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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体解剖结果:

1.死因 疑似扼颈引起窒息死亡,尚难最后断定;咽部有扼颈引起内出血痕迹,但难与皮肤腐烂区别。颈部软骨骨折,无外伤,无药物反应。

2.自杀或他杀 疑似他杀,尚难最终断定。

3.死后时间 十至十三个月。

4.死者性别、年龄 女性、二十至二十五岁左右。

5.是否被奸污 不明。

6.其他参考事项 体检发现妊娠四至六个月。

由于尸体腐烂,仅根据这份解剖报告,难以断定就是他杀;目击者也记不得犯人的长相。在这种情况下,太田分析了田代的心理,才暗下赌注。他认定田代逃到白云山庄即是对金崎的示威,也证明金崎在此处确有什么致命要害。审讯结果证明,太田的判断十分正确。

一旦防线崩溃,田代就照实坦白,供认不讳。

“是金崎命令我杀死李英香。英香是宫村健造从南朝鲜诱骗来的女人,此外还有其他几名姑娘。金崎和宫村把这些女人提供给政官财界的要人,从中大得好处。金崎通过他庞大的金脉和这些女人的肉体,控制日本的关键部门。不过,连我也不知道金崎的黑势力具体有多大,恐怕远远超出一般人的想象。

“我和金崎相识,是在转卖嬬恋村国有土地时。由于金崎在幕后活动,当我们从政府手中买地时,就已经商定将来转卖给帝都观光公司。当时,我听信同乡大山勇的话,卖了地,给金崎开车。卖地所得的钱,没几天就花个精光。我认定继续呆在村里,一辈子也不能发迹,只有跟着金崎走,才能获得意外的好处。事实也是如此,金崎很宠爱我,许诺说,总有一天让我到他手下的一家公司任职。

“这期间,他让我把户籍借给从南朝鲜来的一个女人,据说只要伪装结婚,女人就可以永久住在日本。因为当时我还不打算结婚,况且三年一晃就会过去,所以满不在乎地把户籍借给了李秀兰。我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连她长得什么模样,我都不知道。

“就这样,我在金崎设下的陷井中越陷越深。

“李英香是通过宫村那条贩卖人口的线弄来的。好象政界的一个大人物十分得意她,我也不知道这人是谁,只是听说他的沉浮,可以严重改变日本政界的现状。

“李英香要是俯首贴耳地暗中给这位大人物做妾倒也罢了,可是却出了件棘手的事情。李英香怀孕了,她非要把孩子生下来。大人物和宫村吓坏了,千方百计劝英香改变主意,可她的态度越发强硬,要求大人物承认这个孩子,公开娶她做第二夫人。

“堂堂日本政界的大人物,当然不会承认与偷渡入境的女人所生的孩子。重要的是,如果这件事情声张出去,宜接关系到大人物的政治生命。

“李英香毫不退让,扬言如果不承认孩子,就让大人物收她为养女,取得日本国籍。闹得大人物一筹莫展,找金崎商量。

“金崎命令我把这个女人处理掉,我没表示反对。我的想法是,此时金崎用我,欠我的帐,将来总得回报我。

“六月七日夜里,李英香被骗到米原丰子家。由于每次和大人物相会都在米原家,所以英香毫无戒备。可是,她一见我进到房间,似乎立即意识到有被杀的危险,转身就逃。下二楼的时候,我追上了她,掐住她的脖子。她死命反抗,力量大得超乎意料,我确实有些招架不住。这时,米原丰子赶上来帮忙,按住英香胡蹬乱踹的两只腿。大约过了三十分钟,她终于咽了气。我连夜把她的尸体拉到白云山庄,从第二天夜里开始破土,用两天时间把尸体埋在水池底下。”

“是你跟踪看见杀人场面的那三个人,并且杀死了山根贞治和岛村太平的吧?”太田继续审问。

“我已经申明多少次了,这件事情我一点儿也不知道,甚至都没发现有三个人钻进楼内。是不是你们搞错了?”

“这个问题,你休想蒙混过去!你发现了偷看的那三个人,并且从失落在现场的岛村求职登记表中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为了灭口,你撵上来杀死了其中的两个人。你说,岛村太平的尸体藏在什么地方?”

“您说些什么呀?我越听越糊涂,什么求职登记表?”

“别装糊涂!就是‘援助季节工人协议所’的求职登记表,那上面写着岛村的姓名和住址。”

“是一个小偷掉在米原家的吗?”

“难道你还不清楚?”

“我说实话,确实没有那种事情。既然我能承认杀一个人,再承认杀两个人也无妨,可是把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我的头上,实在冤枉啊!”一直供认不讳的田代,发出凄厉的叫声,抗议道。

“你突然从国外回来,是什么原因?”

“因为大山在巴黎不明不白地被车压死了,我心里害怕。我不知道大山也紧跟着我到了巴黎。”

“大山是你给压死的吧?”

“不是!我没有在国外杀人的胆量,而且大山的本事要比我强得多。”

“这么说,你有在国内杀人的胆量,杀多少人都不在乎啰!”

“不是这个意思。杀李英香是迫不得已,我不杀她,人家就要杀我。大山被害,恐怕也是出自金崎的手。”

“金崎为什么要除掉大山?”

“对金崎的内幕,大山知道得比我多,说不定是杀鸡吓猴。金崎惯于施展这种伎俩杀人灭口。”

“既然是这样,他也会指使你杀掉那两名短工灭口。”

“这件事情,从一开始我就说不知道,为什么非把它强加给我?”

“我问你,去年七月十一日午夜,准确地说,是十二日凌晨零时到二时,你在什么地方?”

“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我记不清了。”

“你要好生想想,日记上有没有记载?”

“我没有必要记这种事情。”

“你是金崎的私人司机,那一天有没有和金崎到别的什么地方去?要是没人证明你出车在外,就洗刷不掉杀人的嫌凝。”

“和金崎在一块儿?”田代扬了扬眉毛。

“不过,金畸为你做证是没有价值的,你们都是一路货色。”

“我记得当时是在会津。”

“会津?会津的什么地方?”

“会津的高田镇,去看插秧。记得那是七月十日前后。”

“看插秧?看插秧还用到会津去吗?”

“不是我要去,金崎是那儿的人,去看家乡的插秧节。我开的车,在当地住了三天。你们一调查就会清楚,当时住在会津的若松旅馆。”

“你记得具体日期吗?”

“我想是七月十日前后,具体日子也说不清楚。问问金崎或者向当地人了解就会清楚,听说这个节在全国也很有名哩!”

田代说出这意外的情况。如果在山根被害的当天夜里,他确实在会津,和山根案件就没有瓜葛,迄今为止的侦察也将徒劳一场。

怀着愈发增加的失望感,太田等人调查了田代提供的情况。结果证明,为了参加在福岛县会津高田镇伊佐须美神社举行的伊佐须美插秧节,田代确实陪同金崎,于去年七月十一日至十三日住在会津若松市郊外的东山温泉,这个插秧节和伊势的“朝插秧”,热田的“晚插秩”,同称为“日本三插秧”。据说出生在会津高田镇附近山村的金崎,每年都要在这期间回乡游玩。

除了旅馆的服务员外,当地的老百姓也有很多人直到十三日早晨,还看见田代在当地欢庆。尤其是在节日的十二日那天,他和当地人畅饮节日酒,闹腾到深夜,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当天凌晨零时至二时来过东京目黑区的杀人现场。

田代不是杀害山根的凶手。

2

侦察总部承受了沉重的打击,以往长时间的侦察,完全找错了方向。始终没有发现可能与山根同时失踪的岛村太平的尸体。尽管尚未解除田代杀害岛村的嫌疑,可是由于确定了他与山根案件无关,所以,多半与岛村被害也不会有什么联系。

总部总结了侦察陷入迷途的教训,认为从在目黑区发现山根贞治的尸体,到去所泽工地查出山根、青田、岛村等人的身份,这段工作是正确的。可是,根据青田孝次郎的供述,发现了米原丰子家的杀人案件。在侦察这一案件过程中,又揭发了以金崎末松为中心的拍卖国有土地和国际贩卖人口集团,进而暴露出掩藏在政官财界中范围广泛的黑幕。然后,终于查明了杀害偷渡入境的女人的真相。

按照田代的供述,这番举动,必将在政官财界引起强烈反响。作为多年的地下金融巨头、百毒俱全的恶棍、凭借地下金脉暗中遥控政局的金崎,说不定末日已经来临。熊熊燃烧的大火,已经蔓延到金崎的脚下,想熄灭也熄灭不了。从这个意义上说,这场侦察收获是巨大的。但是,说千道万,这毕竟是出乎意料的“副产品”,本案的罪犯尚无着落。深深陷入迷途的侦察总部,不知从何处踏上正路。

3

与此同时,李英香尸体上面的苔,已由国立科学博物馆植物研究部的村上泰辅博士鉴定清楚。据他介绍,这种苔成片地生长在腐烂的动物尸骸或排泄物上面。人们很难想象这样美丽的苔,竟会生在尸体上,它在池底勾划出李英香的体形,提供了发现尸体的线索。掩埋李英香时,新抹的混凝土与旧池底没有很好的接合,苔从龟裂的纹缝中汲收了养分,得以生长,现出了李英香的体形。

侦察总部听到上田警察局的报告,想到竟然由苔提供了发现牺牲者的线索,不由觉得受到了嘲弄,愈加失望。

“白云山庄的水晶兰,是不是由山根他们三个人最初带来的?”下田不死心地追问。

“不论是谁带来的种籽,和我们都没有关系。”太田面容憔悴,不快地回答。想到执意追踪所捕获的猎物竟与本案无关,积劳多日的疲劳一古脑儿涌了上来。

“如果岛村太平死了,或许在尸体的附近,也会长有水晶兰吧?”

“在岛村尸体的附近?”太田不解地仰起脸。

“嗯,如果离李英香尸体不远的水晶兰,果真是最初由山根他们从所泽带来的话,那么,三人中的岛村,自然也会沾有花籽。”

“你的思想过于局限在水晶兰上了。”

“我总觉得水晶兰垂着头,似乎在诉说什么……”

“岛村太平究竟在什么地方呢?”

“他会不会还活在世上?”下田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说。

“你说岛村还活着?”太田惊讶地问。

“我们只是根据山根的被杀,青田孝次郎的猜测,就断定岛村也被杀害了,却根本没有分析他有可能活在世上的这一面。”

“可是,岛村除了老婆孩子以外,还有母亲呀!”

“我看他不见得没有隐踪匿迹的理由。岛村外出的目的,是为了偿还赊买耕耘机的欠款,比起为孩子筹措学费的青田来,并不那么急迫。再有,我们没有特意打听,那个老妈妈会不会是他老婆的母亲。想到家里饶舌的老婆和刁钻的岳母,心里就不想回家,如果这时再找到其他的女人,很可能就和这个女人另过生活去了。”

“岛村是回米原丰子家取求职登记表的时候失踪的呀!”

“田代说没有这种事情。一直伺机另找出路的岛村,巴不得和伙伴们早点分手,会不会趁机躲起来不露面了?”

“一个身上没钱,甚至穷到钻进人家行窃的人,能到哪儿去呢?”

“是呀,我也讲不清楚。或许是事先就找好了躲避同伴的目标吧!”

“你说岛村是有计划躲起来的?”

“很有可能。”

“有计划……如果这样,他就不会把行李放在上野车站的存放处,而不管了。”

“里面尽是些替换的衬衣,没有值钱的玩艺儿。恐怕是为了麻痹伙伴,而故意留在那儿的。”

“到米原家当小偷,也是为了欺骗伙伴吗?”

“这个……”

“嗯,有这种可能。”

“太田君也这样认为吗?”

“我看,只要岛村现在还活着,就是在他回去寻找求职登记表的路上,遇到了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呢?”

“我也不大清楚,反正是促使他不想返回家乡的事情。”

“你举个例子……”

“比如捡到一大笔钱呀,或者认识了个女人呀。”

“有道理。”

“当时,有没有人在那一带丢失了巨款?”

“赶快查一查。”

下田敏捷地站起身,太田用羡慕的目光望着这位猎犬般飞跑出屋的年轻同事。即使太田的猜测属实,恐怕也无益于案情侦破工作的进展,可下田对这煞费脑筋的调查却充满了热情。和这样朝气蓬勃的人共事,太田十分愉快。

4

调查结果,去年六月七日清晨三时左右,曾经有人到文京区本乡三道街派出所报案说,有五百五十万元钱被人拿走。

此人是千代田区外神田的一家金属加工机械行业的小厂的老板,由于一家向他大宗订货的厂家濒于破产,催促他立即还债。所以,那天他四处张罗钱,直至深夜,总算大体上凑足了数目。为了尽快把筹措到钱的喜讯告诉给尚未睡觉、等候消息的妻子,他便到附近的电话间挂电话。妻子接到电话又惊又喜,连声说今晚可以睡安稳觉了。谁知祸从天降,可能是兴奋过度吧,他竟把辛辛苦苦凑齐的极其珍贵的五百五十万元钱,遗忘在电话间里。

给妻子打完电话,紧张的情绪稍有缓和。由于一直是徒步奔波,他刚想找辆出租汽车,突然发现那包钱忘在电话间里了。匆忙跑回电话间,钱已经不翼而飞。他半疯狂地在电话间周围跑来跑去,凌晨的路上,毫无人踪。

他无计可施,找到附近的派出所报案,那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尽管派出所的警察安慰他说,这么一笔巨款,肯定会有人送回来,但是始终没有下落。

丢失了含辛茹苦筹措的资金,他的工厂因此而倒闭了。更为悲惨的是,作为厂主的他,和妻子儿女全家五口人走上了自杀的绝路。

“果然不出太田君所料。”下田为调查结果感到满意,“目前,还不能断定是岛村拿走了这笔钱。”

“可是,电话间就在米原丰子家的附近,时间也吻合。”

“是岛村无意中走进电话间,发现了这笔巨款。偶发的恶念,促使他携钱逃走。后来听说这笔巨款的主人全家自杀,他也就不敢照面了?”

“他当然不敢照面,因为不仅仅是拿走人家的钱,而且还导致五条人命呢!”

“所以,他轻易不能回家,怕从求职登记表上露出马脚。”

“是的,岛村可能估计到求职登记表会遗落在米原家以外的什么地方。”

“不是遗落在米原家了吗?”

“不清楚,或许是在回到米原家之前发现了这笔钱。在那种情况下,说不定他认为索性把登记表放在米原家稳妥,杀人犯是不会把那份表交给警察的。有了手中的横财,就不想再冒风险去寻找登记表。

“或许是他已经在米原家找过了,没有找到。不在米原家,就是掉到路上,这样他更不敢回家。如果求职表丢在电话间附近,会格外受到怀疑的。有了这笔一辈子也赚不到的巨款,就可以离开贫困的山村;不要饶舌的老婆,拋弃刁钻的老母。虽然我不知道岛村是否是这样想,但应该估计到这突如其来的金钱,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人生道路。”

“刁钻的老母?就是说岛村家的那位老婆婆,是他的岳母!”太田也同意下田的分析。

“果真这样,岛村对家里就没有什么可以依恋的了。”

“嗯,只剩下一个女儿。不过,岛村是赘婿,据说这个女儿是他妻子的前夫的孩子。”

“是呀,家里没有一个人和他有血缘关系。”

“正是这样。”

“岛村还活着,就使得山根是由于其他原因而被杀害的可能性,越发増大。”

“嗯,其他原因,是什么呢?”太田露出十分疲乏的表情,思索着。

“恐怕凶手是流窜犯。”

“我们竟然让流窜犯作弄了将近一年。”

“那个孩子该长得挺大了吧?”

“哪个孩子?”

“山根贞治的孩子呀。去年,我们去他家的时候,还是吮奶娃娃哪。”

太田的耳际回响起初次去寒畑村山根家调查时,在里屋哭闹的孩子的哭声。同时,山根妻去八户找工作时,怀抱着的幼儿那天真烂漫的脸庞也油然浮现在眼前。那是一个晨雾缭绕的早晨,太田的记忆仿佛也被薄雾所笼罩。

——当时,对于又使一个孩子失去了父亲的罪犯,所激起的满腔愤慨,如今消失到什么地方去了?

太田不由一惊,下意识地环视四周。在无休止的疲劳折磨下,尽管自己不想忘记,但实际上却把当初亲自立下的为了幼儿,坚决捕获凶犯的誓言,拋到了脑后。现在,那个小孩已经可以用咿咿呀呀的儿语,纠缠母亲,询问父亲到什么地方去了吧!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虽然才见过两回。”

“听说山根克子还没有改嫁。”

“她还年轻,早晚也得再婚。”

“早晚……吧!”

讲到这里,两人都默不作声了。年轻的下田在想象克子再婚对象是谁;太田在猜测,克子改嫁后,年幼的孩子的幸福生活。

5

围绕作为侦察的“副产品”而发现的李英香的尸体,李英香被害案件引起意外的波动。而本案的山根被害案件的侦破工作却毫无进展。

那须警长那副“晒太阳的老公公的脸”,此时还堆满皱纹。水木阿莉莎回东京后继续模特生涯,宣传机构蜂涌而至,对引起国际贩卖人口集团和政官财界罕见丑闻败露的这位小姐,充满了兴趣,甚至不再关心她的本职工作。阿莉莎本人也是经常受到警察的盘问,可是很清楚,她与山根被害案件毫无关系。她在李英香被害和国际卖淫集团案件中是重要的证人,在本案中却起不了任何作用。

侦察总部失去了线索,有人提出就此把精力转移到李英香案件上去。对此,从一开始就着手侦察山根案件,并十分关心进展情况的太田和下田,感到很不是滋味。总部里洋溢着为捕获到意想不到的庞然大物而喜不自禁的气氛。是啊,与抓住杀害一名短工的凶犯相比,还是揭发出涉及政官财界的国际卖淫组织和侦察杀害外国妓女的案件更加骇人听闻,也容易成为宣传中心。有人还借题发挥说,尽管本案的侦破陷入迷途,但在李英香案件中还是立下不小的功劳。此时此刻,保持清醒头脑的只有那须警长和太田,下田三人。

一天,太田吃罢早饭,正准备上班,随手翻开一张报纸,想找条有趣的消息看看。在家庭专栏,刊登一组有关农民外出做工的特集。

——今年又有一百二十多万农民离开故乡,流入城市。人们都希望不外出做工就可以维持家庭生活,但是,“减反”等政策熄灭了他们的希望。就连以前被视为富裕阶层、拥有三公顷以上农地的农家,也不得不送人到大城市赚钱。留在当地、失去了顶梁柱的家庭,不时发生自杀事件,有对还发生涉及男女关系的桃色案件,家庭生活遭到破坏。

仅以闻名全国的外出做工县XX县为例,今年计有六、七万人流入大城市。最近出现外出做工长期化的倾向,平均每人每年在外六个月。并且不再是利用农闲期外出赚钱贴补家庭,而是以一家的主要劳动力作为外出做工的主体。不用说,这期间的农业劳动、家务活、哺育子女,都落到了留守在家里的妻子和老人的肩上。

一位有远见卓识的知名医生发表谈话说:东北农村的外出做工风气之盛,已为众人所知。丈夫或父亲一年只回村两次。这期间,独守空房的妻子的性生活怎样呢?送走丈夫的妻子们,异口同声抱怨“害怕夜幕降临,有时彻夜难眠”。一年中,有半年以上与丈夫离别,尽不到夫妇双方应对孩子进行身体力行教育的职责。不仅仅加重了生活和劳动的负担,而且造成夫妇生活的缺陷,在夫妻和家庭中留下了本不应有的创伤。

有的农家,在丈夫外出即将归来时。妻子带上节育环,当丈夫又要离村做工时,将节育环再摘下来,节育环成了贞操的象征。当然,丈夫也可以用避孕套来纵欲放浪,可是这只能使成年独守空房的妻子倍加痛苦。更为残酷的是,有的地方使用贞操带——

这篇报道深深地吸引了太田。受到报纸的启发,往日侦察中未曾注意到的一个问题,如今清晰地涌上脑际。

“您怎么了?时间不早啦!”看见太田毫不理会饭后的热茶,只是对着报纸沉思,妻子吃惊地问道。

“我说,胎儿在母亲的怀里要呆多少天?”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好了,好了!准确点告诉我,怀孕期有多长时间?”

“十月怀胎,实际上是二百八十天。您问这个干什么?”

太田没有理睬妻子,心中认真地推算起来。

“去年八月末,我们到寒畑村调查的时候,山根克子的孩子看上去还不到一岁。这样,就是前年八月前后出生的。按妊娠期推算,估计是大前年在十一月末到十二月初受的精。如果在这期间,克子的丈夫正好外出,没有在家,不就说明问题了吗?”

在当天早上的工作会议上,太田毫不迟延地提出自己的疑点。以那须警长为首的全体成员,都明白了太田这番话的重要含义。

如果克子是在山根贞治外出做工期间受的精,这个孩子就不是山根的,而是克子与其他男人的私生子。这样,克子也就成了她丈夫被害案件的怀疑对象。厌倦自己的丈夫,与他人生下私生子的女人,很有可能同奸夫合谋,害死已经成为累赘的丈夫。由于有凶手嫌疑的人与被害人是夫妻关系,再加青田孝次郎提供的线索又将刑警们引向另一案件,所以从一开始,人们就忽略了克子。

“听山根克子介绍情况时,总觉得有件事情很奇怪,现在才回过味来。”

“什么事情?”

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到太田的身上。

仿佛事先已为今天的工作会议做好了准备,太田把一封陈旧的信放到桌上。

“这是一封从克子那儿拿来的、山根贞治的来信。去年五月,山根从崎玉县的工地发信给他的妻子。虽然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信的内容,不过为了更说明问题,我再读一遍:‘我长期不在家,你受苦了。现在我在崎玉县所泽镇工地干活,可是条件和事先说的完全不一样,所以只能汇回这么一点儿钱,请你原谅。最近我正努力寻找条件好一些的地方,争取多挣些钱寄给你。我得到立秋时回去。你一定很寂寞吧,望多保重身体,等着我。’就写这些。诸位,你们看怎么样?只要稍加琢磨,就会觉得奇怪。”

太田仿佛为了先让大家猜测似地环顾一下在场的人。一时间,室内鸦雀无声,谁也不想开口。太田正想解释,只见下田晃了晃身子。太田明白了他的意思,用催促的目光,让他发言。太田是从基层警察局来总部工作的,他不轻意轻易表态。

“关于孩子的事情,一个字儿也没有写。”

太田露出“正中吾意”的神情,连连点头。那须也赞同地说:

“确实,对离家在外的丈夫来说,恐怕最惦念的是扔在家里的孩子。山根的信上却只字不提,未免太不近情理。”

“可能是山根贞治已经知道这个孩子不是自己的吧?”下田说完,看了看那须的脸,又转过来观察太田的表情。

“我想有这种可能,或者他明明知道,却做出一副不知道的样子,无意中在信上流露了出来。”太田说这番话时,先是对下田,然后又转向众人。

“这个线索很有价值,立即查明克子的小孩的出生日期和推定受精的日子,并且调查她的男女关系问题!”那须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一点点的感情。

“关于这件事情,我想到一个人。”下田一面追思往事,一面说。

“有怀疑对象吗?”

“有!刚才忽然想到的。”

“谁?”

众人关切地注视着下田。和下田一道出差的太田,却没有想到什么怀疑目标,他眼前浮现的是初访山根家时、看见的克子那张毫无化妆的脸庞!她那双由于繁重的农活和经常接触水,而粗糙得象枯树枝一样的手。与此相反,劳动服裹着的身体,却显得滚圆丰满。不假修饰的无华的外表,掩藏着成熟的女人的心,是谁识别了她的真情,不动声色地掠走了她?

“我们监视寒畑村的时候,克子曾经到八户去过。”

“她说是去八户找工作。”

太田回忆起他和下田尾随克子到八户时的情景。正是他们去八户时,青田孝次郎打来电话,让妻子到盛冈去。

“那一天,克子临上公共汽车前,和我打了个照面,说她去三户买东西,可是,我们却追踪她到了八户的一家咖啡馆。问她为什么撒谎,她回答说,‘虽然是找职业,却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在丈夫刚刚死后,就会见其他的男人。’话说得很中肯,并且还领着孩子,估计不是男女约会,所以我们也就相信了。话又说回来了,如果那个男人就是孩子的生身父亲,带小孩去赴约,也是合乎情理的呀!”?

“你认为,克子那天在咖啡馆会见的那个,说是她姨表兄还是姑表兄的人,就是克子的情夫吗?”连太田都为下田提出的这个怀疑对象而吃惊。

“我看不一定没有这种可能。”

“难道真是那个男人……”尽管太田极力想回忆当时的场面,但由于事出意外,一时又想不起来。

“当时,那个男人……名字是叫做大森什么的,见了我们就想逃走。照他的说法,看见满面凶气的我们逼了过去,担心是流氓找岔寻衅。现在回想起来,说不定是他心中有鬼吧?”

“正好是在同一时间,青田打来电话,找他的妻子。这样,总部的注意力就全集中到青田的身上了。”

“如果你的推断正确,就是说克子和大森是合谋作案。”那须插言道。

“我想,他们现在正默默地等待事件的高潮过去。或许他俩看见侦察搞错了方向,而暗自得意,巴望风头过后就结为夫妻呢!”

“调查山根克子和大森!”那须做出结论。

在当地警察局的配合下,查明克子的孩子诚,生于前年的九月十一日。按平均妊娠二百八十天推算,大约在大前年、即三年前的十二月五日受的精。山根贞治在那一年的十月中旬去东京一带做工,正月也没有回家,直到第二年的三月底才回乡。这个孩子既不是早产儿,也不是过产儿,生产十分顺利。很清楚,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山根都不可能是他妻子所生的这个孩子的父亲。如果检查孩子的血型,证据将更为确凿,只是目前还不能采取强硬手段。

山根克子有重大嫌疑,总部決定派太田和下田再次去青森县,深入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