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及川真树会面一周后的一天,木崎被殿冈叫去了。

“你去办一件事。”表情异常,木崎正紧张地等着下文,看到殿冈把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在了桌子上。

“把这个放到新桥的自动寄存柜里,然后拿着钥匙,去银座六丁目的进藤书店,书店面对着F书架最下层的左边,有一本铃木一郎著的书,叫《星期日的午睡》。”

“铃木一郎的《星期日的午睡》?”

那里怎么会有这么一本书?难以理解。

“对。那书只有一本。一眼就能看到。你把钥匙装在信封里,然后夹在书中间。”

“把钥匙夹在书里?”

“是的。不过,真正想让你干的还在后面,把钥匙夹在书里以后,定会有人来取走钥匙,或者把夹着钥匙的《星期日的午睡》这本书买走。你要做的是,搞清那个人是谁。”

真是个莫明其妙的命令。可从殿冈的表情中,木崎推测出这命令包含着非常重要的内容。

“关于那个人,目前有个大致的推测,你利用这个机会确认一下。因为你是最晚进公司的人。无人认识你,所以交给你去办。你要好好干。注意不要让对方发现你的‘蹲坑’或跟踪。”

殿冈吩咐完后,把信封交给了木崎,沉甸甸的。凭这手感,他明白这是“钞票”。看样子里面最少有30万日元,这次大概不至于是“报纸”了。

木崎按照吩咐,把信封放到新桥自动寄存柜里,取下钥匙,来到进藤书店。这个书店是销售最畅销书的书店之一,光顾的客人大都是“银座仔”,店内热闹非凡。

这个书店的书架是按照罗马字头顺序编排摆放的。F书架在书店的里边,上面陈列的大都是卖不出去的二流文艺作品。

《星期日的午睡》确实就放在殿冈说的那位置上。由于这个书架位于书店背街的地方,与放在临街的新刊书、畅销书书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里很闲静。

木崎环顾了一下四周,似乎没有人注意他。木崎若无其事地从书架上取下《星期日的午睡》,把装有钥匙的信封夹到书的中间,又把书放回原处。

书的切口明显地张开了,而从书背上却看不出什么破绽。

他离开一段距离,假装是顾客,远远地盯着《星期日的午睡》。这时木崎才发现一个问题,殿冈是以无人认识为由叫木崎来完成这个任务的,可是对方肯定在木崎出现之前就已经盯上《星期日的午睡》了。

放在书店僻静处的、卖不出去的无名作家的作品,几乎无人问津。

不知是受到书店的怠慢,还是不为店里所重视,这本没有退回到出版社的书沉睡在书架一角的尘埃之中,把这样一本书拿下来的木崎此时此刻肯定已被对方盯上了。

无论等多久,也不会来的——木崎失望地刚要走出书店,这时发现一个人走近了F书架。这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身穿一条牛仔裤。在木崎紧张地凝视下,年轻人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抽出了《星期日的午睡》,然后到收款处付了款,把书拿走了。

年轻人在向收款处走去时,从书中间取出了装有钥匙的信封,这没能逃过木崎那紧紧盯视的目光。

——没想到他就这么轻松地出现了。

年轻人轻松地一直向新桥走去,似乎没觉察木崎的盯梢,不,可能根本就没把那盯梢放在眼里,他走到木崎放信封的自动寄存柜前,打开柜门伸手在里面摸了一下,又重新把自动寄存柜的门关上,向车站站内走去。

当年轻人在自动售票机处买了票,正要登上通往月台的台阶时,木崎叫住了他。

“你等一等。”

“是叫我吗?”年轻人惊讶地看着木崎,不象是故作神态。但现在的年轻人都很有一套,不能掉以轻心。

“对,就是你。你刚才是在进藤书店买了一本《星期日的午睡》吧?”

“啊,原来是你呀。按你吩咐放到自动寄存柜里啦。”年轻人友善地笑着说。

“放里了?什么放里了?”

虽然是木崎自己叫住的年轻人,但却对年轻人莫名其妙的话迷惑不解。

“你问是什么?让我买来《星期日的午睡》这本书,放到书里夹着的那把钥匙能打开的自动寄存柜里,这个客人不是你吗?”

虽然听不太明白年轻人说的意思,但此时木崎注意到,年轻人手里并没拿着《星期日的午睡》这本书。

“我可没让你干这事。是谁让你买那本书的?”

“不知道,是用电话委托办的,并给了我差使费和书钱。”

“越说越不明白了,差使费是什么?”

“我是干当小差这一行的,勤工俭学,让我干什么我都干,买东西啦,帮助搬家啦,割草啦,业余棒球的啦啦队员等等。这次买书也是受人委托的。客人说是一本色情色彩很浓的黄色书,自己不好意思去买,他把新桥自动寄存柜的钥匙夹在书里,让我代买后把书放到自动寄存柜里。可那并不象是一本很黄的书呀。”

“那么,自动寄存柜的钥匙留在那了!?”

“那当然。不然客人怎么把书拿出来呢。”

“柜子里有个信封吧?”

“有。不过客人说不要动信封,可是你问这些干什么?你是谁?”

木崎扔下满腹狐疑的年轻人,向自动柜跑去。来到那个自动寄存柜前,打开一看,《星期日的午睡》嘲笑般地放在那里。当然,木崎放在那里的信封,早已不翼而飞。

——被人耍弄了。

木崎悔恨地咬着嘴唇,呆愣在那里。可是,对方太高明了。他利用当小差儿的这个新商业,买走了夹着钥匙的书,打开了自动寄存柜。“敌人”的目的不是书,而是自动寄存柜的钥匙。敌人已充分地估计到了会有人监视《星期日的午睡》这本书。监视人的目光集中在了当小差儿的身上。不论谁都能想到打开柜子的当小差儿的会拿走信封,而不能把装着钱的信封留在开着的柜里。这是令人不解的举动。

如果在当差儿的打开自动寄存柜后马上从那里取走信封,这期间没有第三者的可乘之机,而当监视人发现当差儿的是诱饵返回来时,对方早已逃之夭夭了。

木崎茫然失措地站在自动寄存柜前。

“喂,这个柜不是空的吗?”有人前来问道。

木崎这才如梦初醒:“请用吧。”

“啊,这里还有一本书呢。”

“送给您了。”他扔下迷惑不解的对方,转身离去。这时,他猛然想起忘了一件事,迅速地向车站内跑去。他象跳三级跳一样跑上了那个通往月台的台阶,然而过了这么长时间,车站的月台上早已不见那年轻人的踪影了。

木崎暗自叫苦,忘了问年轻人让他买《星期日的午睡》这本书的人是谁了,虽然他已经说不知是谁了,但也许知道对方是男是女及说话的口音等。

木崎的工作出现了失误,在他茫然不知所措时,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失误。

无奈,木崎回到了公司,但却无颜见殿冈,他战战兢兢地向殿冈作了汇报。然而殿冈并没怎么动怒,只是带着轻蔑的语气酬劳了几句:

“敌人也太狡猾了。咳,本来让你做这事可能就有些勉强。好啦,你也辛苦了。”

木崎被身份不明的对手捉弄得好苦,感到十分澳恼,不知道殿冈为什么要把钞票送到自动寄存柜里并把钥匙夹在进藤书店的《星期日的午睡》这本书里。这件事很蹊跷。这姑且不论,这件事确实降低了木崎在中经管的声誉。

殿冈命令木崎去干这件事,除了木崎是公司的新人,不易被认出外,还期望着他查明对方的身份。而他,却完全辜负了殿冈的信任,不但钞票被人取走,而且没抓到一丝线索。殿冈的神色中,流露出一种“那么多钱,竟让人取走,真是废物”的轻视。

——无论如何要找出“犯人”。

木崎感到脸在发烧。可是,从哪下手做起呢?唯一与犯人接触过的那个当差儿的年轻人,早已汇入东京1千万人口的茫茫人海中去了。犯人肯定是偶然走进书店,在不显眼的书架的一角,选择了只有一本的卖不出去的作家的作品,如果是畅销书,会同时摆放若干册,并且在让当差的去买之前,就可能被人买走。

而作家“铃木一郎”,是个极平常的名字。试着查了一下东京都的电话簿,叫铃木一郎的人竟有160名。可木崎忽然想到犯人也许和铃木一郎有什么关系。

木崎打电话给进藤书店,询问作家铃木一郎的住址,过了一会儿后对方回答说名簿上没有。所谓名簿可能是名人名录。那上面没有记载,大概说明铃木一郎是位无名作家。木崎又问铃木一郎著的《星期日的午睡》一书的出版单位。

有这本书吗?——自己书店的书架上放着的书却不知道,又等了一会儿,对方才告诉木崎出版社的名字,是人们没听说过的出版社。

木崎终于从出版社打听出了“铃木一郎”的住址,随后问了离那最近的车站。

“在私铁的K车站下车,走五六分钟即是。”

“私铁的K车站,是XX线吗?”

“是的。”

木琦感到自己的眼前升起了云雾,及川真树就住在K车站附近。象两个水珠溶合在了一起一样,瞬间死人和真树重叠在一起了。难道真树时常在书店的书架上找出自家附近的无名作家的书,作为他用吗?

真树的出现,似乎使木崎明白了殿冈让他送的可疑的钞票的作用。

利用自动寄存柜和《星期日的午睡》交接钞票,很明显不是正常的支付或馈蹭。这可能是收款人为了不暴露自己而又拿到钱想出的妙策。

收款人要不露身份地索取钱,而殿冈竟完全按照犯人的要求做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接交拐骗赎金,还是敲诈费?

木崎对殿冈的私生活一无所知,如果是孩子或亲属被拐骗,在听到木崎报告没有查清犯人时,他不会那么沉着。从他的目光中可看出他并不很感兴趣,似乎已估计到了结果。

再说,如果是赎金,似乎款额也太少了,恐怕没有只为了二三十万日元行骗的。

那么可能是敲诈勒索。殿冈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抦,不得不按犯人说的办。犯人掌握着殿冈的把抦,可又不想暴露身份。

假设真树是敲诈勒索的犯人,她抓住了什么把柄呢?也许是抓住了。

及川真树很可能做了砂田修策情妇的替身,这是因为,真正的情妇绝不想暴露自己。如果真树是在知道砂田情妇的前提下做的替身,那就说明她抓住了情妇的把柄。

于是,真树起了邪念,勒索了女伴?中经管的背后潜着—个强大的资助者。并且,其资助者与砂田的情妇也有瓜葛。

可能钱由资助者出,由中间代理人的中经管代交给进行勒索的犯人。同时,中经管接受了查清犯人的任务。

然而,真若如此,真树是十分危险的。这是因为,知道砂田情妇其人的,极其有限。如果从这有数的人中一个个地过筛子,真树会被立即发现。

殿冈曾经说过,现在对犯人已有了大致的了解,真树是在知道此情况的基础上出来拿这烫手的钱的吗?她是这么迫切地需要钱吗?作为高级妓女,她的收入肯定是相当可观的,那为什么为这二三十万日元过这如此危险的桥呢?

木崎在自己想象中,已认定真树就是犯人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即使是危险的,为了生存下去,也必须忍耐——木崎想起了真树说过的话。

难道这就是她为了生存下去所做的忍耐吗?

木崎想验证自己的想象所得出的结论,如果真树真的是犯人,那么一定要设法阻止她。因为这无疑于入虎穴盗虎仔,危险性自不待言。

木崎到出版《星期日的午睡》一书的出版社,买了一本。据说这本书在出版社创造了滞销的新记录,因此,出版社对木崎特意来购买这本书感到惊奇。

木崎顺口胡说,说自己是铃木一郎作品的爱好者,甚至连他的断简残篇也不放过。

“铃木一郎有断简残篇吗?”对方更觉不可思议。总之木崎已拿到《星期日的午睡》,他又一次来找及川真树。

及川真树来到以前的那个茶座。木崎曾一度想到她家里去,但真树总是说家里杂乱无章不堪入室,建议到茶座去。这对木崎来说尽管是与真树之间的一种“亲密的气氛”,但依然对被拒之于她家门外,而产生一种凄然之情。

真树不是一个人来的。她手里领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是一个酷似真树的十分可爱的白净皮肤的小女孩。但在圆圆的纯真稚气的眼神中,有一种凄凉寂寞感。

“这是我女儿绘理。绘理,问叔叔好。”在妈妈的催促下,绘理大模大样地向木崎行了见面礼,木崎是第一次看到真树的女儿。

“绘理说,一定要见一见妈妈的男朋友。”真树用爱怜的目光看着女儿。这是母亲要尽一切努力来弥补欠缺父亲的空白的眼神。

听到真树把自己称为“男朋友”,水崎心中一喜。但真树领着孩子来赴约,又使他觉得十分扫兴。与她的交往,难道就不能再深入一步了吗?

“绘理早晨有些发烧,所以没让去幼儿园,可是一下子又没事儿了,让她的鬼把戏给骗了。”

似乎看出了木崎的扫兴情绪,真树解释道。这解释的背后有一种“等小孩子不在时我俩在约会”的内涵。

“对不起,突然把你叫出来。”

“没关系,反正白天也没有什么事。”

“今天,我来送一件你忘了拿的东西。”因为有孩子在面前,木崎有些为难,但他还是大胆地说了出来。

“忘了拿的东西?”真树很是吃惊。

“是这本书。”

木崎凝着真树表情的变化,把《星期日的午睡》一书递了过去。真树漫不经心地接过书,看了一眼书名,面部表情突然僵硬了,但随之又马上恢复了自然,不解地问:

“这书是我……?”

“你不是把它忘在新桥自动寄存柜里了吗?”

“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真树仍然没有一点反应。最初突然出现的僵硬表情,只是瞬间一闪即逝,木崎并没有捕捉到。

可是木崎却认为,什么反应也没有,就是一种反应,―般来讲,递过来一本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书,一定会问一问事情原由的。而此时,她只顾佯装毫无所知,却忘记了应表示的兴趣。

“前天您没委托一个人到进藤书店买下这本书,然后送到新桥的自动寄存柜里吗?”

“有啊。”

“这当然更好,但是,当时往自动寄存柜里放钱的人,对买这书的人已经有所防范了。”

真树故作镇静的表情,发生很大的变化,这次没有看错,她嘴唇微张,发生了轻微的叹息声。

“真树小姐,”看到她有些动摇,木崎改变了口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但你接近那一伙人是危险的。前几天你说为了生存下去要忍耐一些事情,而和我是在这以外的情况下相识的。并建议我即使在需要忍耐的情况下再相遇时,也要珍惜我们的初次相会,而只当是互不相识,但我不能装做不认识。作为朋友,我不能眼看着你铤而走险。不知你是否知道,往柜里放钱的人是我,真树,作为朋友,我衷心地告诫你,你不能以那一伙人作为对手,他们太强大太危险了。你不是能获取猎物的猎手。”

那一伙人究竟是什么人,木崎自己也不知道。

虽然还没确定真树就是犯人,但木崎直言不讳地把要说的话都说了。在谈话的过程中,他坚定了真树就是犯人的认识。

真树用手掩住了嘴。她故作姿态地用手遮掩着轻轻的笑意,其动作十分不自然。

“十分感谢您的好意。可是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木崎先生,您是不是该走了?”

看来,真树是想一装到底了。木崎此时感到,在真树那婀娜多姿、优美文雅的身姿中,有一种不为人所动的铁石性格。这何止是“火中取栗”,倒可能是——为满足自己贪婪食欲,而去虎穴夺虎仔。

此时,木崎对真树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占有欲,如果能用金钱买的话,他宁愿买下真树。

周刊世论杂志的丰住,按照木崎告诉的大致地点,在寻找木崎送砂田情妇的那个住宅。

玉川大道通到濑田的环状8号线处,丰住估计的地点是世田谷区的上野毛、中町、深泽一带。如果是瀨田或上野毛二、三丁目,回市中心时一定要横穿环8线,所以是应该有印象的。不然,上野毛一、四丁目或深泽、中町一带的可能性最大。可中町、深泽一带多为公共住宅区公寓和小住宅。那么“豪华的宅邸”难道是在上野毛?

丰住调查了这一带是否住有和砂田修策有关的人。木崎在银座的“中央经济管理公司”工作,每逢发生与政治有关的事件,这个公司总是时隐时现地掺杂在其中,因此也是丰住经常注意的所在。

虽然大致上想象到了是哪家政商的代理公司、但并没有查明资助者的底细。

然而,如果中经管在砂田修策之死的问题上,为掩藏那个女伴帮了忙,那么中经管的资助者也大致上露出了轮廓。

砂田的死大概会不可避免地给国产派路线带来倒退。砂田的女伴是国产派的招待吗?

丰住在这一带重点调查了是否住着与菱井重工相关的人,而不是国产派的大人物,首先调查是否有高级职员的住处,然后是中坚干部的住宅和公司职员的住宅,不仅是菱井、重工,也查了相关公司和转包公司。

几个担任下级管理职务的人住在深泽和中町,但都是一般职员的小住宅和公共住宅,远非豪华壮观。

当丰住象狗一样在上野毛的住宅区四处乱窜时,几辆由白色摩托车引路的高级轿车从他身边驶过。前后都由白色摩托警车护卫,戒备森严。

——这是什么人的车队呢?

白色摩托车发出吵杂的排气噪音,似乎在嚷着“闪开,闪开”。丰住面带怯懦的神色,目送着这诸侯仪仗队的现代化车队通过。

当车队中间的轿车通过身旁时,丰住透过车窗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侧影,不觉吃了一惊,定神看时,汽车已驶过去了。

目送着留下尘埃和废气远去的车队,丰住的直感意识到刚才在高级轿车中看到的侧影是哄动一时的执政党民友党总裁,现任总理仓桥英辅。虽然只是一瞥,那高颧骨和凸起的额骨特征却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仓桥英辅为什么到这种地方来?(对,他的私宅在上野毛。)

虽然知道仓桥的私宅在上野毛,但至此却完全没有想到。这是因为他和砂田处于完全相反的立场。

关于进口武器,仓桥基于他的地位尚未明确发表意见,但消息界认为他属进口派。

这种认识产生于仓桥与“横商”即“横道商事”之间的关系。仓桥和横道商事会与横道大藏的关系是密不可分的。相传,在仓桥还是普通党员的时代,他们因某贪污案件涉嫌被审查时,在收审所中相识,自那以后仓桥和横道便携手共济了。

横道战后时在大阪。靠在河边拾废铁维持生活,被人称为“河太郎”。之后发迹,经营铁工厂和建设公司等。在战后的混乱时期,他善于钻营取巧,得以抬头得势。

这一时期,由于与仓桥英辅的相识,大大地增强了横道的野心。并且,仓桥也以横道的财力为靠山,扎实而稳步地扩大了自己的政治版图。

政治家与商人好似蚂蚁与蟑螂的关系。商人向政治家提供充足的资金之蜜,并以这种资助反过来扩大自己的商业圈。同时,政治家如果断了蜜源(资金来源),也将不能维持政治生命和不断增长的野心。因为在政治这个巢穴中,还有很多必须养活的家臣。

横道商事乘战前的财阀系商社被集中取缔法解体之隙,冒被谩骂为“蛮横商事”之大不韪,不惜采取一切手段发展壮大起来了。

并且,仓桥賠偿东南亚的利权全部交给了他,这成了其发展壮大的动力。横道对此感恩戴德,在民友党总裁选举时慷慨解囊,掏出近50亿的竞选资金,成功地赶走了当时的总理,把仓桥推上了总裁的宝座。此后,仓桥能够获得政权,并结成在众参两院拥有百余名议席的民友党最大的派系,也是横道大藏财力的作用。

这个横道商事是A国大飞机制造厂“斯普鲁特公司”的日本总代理商,目前正在全力推进引进该公司的TX25F机作为下期主力战机的工作。

认为进口派的总头儿、与横商密不可分的仓桥英辅与国产派路线的最右翼砂田修策非同路人的认识,就是由此产生的。

这是偶然的一致,并且木崎并没说把她送到了上野毛。凭深夜的模糊印象把“玉川大道”与上野毛联系到一起,实属轻率的判断。——丰住虽然这么想,但还是觉得有些牵连。

所谓完全相反的立场,同时也是很激烈的“敌对关系”。

砂田修策之死多有不明之处,为了使明日香的女招待开口,曾故弄玄虚地暗示她此案有反对派的谋杀之嫌。然而,这话或许倒是正中目标了。

如果这样,成为不解之谜的女伴便可能是处于完全相反立场的仓桥英辅指派来的。

——可是,现任总理何至如此!

丰住自己否定了这个产生于周刊记者的独特设想。

然而,与砂田修策有关连(包括完全相反立场)的上野毛的大人物只有仓桥。

为了慎重起见,丰住躲避着警卫警察的眼睛,从几个不同的角度摄下了仓桥宅,并且叫来木崎看了照片。

“怎么样,这座宅邸有印象吗?”丰住没有任何暗示地想用照片唤起木崎的记忆。

“这是哪儿?”可是,木崎的记忆似乎没受到触发。

“不是你送砂田情妇去的那个宅邸吗?”

“怎么是这个?”木崎的神情有些紧张。

“仔细看看,是不是这个宅邸。这就是你大致认定的那所在上野毛的住宅。”

“好象是。”木崎凝视着照片说。

“不能肯定吗?”

“不敢肯定,深更半夜的,又那么短时间。不过,这砖墙上安设着铁栏杆的城墙一样的围墙倒是很象。”

“噢,砖墙上还有铁栏杆?”

“当时我想这真是一所森严的宅邸啊。这究竟是谁家?”

“仓桥英辅的。”

“什么?”

“民友党总裁,现任总理的私宅。”

“真的?”

“当然是真的。”

“砂田的情妇怎么可能去仓桥家呢?”

“所以我也觉得奇怪,好啦,在这儿奇怪也没用,和我一起到这家看看去好吧?”

在丰住的诱导下,木崎产生了好奇心,而照片成了木崎好奇心的酵母菌。二人就便喊住了一辆出租汽车,向上野毛驶去。来到宅前不远处,二人下了汽车,若无其事地向仓桥家走去。仓桥这时可能不在室内,只有一名警卫警察无聊地站立在门前,这一带宅邸都座落在树木和庭园之中,是靠金钱势力所得的东京都内高雅别致的一角。在猫犬也在午睡着的寂静的午后,马路上除这2人以外,没有任何移动的影子。

警察朝通过门前的二人投来了警觉的目光,可是马上又抑制着呵欠转向了另一边。看那眼神,好象眼前出现的是办理保险业务的人或推销员似的。

“怎么样?”走过之后,丰住问。

“嗯,大概是这家。”木崎虽未肯定,但却含有相当的自信。

“没错儿吧?”

“虽然是夜里,可除了宅邸的建筑外,马路的感觉完全相同,对啦,是从这里拐过去到那个门前的。当时想借着门灯辨认门牌,可距离太远,十有八九错不了,可是,砂田的情妇怎么到仓桥总理家里来啦?”

“这我也不明白。可是我觉得这里牵扯着意想不到的大人物。”

丰住抱着胳膊,在马路中间陷入了沉思之中,这开始被仓桥宅门前的警察注意上了。

现在知道了砂田修策女伴去的“世田谷宅”似乎是现任总理仓桥英辅的私宅,可是那女人的真面目依然是个不解之谜。

砂田修策的女伴为什么去了仓桥宅呢?丰住认为反砂田派(进口派)为了怀疑砂田指派了女人,可总理能直接插手类似产业间谍的工作吗?

木崎疑惑重重地与丰住分了手。不管砂田的女伴是谁,都与木崎无关。假如有关系的话,那也只是成为其替身的及川真树和仓桥之间的关系。那大概也只是被金钱雇佣的。

季节在变化。与真树相识的媒介——“幼儿园的排队”是10月末。由于把入幼儿园的资格让给了以前公司的上司,妻子离去,自己调转到了中经管。日行月移,季节已由秋天进入了初夏。后来与梨枝正式离婚了。木崎本意是不想分开的,可梨枝意志坚定,无奈应了她离婚的要求,并且也开始适应了寂寞无聊的独身生活。

有时想起孩子,感到阵阵痛楚。可是没有为了生孩子付出任何痛苦和牺牲的父亲,“恋子”之情也只不过是一种伤感。

一旦习惯了,感到第二次的独身生活是自由而轻松的。婚姻破裂后,因为知道了婚姻是什么内容,便不象婚前独身时对异性和结婚抱有憧憬。

虽然对做饭、洗衣服及日常生活琐事稍感不适,可现在已发明出各种弥补这种不适的文明利器,一段时间不见女人的肉体,连性欲也逐渐风化了。

饿了吃饭,困了睡觉。真可谓简单的生活。要是有妻子在,就不能这么简单了,下班回家时,即使突然想在饭店里吃碗面条,可想到做好晚饭等在家里的妻子,便不能随意去吃了。如果面对妻子自做的饭菜说在外面吃过饭了,立即就会惹妻子满脸的不高兴,即使可能要晚回家一会儿,也必须事先通报一声。

即便是睡觉时,也需要各种程序。一有孩子,那种程序就更繁杂了。

节假日里也不能舒舒服服地去看一场电影。在公出以外的外出时,妻子肯定象金鱼的排泄物一样粘在后面,这并不仅限于新式家庭,在家庭制度社会,以家庭为单位行动成为理所当然。

要想离开日常生活的模式行动,必须向妻子“申报”,或编造假话。

然而,现在不受妻子的任何约束了,这种自由虽然伴有荒芜感,但毕竟是自由。

饭几乎都在外面吃,衣物的洗涤由自动洗衣店承担。性欲积蓄到极限时,就去一次土耳其浴室。开始时有些不好意思,可接受了一次洗礼之后,也就无所谓了。

这是性的自动洗衣机,只要把身体交给她,就能效率极高地漂净欲求。既没有勾引女人那样的麻烦程序,也没有事后的纠缠,并且高质量的女性云聚,能以与妻子无可比拟的技巧满足男人的欲望,使之解脱。

最初,在土耳其浴室的接待室与别的客人相遇时,感到很不自在,可最近有很多店增设了单人接待室。

由于定期去,有了熟悉的女服务员。即使不一一说明自己的嗜好,对方也能象去常去的理发店一样心领神会,技法高超地服务至最后。

她们是职业性的,收取服务费,但待客勤快周到,富有诚意,这甚至使人感到后悔为什么没更早些来。

这真是想让爱情冷漠、徒有虚名的妻子们稍做效仿之所在。

这一天,木崎时隔多日来到常去的土耳其浴室,彻底地处理掉象沼气一样积蓄于体内的欲望之后,于午夜11点回到家。

饭也吃过了,回到家就剩下钻进永不整理的床铺睡觉了。

木崎爬上公共住宅的楼梯,来到家门前时,听到屋内电话铃响。他突然意识到是自己家的电话,摸出钥匙朝钥匙孔伸去,可是由于慌乱,怎么也插不进去。

门终于打开了。甩掉鞋,抓起了话筒。突然,真树迫不急待的声音飞入耳中。

“木崎,我是真树,救救我!”

“真树?怎么啦?”大吃一惊的木崎没能立即适应突发的事态,反问道。

“快,救救我。我害怕!”

“喂喂,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害怕什么?”

“不知道在哪儿,我被监禁了,有时能听到海浪声。快来救我!”

这是最后一句话,电话由对方挂断了,木崎握着无声的话筒呼叫了一会儿,这才知道这种尝试是毫无意义的,便把话筒放下了。

木崎的大脑混乱了,真树突然求助于自己,可又不知道自己的所在。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要给她以什么危害。光凭“海浪声”没有任何用处。

木崎想到还是先给真树家去个电话。真树有个小女儿绘理。绘理也和真树一起面临着危险吗?通常,这个时间真树还在工作,可木崎不知道她的工作场所。

响过几次呼号后,有人接了电话。然而却不是真树和绘理的声音。

“及川真树小姐在家吗?”木崎祈祷似地问。

“现在不在。”从声音判断,对方是个老年妇女。

“现在在单位吗?”木崎揣度着对方的身分,试探着问。

“不,出去旅行了。”

“什么?旅行?!那么,去哪儿旅行了?”木崎抑制着内心高涨起来的不安问道。

“没问她去哪儿,您是哪位呀?”

“啊,对不起。我是及川真树小姐的朋友,刚才接到真树的一个奇怪的电话。”

“奇怪的电话?什么电话?”

“你是真树小姐的亲戚吗?”

“我是真树的母亲。真树说她出去旅行三四天,让我照看一下绘理,是前天来给她看家的。”

听口气,她好象以前也多次委托看家了。真树可能由于“职业”关系经常去旅行。

“原来是母亲啊,说起来——”

木崎讲了真树来的遇难电话,并且询问了对她的所在和遇什么难是否心中有数。

然而,母亲的回答是一点儿也不知道。

“真树小姐以前也经常出去滋行吗?”

“常出去。”母亲好象知道旅行的内容。就是说,知道并理解真树的职业。大概母亲也是依靠真树的工作生活的。

“您记得她去什么地方了吗?”

“不,没问过她去哪儿。”母亲不无羞涩地说。

“好象是从海滨附近打来的电话,不会是到伊豆或房总方面去了吧?”

“这个……”母亲的反应令人失望。

“我说,真树真的打来了那种电话?”母亲果然没相信女儿发出的事出偶然遇难信号。

“因为来了这个电话,我才问你的。”木崎母亲带有疑问的口吻感到气愤,放下了话筒。

电话是挂死了,但是坐立不安。真树不会为了引诱木崎开这种玩笑。她真的是陷入严重的危机了。

然而,自己却不能为了救她做任何事。

不知如何是好的木崎,想起了应该与丰住商量一下,丰住是周刊杂志记者,说不定会有什么好主意。

可是,在这早不早晚不晚的时间,他能在杂志社吗?又没问过他家里的电话号码。

总之还是给杂志社去个电话看看。丰住正好在那儿。木崎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情况,可丰住早已知道了及川真树的住所。

“真对不起啦,前几天在大手町的诊疗所碰到你时,就发现你好象认识及川真树,便跟踪上了。”

“是这样啊,那么去确认仓桥英辅宅时,你怎么没对我说?”

“总编辑说暂时不要声张。”

“总编辑?”

“他说由于砂田的女伴不想暴露身分才让真树做的替身,如果发现真树知道那个女人的真相,并且真树又被周刊杂志盯上了,她可能有危险。”

“所谓危险,就是可能被除掉吧?”

“我当时还没想到这儿,可是如果真树以女伴的身分为把柄要挟的话,就有这种危险性了。”

“并不能说她要挟了。”

“可和要挟没什么两样。”

“那怎么办好呢?”

“没办法,连她在哪儿都不知道。”

“不能想办法查出来吗?你是周刊杂志的记者呀。”

“别瞎说啦。周刊杂志的记者又不是福尔摩斯。不,即便是福尔摩斯也没办法。”

“那怎么办?”

“不久就会有消息的吧。也许意想不到地安然回来呢。”

“不报警行吗?”

“报什么警?本人前天不是说去旅行了吗,前天才刚刚出去嘛。报告警察也没什么办法。”

“可是,事实上已打来了遇难电话了嘛,想想办法吧。”

“好啦好啦,我向警察讲一下看。你也要把眼睛睁大些啊。”

“睁眼睛?”

“清醒点儿,及川真树不是有要挟你们公司资助者的迹象吗?所以,从公司的动态中也可能知道她的去向。”

“啊,知道啦。”

“木崎,”丰住突然改变了口气,“这几天我就想问问你,你和及川真树是什么关系?”

“啊,只是认识一点儿。”木崎突然被问,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只凭认识一点儿,在出现生命危险时,她能向你求救吗?”

“是真的,只是排队给孩子办入托时挨着了。”只是在同一个斗篷下相互依偎着度过一夜的朋友。那一夜的接触,产生了互相勉励、相互帮助着进行艰苦搏斗的战友意识。可是,这对于第三者大概是木能理解的,他们是连手都没碰一下的纯精神性的朋友。

“果真如此,她可是过于信賴你了。如果报警只需拔3个号码就可以了,可她先于警察却想到了你,并拨弄长长的电话号码向你求救。”

听着丰住的话,木崎祷告着。他不能不为真树的平安无事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