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的身分真相大白了。她的死起因于犯罪的可能性极大,虽然身分已明,但职业不清。对于女儿的工作单位,母亲几乎也一无所知。

从东京跟随母亲来认尸的两个朋友再次受到询问。朋友的一人是周刊的记者,这引起了警察的注意。

——听说及川真树是先向你求救的,而没有告知警察和自己的母亲。这说明你们的关系很亲密吧?

警察向木崎询问了理应问的事。

“如果说亲密,倒也亲密,但并不是很深的关系。”木崎只能如此回答。不知道相信没相信他的回答,对方继续询问道:

——向你求救时说没说可能被杀的话?

“没说。只说‘害怕,救救我!’当问她在哪儿时,她说被监禁着,能听到海涛声。”

——在电话里听到海涛声了吗?

“没听到。”

——听到可以推测其场所的特殊声音没有?例如车站的广播声或音乐声之类的。

“没听到。只是真树的声音。”

——这么说,当时虽然真树没明确地说明有被杀害的可能,你却去劝他母亲提出搜查请求啦?

虽说是农村警察,追查起来却十分的厉害。

“可是,她说被监禁了。”

——你事先发现真树有可能被监禁的预兆吗?

“没有。”

——你当时意识到真树有可能被杀害吗?

“没想到她可能被杀害。”

这种意识是有的,可是如果这时说出其原因,木崎就不能在中经管呆下去了。他想继续在中经管呆一段时间,以便从内部了解情况。并且,如果现在失业,马上就会遇到生活困难。

——你知道及川真树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只听说是夜间上班,不知道具体干什么。”

——噢,在出现生命危险时,首先被遇难者求救的人也不知道?

对方的目光中充满了疑问。

“真的不知道。我们只是以诚相待的朋友。”说出口后才意识到这是肉麻的解释,对警察没有丝毫用处,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以诚相待的朋友,真是洁白无垢的关系啊。好吧,这没关系。可是……

搜查官微笑了一下,然后转向丰住。

——你也是她的朋友吗?

“啊,是的。”

——听说你是周刊杂志记者,这次一起来有职业关系吗?

“这个,我是木崎的朋友。”

——这么说你不是及川的直接朋友。

“真树向我求助之后,我找他商量过。”木崎解围道。

——我们在请家属来认尸的时候,并没有说明死因。既然周刊杂志的人一起跟来了,是不是嗅到了事件的气味了?

“不,我是作为个人来的,不是工作。”

——噢,繁忙的周刊杂志记者,为了朋友的朋友的可能是自杀的死,作为个人特意从东京赶来的。

搜查官不无嘲讽地说,然后改变了表情。

——你们2位如果说谎可就不好啦。我想你们对及川的死因是有线索的,是想用口实欺骗警察吗?及川被推下断崖的可能性很大。死者的胃里检验出了安眠药,说明也可能是服药后跳崖的。不过从药量上判断,及川跳崖时就是昏睡着的,现在你们必须把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木崎和丰往面面相覷。看来是瞒不过了。木崎在对自己没有妨碍的范围内,向搜查官介绍了真树所处的环境。

死者鞋中留下的沙子,是中国山区多见的流砂。砂子中混杂有火山灰。并且死者的衣服上粘有松树和剌槐的花粉。在植物中松树生产花粉。目前正值花期,花粉纷飞,使松林染上一层黄色。日御崎一带松树也很多。她身上可能粘有的大量的松树花粉,以至于海浪也没能完全把它冲洗掉。

可是,剌槐和鞋里留下的沙子是这一带所没有的。

警察认为及川真树是被从有剌槐和流沙的地方带到这里,并被推入海中的。那么,这地方是哪儿呢?

出云大学接受了鉴别沙子和花粉的委托,首先,地质研究室的鉴别结果是:

“这是一种构成沙丘沙源的土沙和因海蚀形成的细沙中混入了沙丘下层火山炭的混合物。”

接着,植物生理学教研室答复道:“花粉是黑松和剌槐的。黑松是日本双叶松的代表性松树,花期在3-5月间,耐海风,常作为海岸的防沙林、防风林植种。自然生长于本洲、四国、九洲、朝鲜海岸及距海岸不远的地方,在南方的温暖地区,也与红松一样生长于区。剌槐原是北美产的豆科落叶高树,五六月份结类似紫藤的白色蝶状穗,有香味。这种树常植于街道旁和庭院里。此外,叶也可做饲料。由于繁殖力强,也用于防护沙土崩陷植种。分布于日本各地。除得洼地和粘土质以外,在什么地方都可生长。在干燥的沙土地和山坡上也可生长。”

沙子是沙丘的;松树和剌槐适合于防沙和砂地,都与沙有关。

这样,首先出现于脑际的这种地方便是鸟取沙丘。

警察立即照会鸟取市,结果得知“战后,此地由原来的陆军鸟取连队的演习场开放,混植黑松和刺槐,进行了大规模的造林”。

沙、黑松和剌槐在海岸并不罕见,可同时具备3种成分的地方,在近处除鸟取莫数。

及川真树从鸟取沙丘附近来的可能性增大了。加之木崎说的“能听到海涛声”,她被监禁在沙丘附近的可能性很大。

然而,说起沙丘,它位于鸟取县东部千代川河口两岸,东起驷驰山,西至气多峡,东西长18公里,南北宽2公里,是海岸砂丘的总称,加上飞沙所涉及的下冈口凹地内陆地区,沙丘的地域可谓辽阔。

此地风速达2米时,流沙便起波纹,达到10米以上时,便沙尘满天,沙涛汹涌。

警察寻问家属及木崎等人,及川真树在鸟取一带是否有可能落脚的地方,得到的回答是一概不知。及川真树至今不但没来过鸟取,连山阴地区也未曾到过,这一带既没有亲属,也没有朋友。在她的人生中,除了这次的死之外,山阴地区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警察方面从事故、自杀、他杀事件3方面做了调查的准备,但他杀的见解占上风。加之木崎关于死者可能是高级妓女的证词,警方决定从她的男女关系方审着手调查。

及川真树与之交往尚男性中有没有与鸟取有关系的人?——眼下调查的焦点是找出“鸟取的男人。”

及川真树的死,使木崎失去了精神支柱。虽然连真树的手都未曾摸过,但是他却似乎在深深地爱着她。不,事实上他们确是在相爱着。

因此,在死难来临之际,真树第一个向木崎求助。

然而,两人之间存在的爱确实不能为任何人所相信。高级妓女和跑了老婆的男人,是颇具情趣的组合,对于达到某种关系没有任何不便。即使说只是以诚相待,也没有谁会相信。所辖署的检查官和丰住也都不相信。

都不相信也没什么。两人在为了生存所必须忍耐的世界之外相遇。两人是在脱离了尘世污浊生活的童话世界相遇的,是难能可贵的相遇。虽然得不到别人的理解,但自己却是坚信不移的。

如此无可取代的童话世界中的伙伴,却因这尘世的倾轧,突然失去了一个。

——必须报仇——木崎想。她不会再回来了。但是必须找出杀害她的凶手。这是来自童话世界的、对现实世界的复仇。完全没有获胜的可能。

即使不能达到目的,也要尽自己的力量追查犯人。以此作为真树死后的自己的精神支柱。

木崎根本没考虑自己这个外行究竟能做什么。他觉得自己的条件优于警察,因为自己在中经管工作。

虽然无法证实及川真树和中经管是什么关系,但里面肯定有不可告人的东西。筑地的餐馆“朝山”、大手町医学大厦诊疗所的“特约”,以及涩谷的餐馆“明白香”——在中经管消费“公款”的处所都遇到了真树,以及真树利用《星期日的午睡》一书勒索中经管殿冈,这些事实都说明在她死亡的背后肯定有中经管参与。

木崎对警察没有详谈这些情况,他打算利用这于己有利的条件,从丰经管内部弄清真相。

真树死后,中经管公司内部没有任何异样。殿冈、村中和佐田澄枝都坦然如故。最近,运送作为诱饵的钞票捆儿的工作也中止了。是死了一个接待职员无所谓,还是因为与死有关而缄口不言?或者是真的与真树没瓜葛?

木崎若无其事地打探了殿冈。

“有件事想求您。”

“什么事?”殿冈隔着浅色墨镜,目光敏锐地看着木崎。虽然眼镜颜色不探,但却遮掩了眼睛的神情。

“前些天您说过要给我介绍一位可靠的女人。”

“我说过吗?”眼镜后面的眼睛下意识地闪动一下,话语也索然无味。

“是的,您说过。我妻子跑了以后,开始时还尽情地享受了独身的自由,可近来有些感到疲倦了。”

“是嘛,所以想找个照料日常生活的女人啦。既能代替老婆,又不必尽责任……”

“有这种自私的奢望真不好意思,可自己又没那两下子,找不到。”

“好,明白了。近日给你介绍个好的。”殿冈满不在乎地说。从他的表情上什么也窺视不出来,中经管使用的接待职员很多,所以殿冈以前要介绍的那个女人不一定就是真树。并且,还不能断定真树是否就是中经管的接待职员。

原以为如果殿冈要‘介绍的女人’中包含真树,殿冈必定会表现出一点反应,所以略施小计想套出秘密。结果彻底失败了。

两天后,有一个人来到木崎家,看到这个在星期天突然来访的客人时。瞬间,木崎以为是及川真树的幽灵再现了。与真树太相似了。稍冷静下来后,发现此人比真树年轻。面部轮廓与真树酷似,但稍胖一些。看起来似乎比真树小七八岁。

“真对不起,突然打扰您。我是及川真树的妹妹,叫由树。”她在惊愕不已的木崎面前自我介绍道。

“啊,原来是及川小姐的妹妹,真没想到。”木崎慌乱地收捡了一下零乱不整的床铺,把客人让进了屋。

“一个人生活,弄得脏乱不堪。”自妻子离去后,木崎第一次在自己家里招待年轻——而十分漂亮——的女性,他显得很兴奋。然而,临时地收拾一下,不可能一下子改变因独身生活欠规整的屋内状态。

“给您打过几次电话,但都不在,虽然自知不礼貌,还是登门拜访了。”对面坐着的由树道歉似地说。昨天夜里回来得很晚,今天早晨在睡梦中似乎听到了几次电话铃响,但正在与睡魔的耍戏之中,没起来接。

“实在抱歉,一点也不知道及川小姐有一位您这样的妹妹。”

木崎重新将灼人的视线射向了由树,越看越象。只是没有真树脸庞上那产生于职业和生活的阴影。浑身上下溢发者青春和徤康的气息,并且十分富有性感。

见面后的寒暄话过后。木崎投去了探询来意的目光。

“听母亲说,姐姐在被害前曾向木崎先生求救了,我想直接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所以就不顾礼貌地来了。”说完,由树毫不怯懦地直盯着木崎。

“等等,您是说您姐姐是被害吗?现在可还没断定啊。”木崎反问由树道。

“姐姐是被害的。”

“凭什么断言呢?”

“姐姐有高山恐怖症。我到姐姐掉下去的地方看过了,她不可能到那种悬崖上去。即使是自杀,也不可能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

“高山恐怖症!”这还是头一次听说。

“可,可是您母亲并没说过呀。”

“母亲老糊涂了。加上因姐姐突然死去的震惊,根本想不起这些了。”

“姐姐遇难后,您为什么没去认尸?”

“我没在日本,作为半工半读的随员跟观光团到欧洲去了。对不起,忘介绍,我是东都大学的学生。”

“这么说您是在外地接到的通知?”

“是的,但因为是作为随员去的,中途说什么也没能回来。为了减轻一些姐姐担负的一家人的生活负担,我第一次出去工作。可外出时做梦也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不幸事件。”

“那么说,您家的生活和您的学费都由姐姐……”

“是的,姐夫死后本来就够苦了,可姐姐却又全部承担了母亲的生活和我的学费。”

真树为什么需要钱,原因已清楚了。

“姐姐是靠什么挣来您一家的生活费和您的学费,你知道吗?”

“只听说是夜间工作。”

“知道在那儿工作吗?”

“没听说过。姐姐好象不愿意说,所以……”

“您认为夜间工作的收入,除了抚养她自己的女儿,还能抚养母亲和支付您的学费吗?”

“我太卑鄙了。姐姐为我们忍受的屈屏,我大体上听说姐姐的收入与银座的第一号名演员的差不多。我也没往深想,只是一味地依靠着姐姐了。说起来,为了我们,姐姐不但把自己的身体零售了,而且连命都卖给了人家。”

“卖给谁了,您知道吗?”

“一点儿也不知道,所以想请教您。”

“您相信我吗?你姐姐向我求救可是我说的,我也许说了谎。”木崎想由树可能是从自己这儿开始查找犯人的。犯人是被害者——第一个发现者的例子并不少。

“姐姐以前曾说过,绘理可能要有一个幼儿园的好朋友。”

“幼儿园的朋友?”

“她说在幼儿园排队时与木崎先生挨着,并得到了亲切的照顾。”至此,木崎明白了由树为什么毫不怀疑地真接找自己的原由。

“原来是这样。”木崎点头应声道。“听说绘里的父亲是因交通事故去世的,去世之后,您姐姐马上就出去做夜间工作了吗?”

“好象在家呆了3个来月,什么也没做,后来出去的。”

“女人的工作不一定都是在夜间,她一开始就这么做是为了钱吗?”

“不是,最初好象是在别人劝说下无意中去的。可不久,姐姐的收入比姐夫在世时的都多了,因此,我们也就都不知不觉地依賴上她了。可一旦依賴上,便养成了习惯,完全依赖上了,巵来姐姐为了担负起自己肩上的重担,也就越发不顾自己了。如果一开始时就不依靠姐姐,高中毕业后马上工作,也许不会使姐姐遭此不幸。是我害了姐姐。”由树说着,悲切之感涌上心头。

“这不是您的责任,可是,劝您姐姐做的人是谁?”

“不知道,我是无意中听姐姐说那么一嘴。”

“听说您姐夫是因交通事故死的,有关这方面的情况您知道吗?”

“这与姐姐的死有……?”

“使您姐姐做夜间工作的直接原因,是您姐夫的交通事故吧?”

“听说那是因为姐夫不注意发生的事故。姐夫在酒后回家时,因没看交通信号过马路时被车撞死。有几个目击者证实,说是姐夫违犯交通规则。”

“您姐夫喜欢喝酒吗?”

“姐夫是个好人,但一喝点酒就变样,他是因为喝酒丧命的。”

“加害者是哪儿的人?”

“好象是是哪儿的经理,现在想不起来了。查一查可以知道。”

“那么,您能为我查一下吗?”

“可以,可是咱们弄反了吧?”

“弄反了?”

“你看,我是为打听我姐姐最后一次电话的情况来的,可尽是回答您的询问了。”

“是嘛,这太对不起了。”

两个人对视着笑了起来,这缓解了他们之间存在的拘谨。

木崎热心的询问说明了他追查犯人的执拗心之强,这也解除了被害者的妹妹由树的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