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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照片逐渐引起了今泉直利的注意。起初他并没有对这张照片引起足够的重视,认为那只是众多行人中的一个普通的“过路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感到不对头。

因为那条路本来就是条兽道,一般的人不可能走。当然也有人走,但大都是猎人、樵夫、在山里干活的人或是林业署巡山的人。偶尔也有登山者迷路而误入此路的。

但是在今泉印象中,照片上的人似乎不像是上述任何一种人。之所以说不像是因为他只在照片中见过那个人的一部分。

两个人上山,只有一个人返回,那另一个人到哪儿去了呢?也许是途中分手?但附近又没有人能走的路。如果是迷路走人兽道的,那两个人更应该始终在一起。在自问自答中,他对剩下的那个人的离去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而且这一预感迅速地扩大、膨胀。他情不自禁地苦笑:责备自己看推理小说太多了。他虽想打消了这种念头,但越那么想,疑团就越大。

今泉直利是名职业摄影家,但他不是追踪拍摄人或某一事件,而是自始至终一直在拍摄动物的生态。他沉着地坐在动物栖息地,凑近动物拍下的生态照片,在动物生态摄影领域有着极高的声誉。

他用这种办法拍摄下的西原岛山猫、水獭、甲蟹产卵、螳螂的一生等照片已经成为学术界珍贵的研究资料。

最近他最成功的作品是一年来由设置在奥秩父山中小路上的自动照相机拍下的动物生态照片。拍摄时间是去年3月初至今年3月末。

在这13个月,随着四季时令的变化,他拍下了在这条小路上活动的各种动物实况。

各种动物看起来似乎到处乱窜,其实都有各自的生活范围。他们在各自的天地里出生、捕食、繁衍。在山野之间,到处都有这些动物生活的迹象。顺着它们的足迹、粪便、留在食物上的咬痕、尸骸,就会自然而然地发现有一条通道,贯通采食场、水源、栖息地、泥浴地、巢穴等动物生活不可缺少的生活场所。

今泉对这条野兽出没的小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对动物来说,路意味着什么呢?他出于对动物广泛的兴趣和顽强的毅力拍摄下的成果,成功地显示出迄今为止像谜一般的小路上的“交通情况”以及来往于这条路上的动物的生态,使动物的生态研究出现了新可能性。

最初的研究课题是他想研究出一种能在动物出现时将信息传导给照相机的感应装置。今泉决定使用光电管。金属以及某种半导体具有接受光释放电子的性质,利用这种原理将光的强弱转换成电能的电子管就是光电管,它是由放出光电子的阴极和接受光电子的阳极构成,阴阳极之间产生电磁波,当电磁波被物体遮挡时,就会转换成电信号。

光电管的用途十分广泛,可用于测量、通讯、自动控制等方面,还可以作为感应装置,安全确认装置等。基于以上这些用途,今泉才认准了光电管。

从理论上讲,将这种装置安放在兽道两侧,通过这一装置的动物就应当被照相机拍摄下来。

而在实际运用过程中,有许多难题需要解决。首先,要不让动物意识到感应器的存在,就不能使用可视光线。电源只能使用电池,这样就必须尽量减少电能的消耗。此外,由于装置要安放在野外的高山上,这就要求它经得住风、雨、雪等自然现象及一年四季温差的剧烈变化,以保持稳定的工作精度。

今泉终于制造出能满足各种条件的试验装置,但在实际拍摄中还是发生了许多问题。

为拍摄夜行性动物,必须配有闪光灯,而闪光灯的耗电量之大出乎预料。为了找到合适的电源及防止因潮湿引起的漏电和解决发光不良等问题,今泉忙得不亦乐乎。

起初他将感应装置安放在离东京一侧冰川地带的村落约3公里左右的登山路上,但没想到被那些不懂事的登山者、游客乱动乱玩,使苦心研制的试验装置毁坏了三台。

他只好离开登山路,重新进行试验,之后就将感应装置和相机安放在奥秩父山的和名仓山、三峰山两峰之间的低陷地区、海拔在1200米到1300米左右的龙洞谷附近的兽道上。为了掌握动物的通行情况,他在AB两点之间各安置了性能完全相同的装置。AB间的距离为2500米。据说这里是奥秩父秘境的最深处。和名仓山已因为滥伐变得光秃秃了,但龙洞谷的原始森林却依然保持如初。这样,和名仓山上的熊、鹿、野猪、猴子、松鼠、鼯鼠、狐狸、野兔及其他动物都汇集到龙洞谷,这里也就成了动物们的最后乐园。把相机安置在这里是再理想不过的了。

最初,今泉将电磁波高度调在离地面两三厘米的位置上,开始拍摄野鼠就耗费了大量胶卷,而且感应装置的灵敏度太高,连下雨的情景也拍了下来。

经过反复的失败,拍摄工作终于走上了正轨,但距试验装置研究成功已过去整整三年。

为使感应装置避开昆虫类,今泉将电磁波高度调到离地10厘米左右,同时降低了感应装置的敏感度,这样才终于拍摄到所期望的动物。

拍摄到的动物中野鼠最多,其余有野兔、松鼠、蟾蜍、猴子、野猪、貂、野鸽等,最想拍摄的熊、羚羊、狐狸却没有拍到。另外,拍下了最不希望拍到的“动物”——9个人。

虽说是人,但因相机镜头的角度着重于动物,所以只能照出腿以下的部位。这9个人,从他们的腿部、脚部来判断,可能其中三人是登山者,两个是猎人,两个是上山干活的,余下的两人无法分清。这两个人都穿着皮短靴和只有城里人才穿的裤子。

到山里来,而且是在一般人不会涉足的兽道上,穿着像在城里马路上散步的短靴行走的人是不应有的,如果有的话,只能是迷路人。难道是游人认为这儿仍然是城市的一部分,信步走来误入了兽道?

但这一带被称为奥秩父最后的秘境,一般的游人很难得进来。难道是被最近的探险热吸引进来的?

拍摄日期是去年9月18日的15:05和18:03,由设置是A点的相机拍下的,B点的相机未拍到。当时因为天还亮,所以闪光灯没有启动。也就是说,在三小时内,A点相机两次拍到同一人物。根据脚的走向,清楚地看出他在兽道上走了个来回。

使今泉感到疑惑不解的是,上山是两个人,下山是一个人。这只能表明上山时两个人一起走过A点,在到达B点之前,两人分手,其中一人从原路返回。从没有人走过B点来看,分手时另一个人是在AB点间朝别的方向走了。

今泉很清楚,在那之间没有任何岔道,只有山毛榉、桧树等杂生在一起的原生林,地上长满了茂盛的山白竹和灌木丛。

两个人,大概是男人,他们一起走进兽道,而其中一个人在AB点之间消失了。在深山里消失意味着什么呢?

疑虑重重的今泉把上述有关照片放大后进行观察。两个人是一前一后相跟而行。大概是兽道太窄,两人无法并肩而行才这样走的,就像登山者沿着山道行走时往往排成一列纵队一样。

“咦,这是拐杖的影子吧?”

今泉突然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凝视着照片。光线是从后边射过来的,仿佛是从前面那个人的后背处有一个像长棒似的影子落在地面上。若说是拐杖的话,位置不对。看上去像是后面的人用棒子顶着前面那个人的后背。

用什么顶着呢?看起来既不像登山镐又不像拐杖。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怪动作呢?百思不解的今泉突然被掠过脑海的一闪念吓得浑身僵直。

“这不是枪吗!”

一旦产生这种想法,那细长的倒影怎么看怎么像枪。一个人用枪逼着另一个人走上兽道,又只有一个人回来,照这种情形看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一个人在AB点之间被干掉了,而且尸体就在AB点之间的某个地方。

AB点之间的距离,以常人的步伐走,就是再慢,有10分钟也足够了,而且路并不很陡。那两个人是在下午3:05通过A点的,约三个小时之后,只有一个人回来了。这就意味着杀人行凶是在这三个小时之内进行的,而且那个被杀的人被埋在了山中。那么这三个小时大概就是作案和灭尸所需要的时间。

巳毫无疑问,在奥秩父山中的兽道上,有一个人被杀。今泉对自己的推理十分自信,他无法将自己的推理隐藏在心中。有人被杀,而自己拿着“证据照片”,能秘而不报吗?

2

不知如何是好的今泉,找朋友下田商量。下田是今泉高中时代的同学,毕业后当了警察,他也是个推理小说迷。他们将自己的存书互相借着看,关系逐渐亲密起来。下田曾跟他说过少年时代的梦想,将来要成为像歇洛克,福尔摩斯那样的名侦探。现在他已成为警视厅搜査一科的刑警,梦想可以说是多少得到了实现。

下田认真听取了好久不见的今泉所说的情况。开始今泉还有点吞吞吐吐,总怕自己说的被对方付之一笑。后来他发现自己的话引起了下田的兴趣,才加强了信心。

“这就是那张有问题的照片喽!确实像枪。”下田仔细地看着今泉带来的照片。

“我认为那绝对是支枪。”

“可不能先入为主呀。对了,会不会是因为什么故障,使你的照相机只照下了一个人呢?”

“虽然我不敢说绝对没有,但一个被照上而另一个没被照上,这种情况太少见了。如果两个人同时走,一起被感应,就应被照在同一张底片上。就算是分开走,也应该被分别拍摄下来。现实是上山时两个人都被拍下来了。”

“会不会是当时相机或感应装置发生了故陣?”

“相机上装有计时装置,可以记录拍摄日期。在这个人被拍下之后,我在每隔三四天检査一次胶卷的时候,还拍下了兔子和松鼠的照片。如果相机发生故障,在这个人之后不可能再照下动物。而且我检査了计时装置,肯定相机一切正常。”

“相机工作正常,又没有岔道……”下田的眼光逐渐明亮起来。

“怎么样,能不能想办法交涉一下,搜査一下安放相机的AB点之间的路段?我实在放心不下。”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很动心呀。最近去向不明的人很多,他们很可能成了杀人事件中的被害者。杀人后,尸体不是被埋起来,就是扔进海里,所以弄不清楚是不是被杀了。发现被害者的尸体是检举犯罪者最关键的证据。但尸体的发现往往带有很大的偶然性。”

“这么说就更应该干了。凭借你的力量,搜査一下吧!”

“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首先地点是在奥秩父的山中不属于我们管辖。通过其他县警察,那就更难以张口了。”

“警察不是一个整体吗?”

“原则上是那样,但都道府县的警察各管一段的意识很强。”

“你不能想想办法吗?运用你的力量。”

“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刑警呀。你安放相机的区域属琦玉县警察管辖。那里倒也不是没有熟人,我可以说说看。”下田没什么把握地说着。不知他走的是什么路,在他们谈话不久的4月19日开始了对拍摄地点的搜索行动。在今泉的带领下,由管区警署署员、当地消防队员组成的联合搜査队,对龙洞谷至三峰山之间海拔1200-1300米的山腰地段进行了搜索。

首先,搜索区域定在A点和B点之间,沿着兽道重点寻找有无最近新挖掘的迹象以及拖东西留下的痕迹。这一带是些由山毛榉、枫树等组成的阔叶林,其中夹杂着日本铁杉和有沼泽、永泉之类的地方,所以看起来最为合理的办法就是把尸体埋在地下。

搜査队分别以2米的间隔对有可能掩埋尸体的地方进行搜查。

通常根本就不会出动这样的搜査队,不,大概搜索行动本身就不可能进行,但当时正赶上恶性杀人案件急剧增加,常发生碎尸、藏尸的事件,因此针对一些去向不明、极有可能成为被害者的人,警察厅决定施行“强化搜査月”活动,决定调动一切力量进行集中搜査。这个月正好赶上“强化月”。

“这个地方当真埋有死人?”

“也许是被狗熊吃掉了吧!”

“被狗熊吃掉,那个同路人肯定去报警。”

“那个人大概是因什么缘故,没从相机前通过吧?”

“你说因为什么缘故是指什么呀?”

“那种事我怎么能知道!”大家尽管这么嘟哝着,却仍然十分认真地拨拉着树下阴暗处的草棵搜索着。正当大家感到十分疲乏的时候,有人在B点下方50米处的一棵树下发现了一只短靴,是右脚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从今泉的照片上看,这只鞋是走在前面的那个人穿的,尺寸为25码。出乎意料的事件使大家都惴惴不安起来。

短靴很可能是在藏尸时脱落的,也许是被后面的人用枪追赶时,脚底下绊了一下弄掉的。不管属于哪种情况,总不会有人把靴子扔在这里就下山了。这更证明尸体就在附近。

刚才还半信半疑的人们,这时都信心十足地集中在发现靴子的地方进行重点搜索。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突然有一个警员喊了起来。

“发现了吗?”大家又紧张起来。

“地面虽然有去年的落叶盖着,但很松软,像是最近才挖过。”

“从地面没有隆起这一情况看,很可能是怕人发现,将多余的土扔到别处去了。”

“如果是那样,这家伙在这深山里也十分谨慎呀。”

几把铁锹一起卖劲地挖起来。土中散发出阵阵的腐臭扑鼻而来,无疑下面肯定埋着什么“动物”的尸体。

“小心点!快挖出来。”搜査队长怕铁锹铲坏尸体,大声地提醒着。腐臭越来越厉害,这时大家扔掉铁锹,用手扒起来。

“好像是在这儿呢!”一个人喊起来。于是大家集中在那个地方,又继续扒了起来。

“唉哟,这是什么呀?”一个人异乎寻常地喊叫起来,被刨开的土中露出黑褐色的毛皮。

“是野猪。埋的是野猪!”越往下刨,野猪的轮廓越显现出来。

“辛苦了半天就挖出这么个东西呀!”本来大家以为肯定会挖出人的尸体,没想到挖出的竟是野猪,感到非常失望。

土中埋的是一头日本公野猪,身长1.4米,体重180公斤左右。在日本野猪中,这算是最大的家伙。从尸体上看,野猪是在近距离被铁砂从正面射中的,猪的面部、肩、胸部弹伤十分严重。今泉从猪的身体特征认出,这正是相机拍的那头猪。

“竞有这么捣蛋的家伙,到底是谁干的!”正当搜查队员们嘟嘟哝哝地将土往回埋时,队长突然说:“等等,如果是猎人打的,绝不会埋在这种地方。”

“那会是什么人打的呢……”面面相觑的人们突然好像明白了队长没往下说的意思。

“再往下挖挖看。”野猪的尸体被拖了出来。

“有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在野猪的下面埋着一具浑身是泥的男性尸体。死尸全身裸露,脸朝上,两只脚被强行扭曲,脚指甲冲着地底下,两手顺着身体垂直伸展。

从外表看,尸体并无中弹的痕迹,左面部和头的左侧有钝器打伤的痕迹。这可能是造成死亡的直接原因。

从上述情况看,罪犯在作案时可能是遭到了野猪的袭击。野猪被打死后,就同被害者的尸体一起被埋入土中。万万没想到的事变成了现实。

发现尸体的紧急报告立即被报到警察署及县警察总部。由于现场在奥秩父山中,加上天色太晚,验尸定于第二天,即4月20日进行。检验结果,推断死者是在6个月到1年前被害的,这段时间刚好是在今泉拍照的日期内。同死尸埋在一起的野猪再也没有出现在镜头里。

估计死者年龄约在30岁至35岁之间,因是埋在土里,尸体的腐烂程度并不严重。

死者肌肉发达,右下腹部有动过盲肠手术的痕迹,头的左侧有块100日元硬币大小的秃斑,右手中指的指甲根部有刀痕样的伤迹,左腿肚内侧有烫伤。

尸体的头部恰似一幅轮廓鲜明的雕刻品,眼睛和眉毛几乎紧挨着,尖鼻梁、薄嘴唇,一副尖刻残忍的相貌。

尸体左前额和左侧头部有挫伤,左侧头盖骨塌陷性骨折,两手及小臂有伤,其他部位未发现外伤。死者一丝不挂,大概是罪犯行凶后把一切能证明死者身份的东西全拿走了。

在开始验尸之前进行了现场勘查。以尸体为中心,从外围开始逐渐缩小范围,然后才进行验尸。勘查结果未发现罪犯丢下的,或足以证明罪犯身份的任何物品。唯一留下的就是在尸体现场附近拾到的被认为是死者所穿的那只右脚的鞋。警察为慎重起见还把那只鞋套在死者脚上试了试,大小正合适。

初步推测,被害者是被罪犯用枪指着走时,脚下磕磕绊绊掉了鞋,反正快死了,要鞋干什么!在罪犯一再催逼下,鞋就扔在了那里。

鞋是人造革的成品鞋。罪犯把被害者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扒走了,却留下了这只鞋。是他没找到这只鞋呢,还是他认为市面上到处有卖,不必担心露出马脚呢?总之有一只鞋留在了现场。

鞋底没怎么磨损。现在出门就乘车的人很多,是不是因为常乘车,所以鞋子是新的呢?一时还难以断定。

验尸之后,因为还要进行解剖,所以将尸体搬了出来。死猪也被作为“证据”保留下来。这头野猪有可能是犯罪事件唯一的“目击者”。

第二天进行的解剖证明验尸对被害者遇难时间的推断是正确的,而且表明被害者在被埋入土中之前尚有一丝气息。

普遍认为罪犯使用的是棍棒类的钝器,也可能是用枪托几次敲打被害者的前额及头部左侧,而其中致命的一击使被害者头盖骨因骨折而塌陷。单是这一下,就足以使死者毫无反抗地被埋进土里。

究竞是罪犯认为被害者已死才埋的呢?还是明知他尚未断气,故意埋在土中致其于死地呢?这谁也无从知晓。

验尸的同时,对野猪也进行了检验,从猪的头、胸、肩部发现了几粒变了形的铁砂和装在弹壳内的残缺不全的顶火。

现将通过解剖及验尸结果推测出的作案情景再现如下:罪犯用枪通着被害者走到现场,并用枪托猛击被害者头部,将其杀害之后,或者是正要将其杀害时,突然受到野猪的袭击,于是将野猪枪杀后,与被害者一起埋入土中。

“那为什么单单开枪打死野猪却用枪托打死被害者呢?”有人提出新的疑问。

“可能本来打算开枪打死受害者,但这时野猪扑了过来,只好先开枪打死野猪,但膛内弹药用光了,再装又嫌费事。”“这么说,是打死猪以后才杀死被害者喽。”猎枪使用的弹药是铁砂,枪筒内可以装好几个铁砂弹以提高命中率。如果按照刚才的推论,那支枪大概是单发猎枪。

现场留下的唯一线索就是那只右脚的鞋,那是东京都台东区制鞋大厂——“芝加哥鞋厂”的产品。经与该厂联系,将那只鞋帮内打印的设计编号和所用木楦的号码一核对,知道了这种鞋是从去年3月开始出售,而且抛售到市面的已有5000双之多。

据厂家说,那种鞋是最走俏的一个品种,赶得上时装变化的潮流,至今畅销不衰。因为是在全国范围内出售,因此无法査出这只鞋的出售商店及买主。

从鞋子那条线索追査,看来已没有希望。

于是,根据被害者的特征,査阅了警察厅“犯罪情报管理系统”中的通缉犯、出走人员、有犯罪经历的人的档案,结果没有符合该特征的人。弄清受害者身份成了搜査的核心问题。警察当局一方面通过报纸、电视、杂志公开被害者修整后的照片,另一方面印制了2万张附有被害者照片的通辑令,请全国警察机构、车站、电影院、公共澡堂等单位广为张贴,以获得广泛的协助,但毫无回音。以动物感应装置的意外发现而展开的凶杀隐匿尸案的搜査活动从一开始就碰了壁。

但搜査组还是跟踪着这条微弱的线索,今泉的相机同时拍下了凶手和被害者穿的鞋。留在现场的那只,估计是被害者的,而凶手穿的鞋也被拍了下来。于是警察将今泉拍摄的照片放大,请专家从鞋的设计、形状、制鞋材料及外表装饰来进行鉴别。结果发现凶手所穿的鞋是银座高级绅士鞋店——皇家鞋店的产品。

将照片送到皇家鞋店后,该厂说从照片看无法确定是哪种鞋,但可以肯定这是该厂从去年开始与各商店联合推销“带负责订做券的鞋皮”活动中,客人订做的鞋。

“能查到订做的人吗?”调査人员十分激动地问道。因为如果是订做的,肯定能査到订做人的姓名、住址,而且订做的数量也是有限的。

“当然能査到。照片上的产品是我们以‘皇家特级馈蹭券’的名义,用最高级鞋皮,应顾客要求订做的,数量有限。”

“能不能让我们看看顾客的订单呀?”

“那……有什么……”

“是和杀人案有关。”

听调査人员这么一说,皇家鞋店的工作人员吓得脸色都变了。厂方提供的订单上写有78个人的姓名和住址。

“你们皇家鞋厂,订鞋的顾客就这么几个人?”

“是的,不过买鞋的人数是92人。”

“为什么人数不一样呀?”

“因为持有馈赠券的顾客中,有的没来订做。”

“啊!这么昂贵的馈赠券竞有人没来订做?!”

“对。有的过好几年也许才来,也有的或许根本就不来了,一定是把馈赠券的事完全忘了。”

“世上居然真有这么奢华浪费的人呀。请把订单中9月18日以前来订做鞋的人告诉我们。”

根据尸体解剖推算的死者被害日期,以及相机的拍摄日期?可以断定作案日期是去年9月18日,之后来订做的人可以排除。这样就只剩下了26人。剩下的工作就是对这些人一个不漏地进行全面调查。调査组终于有了明确的目标。

26个人要一个一个地被排除掉。每排除一个人,就意味着网缩小了一些,同时也担心罪犯是不是已经漏网。

这样,审查到最后就剩下野野宫成男。野野宫的头衔是右翼大人物——海部隆造的第一秘书。当看到订单上出现野野宫成男这个名字时,调査组的人不禁心中暗暗一动,但为了防止先入为主的偏见,还是从整理的其他人先开始。但最后剩下的就是野野宫成男,他成了重点怀疑对象。

野野宫的顶头上司海部隆造,在侵略中国的战争期间曾率军部秘密谍报组织活跃在中国内地,战后作为战犯被投进监狱待了一段时间,但不久就被释放了。一出来,他就以一个有政治靠山的商人面目重新活跃起来。他之所以能奇迹般地东山再起,据传是因为他趁着战争结束时的混乱把军队的稀贵金属霸为己有。不管怎么说反正他是以雄厚的资金为武器,加强自己与民友党的关系,不断加强自己那隐秘的势力,致使人们称他是民友党幕后的总裁。另外,他还是右翼爱国主义集团里一派的头子,与国内暴力团和总会屋都有关系。他的关系网涉及到右翼势力、政府、官界、财界、文艺界、体育明星及暴力团等方面,其势力范围遍及全日本,没有他手伸不到的地方。海部几乎与战后所有冤狱事件都有关联。不少人因他而屈死,但他不仅丝毫无损地活了下来,而且用榨取的昧心钱把自己养得越来越肥。

可以说他是日本幕后操纵者中的操纵者,身边总是飘散着血腥味和令人起疑的谜一样的雾霭。

而暗地里操纵海部的后台就是野野宫,也就是说野野宫才是“幕后操纵者中的操纵者”。

调査人员好不容易才在他刚刚回到家的时候找到了他。

如果野野宫真是凶犯,那他极可能穿的就是照片上的那双鞋,因为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的鞋会被拍下来。极有可能他现在就穿着那双鞋。如果那鞋已被处理掉,那可就万事皆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