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监视米原丰子住宅的同时,查阅了她的户籍。她向文京区区公所提交的居住证明申报单中,署有原籍,但经历却无稽可查。

米原丰子原籍兵库县宍粟郡安富镇。据安富镇镇公所介绍,丰子是独生女,父母早已去世。在她迁移前住址的户籍附注栏里,只字未填。

丰子在派出所的登记簿上填写的职业只是“日本舞蹈教授”。这本登记簿是派出所为了掌握管辖区居民的情况印制的,主要是在以往的“调查户口”和现在的“走访住户”的基础上,及时地登录居民的现状。不过,由于不能强迫命令,如果居民不主动配合,派出所也是毫无办法;在填写职业等栏时,即或谎报,也构不成伪造文书,或公正证书前后登记不符等罪过,而受处罚。由于派出所时常填写居民登记簿,所以,它并不与当地区公所的居民原始登记卡核对。

据管辖安富镇的兵库县山崎警察局报告,米原丰子家的原址,现在住的是杂货商佐久间良助,他说对米原家里人的情况一无所知。即使到安富镇走一趟,恐怕也没有谁能知道来原丰子的经历。从播磨的偏僻小镇的农家少女,到东京都中心高级住宅区这幢公馆的女主人,米原丰子经历了几多沧桑啊!看来,得放弃从她的原籍入手追溯今日的调查计划。

既然不能从历史着眼,就只得由现在开始,由近及远了。丰子向派出所登记的是“日本舞蹈教授”,却根本没有弟子登门学习;从公馆里也没有传出教授舞蹈的动静。

刑警们分析,只要有给她提供资金来源的人,就肯定会到这里来,所以决定监视到底。公馆所在地行人稀少,监视起来十分困难;如果在同一个地方长时间逗留,又会在本人察觉之前引起附近住户的警觉。幸好米原家斜对门的一家住户提供方便,让出了二搂的一间可以看见米原公馆正门和厨房门的房屋。这家主妇讨厌米原丰子,这正是警察求之不得的。

设监视哨的第三天,发现了对象。晚上八时左右,一辆小轿车横在公馆的正门,一名青年女子慌慌张张地跑进楼里。三十分钟过后,又一辆大轿车驶来,一个男人走下车。司机恭恭敬敬地打开正门,他仿佛有意回避人们的视线,竦缩着身子消失在楼内。

“这个就是米原的男人吧?”正好轮到下田值班,他眼睛没有离开望远镜,询问说。

“如果是丰子的男人,先头进去的青年女子又是谁呢?”

尽管路灯昏暗,又是远处观察,但是可以肯定那个女人不是米原丰子。

“是呀。”下田侧首思索。

“这辆车是出租汽车公司的,记下它的车号,调查拉的是谁。”说着,太田迅速地记下轿车的车牌号码。

男人进去已经两个小时,透过庭院摇曳的树枝,灯光神秘地眨着眼睛。刑警们各自想象那灯下的秘密的幽会。

不知不觉中,又有一辆黑色轿车静静地驶到院墙外面,这辆虽然与先头那辆车号不同,但都属于同一个公司。

“象是要回去了。”

“事情,可能办完了吧?”

太田显出厌恶的表情,两眼凝视暮色中的远处目标。男人出来了,从体形判断,就是刚才进去的那个人。这回,由于他的脸朝向这边,所以隐约看见了他的脸庞。通过他钻进车内之前这短暂的时间的观察,看出此人大约五十岁左右。

“正好两个小时。”太田看看手表说。已经做好了跟踪的准备,即使中途被他甩掉,通过车牌号码,早晚也能够查出他的身份。

“看样子,那个女人就住在这儿了。”

男人走了,女人却没有出来。一会儿,被庭院树木遮掩的灯光全部熄灭,周围漆黑一片。对于这幢楼里的家人和那个青年女子来说,又是一个可以充分安歇的静夜吧!

“今晚就监视到这儿。”

紧张感一旦消失,睡意就猛袭过来。跟踪小组已经查出那个男人的住址了吧?明天早上的侦察工作会,一定会很热闹吧!

2

轿车驶离米原丰子家,停在祖师谷里面的一个深宅大院的门前。跟踪得很成功,对方毫无察觉。

那个男人下车后,立即消失在门洞里,那是一处树木繁茂、幽雅僻静的庭院。跟踪小组就势监视了那幢建筑一段时间。不大工夫,树木对面闪烁着的灯光熄灭,房子和包围它的树木化为一体,消失在黑暗中。借着门灯的光亮,看清楚大门的名牌上写着“多渡津治平”。从米原丰子家出来的人,就是这幢房子的主人——多渡津治平。

“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这个名字好耳熟呀。”

跟踪小组的成员们相互议论说。既然知道了姓名,也就意味他的身份大白。刑警们在回来的途中,到就近的派出所,查明多渡津治平是农林货币金库的常务董事。

调查小组调查了接送多渡津的出租汽车公司。那两辆车都是大安交通公司大手镇管业所的车,现已租借给帝都观光公司。开车的司机说:

“帝都观光公司每月都租两、三回车,都是大手镇的农林货币金库——米原丰子女士家——祖师谷的路线。客人叫多渡津,听说是农林货币金库的头面人物。他不大爱讲话,具体的情况不清楚。”

“帝都观光公司租车,有没有接送其他的客人去米原丰子家?”刑警继续追问道。

“帝都观光公司经常要车,可是接送去米原女士家的,只是多渡津先生一人。”

接着,根据车牌号码,找到了那个青年女子乘坐的那辆轿车的所属公司,幸好车内设有无线电通讯机,经公司的联络基地,直接命令司机返回公司车库。这是品川区东五反田一道街昭荣交通公司的车,早就等候在车库的调查小组的刑警们和司机交谈起来。

“那个女客人是在麻布一之桥附近的路上上的车,是个二十二、三岁的漂亮女人。”

“注意到她有什么特征没有?”

“对了,谈到特征,她好象说话不大流利。”

“是口吃吗?”

“不?不是口吃,象是不大懂日本话。下车的时候,我向她要车费,她就把几张一千元的钞票和几枚一百元的硬币放在手心上,用手比划让我自己拿。告诉我车到哪儿去时,话也说得结结巴巴,问了好几遍才听明白。大概来日本才不长时间,脸型和打扮虽然同日本人没什么两样,不过我敢肯定她是中国人或者南朝鲜人。”

跟踪小组和调查小组连夜把调查结果汇报给侦察总部。

第二天上午八时半,除继续监视米原家的值班人员外,所有的刑警都集合在侦察总部。那是一个很久未曾有过的快乐的早晨,人们把头天夜里的收获又炫耀了一番。到目前为止,和米原丰子相关联,发现了农林货币金库这一新的环节!农林货币金库的多渡津治平又和帝都观光公司有瓜葛;而赠送给米原丰子这套住宅的,正是帝都观光公司经理二宫重吉。

“米原丰子的男人是多渡津治平吧?”

“不,不能过早地下结论,还要查清楚那天去米原丰子家的那个女人的身份。那个女人和多渡津洽平的关系不也是很可疑吗?”那须警长启发说。侦察总部刚一成立,他就担任了现场总指挥。

如果多渡津治平是米原丰子的男人,就很难理解昨晚鬼鬼祟祟进到楼内的那个青年女人所扮演的角色。据司机介绍,她可能是个外国人。当然,雇用外国女子当佣人,也无可非议。可是听邻居们说,米原丰子家里仅有一个六十岁左右、似乎也入了伙的老妇人做佣人,根本没有与这个青年女子相似的人。

“只要那个女子不是米原家的成员,就肯定得回自己的家,这样,真相就会搞清楚。”

那须显出悠闲自得的神态。他气度宽宏,无论是在侦察难以进展之时,还是在总部获得重大线索、一片欢腾之际,都是如此。不知是哪个快嘴的刑警,背地里取笑他是一张“正晒太阳的老公公的脸”。不过,他那从容不迫、泰然自若的表情,在侦察陷入僵局时,给所有的刑警以巨大的希望。那须年轻时,由于胸部患病,曾切除几根肋骨,至今右肩还有些倾斜。据说,当年病情已经恶化到那种地步了,他仍然拒绝找医生。服药时,喝的也是些由蝾螈、蜥蜴等令人作呕的小动物煎制的药剂。

天公作美,正在那须讲话的时候,监视小组值班室来人汇报:

“警长,昨晚的那个女人从米原家出来了!”

室内的空气更加活跃。

“出来了吗?”那须仿佛正在晒太阳,眼睛半睁半闭。

“草场刑警和鱼津刑警说他们正在跟踪。”草场是那须手下的人,鱼津是从当地警察局抽调来的刑警。

“如果需要增援,我们立即派人。”

“已经派去两辆秘密巡逻车了。”

“唔,是解开这个外国女人之谜的时候了。”那须好容易才睁开的双眼,又眯成了一条缝。

3

女人从米原丰子家出来,朝本乡大路走去。这是一个个头高高、五官端正、皮肤白皙的女人。梳得整整齐齐的黑发,从肩头披向后背,蓝色的衣服给人以爽意。她匆忙地走着,没有格外留意是否有人尾随。

“象是要叫出租汽车,”鱼津小声说。这一带没有电车和地下铁的停车站。

“让巡逻车开过来。”

在草场下达命令之前,鱼津已经通过无线电通讯机,发出通知,要求巡逻车随时待命。即便这个女人上了出租汽车,刑警们也可以立即出车跟踪。

果然,女人到了本乡大路就喊住一辆出租汽车。鱼津当即向总部发出女人活动的报告。众人仿佛屏住呼吸,注意她的去向,紧张的气氛犹如无形的压力,压迫着每个人的心。

出租汽车由本乡大路驶向白山大路;过了皇宫前面,又从芝园桥的十字路口转向麻布一之桥的方向。

“是回到昨天要出租汽车的那一带。”

“大概,她家就在一之桥附近吧!”

“根据草场两人不断发来的报告,侦察总部断定女人要回自己的家。紧接着,鱼津发来最后一份报告,可能是草场故意把这束报功的鲜花塞给他,让他出面向总部汇报的吧!

“女人在麻布一之桥下车,走进朝向2号高速公路线的一之桥‘海因姆’公寓的八楼八五四号房间,房间名牌上写着‘田代行雄’。”

“你们辛苦了,这个女人的身份由其他组查明,你们回来休息。累坏了吧?”那须警长慰劳说。

“不,不累。这是一幢五年前修建的中古式公寓,看来地皮价和造价都很昂贵哩。我们就盯上这幢公寓,详细调查她的身份吧!”年轻的鱼津,干劲十足地请战说。

“喂,喂,得给其他人留点份呀!”那须故意夸大地回答。

陆续调查了一之桥海因姆公寓的建设者、登记处、税务所和区公所等部门。一之桥海因姆公寓是一九七〇年,由大信建设公司设计施工,由东洋开发银行不动产部和帝都观光公司出资并合伙出售的。又是帝都观光公司!看来这家公司应该列为调查的重点,绝不能掉以轻心。

登记所的调查结果表明,最先买下这座大楼八五四号房间的人叫高冈安夫。一九七五年六月二十一日,高冈安夫将这套房间转卖给田代行雄。

买卖房产,需要买主的居住证明。证明上写有田代行雄的原住址是“群马县吾妻镇嬬恋村大前庄”。经当地警察部门调查,田代行雄的双亲健在,田代本人几年前离家。

既然有居住证明,那么在区公所或许还会保留有其他的什么原始材料吧!刑警们怀着侥幸的心理走访了当地区公所,查明田代于一九七五年六月十六日同南朝鲜籍的李秀兰(二十二岁)结婚,新报的户口。可是据他原籍的警察局介绍,田代的亲生父母却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儿子结婚的消息。区公所的户籍上也没记载田代行雄离开嬬恋村后的职业和经历。

“田代连父母都不告诉,就结婚?”

“更让人不好理解的是,为什么这个女人和日本人新婚不久,晚上就鬼鬼祟祟地去米原丰子家过夜?”

疑问接连不断。结婚刚三个月,正是男贪女爱的时候,谁能想象年轻的丈夫竟会允许新婚不久、恋情万千的娇妻不明不白地在外过夜?深入了解公寓的其他住户,发现这个女人事实上是独自一人住在八五四号房间。这幢公寓竣工已达五年,老住户较多,彼此不象东京中心地区公寓的住户那样老死不相往来,对调查工作十分有利。

最早的住户髙冈安夫是某大贸易公司的职员,一九七五年五月到国外长期任职,经最初建设这幢公寓的帝都观光公司斡旋,将房屋转卖给现在的名义所有人田代行雄,不过周围的住户谁也没有见过田代。田代弓子,即李秀兰是在六月末搬进来的,当时她讲日本语只是只言片语,除外出购买食品外,多半都呆在家里。每周只有一、两个晚上出去,平日没有人来访。

田代行雄背着父母同李秀兰国际结婚,却不在“新居”照面;他的妻子,做为人妻,行动又是这般可疑。

到目前为止,侦察总部查明了米原丰子、多渡津治平和李秀兰等三人的身份。在监视他们行动的同时,着手调查田代行雄的下落。把这些串连在一起的中间人,就是帝都观光公司的二宫重吉。他们都未曾有犯罪的前科。

这起以一名流浪汉被杀为起点的案件,将会沿着出人意料的方向发展。这种预感紧紧地攫住刑警们的心。

4

追查田代行雄下落的同时,米原丰子家继续置于监视之中。青田孝次郎说,有人在丰子的家里被杀;邻居们讲,除了多渡津治平和李秀兰以外,似乎还有可疑的男女出入。而且这家房产权关系的变化也是不干不净。侦察总部嗅到从丰子家中不断飘散出的令人狐疑的气味。

由于没有发现警察的监视,那些可疑的人继续出出进进。对出入米原家的人,除商人、推销员和已经查明了身份的人以外,一律尾随跟踪,结果又有了新的发现。

设立了监视哨的两周间,频繁来往的有四男三女,其中除多渡津治平和李秀兰又来了以外,其他三男二女的身份,更加重了侦察总部的疑心。

经跟踪小组的跟踪调查,这三名男人是:

山口恒市 东洋开发银行审查部长

田渊友达郎 日本渔业金融金库理事

中上政志 同上

两名女人是:

坂石时枝 女招待

大山正枝 女招待

中上政志从一九六七年开始,曾连续三年任农务省山林厅长官;大山正枝是南朝鲜人,原名赵王丽,今年四月同大山勇结婚。

这里,又出现了金融部门的男人和南朝鲜的女性。两名女人都很年轻,从她们的工作,便可以很容易地推测出这些男女的暖昧关系。

“莫非是在米原丰子家卖淫?”

“这些女人都是高级妓女。”

“从人数上看,还少一个女人。不过,大山正枝来了两次。”

“恐怕是和南朝鲜女人伪装结婚,取得签证后,让她们当高级妓女。”

“男人们多半是与金融界有关的大人物,从这点分折,很可能是有谁为他们提供这些女人。”

“是谁提供的呢?”

“是帝都观光公司吧!”

“帝都观光公司和东洋开发银行、日本渔业金融金库、农林货币金库有什么联系?”

“这些都不清楚,可是叫人十分怀疑。”

侦察工作会议的气氛很热烈。流浪汉被杀,大人物出乎意料地陆续登场,虽然现阶段还不知道他们与杀人案件是否有关,但不能忽视他们出入这个淫秽之地的事实。

对这些外来的登场人物秘密地进行了侦察,六月七日那一天(即青田所说三人在米原丰子家目睹杀人情景的那天)的去向,都有着落,肯定都没有在杀人现场。

究竟是谁被杀身死?三个人目击的被害人是谁?

这时,太田刑警提出一个设想:

“青田说他们看见被害人是个女性。果真这样,被害人是不是來自南朝鲜的高级妓女?”

“为什么要杀死南朝群来的妓女?”那须警长把宽宏的目光投向太田。

“不清楚。不过,如果能从南朝鲜找来女人,甚至伪装结婚,强迫卖淫,可以设想幕后该有多么大的地下组织在活动。假如被害人过多地知道不利于这个组织的情况,或者是采取了类似威胁这个集团的行动的话,不就足以酿成被害的因素了吗?”

“有道理。”那须的双眼闪出光芒。

“如果人不知鬼不觉地杀掉外国女人,再把尸体隐藏在什么地方,又没有家属寻找,恐怕很难露馅。况且来自异国他乡卖身的女人,在她自己的国家也不会说出真情实话,而要编造适当的借口的。”

“很有可能!”那须的目光愈发锐利。

最近,报纸连篇累牍地发表文章,揭发走私集团以留学和好职业为诱饵,从东南亚一些国家诱骗年轻女人来日本,强迫她们在京滨一带的土耳其浴池服务。这个人身买卖集团,也是一个秘密贩运毒品、枪支的集团。它的根据地设在曼谷和香港,下设供应组和运输组。走私集团与日本的暴力集团沆瀣一气,运输组运来的兴奋剂和手枪,由暴力集团销售。他们看到东南亚一些国家,有很多少女向往日本,就阴谋通过各种途径,把她们运到日本,训练成高级卖淫妇。在东南亚一贫如洗的姑娘,贩运到日本后也会被视作宝贝,卖出好价钱。

这个走私集团的成员,用甜言蜜语诱惑招待员、公司职员和学生中的年轻女性,撒下诸如“到日本去有好工作”、“可以当演员,名利双收”、“半工半读”的诱饵。然后付给她们一笔服装费和飞机票,计划到日本后,再把这些姑娘送到因贩运毒品而挂钩的暴力集团所经营的土耳其浴池或酒吧,强迫她们卖淫。

一到日本,他们便抢走了姑娘们的护照,使她们寸步难行,不得不俯首听命。可是,在这批受骗的女性中,有一名少女趁监视人不备,逃了出来,跑到就近的派出所,这起国际贩卖妇女的阴谋就这样败露于世了。一般情况下,对这些女人多半都要注射麻药,以便随意作践。据说这名少女是在被注射麻药之前,感到事情蹊跷,伺机脱逃的。

这样的女人被害,只要不发现尸体,就查不明真相。

那须警长立即向缉毒科和保安科发出通知,同时与处理这一贩卖妇女集团案件的神奈川县警察局防犯科和大阪府警察局保安科取得眹系。可是所有的回答都是“现在尚未发现有人被杀”。给泰国和香港的护照签发局发出照会,回答也是出国的女性与从走私集团手中救出的女性数目相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