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栋居认为髙坂昌子的被杀与她丈夫髙坂真也的自杀有关。在对髙坂周围悄悄进行调查后,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虽然公司方面拼命捂着盖着,但栋居还是从内部得到了关于髙坂有贪污行为的密报。据说是高坂利用地位以高出实际价格的高价买入商品,然后侵吞了多出的部分。

髙坂自杀会不会是因为事情败露而被逼的呢?得到这个情报后的栋居更是咬住不放,申请搜查二课的帮助,更深入地进行调查。

结果发现,整个事情意外地错综复杂,在渎职贪污的背后,还牵扯到有生意往来的公司以及高坂的上司,为防止事情败露,很有可能是让高坂做了替罪羊。

“这话不好明说,但应该会有几位要员因为高坂君的死而感到松了口气。托髙坂君的福,他们的脑袋保住了。”一位职员这样偷偷地说。

“能不能告诉我从高坂的死中获益最大的干部、要员的名字。”

“这个我不好说,但购入商品不是高坂君一人能说了算的事。你们查一下有购入权的人,制作交货单、付款通知单的人及负责验收的人就会明白了。”

掌握了这些情报后,剩下的就是顺藤摸瓜了。购入商品过程中贪污行为的全貌渐渐浮出水面。

他们的手法是作为购买商品的回扣,令客户做出比实际价格约高出两成的交货单和付款通知单,将支票交给对方后,再从对方手中收取手续费。

客户那边虽知道价格不合理,但因为想卖出自己的东西,只有与之合作。至今为止,贪污的金额大致接近三十亿日元,有关人员达三十名左右。

该公司内部,围绕着经营主导权的问题在社长派与常董派间展开激烈的争夺战,而贪污行为正是利用了这一点。要员们为派系斗争打红了眼,公司经营管理混乱。整个公司环境乌烟瘴气,职员们全无斗志,不惜损公肥私。

要员们也觉察到有一些可疑的地方,但因为自己身上也有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害怕有什么大动作的话,会殃及自身。

本来的环境就容易滋生腐败,这种情况下更是把巨狮体内的蛀虫养得膘肥体壮。

高坂真也自杀时,为了掩盖住内部的纷争,公司髙层下了严格的禁言令。这也掩盖住了当时业已存在的贪污行为。

跟校仓商事询问是否有叫山原的员工,那边回答说商品管理本部商品审查部长叫做山原良信。除此之外就没有姓山原的人了。这个山原曾是高坂真也的直属上司。

知道了山原良信这个名字。

“山原就是第四位同行者吗?”悠子还是半信半疑的样子。

“十有八九错不了。”

“怎么才能确认一下呢?”

“把山原写的东西搞到手,与饭店留言册上的笔迹对照一下;找到他的照片,请HAPPY的女主人认一下。”

“怎样把笔迹或照片弄到手呢?”

“问题就在这儿。”世村抱住胳膊。通过非法手段收集到的证据在审判时很可能会遭到排斥。

“也许我们店里有与校仓商事有关的客人,是不是可以拜托他们帮忙找一下。店里商社方面的客人很多。”

“能找到这样的人自然好,不过你不要让对方感觉到你对山原很感兴趣的样子。”

“这个我会做。我在银座也不是白呆的。”

2

在付款金额中掺杂水分,侵吞差额,如果是与客户合谋欺骗公司(负责付款的人)的话,就构成了欺诈罪。但如果负责付款的人也是同伙的话,就不是欺诈,而是渎职了。

总之,围绕着高坂真也自杀进行再调查的结果表明,校仓商事内存在着大规模的犯罪现象。之所以没能在他自杀后马上调查出此事,一方面表现出警方工作的简单粗糙,另一方面,也是整个公司采取的保密政策奏了效。公司内部争战双方都有把柄,有可能会弄个两败俱伤,所以他们先把公司内的纷争放在一边,一起保持沉默。

在整个事件中起关键作用的人物似乎是商品管理本部商品审查部长山原良信。他现年三十九岁。是现任社长的侄子,公司内最年轻的部长。

公司内对他素有铁腕的评价,校仓商事采购入货事宜由他一手把持,人称“小天皇”。以三十九岁(开始犯罪时应为三十六岁左右)的年龄却成为公司内腐败结构中的核心人物,既是伯父庇护的结果,也是其与生俱来的本性使然。

这个山原下面担任过审查课长的就是自杀时三十三岁的高坂真也。他们作为公司的少壮派,在当时被称为山高同盟。

搜查总部与搜查二课一起讨论将山原良信作为嫌疑人进行调查的可能。

“没有证据表明高坂昌子被杀事件与一年前她丈夫被杀有关,而将还很模糊的企业犯罪嫌疑认定为自杀动机,由此将山原作为嫌疑人进行调查是很牵强的。也侵害人权。”消极的意见先被提了出来。

“当时,很有犯罪嫌疑的高坂真也自杀时,我们曾向他的上司山原做过调查,当时他声称在工作方面进展得很顺利,不存在任何自杀动机。而根据内部调查,当时违法犯罪活动就已在进行中。山原明知高坂身陷犯罪活动的旋涡里,却口口声声说没有任何自杀动机。这不很值得怀疑吗?”积极派反驳道。

“所以才说他的死与他妻子的被害无关啊。而且两件事之间相隔有一年多之久。”

“那么怎么解释在高坂自杀时,向山原做调查,他明显撒谎这种行为呢?”

“那并不足以构成对他的怀疑。事实上并不是只有山原一个人在撒谎。当时调查过的校仓商事的所有职员都对此事闭口不谈。为了公司的名誉,再考虑到公司下的禁言令,山原回避自杀动机也是身为公司员工的正常反应。”

“但从高坂的死中受益最大的就是山原。也有可能高坂坚持正义,是唯一一个不曾卷入到犯罪活动当中的人,因此成为罪犯一伙的眼中钉。”

“这才是偏见。武断地将高坂刻画为正义的、山原为非正义的,强行为髙坂的死涂上伪装自杀的色彩。”

“高坂自杀时公司内部正在进行的犯罪活动与他的自杀动机是分不开的。如果高坂的妻子知道这事却保持沉默,就说明她也参与了犯罪活动。至今为止的调查中,虽然未发现山原与髙坂昌子有什么关系,但如果能证实他们有关的话,山原就绝对不容忽视。昌子很有可能曾对某人实行过敲诈。就是说她很有可能在知道丈夫自杀真相后,对山原进行了敲诈。”两派互不相让,争论得十分激烈。

“高坂是否参与了犯罪活动还不清楚,但从他职务的角度讲,要保持清白的立场是相当难的。既然根据秘密调查发现公司内确有违法犯罪行为,那么不妨据此先申请搜查令搜查住所及相关场所,拿到确实的证据,再专攻山原。”

二课综合两派的意见提出主张。结果就以二课的意见作为会议的结论。

3

七月二十一日早晨,警视厅搜查二课搜查了以位于港区青山三町目的校仓商事商品管理本部商品审查部为主的包括交易双方在内的与违法犯罪活动有关的十二处场所。

与此同时,搜查本部还申请该审查部长自由出庭。上班前从住处被带走的山原还不知道因渎职嫌疑公司及相关场所都已被搜查的事情。因为被带往的地方是杀人事件搜查总部,所以山原脸上浮现出不安的神色,但他似乎还没料到已开始搜查了。

山原的态度不错。本来在对没收的资料进行分析后,再找山原问话这才是正常程序,但搜查总部认为没有完全与搜查二课统一步调的必要。搜查二课的搜查也是因对杀人事件的调查而起的。

制定的作战计划是首先从杀人嫌疑人和渎职罪两方面向山原发起进攻。而最终的目的是要落实到杀人罪上,渎职与贪污的证据容易被隐匿销毁,为防止这种事情的发生,首先搜查相关场所,取得资料。

山原不愧是大企业中的重量级精英。脸部轮廓清晰鲜明,充满自信,有种至今为止不知挫折为何物的不逊。不过在他敏锐的目光深处,还是难以遮住些许的不安。这是被警察突然找来的人脸上共同的表情。

正处于顶峰的人所特有的骄矜与积极性使他的态度有种挑战的意味,但栋居却突然感受到他内在的脆弱。

那不是站在通过勤恳努力打下的牢固基础上的顶峰。就如同坐直升飞机或缆车上山,省略了中间漫长攀登的辛苦直接站在峰顶的人一样,他的得意中有种空洞的脆弱。

坐直升机也好,缆车也好,峰顶就是峰顶,表面上似乎没有什么不一样,而事实上这与通过辛苦攀登到达的峰顶绝有不同之处。

“今天把您请到这来给您添麻烦了。”负责询问的那须警部圆滑地寒暄着。栋居与横渡做他的助手。在一切都讲科学的时代,虽然凭感觉是不行的,但审讯官还是非常重视对嫌疑人(包括参考人)的第一印象。这叫做“直感”,干练的审讯官凭直感判断是否是犯人的准确率是很髙的。

栋居一见到山原,便有强烈的感觉。瞄了一眼那须的脸色,却见他木雕般的脸上毫无表情,不见任何反应。

“警察突然找我吓了我一跳。我思前想后,觉得没有什么事需要我到这里来,真的很吃惊。”

山原的回答比那须还要圆滑。在他圆滑的态度下面,是我自岿然不动的顽固。看来很善于与人打交道,属于那种演技高超的流氓。

“不好意思。作为参考,希望听听您的意见,所以把您请到这来的。”那须始终保持低姿态。

“到底是什么事情呢。如果我知道,自然知无不言。”

“那么就让我们开始吧。请问三月二十三日傍晚,五点到七点左右,恷在哪里?”

“三月二十三日?一时间也想不起来,那一天有什么事吗?”山原现出不安表情。

“只是作为参考。那一天正好是星期天,是在家里,还是出去游玩了呢?”

“我怎么觉得您是在问我是否有不在现场的证明呢?”

“您这样想我也没办法。对多少有些关系的人我们都会做这样的调查。”

“三月二十三日,请等一下。我看看记事本。”不再追究被问以这个问题的理由,山原从口袋里拿出记事本。

“三月二十三日吗?啊,那一天我正好在外面出差。”

“出差?去哪里出差?”

“福冈。到福冈的子公司公干,傍晚子公司社长请我到他家吃饭。”

“福冈、子公司社长……”那须深深凹陷的眼里闪过一道强光。他在揣摩山原说话的可信性。如果山原说的是事实,那么他的不在现场证明是成立的。只要子公司社长不撒谎,这证明是无懈可击的。

“只要问一下子公司社长就清楚了。”轻松的语调里听来有种得胜的味道。

“那天夜里就住在福冈吗?”

“九点钟从社长家出来,就住在市内的饭店里。”

“社长家里除他本人外,还有其他人在吗?”

“除他夫人外,还有两位年轻员工。”那须知道这样就无可挑剔了。如果分社长是单身赴任的话,还有做伪的可能,而要统一四个人的口径就难了,而且也危险。

“我们了解了。另外再问一件事,去年自杀的髙坂真也是你的直属部下吗?”那须改变了方向。

“是的。是非常能干的部下,实在可惜。直到现在还觉得遗憾。”

“他自杀的动机是什么呢?”

“关于这一点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并没有什么事要自杀才能解决。我只能认为是因为从外表无法看出的烦恼和压力。”

“您想把它归咎到神经衰弱吗?”

“除此之外再找不到其他理由了。”

“没有工作方面的困扰吗?”

“当时在工作方面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没有什么困扰。”

“高坂生前是担任商品审查课长的吧。”

“是的。”山原现出感到奇怪的表情。搞不懂警察为什么要问这些。

“商品审查课长的工作简单说来是什么工作呢?”

“就是对购进的货物进行检查。”

“所谓检查就是检查数量和价格吗?”

“对。主要任务是检查是否是按照合同规定的质量与数量交货的。”

“如果高坂说OK的话,是不是就可以了?”

“光他一个人检查完还不行,但他是主要的。”

“就是说假如他想要质次价高的商品通过检查是可能的吗?”

“髙坂君是这方面的专家,这种事是绝对不会有的。”

“我是说假如。”

“因为我们都很信赖他。”

“就是说只要你们对髙坂的检查不抱怀疑,他说OK就算通过了是吗?”

“也不一定。他前后还有几个人要检查,最后由我来盖章。”

“那如果你说NO呢?”

“那这批货就不能要了。”

“就是说你有拒收权。”

“是这样的。”

“至今为止你说过NO吗?包括髙坂去世以后。”

“入货是基于多年来的信任关系进行的。如果有一次不对多年来的合作关系就会破裂。”

“至今为止你都没有使用过否决权吗?”

“没有。”山原勉勉强强地说。

“验收要经过几道关呢?”

“首先由验收课的职工对照购货单检查数量。”

“一一数过吗?”

“货物是成箱来的,以箱为单位进行检查。”

“就是说是非常粗略的检查。”

“也不能这样说。检查大宗货物时,无论哪里都采用这种方法的,而且在具体操作时还有些很复杂的程序。”山原对验收业务不太愿意细说的样子。

“有过对高坂的检查抱有怀疑的事情发生吗?”

“没有。”

“关于这一点,之后会有二课的人更详细地向你询问的。关于高坂的自杀,我们收到情报说是因为非法入货的行为暴露被逼自杀的。”

“纯粹胡说!根本没影的事!是谁这样不负责任地乱说!”一直保持平静的山原变得很激动。

“到底是不是没影的事慢慢就会搞清楚,我们已经收集到有关人员的证言。现在正同步进行对你家里、公司、及客户的搜查。”

“什么?!”山原脸色变得苍白,呻吟道:“被、被骗了。”

“这么说就不好听了。只是先把你请到这儿后对住所进行搜查而已。本来可以在进行住所搜查的同时,下逮捕令的。之所以没这样做,就是顾及到了你的名誉和在邻居面前的体面。不过你知道在刚才问你的三月二十三日下午五点到七点,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知道。”

“我们本以为你是知道的,如果不知道也可以告诉你。那正是高坂真也的夫人被杀的时间。”

“你说什么?!”山原的脸上是极度惊愕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基于演技表现出的惊愕,半晌茫然无语。

“在皇家饭店被杀的。”

“难、难道说怀疑我是犯人吗?”精英的面具剥落下来,发出的声音近似哀鸣。

“因为是你直属部下的妻子嘛。不能说完全没有关系吧。”

“完全没有关系。为什么部下的妻子被杀,就一定要怀疑我呢?”山原很快恢复了常态。

“这是因为你与髙坂有割不断的关系。他自杀那时就有违法行为,所以他的自杀难说与你无关。”

“我与高坂君的自杀绝对无关。他是因为神经衰弱自杀的。”

“当时我们也是这样想的。但在发现你任部长的商品审查部里很可能存在违法犯罪活动的现在,就不能简单地认为自杀是因为神经衰弱了。”

搜查总部整理审问结果,认为山原有违法行为的可能性很大,但在高坂昌子被杀事件上,则有不在现场证明。

山原的供述,得到了分社长夫妻及两名职员的证明。分店长们复数做伪证的可能很小。所以山原不在现场证明成立。

另外,未发现高坂真也自杀与本案件(昌子被杀)有关的确实的证据。搜查总部失去了审查山原的理由,但在对从校仓商事及相关场所搜查来的情报进行分析后,搜查二课认定山原等人的违法犯罪行为已存在三年有余。

与搜查总部讨论的结果,决定以渎职贪污、伪造文件的嫌疑将山原逮捕。首先因公司内违法行为下逮捕令,然后再追究他的杀人罪。虽然他的不在现场证明成立,但搜查总部还是认为他一定以什么方式参与了本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