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真田镇是坐落在长野县东北部小县郡的山村小镇。据该镇概况介绍,是在一九五八年十月,由长,傍阳、本原三村合并而成。一九七五年的人口为一万零三百二十二人;面积一百八十一点七六平方公里,十分之七是山林。农业是真田镇的基础产业,以管平为中心,特产甘蓝、人参、莴苣、马铃薯种等高原蔬菜。作为真田家族的发祥地,镇内真田氏摇篮的史迹,触目皆是。

由于是三村合并为镇,所以房屋建筑散落在山坡上和山涧旁,使人看不出这是统一的一个镇,看见的只是互不关联的几座幽静的村落。一条溪谷般的不大宽的河流,在村落间淙淙流过,两岸葱绿,田里菜花盛开。

“他们没到嬬恋,会不会奔东京去了?”在返回入轻井泽的车里,下田自言自语地说。

“不,我想他们不会去东京。”太田接过下田的话茬,对扬脸似乎询问究竟的下田解释说:“如果追赶阿莉莎的是田代,很有可能不会去东京。恐怕田代不是奉金崎的命令而来,莫不如说,他是违背金崎的意愿,自行其是来追赶的。所以……”

“这是为什么?”

“阿莉莎和田代很大成份是被撵到海外去的。他们这是在这场风波还没有完全平息下来的时候回到日本。田代现在回国,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对他都不利。这说明不是金崎让他回来,而是他违背金崎的命令自己回来的。阿莉莎害怕田代的纠缠,先逃回日本,为了追赶她,田代也随后跟来。我想,在这种情况下,田代是不会去金崎所在的东京的。”

“你认为他到什么地方去了?”

“多味店的老板娘在阿莉莎失踪前,看见从松代方向开来一辆轿车。是从松代开来的,还是从上田开来?或者是车呈U字形转了个圈,伏击阿莉莎?统统都不清楚。除了这辆车外,再没有发现其他车辆,所以可以认为,是这辆车绑架了阿莉莎。而且由此可以推断,车没有开回松代方向。”

“是经由上田,沿着18号公路奔长野去了吧?”

“盐泽君,出真田镇的道路有几条?”太田打听熟知当地情况的盐泽。除了主要道路外,或许还有意想不到的出口吧?

“经由真田的主要道路,是从上田到长野县的144号公路。此外,经由横泽去管平的私营公路,可以上小诸和上田间的18号公路,沿着它也可以出去;到了管平,还有奔长野和须坂方向的两条道;另外还有一条经过入轻井泽和新田,通向松代的道路。”

“就这些吗?”

“如果到了本原,还有一条通向大屋的道路。”

“盐泽君,作为当地人的他们,如果躲藏在这附近,您看很有可能藏在什么地方?”

“如果不奔东京,那就得走经由乌居山谷的那条道。不过,还没有迹象表明他们奔那儿去了。也许是到长野方向,或者到别所温泉去了吧?”

“就这一处温泉吗?”

“不,这一带温泉很多,除了别所以外,在上田的四周还有田泽,沓挂、灵泉寺、鹿教池等许多温泉哪。”

“真是带着女人藏身的好地方。”

“是呀,在真田也有温泉哩。”

“咦,真田镇也有温泉?”

“说是温泉,现在已经不开业了。偶尔翻到的旧地图上面,还标有温泉的记号。”

“那所温泉,现在怎么样了?”

“原来的温泉主人老早就撂下不管了,听说现在成了东京一家观光公司的宿舍了。”

“东京的观光公司?”无意中听到这句话,太田眼睛一亮。

“您知道这家观光公司的名称吗?”

“听人说过,可是又忘了。叫什么……”

“是不是叫帝都观光公司?”

“您这么一提示,是有那么个印象。”

太田瞅瞅下田:真田镇有帝都观光公司的房产!

“这个旧真田温泉在什么地方?”太田不由提高语调追问。

“在旧电车终点站附近。您是说河莉莎在那儿?”

“很有可能,帝都观光公司经常邀请水木阿莉莎去做商业广告。”时间紧迫,没有空介绍他们间的暧昧关系。

“马上去真田温泉!”

盐泽拐过车,朝向真田温泉方向。从144号公路向山的西侧稍拐,就是公共汽车终点站,这是旧时上田电车的真田站。当地的五、六名乘客正悠闲地等候公共汽车,他们惊讶地把目光投向这辆突如其来的警车。

一条水宽四、五米的河从车站建筑物旁流过,河水将两侧冲刷出几米宽的空地,宛若一条溪谷。连翘花和桃花为葱绿的河岸增添了绚丽的色彩。昨天下了一场雨,河水略显浑浊。

顺坡道而下,有一座木桥,桥上标有“负载二吨”的标记;桥头刻着“白云真田桥”几个字。三人战战兢兢地过了桥,只见另一侧桥头写有“神川”二字。

登上对岸的高坡,一处为松树和樱树遮掩的山庄别墅风味的建筑映入眼帘。院里绿树成荫,破旧的池塘里浅浅的积水,显得陈腐。假山、怪石、庭树,所有的布局都是精心、合理。看来早已无人照管,满目荒芜。假山怪石间丛生的杂草驱逐了花草;人工泉池的旧址生满绿苔。主房大门的门框上装饰的白桦树皮,表示这儿便是“白云山庄”。与主房稍有一段距离,是一幢茶室风格的后屋。

“轿车!”下田手指后屋的背阴处,轻声说道。一辆绿色车身的轿车停在那里,是东京都练马区的车牌,上面标有字母“わ”,这是出租汽车的标记。多味店老板娘见到的多半就是这辆车。

太田和下田明白了,他们追踪的方向是正确的。既然车停在这里,很有可能阿莉莎就在这座房子里。三人兵分两路,包抄过去。

下田先搜查主房和连接后屋的小院。主房室内比外观更加衰败荒凉,室内不见一人。出主房后门进小院,有一条用石板铺的通向后屋的小径。

“我去搜查后屋!”下田让盐泽看住主房的后门,自己顺着石板道向后屋走去。后屋的建筑很有茶室的风格,正门雨搭和主房的房檐相接。下田眯了会儿眼睛,以便适应室内的暗淡光线,然后伸手推门。镶着玻璃的正门,发出沉闷的响声开了。

进了正门,左侧有一房间,里面传出播放电视的声音。

——在这里!

下田警惕地站稳脚,拉好架式。他朝里面刚喊一声,就仿佛有人走了过来。下田的眼睛还没有完全适应屋内的亮度,只觉有个五光十色的物体在眼前晃动。他正要开口,对方却抢先“啊”地发出一声惊叫。

借着暗淡的光线,下田终于看清楚了眼前这个五光十色的人就是水木阿莉莎。她在本来就很花梢的女罩衫上,又套了件红黄绿三色相杂的长裙。

“啊,下田先生!”阿莉莎惊讶地说。看得出,她正在盼望着下田的到来。

“别担心,您怎么在这儿?没受到什么伤害吧?”看到阿莉莎若无其事的样子,下田仿佛觉得自己受到了捉弄。

“对不起,我弄误会了。”

“误会?您指的是什么误会?”

下田警揚的目光,射向阿莉莎走出来的里屋,屋里依然传出电视机的声响。阿莉莎自然不会孤身一人呆在这凄凉阴森的温泉旅馆,绑架她到这儿来的田代,或者其他什么人,肯定在屋里面。

查明主房周围没有人后,太田和盐泽也赶了过来。开警车的警官为防止有人逃跑,守候在那辆出租汽车旁。

“既然来了,就进去坐坐吧!”阿莉莎毫无恶意地把三个人让进里屋。

里屋是间八席铺大小的卧室,一个面色黧黑、目光锐利,看上去有二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正在屋里看电视。他就是田代行雄,太田和下田与他已经不是初次见面。

“瞧瞧,竟然和刑警先生们相会在这种雅致的地方。”田代有些羞怯似地笑着说,关上电视。直等刑警们进到屋里,他才离开电视机,未免过于傲慢。

“你不是到国外去了吗?怎么又到这儿来了?”下田依然戒心十足地问道。

“在国外太寂寞,甚至连话都听不懂。”

“那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为什么?您问得可真没趣。和年轻的姑娘在一块儿,当然要避开人们的视线。这一点,得请您多多包涵。”

“你是强迫水木到这儿来的吧?真是这样,就构成了诱拐罪,或监禁罪。”

“嘻,别开玩笑呀,是我强迫了阿莉莎?事实是阿莉莎和我两相情愿地躲到这儿,不信您问阿莉莎好了。表面上象是拐骗呀,监禁呀的,实际上我们两个躲开世人,正是乐趣十足呢。对吧,阿莉莎?”田代做作地盯着阿莉莎,阿莉莎无可奈何似地点点头。

“喏,您瞧。与此相反,刑警先生们却在人家得趣的时候扑扑通通地突然闯进来,究竟是想干什么?”田代昂然自得地反唇相讥。

“水木君,请您解释吧!”下田没有理睬田代,把脸朝向阿莉莎。

“所以,我、我说弄误会了。”阿莉莎避开下田的目光,胆怯地回答。

“您说有人要杀您,让我们来救援,难道这也是误会吗?”下田一直克制的声音,此时稍有提高。他认为阿莉莎肯定是受到了田代的胁迫。事到如今,当着盐泽代理警长的面,用“误会”来敷衍了事,是收不了场的。上田局甚至下令重点警戒,邻近的警察局也予以大力配合。

“我,患有轻微的被害妄想症。回国的途中,总觉得有一个可疑的影子跟着我,弄得我神经有些不大正常。”

“您说的那影子是田代……先生吗?”

“是的。”

“您不是和他一块回来的吗?”

“不是,我不知道田代先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好吧,就算是您把田代先生当作可疑的人了,可为什么特意向远在东京的我呼救?只要拨一下‘一一〇’,完全可以喊来当地的警察嘛!”

“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当时脑袋迷迷糊糊的。”

“您打完电话后,就和田代先生一起来到这儿,一直呆到现在吗?”

“是的。”

“背着您的父母、亲人跑出来,不怕家里人惦念?”

“我知道他们会惦念,所以想和田代先生把该说的话说完,然后今天就回去。”

“您没想到您的电话给我造成的麻烦吗?我是警察,您以为向我提出有生命危险,要求援救后,就可以不负任何责任了吗?”

“实在对不起。不过我真没有想到您会特意赶到这儿来。”

“怎么样?刑警先生,事情大体清楚了吧!既然如此,就快点只让我们两个人留在这儿吧!”田代插嘴说。

“你住嘴!”下田白了田代一眼。

“水木君,如果您不说实话,事情就难办了。昨天确实有谁在追赶您,这不是出于误会。您在多味店打电话找我时,不巧我正和别人通话,让您等了一会儿。所以,我们刚刚说几句,您的硬币就不够用了。您本想和多味店的老板娘换点零钱,但忽然看见了什么,于是逃离了杂货店。这时有一辆绿色的轿车驶过,您也就随着失踪了。

“这是多味店老板娘介绍的情况,完全属实。您给我打完电话,看见什么而逃出杂货店呢?您看见的就是田代!您是看见田代而逃出来的。如果如您所说,这是误会的话,理应是在您打电话之前看见可疑的男人。您是被胁迫的,您以前曾挂‘一一〇’电话,说这个男人要杀害您。现在,只要您提供证词,我们就可以以拐骗或监禁的罪名逮捕他!”

“刑警先生,你们干嘛总缠着我们,本人不都一再表明这是一场误会了吗?”田代又插言道。

“住嘴!”

摄于下田的威势,田代耸耸肩,闭住嘴巴。

“为了保护您的安全,我们出动了大批人马。事到如今,您又说什么这是出于错觉,闹误会了。事情会这么简单吗?”

“……”

“您说怎么办?”下田话语犀利,句句紧逼低下头来的阿莉莎。

“对不起。”阿莉莎的身子愈发畏缩。阿莉莎的话可以决定田代的命运,因此田代也十分紧张。

“光是‘对不起’,是说明不了问题的。”

“我,确实是闹误会了。田代先生的车从多味店前面开过时,我错以为是在旅行中跟踪我的那个男人又来了,所以给下田先生打了那种电话。当零钱不够、想换钱时,车又开了回来,于是我吓得没命地逃了出来。”阿莉莎极力遮掩,只要她本人拒不承认自己被拐骗和被监禁,其他人就无能为力。

阿莉莎曾向下田呼救,这是事实,为此白白地出动了大批警察。下田和太田没脸再见上田局的同事。他们决定临时拘留田代和阿莉莎,以便深入调查。

下田暗想,即使阿莉莎不是受田代的威胁,也是受到金崎或宫村之流施加的某种压力,他决心查清这里的奥妙。

三人带着田代和阿莉莎走出白云山庄。这时,太由仿佛发现了什么,眼眼牢牢地盯着前方。

2

“发现什么了?”下田也循着太田的视线望去。

“山坡上开放着白色的花呢。”

“啊,是什么花?”

“象是水晶兰。”

“水晶兰?”下田似乎在哪儿听过这个花名。

“你忘了,我们调查山根贞治他们三个人,在所泽工地曾经看见过这种花。”

“噢,想起来了,你还说是腐败植物,在动植物残骸上开花呢!”下田眼前这盛开的白花,和冒着酷暑去所泽调查时,在工地后面草丛中纤细开放的白花重叠为一体。

“是腐生植物。啊,这一带也有水晶兰啊!”

“咱们过去看看吧!”

两人把田代和阿莉莎托付给盐泽照看,朝白云山庄前院的一侧走去。前面是几米高的山崖,一道湍急的水流在崖下泛起白色飞沫奔流而去。花就开放在山崖北向的斜坡上。

“没错,是水晶兰!”太田确认说。饱吮神川的水份、潮湿的北向斜坡上的几株水晶兰,纤细的茎上各自开着一朵白色的花。

“花都低个脑袋哩!”

“这是水晶兰的特征,好象背着太阳,给人以阴郁的感觉。”

“腐生植物畏惧阳光吗?”

“这是人们的想象。看见水晶兰,就仿佛想见到为它提供营养的动植物残骸……”

“当然会想到这一点。这种花的下面,究竟有什么残骸呢……?”说着,下田象想到了什么,绷紧脸。

“哈哈,下田君,你大概想象这下面有人的尸体吧?”太田猜透了下田的思路,笑出声来。

“可是,太田君,这个山庄是帝都观光公司的,现在米原丰子的家原来也归这家公司的经理二宫重吉所有。一个女人,很有可能是李英香就在米原丰子的家里被杀,这一带不是隐藏李英香尸体的最好场所吗?”下田为自己的设想鼓舞,恨不得立刻掘开水晶兰的根部,看个究竟。

“确实是一个有趣的设想,不过,过于离奇了。”太田温和地说。

“怎么离奇?”

“怪我没讲清楚。水晶兰虽说是靠从动植物残骸上摄取养分,实际却不会直接生长在动物的尸体上。”

“它不是腐生植物吗?”

“腐生植物大体上可以分为两种,即开花的显花植物,和由细菌繁殖的蕈类、苔类。水晶兰是属于前者的腐生植物群。所谓腐生,总体是从动植物残骸中汲取养分;细分又分为从植物、动物,或动植物双方摄取养分等三种。水晶兰是属于摄取植物残骸养分的那一类。”

“这么说,它肯定不会生长在动物的尸体上面喽?”好容易才提出的设想,竟被泼上了冷水,下田毫不掩饰他的失望。

“可以说是百分之百的不可能。这是因为动物体内含有硫磺和磷类的成分,对植物有害。一般来说,动物的尸体,对显花植物系的腐生植物也可以提供养分,但是有害物质过多,植物就受不了。如果是蕈和苔的话,问题倒不大。”

“哪么有没有这种可能:动物尸体内的有害物质,由于某种原因或在某种环境中,完全失去作用。这样,显花植物不就可以生长在动物的尸体上面了吗?”

“这种情况是不可能的。一般来说,动物体内有害于植物的物质,很难消失。况且有害物质完全失去作用之时,动物尸体的本身恐怕就要完全消失,还原成土了。”

“这不可能吗?”下田泄气地说。

“啊,我也不是学者,所以讲不清楚。你去找权威打听打听吧!”

“哪里,你的知识就很渊博了。”

“哪儿的话,我只不过是从书上现买现卖。啊,让他们等得太久了,咱们走吧!”太田想起在警车旁等候他们的盐泽等人。

3

在上田警察局再三询问,情况也毫无新的进展,阿莉莎一口咬定这是一场误会。问她在那件报警事件后,为什么突然到海外去,又为什么突然返回来?她只是回答:我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

“是金崎给她施加压力了吧?”

“我也是这样想。阿莉莎既然向警察呼救,就不可能想象紧接着突然改变态度,为田代所控制。如果她果真有什么把柄握在田代的手里,一开始就不会求救。对阿莉莎具有这么大影响力的人,只有金崎。白云山庄设有电话,很可能是阿莉莎被带到那里以后,金崎向她下达了什么指示,所以她改变了态度。”

“可是,有件事情值得深思。”

“怎么?”

“田代是不是背叛了金崎?”

“当然,夺走金崎的女人,违令私自回国嘛!”

“金崎如果给阿莉莎施加压力,岂不是救了曾经咬他一口的田代?”

“嗯,恐怕是田代抓住了金崎的什么把柄。”

“这个把柄就是杀害了李英香。”

“一旦田代被捕,金崎也自身难保。”

“我现在正在考虑这样一个问题:田代为什么要拉着阿莉莎固守在白云山庄?”

“是不是由于阿莉莎的老家碰巧就在白云山庄附近?”

“只是这一点吗?”

“此外还有什么?”

“田代没有去东京,表明他不想到他背叛了的主子那儿。同样道理,他也不应该来到白云山庄。夺走了主人的女人,却要固守在属于主人势力范围的白云山庄,他的这种动机值得分析。”

“有道理,”太田应和说。

“田代抓住了金崎的把柄,金崎要收拾他,不用说,田代应该充分认识自己处境的危险,理应尽量远离金崎的势力范围。”

“你的意思是,白云山庄与金崎有什么利害关系?”

“是的。田代躲进了白云山庄,金崎出于某种原因,不便轻易对他下手,反倒不得不庇护他。”

“你认为那个把柄就是李英香之死?”太田想起下田关于水晶兰摄取养分的那个设想。

“对!我想,是不是李英香的尸体埋在山庄的什么地方?”

“等一等!最有可能杀害李英香的凶手就是这个田代,这样做,他岂不是自套绞索吗?”

“当我猜测水晶兰的下面埋有尸体时,连太田君都笑我想得过于离奇。确实,是水晶兰启发我产生这种离奇的设想。田代万万不会料到我们能产生这种飞跃吧?”

“倘若尸体果真藏在山庄,金崎一伙就会为田代把阿莉莎绑架到那儿的举动而大为震惊。对于金崎他们来说,哪怕警察向白云山庄多瞅几眼,都要心惊肉跳,肯定会叮嘱阿莉莎,无论警察怎样询问,都不得说出是田代绑架了她。”

“这一步棋,说不定是田代打电话给金崎下的命令哩?”

“应该想到这一点。确实,如果不是从田代那儿听说的,金崎怎么能知道阿莉莎被绑架了呢?如果警察追踪阿莉莎到白云山庄,金崎一伙人就将不得不竭尽全力保护田代。而田代呢?或许这是他掠走阿莉莎后,两人为了自卫而合伙定下的苦肉计呐。”

“分折得很正确,尸体很可能就藏在那个山庄。”

“如果不是这样,就很难解释田代为什么要逃到那里,阿莉莎为什么要出尔反尔了。”

“索性搜查一下试试?”

“请务必搜查一下!”

“在行动之前,当着田代的面试探试探,观察他的反应。”

4

由于是拘留审查阶段,收押时间不能太长。田代表示他暂时还要住在白云山庄。或许阿莉莎受到了什么指示,也没有露出急于返回东京的意图。假如白云山庄果如下田所说,藏有金崎一伙致命的“把柄”的话,田代当然要固守在那里,以便自卫了。

田代的态度坚定了下田的信心。

“你为什么不回东京,而要呆在山庄?”下田不动声色地问。

“没有什么理由,我只是喜欢那儿。幽静,风景宜人,是同女人隐居的好地方。”田代没有识破下田的意图,若无其事地回答。

“是呀,环境很幽静,景色也不坏。不过,你真的就是为了这么点原因而呆在那儿?”

“当然。那您说我还有其他的什么原因?”田代瞅着下田的脸,似乎心头蒙上了不安的阴影。

“阿莉莎挺温顺哪!”

“是呀,和我在一起,她很高兴。”

“金崎对阿莉莎说了些什么吧?”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金崎让阿莉莎不要说出是你绑架了她;如果警察来了,就说她是心甘情愿和你在一起!只要阿莉莎照金崎的话行事,今后会越发出名,飞黄腾达;倘若违命,今生今世休想翻身!”

“这是胡诌!金崎不会说这种话。阿莉莎从前是金崎的女人,可现在被我抢了过来。尽管阿莉莎愿意跟我,也等于是我抢的。”

“可是,你和阿莉莎却一道逃到金崎控制下的这座山庄!”

被人指出不合逻辑的漏洞,田代有些惊恐。下田穷追不舍:

“抢了主子的女人逃跑,按理说,是要尽量逃到主人势力范围以外的地方去吧?”

“那、那个,我不知道白云山庄属于金崎的势力范围。”

“撒谎!山庄的主人是帝都观光公司,把阿莉莎介绍给那家公司的就是金崎!帝都观光公司经理二宫和金崎是一丘之貉!”

“我只是领着阿莉莎到山庄来,帝都观光公司是很得意阿莉莎的广告主嘛!”尽管田代暗暗叫苦,却竭力恢复了常态。他知道,金崎和二宫的关系,还没有完全败露。

“是的,阿莉莎和你在一起,不足为怪。但是,既然她是躲过主人的监视和你私奔,为什么反倒跑到由自己的主人推荐而认识的广告主的山庄?”

“我不知道,你们问阿莉莎好了。”

“刚才,你说要在白云山庄住一段时间,后来又说从金崎那儿抢来了阿莉莎。金崎恐怕不会同阿莉莎善罢甘休吧?你在这种地方呆长了,不怕金崎追来和你算账?”

“阿莉莎当然不会总和我在一起,她家就在山庄附近,可以经常回家嘛!”

“即使阿莉莎可以经常回家,你住在山庄,对金崎也是个刺激。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那儿对你和阿莉莎都不利。你们却偏到那里去,恐怕是山庄有什么魅力吧?”

“我说过了,那里环境幽静,风景宜人。”

“那种景色,在这一带多着呢。是另外一种更大的魅力!”

“更大的魅力?”田代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安的表情。

“对!我想,那个山庄有吸引你的某种异常的魅力,面对这种魅力,连金崎都不敢轻举妄动。”

“哼,真是活见鬼,青天白日说梦话。”

“我现在就要去查一查,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魅力’?!”

“什,什么?”刚才还藐视一切的田代,脸上顿时失去血色。

“我说要探查这种‘魅力’,也就是搜查白云山庄!”

“那,那怎么能行,脑瓜一热,就随便去搜查人家的房子……”

“不是你的房子吧?我们正在申请搜查令,马上就会批下来。”

田代颜面肌肉抽搐,半晌说不出话来,反应十分明显。

“怎么,你的脸色不大好看哪!山庄里是不是藏着与你不大方便的东西呀?”

“没有!”

“那你何必这么紧张?又不是你家的房子。”

田代的精神防线被彻底摧垮了。白云山庄匿藏着什么,把它搜出来,将有助于山根案件的侦破工作。太田和下田精神大振。

搜查白云山庄的要求获得批准,以那须警长为首的总部成员,从东京赶到白云山庄。

5

搜查从上午十时开始。参加人员除那须警长、太田和下田二位刑警,以及东京赶来的几名总部成员外,还有上田警察局的盐泽代理警长和两名当地警察。真田镇消防队的成员们也来协助。

搜查先从主房、后屋的室内开始。主房很长时间没人居住,满是蛛网和尘埃。田代和阿莉莎呆过的后屋,尚残留有人居住过的气息。看来,在他俩到来以前,后屋就时常有人住宿。

每个居室、浴室、壁橱,墙壁里面、地板下面、天棚上面以及储藏室,逐一搜查,始终没有发现匿藏尸体的蛛丝马迹。

接着搜查庭院,包括主房前面的前院和主房与后屋中间的里院。后屋的房后紧靠山坡,是埋藏尸体的合适场所,自然也逃不过搜查。

警官们首先把验土杖插进可疑之地的土里,然后嗅气味;重点可疑的地方,就直接挖掘检查。李英香被杀是在去年的六月七日,如果当时就埋在土里,尸体虽然已经腐烂,但还不至于变成一堆白骨。可是仍然没有发现尸体。

搜查队队员的情绪逐渐低落了,在总部成员中,本来就有人对这次搜查持怀疑态度。他们认为由田代逃进白云山庄和阿莉莎的突然变卦,就推导出这里隐藏有金崎的致命要害,未免牵强附会,即使这个推测准确,果真发现了李英香的尸体,可与山根被害案件是否有关,还很难说。甚至有人抱怨仅凭田代的几句话,就进行这么大规模地搜查;怀疑田代是否就是山根所目击的杀害李英香的凶手。“这么搜下去,会起什么作用呢?”消极派毫不掩饰失望的表情,断定搜查将是徒劳一场。

搜查队是由总部和上田局的人马混合而成,思想混乱,更加促使悲观情绪蔓延。加上出于对当地警察局人员的礼貌,总部又不便果断地指挥搜查。在这种情況下,当地消防队员们首先甩手不干了。他们一开始就存在有“在这儿埋个尸体算个啥”的糊涂思想。

“我看,还是判断错了。”

“可不,在咱们镇上埋个死人,有啥大不了。”消极派一吱声,消防队员就应承,还做出一种看笑话的表情,挤眉弄眼。这么一来,最先提出搜查的太田和下田处境十分尴尬。好意来帮忙的盐泽也被夹在太田等人与当地人之间,左右为难。

“太田君,我总忘不了那几株水晶兰。”下田把视线投向开放在山坡上的白花。与其说是还没有搜查那个地方,毋宁说一开始就没有把它列入搜查范围。水晶兰盛开,就是花的下面没有尸体的科学证据。

“又围着水晶兰打转转了,那种花的下面,不,尸体上面是不能开出水晶兰花的。而且,那样的山坡掩埋不了尸体。”

“刚才我打听了当地的消防队员,他们说水晶兰今年是头一次开花。据说在这以前,根本没有人看见过这种花。”

“今年第一次……”太田竭力想琢磨出下田的这番话中潜藏有什么含意。“你是说,这水晶兰和李英香有关系?”

“不是李英香,是山根贞治。”

“山根贞治?”

“是的。山根呆过的所泽工地也长有水晶兰,他们离开工地的五月末,或许花正开着呢。打短工的这三个人在回家的归途中来到上野,由于国营铁路工人罢工,路费耗尽,正在都内徘徊时,在米原丰子家看见了杀人场面。可不可以认为当时三个人的身上沾有水晶兰的种籽呢?”

听到下田这大胆的猜测,太田惊讶地追问道:“你认为可能是由山根他们三人带去的水晶兰的种籽,遗落在米原丰子的家,进而沾在李英香或者犯人的身上,而散落到了这里。是吗?”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的。”

“是呀,从理论上讲,存在有这种可能,可实际上现实吗?”

“人们不是说这一带,从前没有开放过水晶兰花吗?”

“这就难说了,也没有植物学权威的考证。水晶兰花本来就开放在阴暗潮湿、不惹人注目的地方,或许开放了而没被人发现吧?”

“把所泽工地的水晶兰和这儿开的花联想到一起,可能有些勉强。不过,这里是有媒介的,那就是山根三人、米原丰子的家、李英香,还有犯人。植物种籽的生命力很强,只要有传播机会,甚至可以越过海洋。我认为这里开放的水晶兰,是来自所泽工地。”

“按你的分析,李英香就埋在这周围吧?米原丰子和二宫重吉有联系;二宫重吉又是这个山庄的主人。”

“嗯,正是这样。我总觉得这几朵花在暗示我:李英香的尸体就埋藏在这里。”

“可是,到处都找遍了呀!”

“是啊!”下田失望地环视主房前面的庭院,凡是引人注意的地方都搜查过了,如果说还有空白点,那只是水池里面。这么浅的水池,一眼望到底,根本没有隐藏什么的痕迹。据当地人介绍,这是在修建山庄时修筑的水池,池内水的颜色也相应表明它已积存了很长时间。

下田站在池边俯视池底,池底长有片片苔藓。下田仔细观察绿苔的形状,忽然注意到什么似地扬起脸。

“太田君!”

“什么事情?”

“你看池底生苔了。”

“是呀。”

“苔的分布形状,象不象个人?”

“人?”

“是呀,你瞧那块儿,多象个人在睡觉。”

“哪儿?啊,我也看见了。不过,这一片看上去象头乌龟,那一片象只兔子哩!”

“太田君,你曾告诉我说,在腐生植物中,有些苔类是寄生在动物的尸体上面的。”

“啊,莫非你……”太田省悟到下田这番话的重大含义。

“如果是这样,很难说这片苔不是长在人的尸体上面。越是这么想,就越觉得它象个人的形状。”

确实,不假人工、偶然形成的天然造型很是逼真:四肢自然伸开,平躺在地,甚至连头和腰的轮廓都分辨得很清。

“如果是人,就是个女人。”太田立即领会了下田的暗示,接着说:“那就是李英香!”

“对,把这儿挖开看着!”

“先把水排干净。”

消防队员开始挖排水沟。水顺着水沟流向斜坡下,池里的积水眼见减少。

“好了!好了!”

随着盐泽的喊声,几个人跳进还存有几厘米深水的水池中。水池的底部由水泥抹成,虽然它是和山庄一起修建的,但可以辨认出水池底部的“人形苔”下面那部分混凝土,是重新抹过的。

“这,或许是……”半信半疑的太田也逐渐增强了信心。

6

用尖镐刨开混凝土池底,残留的池水立即浸入土内。去掉混凝土层,就是松土。警官把验土杖插进土内,再拔出来闻,一股恶臭直呛嗓眼。

“这下面有东西!”搜查队员们呼喊着,围着那个位置堆起池埂,将水排干净。无论是积极派还是消极派,都同心协力,满身泥浆地挖池底。

“别说话,就在这儿!”一个消防队员感觉到自己的铁锹尖触到软绵绵的东西上。接着,他兴奋地喊道:“找到啦!”

以那把铁锹为中心,人们小心地向外取土。臭味愈发扑鼻,一具惨不忍睹的尸骸暴露在阳光下,苍蝇和小虫嗅味蜂拥而来。

“是个女人!”

“还挺年轻呢。”

“真残忍。”

曾经抱怨说“不会有那种事情”的当地消防队员们,面对眼前这确凿的凶杀证据,也激起了对犯人的愤怒,对被害者的怜悯。

午后四时,尸体被完全挖了出来。尸体仰面躺在坑里,似乎是连衣裙和缠在身上的帆布,已经霉烂不堪。取净尸体身上的泥土,发现脸面和腹部已经蜡化,背部也呈木乃伊状。

盐泽代理警长和上田局联系,上田警察局和县警察总部的侦察一科、鉴定科的人迅速赶到现场。

发现了尸体,田代行雄的处境急转直下。他肯定知道这一带埋有尸体,不!很可能是他亲手掩埋的。

根据检查,死者是二十二至二十五岁的女性,推定死了已有一年,与山根等人潜入米原丰子家目睹杀人场面的时间相符。由于他杀成分较大,尸体交有关部门解剖。

田代又一次被上田局拘留,接受严厉审讯。迄今为止,上田局只是协助东京方面搜查。现在,由于是在该局管辖区内发现了被害人的尸体,所以理应由上田局和长野县警察局来主持审讯。但是,由于案件的关键材料一直掌握在东京侦察总部的手里,所以三方决定由东京方面替代上田局审讯田代。一旦确认了死者就是李英香,便由东京和长野联合办案。

解剖结果出来了。审讯从确认死者的身份入手,由太田主审,下田和盐泽助审。

“你说,死者是谁?”太田单刀直入地问道。刚开始,田代还逞威似地反驳说:“我怎么能知道?”

“你不知道?好吧,让我找来知道的人和你对质!”太田明知这种短兵相接的快速审讯方法并非高明,但他自有他的打算。

“谁知道,你就找谁来吧!”

“当然可以。死者就是南朝鲜人李英香!”

“你既然知道,干嘛还要问我?”

“我们想知道的不仅仅是她的身份,我们要知道是谁把尸体埋在那儿?是谁杀死了她?”

“问我这些,是找错了对象。”

“是吗?你忘记有人看见了吗?”

“看见了?这是什么意思?”佯做镇静的田代,此时脸上露出惶恐不安的表情。

“不要装糊涂,有三个打短工的人,进去偷盗时,正看见你亲手杀死了李英香。为了灭口,后来你又杀死了其中的两个人。”

“没、没有的事情,这都是胡说!”田代拼命地抗议;可是太田毫不理睬,步步紧逼。

“另一个人逃走了,这个幸存的目击者,清楚地记得你的长相。”

这里,太田故弄玄虚。虽然青田孝次郎确实看见了杀人者,但在短促的瞬间,根本记不住犯人的长相。然而,太田的恫吓竟产生了效果,故作镇静的田代刹时间脸色苍白。

“怎么了,你的脸色挺难看呀。刚才,我们已经把你的照片给那个目击者看过了。”

“看照片也没有用。”

“当然,我们还要让他来做旁证。我很乐意看到这桩案件是怎样终结的。”

“我没有杀李英香!”

“喝,你知道这个名字呀。”

“这,这是你刚才说过的。”

“我刚才说你就记住了,记性真不赖。你接着讲,为什么要杀死她?”

“我没杀她!在这以前,你也追问过我李英香的事情,我不认识她!”

“田代!”一直平心静气发问的太田,突然大喝一声,田代顿时一震。

“你好生想想,还是坦白为好。难道你自己不清楚,你今天活着,说不定明天就会被人干掉吗?”

“被人干掉?”田代苍白的脸颊,一阵痉挛。

“正因为你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违背金崎的命令回国,躲进白云山庄。”

似乎太田的话击中了要害,田代的身子一阵摇晃。

“你之所以躲进山庄,是因为你知道那里埋有尸体。把警察的视线引向白云山庄,会使金崎一伙人坐卧不宁,尸体是金崎的致命要害。只要你和阿莉莎呆在山庄,就会引起警察的注意,金崎就不敢对你下手。尸体在保护着你,死者就是受金崎的命令,由你亲手杀死的。

“你对金崎的事情知道得太多了,所以金崎把你看成是一大隐患。你正是出于倘若金崎轻易下手,你就以尸体相威胁的目的,躲进白云山庄。只要躲在那里,就可以一石数鸟。现在,尸体已被发现,你也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即使你今天躲过警察的追究,可金崎能放过你吗?”

“金崎要干掉我吗?”

“当然,你现在掌握有金崎的要害,你一句话就可以决定金崎的死活。他能让你这种危险人物平安活下去,你可真是烧高香啰!只有去掉你这块心病,以金崎为头子的一帮人,才会安然无恙,快活一世。”

“你让我讲这些吗?”

“全部讲出来!如果你不供认,一切后果只能由你一人承担。杀人、转移尸体、还有杀害目击现场的短工,说不定要判你死刑!”

“别,别说了,我只是奉命干的。”

“奉谁的命令?你不说出他来,就减轻不了你的罪责。”

“李英香确实是我杀的。不过,我也没有办法,不能违抗命令呀!”田代终于开始供述了。

“死者是李英香吧?”

“是的。”

“谁叫你杀的?”

“短工工人的事情,我是一点也不知道,我没有杀他们。”

“好吧,按时间顺序,从头讲!”

错综复杂的案件,现在就要真相大白,太田抑制住内心的兴奋,催促田代供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