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天夜九九藏书网里,太田梦见了母亲。他的家只是他们母子相依为命,过着寂寞的生活。无论是学校的运动会还是家长会,父亲是绝对来不了的。母亲为了填补父亲的空白,尽量为太田挤出时间。只有太田才是母亲生活的唯一乐趣。可是无论母亲怎样地关照,毕竟不能顶替父亲。虽然同是父母亲,父亲和母亲的作用却各不相同。

父亲是从什么时候起离开太田的呢?这段别离前后的记忆都莫名其妙地丧失了。如同被钢锹完全铲走了似的,唯有那一段记忆是一片空白;在他生活的道路上,存在有失去父亲的一段断层。

实际上,还是在太田上小学的时候,父亲就不在了。父亲没有参加过他的开学典礼,每次家长会都是母亲参加,她总是悚缩着身子,仿佛要把自己掩藏在其他的家长的身后似的。每当太田叮问自己的爸爸在哪儿的时候,母亲便悲伤地闭上眼睛,喃喃地回答:“他在你小的时候就病死了。”

这前前后后的回忆,如同映照在水面上的影象,刚要固定成一幅画面,却又被新的水波破坏,分割成无数个碎片。每次追思,一到关键环节,轮廓就模糊了。如果硬要去想,刚集中思绪,脑袋便痛得象要炸裂开来。有什么因素在阻碍他重温这段往事。

太田察觉到每当自己打听父亲,便惹得母亲伤心,此后就避免当母亲的面提父亲了。在他的脑海里,尽管不清晰,还是残存着有关父亲的琐碎记忆:他深夜回来,叫醒梦中的儿子,用酒气呛人、满是胡须的脸蹭太田的脸蛋。他只是在心情舒畅的时候才爱抚太田,接着又是不声不响地离家,接连几天不回来。随着这种别离的日渐增多,对父亲的记忆也就完全消失了。

久而久之,太田终于从母亲那儿知道父亲是有了相好的女人,时常扔下自己的妻小,跑到那个女人那儿鬼混。这时,他对父亲的怀念便一荡而空,索性说心中凝聚着对不仁不义、舍妻拋子的父亲的憎恶。后来,太田也长大成人了,他懂得了男性的生理。但他想,如果只是为了满足雄性的欲望的话,就不应该和妻子生下后代。雄性的欲望和做父亲的职责并不完全一致。父亲追求新的女性,可以随他的便,但是为此而被抛弃的母子,却不得不和严酷的生活进行多么顽强的搏斗,过着多么寂寞的日子啊!

太田讨厌新年。因为每到新年,映进他的眼帘的都是衣着艳丽的孩子们被父母领着去参拜神社,充满幸福美满的家庭的画面。好不容易才适应了没有父亲的寂寞生活,稍有平静的心,每年却都要受新年的干扰而重新波动起来。

母亲只能靠做针线活来抚养太田,所以劳累过度,在太田高中毕业的那一年患肺炎死去。临终的时候,母亲躺在病床上,三番五次地摸索着,要拉太田的手。然而,即使太田把手伸过去,她也已经没有握住它的气力了。太田认定是父亲杀死了母亲。靠邻居们的帮助,总算安葬了母亲,不用说,父亲不会来参加葬礼,谁也不知道他当时在什么地方,也根本无法向他通知母亲的死讯。

当了警察以后,太田还是没有拋弃对父亲的宿怨。索性说,随着岁月的流失,怨恨的种子越扎越深。他之所以要当警察,说不定其中有一个潜在的动机,就是尽管不知道父亲现在什么地方,可是或许有一天会找到他,要当面向他述说母亲临终时凄凉惨淡的情景吧!

时至今日,太田还记得母亲临终时那双手的动作。那是一双由于支撑母子两人的生活而干燥皲裂的手。母亲在生命的最后一息,伸出的那双已经没有丝毫气力、假肢般的手,仿佛不是在摸索自己,而是在拼命地寻找父亲。母亲宽恕了父亲。

“可是,我绝不宽恕他!”

太田为自己的喊声所惊动,不由睁开了眼睛。他感觉到身下并不是自己家的睡床,一时间竟想不起来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了。阴暗处传来的细微的水流声,邻床响起的下田的鼾声,使他意识到自己是在三户镇的旅馆。

他俯卧身子,从枕旁取来香烟,一面注意不惊动下田,一面悄悄地点着火,在黑暗中深深地吸了一口。

梦中的母亲和自己的情景,同今天去调查的山根家的情景交融在一起。山根在外出做工的地方被人杀死,只留下刚生下不久的孩子和他的母亲。尽管与太田的身世不同,但在这个世界上又增添了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由于犯人瞬间涌起的杀意,造成了母子从此不得不在痛苦、寂寞的生活中熬煎的后果。黑暗中,太田暗自发誓:

——无论如何也要抓住这个凶犯!

2

侦察总部接到太田的报告后,一致认为:如果青田和岛村还活着,他们肯定要和家里联系。下田提出的青田和岛村也都被害的设想是有一定的道理,不过在目前阶段,还不能解除对他们二人的怀疑,当务之急是尽快追查下落不明的这两个人。

说是追查这两个人,可谁也琢磨不透他们何时回家。况且如果真象下田设想的那样,两个人都已经遇害,尸体又被隐匿起来的话,他们将永远不会回来。

侦察总部决定在三户局的配合下,监视青田和岛村的家,同时在他们回来时有可能经过的路口设下埋伏。考虑到前一个阶段的人员安排,监视寒畑村的工作,主要由太田和下田负责。他们住进当地派出所的一个房间,执行寂寞、艰苦的监视任务。由于不知两人什么时候回来,所以一时一刻也疏忽不得。下田负责青田家,太田负责岛村家,在适当的时候和总部派来的增援人员轮换。

青田和岛村也有可能从外地和他们的家属联系。这两家都没有电话,多半要通过信和电报来沟通。于是,驻村警察与邮电所和电报所取得联系,请他们暗中协助。虽然不能拆阅信件,了解写些什么,但是约定如果有来自这两个人,或者其他可疑发信人的信件,要速与警方联系,这是个小地方,驻村警察与有关部门的人都很熟,所以没有多费口舌,对方便满口答应了。

倘若两家的家属发现自己处于警察的监视之下,很可能会通知这两个人不要靠近村子。那样,这煞费苦心的安排就会一无所获。而这一点又很难处理妥当。在仅有一名驻村警察的寂静山村,一下子有来自东京和三户局的几名警官和刑警出出进进,总会露出森严的气氛。虽然总部派来的增援人员极力避开派出所,住在寺院僧侣的卧室或小学校的值班室里,但也会引起骚动。

“这可不行!”太田咂嘴说。

“这么一来,即使青田他们回来了,可一察觉到这种气氛,就不会进村。”下田也为这打草惊蛇的气氛皱起眉头。

“如果这样乱哄哄的,莫不如就我们两人设埋伏更为方便,虽然力量单薄点。”

“现在釆取措施也不晚,让增援人员撤回去吗?”

“三户局的人倒是无所谓,可总部来的同事是奉命执行任务来的,咱们自然没有权利让他们回去。”

现代侦察都是有组织的行动,即便在现场出现了问题,由上级决定了的事情,下级不能立即改变,容不得自做主张。更何况这些侦察人员也是人,都有一种名利心。如果说从东京特意赶来支援的人“碍事”,让他们回去,大家就会认为太田和下田想独吞这份功劳。

3

继续进行渺无目标的监视。这期间,负责搜查青田和岛村有可能藏身的地方的小分队,甚至把稍有可能的场所都搜到了,连早已断绝来住的远亲旧友也打听个遍,始终不见两人的踪影。这样,最后只剩下了他们的家。既然没有目标可寻,侦察总部也只有把希望寄托在这两户人家了。

毫无收益的埋伏持续了两周,侦察人员们已是心灰意冷,住在寺院和小学校里不能充分地休息,后来,由于学校开学,众人又都集中住在寺院,不仅伙食缺乏营养,而且连洗澡和洗衣服都很困难。再说,也不能总是这样麻烦三户局。

在这种情况下,一度未被采纳的下田设想,又被重新提了出来。

“守候到现在还不照面,是不是他们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如果他们两人是犯人的话,作案后,无论如何也要和家属取得联系呀。等了这么长时间了,还是渺无踪影,这说明……”

“恐怕再监视下去也是徒劳。”

下田的设想之所以死灰复燃,与其说是由于证据确凿,毋宁说是出于人们信心的动摇。

现场监视人员军心浮动,确实影响到侦察总部的侦察方案,不能总是等候“死者”,白白浪费力量了。

正当总部下定决心要修改侦察方案的时候,寒畑村发生一段小小的插曲。这段插曲微不足道,而且主角也不是监视的对象,所以险些被疏忽过去。

那天清晨,下田为了换班监视青田家,急匆匆地沿着田间小道走着。山村还沉睡在晨雾中,万籁俱静。在理应早起劳动的山村的清晨,不见人踪,足以说明这个村庄已是处于荒废的状态。或许是受到周围气氛的渲染,连小鸟也不歌唱,时而从远处传来不合时宜的公鸡报晓声。

举首仰望,透过淡淡的晨雾,看见蔚蓝色的天体清澈透亮;看来,又是残暑中酷热的一天。

突然,下田对面的薄雾浮动,隐隐约约地走过一个人来。待到近处再看,好象是怀抱婴儿的女人。

“啊,山根太太!”下田打声招呼,对方却象刚刚发现下田似的,惊恐得止住脚步。或许是只顾边走边考虑问题,或许是原以为对面来的人是村里的乡亲,而根本没有料到是刑警,所以有些惊慌吧,一时间竟瞠目结舌,抱着孩子呆立在小路上。不过,她立刻显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打招呼说:“早上好!”

“您这是到哪儿去呀?”看见她与平素迥然不同的一身溧亮的衣着,下田不由询问道。原来蓬乱的头发已经梳拢成时髦的发型,脸蛋仿佛也施了淡妆。仅这么稍一打扮,就宛若他人。思想起来,山根克子也就三十岁左右,可初次访问她的时候,却误以为是五十多岁的老太婆呢。不用说,今天的这副模样,是她本来的风姿。

克子怀里的小孩,也是一身出门的衣服。

“嗯,我……不,是上三户买东西。”

“路上走好啊!”

双方只说了这几句话,就各走各的路了。下田朝青田家的、向走了一段路后,停住脚步。他总觉得山根克子刚才的举止言谈很是蹊跷,看她吃惊的那副神态,给人以惊恐万状的感觉。与其说是本以为对面来人是村里的乡亲,却没料到是刑警而感到的惊恐,莫不如说是由于和最不愿意遇见的人走个照面,而感到的狼狈。

——为什么不想让刑警看见自己去买东西呢?

“上三户买东西”,克子的回答又一次在下田的耳畔响起,这番话,是在下田问她到哪儿去,她回答了“嗯,我……不”之后,慌忙更正似地补充说明的一句话。

“这么说,或许她不是去买东西,也不是去三户……”下田心头一动,他想到克子是不是被青田或者岛村喊出村的?而青田和岛村被视做是杀害山根的最大嫌疑犯。怀疑青田等人的事情,还没有告诉克子。由于根本不能设想他们二人会与被害人的家属联系,所以山根家不包括在警察监视范围之内。而且警察们还认为,至少青田等人不会在同自己的家属通气以前,先找山根的妻子联系。

可是,把青田和岛村视做嫌疑犯,毕竟只是警察们的设想,或许他们并不是犯人。也许是由于他们发现自己的家属被监视,无可奈何才同山根的妻子接头的吧?

“监视山根克子!”下田暗下决心,转过身来。这时,只见在缥缈的薄雾中,头班的公共汽车已经发车了。

4

下田行动果敢迅速,当即决定追踪。幸好三户局开来一辆吉普车,载着下田和太田,尾随在那辆公共汽车的后面。

克子乘坐的这趟车是从十和田湖游览地始发,经由休屋、三户,到一户去的。坐这趟车,表明她说到三户去,并非谎话。

吉普车竭力避免引起克子的注意,若隐若现地尾随着。用速度较快的吉普车追踪“山村公共汽车”,还要不被车上的乘客发现,确实是件困难的事情。果然,克子在到达三户之前,没有在中途下车。

“注意,她下车了。”

“这是站前,咱们怎么办?”

两人稍微背着脸,监视在三户火车站前下车的克子。如果果真买东西,理应在火车站前面的商店街下车。克子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周围,毫不犹豫地走进候车室。

“她要上哪儿?”

“看不出是走远门。”

两人在火车站前下了吉普车,跟着进了候车室,只见克子正向月台走去。已经开始剪票了。

“抱小孩的那个女人,刚才在这买票的那个。嗯,您能不能告诉我们,她的票是到哪儿?对,我是刑警。”太田赶到售票口询问,下田继续监视克子。正是通勤时间,车站里多是上下班的职工和学生。

“抱小孩的……啊,是到本八户。”

“本八户?好的,来两张本八户的票!”

太田正在买票,下田赶过来汇报说:“她在南行的站台头上呢。说什么去三户买东西,纯粹是撒谎!”

“为什么要撒谎呢?怪事儿。”

“果真是青田或者岛村把她找出来的吧!”

“很有可能!如果不是那样,就没有必要欺骗我们。”

“咱们用不用找人帮忙?”

“已经来不及了,火车进站了。”

看来这是一列通勤火车,车内乱糟糟的,几乎都是去八户的职员和学生。混乱的秩序反倒为追踪创造了条件。车厢中间部位,有人让出一个座位,克子抱着孩子坐了下来,似乎没有发现这两名刑警。

这列开往鲛镇的普通列车,在八户(旧尻内)与东北干线分道,经由本八户去鲛镇。三十分钟过后,车到本八户,车内乘客几乎都下空了。

“是在这儿下吧!”

“果然是去八户街里。”

山根克子混杂在通勤职工的人流中,登上天桥,走出出站口,来到站前广场。她一面圆瞪双眼,慌慌张张地左顾右盼,一面朝站前大道走去。

“好象在寻找什么。”

“找指定的会合地点吧!”

“也许那两个人在那儿等着呢。”

“下田君,千万要留神。”两人精神高度紧张。

克子似乎没有料到刑警会跟踪而来,走进一家名叫“北斗”的咖啡馆。

“怎么办?”下田盯着太田的脸,询问是两个人动手,还是等着找人支援。不过,这只是出于对先辈太田的礼貌,年轻力壮的下田,如同直面猎物的猎犬,已是跃跃欲试了。

根本来不及喊人支援了,猎物随时都有逃跑的可能。

“闯进去!”太由确认再没有旁门之后,命令说。

下田推开咖啡馆的门。这是一间充其量不过十坪大小的小店,进门就是柜台,有七八个茶桌。也许不是就餐时间的原因,顾客稀稀落落。这是一间典型的为旅客候车服务的站前咖啡馆。室内比较明亮,由于是不追求时髦的小店,所以照明设备齐全。

发现有人进来,坐在靠近门口的茶桌旁、正在说话的女人抬起头,她正是山根克子。克子脸色骤然苍白,坐在她的对面,侧脸朝向店门的男人也随着转过头来。他好象一眼就看穿了来者的身份,惊恐地要站起身。桌上的茶杯滚落到地板上,摔成碎片;抱在克子双膝上的小孩被吓得放声大哭。

这时,两名刑警已经站到了那个男人的两侧。

5

和山根克子说话的那个人,似乎料到自己难以逃脱,索性转身朝向刑警问道:

“你们,究竟是些什么人?为什么在人家正谈话的时候,这么放肆地胡闹……”

“我是东京碑文谷警察局的太田,这位是警视厅的下田刑警。”太田报明身份,依然没有放松戒备,并且摆好了不管这个人如何动作,都能灵活对付的姿势。

“二位刑警到底有什么事情?我可没有做什么坏事。”意识到周围看热闹人的目光,男人的语调硬气起来。

“请问你的住址和姓名。”

“为什么非得告诉你们?”

“这是公事,请你协助。”

“他不是坏人,是我的亲戚,姓大森,叫秀夫。请你们不要这样对待他。”僵持中,克子插言说。这个人既不是预料中的青田,也不是岛村。他三十岁左右,象是体力劳动者,长相和照片上的那两个人并不一样。

不过,做为刑警,不会轻易放过克子遮遮掩掩专程来相会的这位男人。况且刚才他见到刑警时的举动,也超出常态。

“太太!”下田把脸朝向克子问道:“如果不是坏人,你为什么要撒谎,说是去三户买东西呢?”

“对不起,我本不想撒谎……”克子羞怯地低下头。孩子还在号啕大哭。

“可是你到底还是撒了谎。”

“因为我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在丈夫死后不久,就出来会见其他的男人,尽管对方是我的亲戚。”

“你见他有什么事情?”

“求他帮我找工作。丈夫死了,我自然不能总是这样无所事事,得抚养孩子呀。”

“那么,工作找到了吗?”

“听说八户市的一家饭馆要找一名女招待员,所以今天想请秀夫先生从中介绍。”

“虽然有些不方便,请问你和这位大森先生是什么亲戚?”

刑警们明白,好容易发现的一些现象,到头来都是一场误会。现在的讯问,只不过是逢场作戏、顺水推舟罢了。

“没有必要告诉你们。”大森余怒未息,好象他已经敏感地觉察到形势发展得对刑警们不利了。

“那你为什么见到我们就想逃跑?”太田依然是一副疑团满腹、态度强硬的姿态。

“以为你们要害我。你们两个恶狠狠地直逼过来,我以为是流氓找碴讹诈呢!”

“好家伙,把我们当成流氓了。”太田和下田交换一下眼色,不由一阵苦笑。确实,当神情紧张的刑警冷不防地逼过来时,不管是谁,恐怕都会这么考虑。即或是山根克子,看见刚刚相信了她的谎话的人又突然闯进来,恐怕也要大吃一惊哩!

太田二人尽管失望,还是对大森和克子所讲的情况进行了调查,证明确实如此。大森秀夫是山根克子的表兄,是她母亲那边的亲属,现在八户的制药厂工作。为了帮助守寡的克子找工作,特意找来克子商谈。

这是刑警们毫无效果的一次行动。然而,就在他们到八户进行无效追踪的时候,案件的侦察工作,在寒畑村却有了意外的发展。

6

那天上午九时稍过,有人给寒畑村的字本平田杂货店老板根岸房吉家打来电话,接电话的是根岸的妻子时枝。

“好的,好的,我马上去找,请您稍等一会儿。”时枝爽快地回答。这一带只有这一家有电话,所以经常有人打来电话找人。因为是做买卖,根岸夫妻也把它看做是一笔生意,勤勤恳恳地为大伙传达。

“又是找人?”吃罢早饭,正看电视新闻节目的房吉问道。

“嗯。”

“谁家的?”

“青田家。”

“青田?”

“是的?”

“谁打来的?”

“他没有说。”

“找青田家……你等一下!”房吉的眼睛一亮,他想起驻村警察叮嘱的话,如果有找青田家的奇怪的电话,一定要报告。虽然不十分清楚内情,但好象与山根贞治在东京被杀案件有关。自打山根被杀后,村里骤然失去了往日的平静。

“喂,你等一等再去找!”

“不给他找吗?”

“不是,你去找青田媳妇,我先去找村里的警察。”

“村里的警察?”

“你快照我说的去办吧!”房吉催促妻子说。本来驻村警察也叮嘱过时枝,可是一着急,她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她本来是个办事机灵的人,近来却总好丢三落四。

驻村警察听郅杂货店老板的报告,立即向东京来的刑警们作了汇报。

“一切照旧,做出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让青田家里的人来接电话。等她无意中露出只言片语,从表情上就可以判断出对方是谁了。”

刑警们来到根岸家。青田的妻子对此一无所知,赶来接电活。刑警们藏在青田的妻子看不见的地方观察;与此同时,驻村警察打电话给有关电话局,请他们查明发话人的地点。

“喂喂,我是青田。”青田的妻子拿起话筒呼唤,刑警们屏息静听。

“喂喂,您是哪一位……啊,是你?”她突然提高了声音,继续问:“你到底上哪儿去了?真让人惦记。现在什么地方?家里还是和你出门时一样。你到处闲逛悠,孩子的学费,你究竟打算怎么办?”

青田的妻子满腹牢骚,与其说是得知几个月音讯全无的丈夫平安无事而高兴,不如说是在倾吐濒于危难的家庭困境。毫无疑问,通话的对方是青田孝次郎。

上帝呀,让他说出现在呆在什么地方吧!

刑警们在心中暗暗祈求说。探明发话人的地点,除了在拿起听筒说话时,用肉眼寻找电话回线接续开关外,没有其他的办法。新发明的“即时反探测装置”,还没有在实际中应用。而用这种肉眼的方法,在同一电话局的号码内,需要观察三十分钟;如果发话人地点是其他局的号码,则需要一个多小时才能查出来。对方总不会通话长达一个小时的,刑警们盼着有什么办法,让对方说出所在的地点。

听不见对方的话音,人们的心底更加焦躁不安。

“你现在在哪儿?啊?在盛冈?你到底干了些什么?警察在村里直转悠。莫非你……嗯,我也相信。回家来怎么样?不能回来?为什么?我这就去盛冈?盛冈的什么地方,仙北镇……桥附近?这就去……火车费,我想办法好了,你等着吧!”

通话到此结束。刑警们出现在由于很久才和丈夫取得联系、心情十分愉快的青田妻子的面前。“太太!”

刹时间,她变得面无血色。

“您丈夫打来的吧!”

“不,不是!”她本能地庇护自己的丈夫。

“您为什么要撒谎呢?”

“我丈夫,我丈夫什么坏事儿也没干!”

“既然那样,您为什么要骗我们,说不是您丈夫打来的电话呢?”

“那、那个……”

“您丈夫从哪儿打来的电话?”

“……”

“是盛冈的仙北镇吧?”

“是,是的。”

“仙北镇的什么地方?”

“干嘛要找我的丈夫?”

“有事情想问问他。太太,如果您相信您的丈夫清白,您就把他现在的地点告诉我们,好辨明是非,您看怎么样?”

“辨明是非?我丈夫肯定是无辜的!”

“所以请您把他现在的地址告诉我们。如果是靠近仙北镇桥的话,那一带只有明治桥和南大桥。”

“说是在明治桥旁的一家叫‘陆奥家’的旅店。”青田妻子骤然沮丧起来。

“是陆奥家吗?您马上就可以见到您的丈夫了。”

“真的,我丈夫……他没有什么危险吧?”她的脸上布满胆怯的神色。

“没有危险?什么危险呀?”

“他说,好象有谁在追赶着他,所以不能回家来……”

“说有人在追赶他?”

“是的。”

“这一点,马上就会搞清楚。”

猎物终于进入罗网,刑警们非常兴奋,根本没有兴致去分析青田妻子的畏惧心理。

7

在盛冈市内的一家旅店,青田孝次郎被从寒畑村赶去的刑警们“捕获”。由于无法出示逮捕证,所以采取的是临时拘留的形式。

青田一看见和妻子同时出现的刑警,立即瘫成一团。这几个月的逃亡生活,使他面容憔悴,周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衣服也象是即将沦为乞丐的人那样又脏又破。旅店竟然能让这种打扮的人投宿,实在不可想象。

青田孝次郎被带到附近的盛冈警察局候审。将根据他的供述情况来决定是否立即逮捕,候审室里气氛十分森严。

但是青田同刑警们一照面,就完全放弃抵抗,显现出一种奇怪的态度,索性说倒是被捕后,神情坦然了许多。

到八户空跑一趟的太田和下田,接到发现青田的报告,立即赶到盛冈,心头不由一阵遗憾:在自己不在之时,早已物色好了的一条大鱼,竟被别人渔猎了。

两人到达后,立即借用盛冈局的一个房间开始审讯青田。不用说,焦点是青田是不是杀害山根的凶手。

青田顽强地否认这一点。这种态度也是在警方的意料之中。一个将近四个月流窜在外、音讯全无的人,不可能指望用简单的办法使他就范。

“如果不是你杀了山根,为什么一直不和家人联系,到处逃窜?”审讯员发出当然的质问。

“因为我害怕,要是和家里取得联系,我就得被人杀死。”

“为什么要杀你呢?”

“……”

“你害怕什么?”

青田的脸上现出极端恐怖的表情,越是深究,就越发紧闭双唇。审讯员改换了审讯方式。

“和你一道出门的岛村怎么了?他为什么也一直没有回家?”

“太平也被人杀死啦!”

什么,岛村太平也被杀了?审讯员心中一阵紧张。果真这样,案件的发展就完全符合下田的设想,不过万万没有料到竟是从青田的嘴里得到了证实。按照下田的猜测,青田也是牺牲者,犯人是另外的人。

“是谁?什么时间?出于什么原因杀死了他?”审讯员精抻为之一振,发出一连串的讯问。

“不知道。不过,他肯定是被人杀死了。”

“你有什么根据?”

“离家四个多月没有一点消息,就是被害的证据。”

“你不也是四个多月没有消息吗?”

“……”

“可是你却活着。”

“我在上野车站的物品寄存处等过太平,他却没有回来。”

“你们约好在那里见面吗?你们究竟是从哪儿到里去碰头?”

“我们去找工作,把行李存放到了寄存处。”

“那是在离开所泽工地以后的事情吗?”

“是的。”

“接着你们到哪儿去了?”

“……”

“你们三个人离开所泽工地后,把东西存放在上野车站的寄存处,然后去什么地方寻找工作。后来只有你和山根两个人返回了车站,对吧?”审讯员整理青田断断续续的供词,青田点了点头。

“岛村没有回来。”

“是的。”

“岛村在寄存处存有什么东西?”

“只是几件换洗的衣服和牙具。”

“值钱的东西呢?”

“沒有。”

“如果是这样,会不会是岛村找到了合适的工作,所以就不要寄存处的东西了?”

“那,那个……”青田支支吾吾。

“仅仅根据一个人没有回到寄存处,是判定不了他是否被杀的,东京的杀人案件再多,也不至于那么简单。如果被人杀死,首要的是发现尸体。可是你却一口咬定岛村死了。你为什么能够这样明确地断言呢?”

青田被追问得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看样子,恐怖还在最后地紧锁他的牙关。审讯员不容他喘息,继续追击说:

“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你亲眼看到了岛村被杀的现场;另一种可能——”说到这里,审讯员故意停顿下来,凝视青田的脸,然后喝道:“就是你杀死了他!”

“不,不!不是我,不是我杀的!”青田张着大嘴死命分辩,给人一种被追问得走投无路的感觉。

“那么,你就讲明白为什么不是你,你是怎样知道岛村被杀害的?”

“不是我,不是我杀的!”

“青田!”审讯员大喝一声,青田吓得身子一哆嗦。

“算了!你听着:我们是在侦破一件杀人案件,山根贞治已经被人杀死,如果岛村也被杀害,一起离村的三个人,就唯独你一个人活着回来,你不知道你自己所处位置的举足轻重吗?只要稍一从严,就可以把你定为是杀害山根和岛村的凶手,你是有很大的嫌疑的!”审讯员高声喝道。青田的身体急剧摇晃,终于开口,吞吞吐吐地讲起来:

“我们想回家,来到上野车站,正赶上国营铁路工人罢工。我们的钱都花光了,连买火车票的钱都没有。没有办法,太平提出去当强盗。我们三个人边走边寻找有钱人家。这时,从一座大公馆里飘来浓郁的食品香味,我们提心吊胆―进院子里,顺手拉了拉门,竟然没有上锁;我们就势进到了厨房里面。正当我们偷偷摸摸地到处寻找食品的时候,从里面传来女人的呻吟声。”

青田停住嘴,咽口唾沫,接着说:“我们循声悄悄地进到里面。刚巧门拉开了一道小缝。我们贴着门缝往里一看……”青田说不下去了,仿佛恐怖再次袭遍他的全身。

“从门缝里看见什么了?”

“透过门缝,传来女人沉闷的呻吟声。扒缝一看,只见一个汉子骑在一个女人的身上,掐她的脖子;另外一个女人捺住她的腿……”

“掐脖子?”

“嗯,我亲眼见的。眼瞅着被掐的那个女人的脸,变成紫青色,圆瞪的白眼珠斜视我们这个方向。骑在她身上的那个汉子凶神恶煞地,嘴里嘟哝说:‘快点死!快点死’,继续用力掐。身下那个女人的脸变成了紫黑色;与她相反,那汉子的脸却涨得通红。这时,响起了喉软骨碎裂声,他身下的女人软绵绵地一动也不动了。”

“你不是在做梦吧?”审讯员对青田这意外的供词半信半疑。

“哪是做梦呢?我亲眼看见她的那双凸出的白眼球,亲耳听见喉软骨被挤碎的声音。”

“接着,怎么样呢?”

“我们拼命地逃了出来。因为我们知道,要呆在那儿,我们也会没命的。”

“你们不是三个男人,对方只不过是一男一女吗?”

“哪有寻思的时间啊,我们吓得魂不附体,战战兢兢,一心只想逃跑。”

“你们逃跑的时候,对方发现了没有?”

“我想当场没有发现。因为我们想到了要是被他发现,肯定会被杀掉,所以逃跑时尽量不出声响。”

“那么,你为什么把这件事情和岛村被杀联系在一起呢?”

“逃出那家公馆后,太平说他有件十分重要的东西丢了。”

“什么东西?”

“是‘援助季节工人协议所’的求职登记表。听太平说,他本想把填完的这份表交上去,就揣在衣服的口袋里,不小心却遗落在刚才的那幢房子里面了。”

“一份登记表怎么会那样重要?”

“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可上面写着住址和姓名,要是让凶手发现了,他就会发觉我们曾经去过那个公馆。”

“所以才回去取?”

“是的。”

“为什么不立即报告警察?”

“因为我们是想当强盗,才闯进人家家里,所以不敢报告警察。”

“回去取登记表的岛村怎么样了?”

“我们在公馆的附近等了一阵子,怎么也没有等来。天快亮了,我和山根决定到上野车站物品寄存处去等他。我们想,他的东西还放在寄存处,肯定会去车站的。”

“他始终没有去?”

“是这样。我们在上野车站的地下道住了三天,也不见太平回来;到那家公馆附近去找,也没有见他的人影,肯定是在他回去取东西时,被凶手发现而遇难了。”

“你讲的这些是不足为凭的。可是,既然你估计到同伴有可能被人杀死,为什么还不报告派出所?你们当然够不上强盗,充其量是侵入他人的住宅……”

“我们找过警察,可警察不但不理睬,还讥笑我们说,那种人家不会杀人行凶的。连具尸体都没有,你们莫非是在做梦吧!”

“后来,为什么不回家?”

“太平失踪之后,我们吓得不敢回家。因为,如果凶手发现了太平的登记表,也会知道我们的地址,为了杀人灭口,他肯定要设下埋伏。我总觉得有谁在追赶着我,想到单独行动比两人在一起更不引人注意,就和贞治分了手。不久,我从报纸上看到贞治被杀的消息,估计也是那个凶手干的。太平下落不明,贞治被人杀死,眼看下一个就轮到我的头上了。我想,如果早晚躲不过一死,莫不如就冒险见我老婆一面,所以才找她。考虑到我回家,或许会给孩子惹来是非,所以就一直躲藏在这儿。这些天打些短工总算混碗饭吃。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

“你现在还记得你们三个人去过的那座房子吗?”

“那怎么会忘呢,就是那家的一男一女,杀死了太平和贞治。”

“为了慎重起见,我问你:七月十二日零时到二时左右,你在什么地方?”

“啊,是贞治遇害的时间。我记得很清楚,前一天夜里,我被雇用,在相模原镇的水道工地挖了一宿沟。”

“有人证明吗?”

“您打听相模镇小松建设公司就明白了,是在‘援助季节工人协议所’,通过一个熟人介绍的。活儿是挺累,工资也挺多。”

“你怎么知道山根被杀了?刚开始的时候是身份不明的呀!”

“我看的是已经查清身份了的那天的报纸。噢,刑警先生,请您相信我,我没有杀人,是别人要杀我。到那家的汉子那儿去调查,马上就会搞清楚。”

“当然要去调查,同时也要调查山根遇害时,你在不在工地。在没有调查清楚以前,你要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你要好生记着,对你的怀疑并没有解除。”

“我回家后,不会有什么意外吗?”

“我们的人会跟著你的。”

青田孝次郎的供述就是这些。尽管不能全部相信,但审讯员认为他没有说谎,恐怕当“强盗”,闯进公馆目击的一切都是事实;七月十二日那天他不在杀人现场,也可以得到证实。

如果青田的供述属实,案件的发展就复杂了,它意味着以往的侦察完全搞错了方向。可是,穷愁潦倒的短工当强盗,在闯进的那户人家,看见了杀人的情景,于是凶手便对偶然看到这一情景的短工穷追不舍,陆续杀人灭口,这果真可能吗?侦察总部没有马上相信这离奇的情节。可是山根贞治被害却不容辩驳,岛村下落不明也是事实。

青田孝次郎七月十二日没有在杀人现场一事,很快得到证实。相模原镇小松建设公司受神奈川县企业厅水道局的委托,从七月二日至七月十二日在该市进行配水管合口工程。青田孝次郎从七月九日至该工程结束的那天止,被雇用为夜班工人。十一日晚间八时到十二日上午八时,确实在该作业所劳动。同时也核实,他绝对不可能在工作期间或利用休息时间,避开现场监工和同事的视线,到东京目黑区杀人现场走个来回。

青田至少不是杀害山根的凶手。那么山根是谁杀的呢?关于这个问题,青田的供述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侦察总部决定调查青田指出的那家公馆。这种调查,当然不会是突然闯进既不会有尸体,也不会留有犯罪痕迹的房子里进行搜查。首先要了解那幢公馆住的是谁,了解周围的住户,是否发现有什么可疑的情况。

有问题的那幢房子坐落在文京区西片十X号,当地派出所的登记簿上,登记该房主名叫“米原丰子”。

西片(以前的西片镇)在文京区是与目白台齐名的高级住宅区。由于靠近东京大学,所以多是学者的住宅。最近,公寓建设业者插足这里,将它扩建为一条公寓街了。尽管这样,在素有“送菜伙计找不着门”之称的曲折小巷里,被高墙和庭树环抱的老式房子鳞次栉比。这里多半住着学者、医生、律师和公司董事等人。也有的人由于难以在这一等地界维持生计,而把房子卖掉,转用为公司宿舍。

三人闯进的是高级住宅区最里面的一家。警察通过房产登记所,查明这家房产名义上的所有人和派出所登记簿上的住户姓名一致,同税务所固定资产纳税簿上的名字相符。

可是,这幢房子和地皮,原本是归大学教授鸣濑某所有,后来转卖给一家名为“帝都观光公司”的经理二宫重吉。两年前,二宫又把它赠送给米原丰子。二宫为什么要把这幢连同地皮价值近一亿元(公价如此,事实上用这种价格根本买不下来)的房产送人呢?谁也不清楚。

“这个叫米原丰子的人,只不过是个牌位。”

“派出所也说这儿象是外家。”

“看来,这幕后人物还不小哪。”

“多半是和帝都观光公司的二宫重吉有牵连的人,他不想把自己的名字亮出来。”

刑警们的耳畔,响起青田孝次郞的声音,“在那幢房子里,一男一女合谋杀人!”事情果真这样,那个女人就是米原丰子,男人就是她的幕后人。

暗中打听周围的住户和来往的商贩,谁也不清楚这个幕后的男人是谁。米原丰子好象和一个耳朵发沉的老太婆,以及几只猫一起度日。她给邻居的印象,是一个三十岁左右,似乎当过艺妓,身体如同她的名字一样丰满的风流女人。从她预订的食品和酒类来分析,可能有男人住在楼内,不过推销员和邮递员都不曾遇见过。邻居们只是在这家门前,时而看见有男男女女从出租汽车或小轿车上下来,好象故意不让人们看清他们的长相似的,躲躲闪闪。谁也没有瞅准这些人的脸,只是看到男人大都是中年,女人都是穿着时髦的姑娘。

二宫重吉是在前年的三月,把这幢房产赠给米原丰子的。米原搬迁来也大致是在那个时间。

米原丰子搬到这儿以前,住在什么地方?干什么工作?这个问题只好有待通过户籍查她的历史了。问题是户籍毕竟只是确定个人身份关系的法律证明,与职业履历毫无关系。如果住户没有履行搬家、登记和居住证明的申报手续,连他的旧时地址都难以查找。总之,可以查阅户籍,但不能寄予过大的希望。

青田说,六月上旬(准确时间是六月七日凌晨二时左右),在米原丰子的家里,有一名女人被杀。从青田说他清楚地听见了喉软骨被掐碎的声音分析,这个女人已经确死无疑。但是调查结果,却没有发现这类凶杀的任何迹象。有的只是身居高级住宅区的高墙深院,只顾个人享受,休管他人苦乐的利己主义者。这样,就是左邻右舍杀了人,也是毫无所知。行凶后把尸体掩藏到人迹不到的远方某地,是不会留下犯罪的痕迹的。

莫名其妙的是,这里却出现了另一具死尸——山根贞治的尸体。杀害山根的动机,多半与这幢公馆有关。尽管案件的真相还隐匿在弥漫的浓雾中,可是侦察总部经过长时期的侦察,终于发现了朦朦胧胧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