心跳声大得不自然,那一定是谎言,是笛琳捏造的,以便进一步操纵他。

他盲目地摇头以对。“不,那没有意义。”

“我明白了,”老妇人盯着他。“你知道笛琳有什么下场,以她的家庭而言,唯一的途径是秘密生下孩子,送给陌生人,否则就是离开父母,独自求生存,供养自己和孩子。无论何者,你应该不会高兴才对。”

他强迫自己耸肩以对。“随她高兴吧!”

方太太轻笑。“你会否认对笛琳和孩子的责任?”

“是的。”

她的表情有一丝轻蔑。“你似乎和你父亲没啥不同。”

洛格的惊愕转成怒火。“你怎会认识秦保罗?”她挥挥手。“过来,史洛格,我想给你看个东西。”

“下地狱去!”

他的顽固令她摇头以对,从手提袋中拿出一个绿色的小盒子。“这是礼物,关于你的过去,我没有任何理由欺骗你,来看看吧,难道你不好奇吗?”

“你和我该死的过去全无关系。”

“当然有关系。”她回答。“秦氏夫妇不是你真正的父母,由于你母亲难产而死,你父亲不承担责任,才把你给他们。”

他瞪着她,仿彿她发疯了。

“不必那样看我,”方太太微微一笑。“我的理智完全正常。”

他徐徐走过去,心中充满不安。“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小心地取出两个金框的相片。一张放入他手中。那是个大约三、四岁的小女孩,红头发,戴了顶粉红色的帽子,洛格不发一言地递还给她。

“你没看到吗?”老妇人问,给他另一张。“或许这一张可以证明。”

洛格望着画中年轻的少女、五官突出,表情自信而挑逗,那对蓝眸似乎直视着他,他发现那是自己的女性翻版。

“你要我承认有相似之处,”洛格咕哝。“好吧,我看见了。”

“她是你母亲,”方太太收回相片。温柔地说。“名叫莉莎。”

“我母亲是秦玛丽。”

“那就告诉我你像哪一位,哪个兄弟长相像你。我敢打赌一个都不像。亲爱的孩子,你根本不属于那家人,你是我女儿的私生子,我的外孙。或许你不想接受这个事实,但是你心底一定知道。”

他轻蔑地一笑。 “我需要更多的证据,不是一、两张相片而已,夫人。”

“那就问我问题。”

洛格双手抱胸,背靠着门。“好吧,先说以前为什么一直没见过你——外婆。”

“我一直知道你的存在,你父亲声称你出生时就死了,秘密的将你送给秦家抚养.你父亲和我向来轻视彼此,他要确定我不致影响到你,他害怕一旦你知道我的存在,可能被引入剧院,而他不惜一切要阻止这样的发展。因为你母亲也是演员。”

方太太严肃地笑了笑。“我对你成功的喜悦无法形容,亲爱的孩子,在某方面而言,这是完美的报复,你父亲尽全力阻止,你仍然投入戏剧,而且成了当代最伟大的演员之一。”

洛格仍然不相信她说的话,但是突然有想喝一杯的冲动。他走向角落的柜子,在抽屉中找出一瓶白兰地。

“好主意。”老妇人开口。“一点酒可以化解我骨头中的寒意。”

洛格扭着唇,找个干净的杯子,倒了一杯给她,然后自己直接对者瓶口灌了一大口,酒液温暖地滑下胸口。

“说下去,”他粗声地说。“我干脆听完这个有趣故事的尾声。你究竟如何推论出我是你女儿失踪许久的私生子?”

他的话引来她冰冷的眼神,但是平静地说下去。“开始我并不怀疑,直到在舞台上看见你,当时你大约二十岁左右,你和我女儿的相似处令我大吃一惊,开始探听你的背景,更加起了疑心。我直接去找你父亲,他承认了。当时他已经不在乎我知情与否,反正你已经下决心要当演员了,而他根本无力再阻止。”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当时没必要。”方太太回答。“我不想搞得你天翻地覆,更不想因此影响你的表演生涯。”她喝口白兰地。“我一直透过茱丽了解你的动态,私下为你操心,对你的成功感到骄傲。”

“你曾告诉茱丽吗?”

“不,”她立即回答。“她没必要知道。唯一知道你真实身分的只有你父亲和我,当然还有秦氏夫妇。”

洛格嘲弄地微笑。“我真等不及知道他会是谁呢?”

“你不知道吗?”她轻声说。“我以为你应该猜到了。在某些方面,你和他很像。”面对他的憎恶。她仍然温柔地说下去。“是洛斯特伯爵,孩子,因此你的童年才会在他产业的阴影之下度过,如果你还不相信,可以直接去问他。”

洛格转开身,却踢到椅子,他笨拙地放下白兰地,双手扶住桌子表面。洛斯特,他父亲——这太荒谬了。

不可能是真的,如果是,那么安德便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洛斯特不会那么残忍。看着两个儿子并肩长大,却不允许他们知道实情。一个在财富、奢侈和特权之下成长,另一位却承受饥饿和虐待。

“不可能——”洛格不知道自己大声说出来,直到方太太回答。

“是真的,孩子。很抱歉我毁了你的幻想,我一直希望秦氏夫妇是一对好父母,至少洛斯特还关心得将你留在附近照顾。”

喉头涌上的苦涩几乎令他梗住,突然间他想告诉她自己过的是哪种生活,在秦保罗手中所受的恐惧和痛苦,以及所谓母亲的冷漠。而且洛斯持一直知情却不伸出援手。洛格闭上嘴巴,咬牙忍住,不幸的是,他似乎无法全然藏住感受。

“呃,”方太太凝视着他。“我看得出来那不是一个愉快的童年,部分的错在我,我不该直接相信洛斯特,只是当时我沉浸在失去莉莎的悲伤里,没有追究孩子的事。”

洛格的头好晕,他摸索椅子坐下来,门外有人叩门,是要来收戏服去洗。

“我很忙,别来打扰我。”

“是的,史先生。”员工离开了,更衣室再次安静下来。

“茱丽说的对,”方太太终于开口。“她说你并不快乐,那也是我鼓励笛琳追求你的原因之一。”她坦然面对他惊愕而指控的目光。“只是我并不知道她的理由。我以为你或许会爱上她——我以为笛琳那样的女孩能使你快乐。”

“我诅咒你介入我的生活!”他野蛮地说。

方太太不受他怒火的干扰。“把你的激情留给舞台吧。”她劝告道,“我或许犯了错,但是你怒吼咆哮并不能改变什么。”

他勉强控制住脾气。“为什么挑现在,即使我不相信你说的,为何现在来找我——”

她笑了。“历史自会重复。讽刺的是你几乎要步上你父亲的后尘,使你的孩子落入与你相同的命运。没有人保护他、供养他。我以为至少该让你知道过去的事实,给你机会弥补笛琳。”

“如果不然呢?你也无能为力,不是吗?”

“如果你不接纳她,我会的,我有能力供她和孩子过舒适的生活,毕竟那是我的曾外孙。”

洛恪摇摇头,方妮儿或许娇小柔弱,但是有一种惊人的意志力。“你真是坚强的老母鸡,我几乎可以相信我们有亲戚关系。”

方太太笑了。“等你多了解我一点,就不会怀疑了。”她扶着拐杖起身,洛格自动过去协助。“我要回家了,你要不要一起来?洛格,做点正大光明的事或者你就顺理成章的忽略你帮忙造成的混乱?”

他皱眉地放开她,正大光明就是和笛琳结婚使孩子合法化,但被迫结婚真是——令人生气。再者,他向来不是什么特别正大光明的人。

他渴望地望着白兰地,真想喝得大醉不醒。

“你再不住手,头就要秃一块了。”方太太好笑地说。

洛格察觉自己又出现老习惯,心不在焉的时候就会开始拉扯额前的头发,他诅咒地放开。

“因为笛琳欺骗你,所以你的自尊受伤害,”方太太说。“我想你受伤的感觉需要很久才会痊愈。但是你若能想通这一点,就会明白有个受惊的女孩需要你支持——”

“我知道自己的责任。”他紧绷地说。“只是不知道自己是否受得了再见到她——”

方太太蹙眉以对,不耐的以拐杖敲打地面,洛格则径自走到桌边再喝一大口白兰地。他心中充满处罚笛琳的冲动。想要羞辱她,一如她羞辱自己——然而想到现在再见她,令他期待得颤抖。

“你来不来?”他放下酒瓶,简短地点点头。

“你会向她求婚吗?”

“等我和她谈过再说!”他低吼,翻找干净的衬衫。“现在如果你不介意,我想换衣服了——不希望有观众在场。”

他们进门时,正好钟响,显示已经午夜。“她在哪里?”洛格问道。

“她需要休息,”老妇人说。“我叫女仆带你去另一间房,等到早上——”

“她在哪里 ?”他粗声问,预备一间一间的找,直找到笛琳为止。

方太太叹口气,“楼上,走廊底端那一间,但是我警告你,如果你打扰她——”

“我高兴怎样就怎样,”他冷冷地说。“而且我不希望被打扰! ”

方太太没有生气,反而戏剧化地翻翻眼睛,挥手示意他下楼。

洛格上楼找到笛琳的房间:心中充满期待地握住门把。他觉得血流的速度似乎加快了,这种强烈的反应使他产生警戒的心——想要转身就逃——可是他似乎放不开门把,反而抓得更紧。

过了许久洛格才走进去,唯一发出的响声是锁门的声音。他看见笛琳躺在床上的轮廓,松松的辫子垂在枕头上。胸膛有节奏的起伏。他突然清晰的回想起当他们倚偎在一起时心中的感觉。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里,无法挪开目光。两个月以酒自我麻痹,生命力似乎现在回到他体内。他想要现在占有她,在她睡梦中,径自占有她的身躯。他在黑暗中坐了好几个小时,看着她睡觉。她那些小小的动作——手指弯曲抓紧,转头的动作。在在令他着迷。他生命中有太多的女人——有异国风情、才华出众、热情的女人——但都不会如此深深的影响到他。

他很高兴以她的状况需要一个权宜的婚礼,这一切值得他面对可能产生的嘲弄,一旦伦敦人知道他被“逮到”了,一定会毫下留情的揶揄他。他无疑会成为人们闲话的主题,说他是鼻子被图住的牛,受困于怀孕的女人——不,那些讽刺远比这些更刻薄。

他想到朋友会怎么说,尤其是安德——心中有些不自在。但在洛格继续想下去之前, 床上的人影开始移动。天亮了。

即使洛格保持沉默,笛琳却迅速察觉室内还有别人,她呼吸改变,喃喃地翻身向他。那猫咪般的声音使他兴奋,但又觉得很生气。他一直贬低自己对她的爱是暂时性的迷恋——但她似乎仍具有相同的影响力。无论是肉体上,更糟的是感情上,他对她的渴望并未稍减。

她使洛格失去向来保护他的冷漠,从此再也无法恢复冷淡的优势。笛琳已经让他看见自己不过是凡人,当然也有脆弱的一面。他打算为此来处罚她,而且要用许许多多的方式处罚。笛琳睁开琥珀色的眼睛,迷惑地瞪着他。他直等到她认出自己,才开始移动,蹲伏在她上方,不准她移动。

笛琳屏住气息,洛格拉开床单,露出她衣衫单薄的身躯。他炙热的蓝眸扫过她畏缩的身体,他的眼神加上室内的寒意,使她乳尖坚硬,她心思转动,狂乱的纳闷是不是自己在做梦,他怎么知道要来这里?一定是方太太说的。

他的目光掠过她胸前,跟着她的呼吸浅浅的起伏。他的大手移向一边乳房,指尖温柔的挑动,隔着薄衣刺激,直到她奋力地压抑呻吟声。他手指收紧到近乎会痛的程度,笛琳惊愕地说不出话来,定定地注视他眯起蓝色的眼眸。

洛格放开她的乳房,手掌按住她的小腹。“像我记忆中一样的美丽,”他低声地说。“我猜这是对我终生被你拷住的补偿。”

他的手指向下移,笛琳颤抖地阻止他。“求求你,别在这里。”

洛格拨开她的手。“你今天要让古医生检查,”他平淡地说。“如果证实怀孕,我会带你回去见你父母,告知我们结婚的计划。我会申请特别执照,作必要的安排,应该可以在新年前完成。”

笛琳困惑地眨眨眼睛,他要在两周内和她结婚,但这是不对的——他的表情显然十分不情愿。“没必要,我无意将你困入婚姻里。”

“是吗?”他平静地问。“那你为什么来伦敦?”

“我——我想和方太太谈谈。”

“而你从没想到她会来找我。”他嘲讽地疑问。

“不,我没想到,她根本不应该告诉你。”

他嘲弄地撇撇唇,放开了她,坐在床沿,看着她拉起床单掩住自己。

“我希望你把和你上床的好运给别人,”他开玩笑道。“不过既然有荣幸挑上我,又卡在这种该死的混乱当中,我别无选择,只能和你结婚了,如果有孩子,这是我唯一能确定他的福祉的方式。”

“我可以自行应付,你不必担心我或宝宝!”

“你似乎不了解,甜心,我才不在乎你会如何,但是我要孩子。除非我死了,休想把他丢给你家人。”

“我不要和你结婚,”她顽固地说。“我不能和一个恨我的男人住在一起。”

“我们不会住在一起。我有好几个住所,孩子出生后,你可以随意挑一处,在此期间,我和以前一样,大部分时间都在剧院里工作。”

笛琳努力想像他所描述的商业化安排,寒心的发现这是要报复自己对他的伤害,在怀孕期间不会温柔、亲密,或分享的快乐,如果他知道笛琳仍然爱他,一定会毫不留情的加以利用反击她。

“答案是不要,”她说。“你不必和不爱的人结婚,只为了确保孩子的福祉。我会好好照顾他,给你权利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