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躺着个女人。”

“在哪儿?”

“那不。在那岩石上,靠水边的那块儿。”

“真的!躺在那儿干什么?”

“干什么?还能躺在那种地方睡觉不成。”

“你是说……”

“是从悬崖上掉下去的。”

“说不定是自杀呢。”

游客们从海蚀崖上朝下窥视着,议论了起来。上身探出悬崖上了望台的围栏,可以看到在刀削斧凿般的断崖下面躺着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女人。断崖的落差大约有30米。海浪的飞沫不停地溅在女人躺着的礁石上。

游客们跑到国民宿舍,向所辖警察署报告了这一发现。最近处的派出所立即派警察赶到现场,但由于现场在极度倾斜的海蚀崖的下面,一时难以接近,警察同集聚来的游客们从悬崖上齐声呼叫,但下面的女人没有丝毫反应。

如果是从崖上掉下去的话,大约是没有救活的希望了,然而警察们还寄希望于万一。

少顷,来与本署的一队人马赶到了。

风浪很大,从海上靠近现场很危险。警察最后决定由当地的消防队员通过绳索下去,一条40米长的登山用绳索一端固定在崖上,消防队员抓着它,以垂直下行的要领向现场移去。

在消防队员将要接近那女人身旁时,断崖的上方传来“怎么样,活着吗?”的询问声。

对此,消防队员腾出右手,在头上用力地摇动着。在现场无法验尸,尸体被装进睡袋里,拉到了崖上。

年轻女性的坠落尸体在岛根县簸川郡大社町日御崎的断崖下。被发现时,是昭和50年5月25日上午10时左右,日御崎位于岛根半岛的颈部,是面向日本海的海蚀凸起台,由石英粗面岩构成壮观的海岸美。海峡的顶端矗立着号称东洋第一高的日御崎灯台的白色高塔。灯台的周围形成一处公园,里面是草坪和松林,观光小径在断崖上迂回曲折。

断崖下是岩石散在的海滨,是游客不能涉足的所在,女人是落在那散在的岩石上死的。直接死因似乎是坠落时产生的全身撞伤。

海峡的近旁有一个柱状石纹的岩石小岛,称为经岛。由于是海猫的繁殖地而被指定为天然纪念物,这时正是海猫的产卵期,无数只海猫聚集在这里。

从散在的礁石上拉上来的女人尸体暂被安置在灯台下的草坪上,周围用绳索圈了起来。验尸开始了。

死者是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女性,身着白地带有水珠模样的连衣裙,上面穿一件白色的亚麻上衣。身高160厘米左右,长脸型,长发,白肤色。由于坠落时的撞击,全身有严重跌伤,但面部基本完好。面目清秀,具有一种现代女性美。右侧的眼角处有一颗黑痣。

颈部挂着一个银质链的垂饰表,表盘玻璃已经碎了。好象是坠落时撞碎的,时针停在6点16分处,表弦还很足。

除右腕上戴着一只粗大的银制手镯外,没戴其他装饰品及戒指等。

右脚上穿着一只低跟鞋。左脚光着,鞋好象是从断崖上落下来时脱落了。

一只帆布旅行包滚落在尸体近旁的礁石之间,里面装有一组化妆品,洗漱用品。简单的换洗衣物、太阳镜,和内有9万7千日元的钱包、周刊杂志及一些零用物件。但是里面没有任何能证明其身分的东西。

并且,死者的身体上也没有手术过的痕迹和伤痕等可以成为推测身分的线索。

另一方面,搜查事故现场的警察们,在尸体现场的几乎正上方的断崖上发现了人滑落的痕迹,和一只左脚的白色的低跟鞋。这只低跟鞋与死者右脚上穿着的恰是一对。鞋内有少量砂粒。

验尸的第一个结论认为,死者已死12-16小时,死者身上的垂饰表所指的时间也正是推定的时间带的下限。

下午6点16分,正是终班定时巴士出发,游客们大都返回的时刻。海滨的休息室和纪念品店也关门了。灯台最近处有一所国民宿舍,但没有这样的客人住宿,也没有这样的人预订房间。

停车场上也没有车主不明的私人汽车,死者似乎是从大社町方向乘终班巴士或出租汽车来到这里后,落下断崖的。从携带着旅行包这一点来看,也不象是乘自家汽车的游客和在旅馆投宿的客人。并且在携带物品中也没有发现驾驶证。

看来死者是因失足从海蚀崖上跌落下去的。

然而,警方对一个女人在没有游客的时候独自来到这僻静的海峡十分注意。

6点16分天色已开始暗淡了,在这样的时间,一个年轻的女人能不找旅店地独自在这断崖闲遛吗?

“是不是想在投宿前看一看黄昏时的大海呢?”有人提出这种意见。

“可是,国民投宿并没有接受预约呀。”

“也可能以为现在旅馆人不多没必要先预约。如果先到旅馆,再出来看海天就黑了,索性带着行李先来海边了吧?”

“如果打算自杀,就没有去旅馆的必要了。”

“可是没有遗书呀。”

“不留遗书自杀的人多啦。”

“可是,那个女人落下去的地方是断崖下犬牙交错的礁石,往那种地方跳下去身体会摔得很惨,这她从上面是可以看到的,断崖的附近有很多入水的好场所,一个年轻的女人怎么会特意选择这种地方跳崖呢?”

“这就不好说了。自杀者的心理是反常的。不是还有从楼上朝下跳的吗?”

“从楼上往下跳反倒利落,用不着来海边儿。”

就这样,会议结束了。没弄清是事故还是自杀。

然而,警方在事后的调查中了解到,20日的终班巴士上,没有与死者相仿的乘客,也没发现有出租汽车拉着她来到这里。并且旅游休息室和纪念品店的工作人员也没有见到这类似的独身旅行的女性。

年轻美貌的城市女人如果在黄昏时分一个人拎着旅行包去海滨,是相当引人注目的。

然而,一个目击者也没有,这是否可以说明女人死的时间会更晚一些呢?如果是这样,垂饰表所指的时间意味着什么呢?

如果女人死的时间比推定的晚,便说明表在她跌落前就已经被弄坏了。挂在胸前的垂饰表是不会自然坏的(表盘碎裂、表针停止走动)。

如果不是自然坏的,便是自己或其他人故意弄坏的,假如她是自杀,便完全没有必要在死的时间上作手脚。从这一点看来,自杀的可能性比较小。

那么,便产生这样一个疑问——有人故意弄坏了她的表,在死亡时间上作了文章。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文章呢?那是因为不想被人知道真正的死亡时间。为什么不想被人知道呢?因为如果被人知道真正的死亡时间,便会被人知道死者是被骗来或强制带到这里来的。因为一个女人在那种时间不会到这种地方来的。

必须伪造成是一个女人独自到海蚀崖上去,然后失足跌落下去的。“被伪造的失足跌落”当然不是失足跌落。理论上便得出了结论——女人是被谁推下去的。还有一个证实这个推理的材料,那便是女人落在散在礁石上的这个事实。“犯人”是在夜深人静时把“被害者”带到断崖上,然后推下去的。因此没看到崖下有礁石。如果多少有些光亮的话,应该是推落到海水中去。“丈八灯台照远不照近”,46万烛光,光达距离40公里的灯塔强光却不能照及近旁崖下的散在礁石上。

由于怀疑事件起因于犯罪,决定对尸体进行司法解剖。

解剖的结果如下:

⑴死因,坠落撞击造成的颅骨骨折。

⑵推定死亡时间,5月24日下午10时前后一小时内。

⑶胃内容,基本空腹,有含催眠药的混浊液。

⑷无生前、死后的性交奸淫迹象。

⑸尸体的血型为AB型。

⑹尸体特征,右腿膝盖部有直径3公分的烫伤伤痕。

所辖警察署带着解剖结果经由县警察署向警察厅情报管理中心的电子计算机提出咨询。这是通过电子计算机对全国的犯罪调查情报进行集中管理的机构。

情报中心的电子计算机中保存着通缉犯、离家出走者和犯历3种档案。

由于死者身份不明,首先根据身体特征进行了3项档案全面检查的“综合照会”。然而3项档案中均没有此人。

所辖警察署又对没有输入的出走和失踪者查寻委托进行了调查。

因为离家出走的人中有50%左右大致在离家两三天后返家,所以即使委托查寻也不立即输入电子计算机,而要保持若干小时的间隔。这其中还包括精神病院提出的寻找私自离院者的委托,和少年鉴别所所长提出帮助寻找逃跑者的请求。从女人的服装和年龄等判断,死者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离家出走者。

调查的结果发现与5月21日东京都M市樱茶屋町4―5―13,第二双叶庄内委托查寻的对象及川真树的特征相吻。

申报人是其母亲和一个朋友。据申报书说,5月19日下午11时许,死者的朋友突然接到本人的电话,说是遇险请求救助,为此,找遍了当事者可能去的地方,但没有任何下落,这时已过两天,方与当事人的母亲一起报案。

所辖警察署立即要求其母亲和朋友前来认尸。

不妙的预感成了事实。当突然接到岛根县的一个没听说过名字的警察署来的通知,说是形似及川真树的女人死在了管区内,来认尸时,木崎并没怎么感到震惊。因为他已早有如此预感。

所辖警察署只是说“死了”,只字没提是怎么死的,木崎确信是“被害”的。

真树想虎口挣钱,却终于成了老虎的食饵,不管怎样,木崎还是将死讯告诉了丰住。

“是吗?到还是……”丰住在电话中自言自语道。语气中含有与木崎同样的预感。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稍停了一下,丰住问。

“怎么办?当然是去一趟岛根。她母亲已茫然若失,一个人是处理不了的。”

“我也和你一起去好吗?”

“怎么,你也去?”

“既然插手了,只好奉陪到底,她死亡的背后似乎潜藏着骇人听闻的什么东西。”

“考虑到家属的心情,你就别搅和了。”

“不是搅和,不过你倒是应该加些小心才是。”

“这是什么意思?”木崎对丰住的吞吞吐吐感到有些不安。

“及川真树知道的秘密太多了。如果知道,老老实实的也就算了,可她却想以此为把抦弄钱,所以被干掉了。”

“我可没想弄什么钱!”

“这我知道,可是在敌人看来都是一样的。这个事件中总好象有中经管在参与,这样,作为这个公司的职员,你再站在真树一方活动起来,对于中经管来说你可就成了谤佛的佛弟子,是害群之马。到目前为止,你对于中经管来说只不过是工具,在这种状态下轻举妄动,你想会是什么结果,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你是说危险?”

“决不会是安全吧。”

“那么,你不也是一样吗?”

“我这是在工作。我有精神准备,并且对方也不敢轻易对我怎么样。因为以新闻界为敌是可怕的。”

“我也有精神准备。”

“你有必要那么做吗?”

“为什么?”

“你和及川真树的关系不只是纯精神的吗?即使不是,你也不应该冒险挤进去。”

“你不知道,即使是一点点接触,也是命运的相通。”

“原来是命运。我真算服你了。”丰住苦笑着,谈话结束了。

确实是及川真树的尸体,从断崖落到礁石上,身上受创很严重,但面部几乎保持着原形,这对于家属来说总是一点安慰了。

所辖警察署似乎认为真树是被人带到断崖推下去的,正在进行搜查。木崎关于接到了真树遇难电话的证词,是促成警察署见解的根据。真树说的“能听到海涛声”,说明她死前是被监禁在海岸附近的。

留下抱着尸体悲叹不止的老母,木崎和丰住来到发现尸体的海峡。

“如果从这里被推下去,肯定是没救的。”

2人从路旁的围栏上探出身子往下看着。波浪撞击着散在的礁石,泛起阵阵白沫。在海浪的的浸蚀下,礁石象利剑一样尖利。海水在礁石间沸腾着。因为景象令人畏惧,断崖给人的感觉就更高了,裸露着利齿般礁石的现场,在男子汉的他们看来也是毛发耸然。

然而,稍微转过海峡,断崖便象被斧子砍过的一样,直落深深的海底。

“是啊,如果要自杀,是应该从这里跳下去的。”2人观察着现场,点头感叹道。

“那只鞋掉在那儿了。”引路的一个派出所警察指着路边的一处说。作为遗物,刚才已经看过了。

“是在被推下去时掉的吧。”木崎心不在焉地应承道。

丰住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说:“不能是犯人故意留在这的吗?”

“那为什么?”木崎从崖下收回视线问道。

“犯人因为天黑看不清下面,弄错了往下推的地方,犯人以为下面是深海,可能尸体不能被发现或被海浪冲到别处才推下去的。因此他们为了说明死者从这里跳下去的,才把鞋留下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我也不清楚,不过,对于犯人来说,证明及川真树是从这里跳下去的,大概是有用的。”

“为了伪造现场而做手脚,这在推理小说中是常见的,可真树确实从这里跳下去了。”

对于木崎的话,派出所的警察表示赞许。通过解剖,确认真树的身体损伤都有生理反应,即证明不是在其它地方杀害后把尸体运到假现场来的。

“从推入海中这种做法来看,犯人没想一直把尸体隐蔽下去,大概是想让尸体在适当的地方被发现,而伪装的自杀。”

“如果是这样,就太小看警察了。”

“不。如果不是弄错了往下推的地方,大概不会那么容易被看破。而现在也并没断定是他杀。”

木崎背对着丰住,一边听着,一边想到了深夜被带到这断崖上来的真树的绝望。海上、陆上没有一丝光亮。灯塔冲破黑暗送到彼岸的46万烛光的光,没给真树带来任何获救的希望。那光茫愈是巨大,愈是增强了与绝望的反差。

面对着绝望的水平线,真树虽然知道无济于事,还是在拼命地呼救。

对此,自己没有伸出一根指头,在修筑在坚硬岩盘上的道路上,木崎的脚步发出寂寞的回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