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和枝喝得真痛快。加上那男人会劝,她觉得今晚的酒特别有味。虽说对方是初次相陪的新客人,但和他就是谈得投机。这男人五十多岁,衣着很讲情趣,谈吐也高雅。他不苟言笑的脸上透出一种阅历凝成的稳重,连抽烟的姿态都显得深沉——这正是和枝理想的类型。

酒店快关门了,男人提出送她回去。

“那,会不会惹你太太生气?”和枝娇滴滴地对男人说。

“我哪有什么老婆?”

“嗳,真的?”

“嗯,前几年得了一场病……”

“孩子呢?”

“也没有。反正,是天涯孤独之身吧!”

听说话的声音,男人的心情好像很沉重。可是和枝已经上了头,她也顾不上这些了。

“好一个超高级的单身汉,太棒啦!我做你媳妇,怎么样?”

和枝说着,骑到男人膝头上,双手抱住他的脖子。

“像我这么个老头,合适吗?”

“年轻人,愣头愣脑的,我不喜欢。”

“你可真会说话。”

“怎么样?要是拿定了主意,就请你出山。今晚,就算是我们俩的初夜。”

“听你这话,你不是初进洞房吧?”

“啊,说漏嘴了。反正,你怎么说我都爱听。”和枝站起来,腿晃悠悠的。

“喂,你没事吧?”

“没——事,这点酒,你和枝姐是不会醉的。”和枝靠在男人肩头上,出了店门。

“我,还想喝。”一出店门,和枝就说。

“我也是。怎么样,再走一家?”男人随手推开了身旁一家酒吧的门。他扶和枝在台前坐下,然后离开吧台,好像要去卫生间,可是,他却走到墙角的公用电话旁拨通了给什么人的电话。站在吧台里的店主只听见男人最后低声说了一句:

“快了,我马上就去那儿。”男人挂完电话,回到和枝身旁。

“哎,你刚才给谁打电话了,给女人打的吧?”和枝纠缠着。

“哪里!我是突然想起了一件要办的事。”男人解释道,显得有点慌乱。

“今晚你可别想回去。”

“真厉害。”

“摆上桌的菜不吃,还算什么男人?”

“行了,走吧!再这么喝下去,别说吃桌上的菜,咱们自己会先摔倒的。”

男人喝了一两杯后,扶起烂醉的和枝准备走了。经验丰富的店主注意到,这时,男的比那女的清醒得多。

两人来到大街上,拦下了一辆出租车。男人告诉了司机想去哪儿。看来,他知道女人的住处。晚上车少,出租车跑得快,没多久就到了目的地。男人付了车费,还说了一声:“零头就不用找啦!”

和枝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男人扶起她,把她拉到车外。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两人靠在一起歪歪扭扭地在朝前走。不过,司机很快就不理会这些了,他今晚的定额还没跑满呢!

2

按了门铃,却没人应声。又敲了两下,还提高嗓门叫了一声:“您家有快递!”还是听不出里面有响动。佐川犯难了,搞上门快递这一行,最烦的就是收件人不在。放在家门口走吧,专递服务又没有到位。眼下,这种藏书网家里没人的情形太多了,简直不明白这些人都去了哪儿,都干什么去了。请邻居代收吧,连邻居也是一家一家地不在。就算是邻居家里有人,也经常被他们拒绝,理由是:和隔壁家里没来往。

一旦撞上这种事,就得接二连三地反复跑,这会大大影响工作效率。今天又是一个倒霉的日子,收件人一个个都不在。看样子,一天送四十五家的定额是没指望完成的了。送件的效率一低,就会影响下午的收件,结果是记件提成越拿越少。

这个月的开销大,孩子要过七五三,亲朋好友的婚礼,丧礼都得到场,不多挣几个怎么行?

“这下可惨了。”佐川嘀咕着。不过,他还是不死心,又扭了扭门锁柄——门轻巧地开了,原来这门根本就没锁上。

“原来家里有人哪!”

明明有人在家,为什么偏偏不答理?佐川火不打一处来。如今假装家里没人的也真多,而且是无缘无故地这么干——懒得和人打交道的“心烦族”正在急剧增加。

这时,隔壁一事的门开了,一个中年妇女探出头来。看样子,她是这家的女主人。

“像这么叫都不出来,肯定是不在嘛!”女主人的语气里带着责备。大概是佐川的叫声令她生烦了吧。

“可是,这家的门没锁啊。”

“哦?这就怪了。难道是敞着门出去了?”女主人一脸好奇。

“说不定是睡着了。”佐川又作出了新的想象。他从门空隙里伸长脖了,又对里面叫了一声:“石野,你的快件!”

可是,还是没有反应。也不像是有人在里边故意不吱声,家里好像根本就没人。站在佐川身后的女人也探头看了看:

“我说吧,家里没——人,既然好不容易跑了一趟,那就把东西放我这儿吧!”中年妇女劝佐川说。

“不行,我还要收件人盖章呢!”

“我来签个字吧!”

“那就再好不过了。”

没想到隔壁的女人这么热心。佐川请她签了宇,正准备走时,“哎,你看!”女人吃惊地叫道。

“怎么啦?”佐川扭身回过头来,问。

“房里的灯开着呢!”女主人说。因为周围很亮,起初谁也没注意。现在才发现,原来,门口过道间旁厨房的天花板上亮着灯。

“肯定是没关就出去了。”

“奇怪呀,这家的主人是夜晚出去干活,早上总是起得很晚,按说是在家的。再说,今天的牛奶也还没拿进去呢!”

经这么一说,佐川才注意到,门外小窗里放着满满的一瓶牛奶。

“肯定是还没睡醒。”

“我隔壁这家是从来不开着灯睡觉的。我说,对不起,你能不能进去看看?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女主人双手捂着胸口,说。

“我是来送快件的。”

“别这样,拜托了。要是她在房里心脏病、脑溢血什么的发了,我们不管总不合适吧?再说,自杀了也说不定的。”

“你别吓我。”佐川不好意思走了,有点骑虎难下。他战战兢兢地从厨房向房里走去。门上吊着珠串帘,门帘里边是一间八个塌塌米大小的和式房间。佐川拨开门帘,准备往里走。

刚钻过门帘,佐川立刻愣住了,双腿硬绷绷地站在那里再也没往前挪——他眼前出现了可怕的一幕。

“哎,出什么事了?”女主人急不可待地问。

“太太,你最好别看。”佐川急忙从房里出来,催着女主人跑开了。

3

十一月十五日上午十一点前后,110接到报案,在目黑区绿丘三街的一栋公寓里发现了一具女尸。

这栋公寓位于目黑区最南端。这片地带,像一根伸出的盲肠,夹在世田谷和大田区中间。

这是一栋四层楼房,能住二十户,现有十七户人住。房间以单套间为主,住户大多是单身,或是没孩子的小家庭。

发现案情后报案的,是一个来这里送快件的司机。据说,他发现这家人门没上锁,进而生疑,于是进去看了看,不料发现了死者。

死者是这家住户的户主石野和枝,二十五岁,职业是酒店招待员,就职于银座七街的黑马酒店。警察随即赶到现场,对现场的情况和女尸展开了案发现场取证。警察是从现场的外围一步步地靠近尸体的。因为如果一开始就靠近尸体,有可能带上先入观,进而影响破案的思路。

案情被发现时,门没有上锁,室内没有搏斗或者翻箱倒柜的迹象。除使案情发现人生疑的厨房顶灯外,尸体所在的和式内室的吊灯也开着。面朝东方正门的玻璃窗上挂着印花布窗帘。

起居室的中间放着一张低茶桌,桌上放着威士忌瓶和两只玻璃杯,说明这里来过客人。玻璃杯都是空的。

与邻家相隔的墙边放着大衣柜和挂衣柜,柜门都关着。另一面墙边是三面镜和挂衣架。地上胡乱扔着脱下的外套。毕竟是单身女人的住处,房里整理得井井有条。只是,厨房的洗菜盆里堆满了垃圾,发出难闻的气味,衣柜里乱塞着一些没洗的衣物,冰箱里几乎没什么东西,只有一些发了霉的面包和凝成了块的牛奶。

死者趴倒在茶桌旁,身上的衣服并不怎么乱,只是沾着一些脏物、有些皱,估计她死前曾痛苦地挣扎过。脖子上有一圈用细绳索勒过的痕迹,呈水平线状。脖子后方的痕迹是交叉的。据此可以推断,凶手的作案方式是:趁被害人不注意时从后方将绳索套在她的脖子上,然后用力猛拉绳子的两头。看来,被害人没来得及反抗就窒息身亡了。尸体的成色还比较新,从被发现时往前推算,估计死亡时间是在十——十三个小时之前。

死者的脸因淤血呈暗紫色,表情很痛苦。室内没有发现作案用过的绳索。

浴盆里有六成脏水,估计是死前头天晚上洗澡后留下的。

既然死者能随随便便地把罪犯请进家门,那么,案犯和被害人的关系按说不会是陌生人。

警方还向另一个案情发现人——隔壁的主妇了解了情况:

“石野好像是昨夜一点钟前后回来的。她每天都是这个时候回家,也有时不回来。”

“她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是有人在一起?”

“好像有什么人和她一起,我不大清楚。因为那时候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只是听见隔壁有动静。”

“没听见惨叫声或是争吵声什么的吗?”

“好像没听见。这栋房子的墙壁很厚,隔壁的声响不怎么听得见。”

“那你是怎么知道隔壁的人回来了的呢?”

“我听见了开门声和冲厕所的声音。”

“隔壁经常来客人吗?”

“由于起居时间不一样,我们很少碰面,像是常常有男人来。”

“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像不是同一个人。有的用车把她送到家后马上就走,有的稍微呆一会儿再走。不过,一般都在这儿过夜。”

虽说和隔壁的住户碰面机会不多,但她的观察看来也够仔细的。能从隔壁的主妇那儿了解到的,恐怕也就是这些了。

当天,警方对被害人的尸体进行了解剖。验尸报告上的结论,和此前的推测差不多。死亡时间是在同日清晨一点至两点之间,死因是勒脖子导致的窒息,作案工具是几厘米粗的绳索,死前、死后都没有情交或是强奸的迹象。

经对血液中的酒精浓度进行分析,可以肯定,被害人死亡时处于昏睡状态。

辖区警署碑文谷署成立了破案搜查本部,决定把目前侦破工作的重点放在查明被害人的人际交往关系、在服务处所的工作状况、遇害当天的活动以及在案发现场展开走访调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