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慎一这次准备到哪一带去?”好长时间没有一家三口一起吃饭了,牛尾趁这次共进晚餐的机会,向儿子慎一问道。

“随风飘荡,顺其自然,我是只不定行踪的候鸟。”慎一笑着回答。他是牛尾夫妇的独子,今年是大学四年级。他酷爱旅游,平时打工积攒零钱,正实施步行整个日本的计划。

“不过,连大致去向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时不好联系呀!”母亲澄枝担心似地说。慎一每次外出旅行,她都提心吊胆。若有可能,她真想同儿子一起去。在儿子平安回家之前,她经常失眠。可是,慎一却不顾母亲的挂念,偏偏喜爱漫无目的的独自旅行。

“有句诸语说:要让爱子经风雨见世面。他是个男孩儿,冒点风险也未尝不可。这次又不是像植村君那样,一个人去阿拉斯加,去南极,你不必担心。”虽然牛尾嘴上安慰着妻子,但内心也一直挂念着旅行中的慎一。他深知:男人要强壮,就必须游学练武,但是,他仍然不想将自己的孩子暴露在危险境地。冷酷的刑警也是人之父呀!

“好好好,不能让妈妈过分担心,我说出大概方向。”慎一不耐烦地说。

“是啊,你每次旅游,都会缩短妈妈的寿命。”

“又嘟嚷起来了。这么说来,我哪里也不去啦!这次我想到信州一带转转。”

“信州的哪里呢?”

“还没定。因为夏天的信州就像赶庙会一样,人山人海,即使定好日程,也不能按计划执行。还是顺其自然的旅行最有趣。”

“顺其自然?如果真要去赶一个庙会,恐怕连旅馆都住不上。”澄枝脸上浮现出了担心的阴云。

“因此,我这次带个睡袋去。夏天嘛,睡在森林或公园里,比躺在狭窄的旅馆里舒服多啦!”

“你能安心地睡在公园里?几个月前不是有一位流浪汉睡在公园里被人杀害了吗?”

“那边同东京不同,山村里哪有那种坏人。妈妈担心过度了吧!”慎一更不耐烦了。

“你可要多加注意。爸爸虽然表情平淡,但在你回来之前却一直放心不下。”

“好,我明白了。真是小题大做!”慎一草草吃完饭,早早离席而去。他明明知道父母想多让他坐在旁边一会儿,可他毕竟到了令人厌烦的逆反年龄段。

2

到了夏季,负责东京主要娱乐街——歌舞伎町的新宿警察署分管区域事件频发。这地段是性服务行业和情人旅馆的发祥地,一切欲望在此交汇碰撞,同时又充满着失望和不满。诸类因素受到暑热烘烤,爆发的火焰彼起此伏。

警官们简直没有歇脚的空,刚处理完一个事件,又要奔赴另一个现场。

送走慎一去旅行的第二天,即8月21日下午,牛尾乘警车路过王子饭店前面。这是在他刚处理完剧场斗殴事件的归途中。牛尾从车窗往外观察,突然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停下车后,发觉果然是她。

看样子她是要外出,手里提着颇有分量的旅行包。

“外出吗?”牛尾率先打了招呼。

“哎哟,是刑警。”夕子脸上浮现出讨人喜欢的微笑,走过来说,“短期出差。”

“出差?”

“陪一位客人外出,泡泡温泉。这些事对刑警说没关系吧!”夕子说着,伸了伸舌头。

“果然如此,好一个出差呀!”牛尾不无感慨地点点头,说道。

“我回来时给你捎件土特产,好吧!没有时间啦,我得赶快走!”夕子说着,将旅行包换了个手,向车站走去。

几天后,牛尾在“夏之夜”酒吧偶然遇到了夕子。

“哟,出差回来了。”

“前天回来的。对了,给你带了件礼品。”

“给我的礼品?”

“对,在松本买的。”

“嗬,你到信州去了?”牛尾忽然想起了去那里旅游的儿子。

“偶然路过一家小店,就在那里买了件比较稀奇的小玩意,现在送给你,请。”说着,夕子拿出一件东西放在牛尾的手掌里。

“哇,这个……”这是一件纸野猪。

“怎么样?不常见吧!纸老虎、纸狐狸、纸马等多的是,可这纸野猪,我也是头一次见到。”

“我能拿走吗?”

“请收下吧!这就是给你买的。”

这是件十分质朴、富有民俗色彩的纸工艺品。疾奔的姿态、獠牙的造形和涂色等等都极感人,具有较高的艺术性和独特的风格。最动人的是她专门为自己买的,所以牛尾特别高兴。他愉快地接受了这件礼品。

3

说是到信州转转,可兴高采烈去旅游的慎一到了预定回来的日子仍未回来。就在慎一预期到家的这天,澄枝及早烧好了洗澡水,做好了他喜爱吃的饭菜等待着。

那天晚上,牛尾都到家了,可慎一仍没回来。以前他都在预定回家的日子及早回来,但现在澄枝尚不太担心,因为她觉得大概是列车的原因而晚点儿回来吧!

等到10点仍没有回来的动静,夫妻二人不得不草草用完了冷清的晚餐。

过了夜里12点,慎一仍未回来。澄枝有些着急了。

“孩子他爸,是不是慎一出了什么事?以前可没有这种情况呀!”她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别瞎说。只是晚回来一会儿,不必担心。他本来就是无计划的旅游嘛!”

“不过,他都是十分按时回来的呀。那孩子呀,知道他若不按时回家父母是多么担心的呀!”

“不是常有拖个一两天才回来的先例吗?”

“但他都打电话来说一声呀。不管怎么说,他至今不回来肯定不正常!”

“想来想去,都是往坏的方面想。再等等吧,他会平安回来的。”这句话倒像是牛尾对自己讲的。如果他表现出了担心的神情,妻子肯定会发疯的。

那天晚上慎一终于没有回家。夫妇俩几乎整夜没合眼。

第二天早上,牛尾在上班时对妻子说:“今天他肯定回来,因为他只多带一两天的费用。大概他正在哪个无法打电话的偏僻山沟里吧!”

然而,夫妻俩的祈愿又泡汤了。那天仍旧是牛尾回到家,慎一却未归来。

“他爹。肯定慎一发生了什么事,快报警吧!”澄枝几乎处在半疯状态。即使现在报警,但慎一只说去信州地区,具体地点也不明了呀。也许慎一的日记、笔记等物品中有显示其去向的记录吧!于是,夫妻俩开始在慎一的房间中查找。

这房间反映出了主人的旅游爱好,其摆设都是些旅游书、地图、导游图、明信片以及从前旅游时搜集到的各地乡土玩具、民间工艺品、千社札(巡拜一千所神社者的祈福纸条(上写朝拜者的姓名、籍贯等))、镜框画、木偶等等,但这些只是过去旅游的印记,而不能对现在旅游地有任何说明。

信州的乡土玩具中,有上田的求福护符,野泽的通草鸽车。他也有可能旧地重游,但这次是漫无目的的旅游,谁也不知道他究竟能去哪儿。

如在旅游地遇到车祸,肯定会接到联系,因为他身上带有学生证和乘车月票等显示自己身份的资料。难道他在人迹不至的地方遇到事故,身陷求救不能的困境?或是从山崖跌下,或是被塌方埋住,或是遭强盗袭击而命归黄泉,被掩埋起来了?想象无止无境,但越想结果越糟。即使现在报警,也得在两三天以后输入电脑,因为有一半以上的案例都在其间回来了。

“我们先给慎一可能去的地方全联系一遍试试看吧!”牛尾像是指挥妻子,但仍是自己拿起了电话,亲戚、朋友、同学、伙伴、常去的地方、常玩的地方,全都打电话询问了一遍,但都没有慎一的讯息。

只有一位好朋友说:“慎一曾讲要在暑假去一趟信州,到人们遗忘的山岭和废旧的老街走走。”这是惟一能显示慎一行踪的证言。

“慎一有隐瞒行踪的习惯。他曾独自到人们难以发现的秘境和被人们遗忘的老街旅游,以此让大家吃惊,为之羡慕,自己取乐。他说如果事先说出了去向,震动力便会减弱。慎一是个非常浪漫的人,常说独自旅游能产生窥视自己未来的感觉,还说不订计划的旅游,能使人感到开拓前程未卜的未来的气氛。”

一位女友如是说。结果她仍不知慎一的去向。翌日,牛尾向警方发出了搜索请求。虽然他身上还有一点旅费,但慎一决不会不顾父母担忧,不打招呼漫无目的地继续游走。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想回家但又不能同家中联系。

然而,受理搜索请求的警方也无具体措施,不外乎往被搜索人可能去的地方发个“寻人启示”。若有自杀嫌疑,可发个“观光地区布告”。前者牛尾业已全部联系过,并请求对方今后若遇到此人望速联系;后者呢,慎一完全没有自杀的迹象,而且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搜索请求只不过是给妻子吃的定心丸。三天过后,慎一仍是杳无音讯。搜索慎一的请求现已输入警察厅的电脑中。

估计慎一的旅费也花完了。本来他所带的钱就不怎么多。当确定慎一失踪后,澄枝就躺倒不起了。不管牛尾如何劝说,她仍不思茶饭,卧在被窝中。

只是在牛尾去上班时和回到家时,澄枝才起来做点饭,其余的时间仍是不吃不喝,茫然地躺在被窝里。眼看着她不断消瘦,牛尾便强行喂食,可她却全吐了出来。

如此下去可会饿死的呀。束手无策的牛尾在星期天硬是把妻子拖出了门。他毫无自信地期待着妻子能改变一下情绪,激发起食欲。

起初澄枝不愿意外出,是被牛尾强拉起来的。当来到新宿站时,澄枝对“中央线”的标牌显示出了兴趣。

“慎一能背出中央线的好多站名。”妻子看着月台上的站名标牌喃喃自语。喜爱登山的慎一经常乘坐中央线,几乎能背下新宿至松本的各个站名。

“他常给我说,新宿开出后经大月、初狩、笹子、初鹿野、胜沼、盐山……从初鹿野钻过隧道后,便是一望无垠的甲府盆地,这里耸立着南阿尔卑斯山。还说,从甲府出来,便直奔韮崎、新府、穴山、日野春、长坂,在这里可望见高高耸立的南阿尔卑斯的凤凰三山和甲斐驹山,跨过小渊泽,就是八岳山了……”

妻子一边凝望着站牌,一边自言自语。牛尾看着她的身影,心中掀起了狂波。她反复念叨着儿子在家时的话语,思绪随着不归的儿子的行踪来到了群山之中。她是多么可怜啊!

突然遭到独子失踪的打击,作为父亲的牛尾决不比母亲的心情轻松。但是,他是男人,肩上有好多工作重担,决不可消沉在失去儿子的悲叹之中。他自己也不想消沉下去。

然而,母亲就不同了。孩子是自己身上的肉,与孩子在一起就是她的人生。可以说,孩子就是母亲的生命。正因为如此,她那饱受孩子外出不归的悲哀折磨的枯萎身姿是多么凄凉、多么惨不忍睹啊!

牛尾牵着妻子的手,来到了中央线列车的月台。不时有发往松本的快车进站,但见旅客提着手袋忙于上车,或是送行的人喜笑颜开地向车内招手,也有背着帆布包的一群年轻人。

“慎一也是这样乘车的吧!”只要有与慎一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路过,妻子就停下脚步一直盯看到望不见为止。她将儿子的身姿与那人的后影相互重叠起来。不久,发车的铃声响了。站在月台上的人匆匆上车,钻进车内的送行人慌忙下来。

铃声过后,列车缓缓起动。送行人先是行走在月台上与列本保持同步,可后来却被列车的加速度甩开了。列车离开了站台,消失得无影无踪,妻子仍凝望着列车奔走的方向伫立不动。

“好,我们走吧!”因为这样下去是没有止境的,牛尾便催促妻子说。妻子默不作声,泪流满面。她强忍着哭声,抖动着双肩。泪水沿着她的面额流下,啪嗒啪塔滚落在月台的地板上。

结婚已有30年了,牛尾第一次看到妻子这副惨样。这是作为母亲的无声恸哭。

(慎一:如果你能听到妈妈的哭声,就快回来吧!)

牛尾面朝列车开去的方向默默祈祷。

4

“喂,有人过来!”良子抬头说。

“深更半夜的,有谁来?”高堂的双眼仍离不开电视机。

“我觉得后面的木门那边有响声。”

“神经过敏!”髙堂不理妻子那个碴。电视台播放的美国西部片正在进入佳境。

“你把电视的音量调小些,外面确实有音响。”良子坚持说。

“你也太神经质啦!”高堂一边苦笑,一边拧音量旋钮。电视没有声了,取而代之的自然声响传了过来。从房屋旁流淌的小溪潺潺有声,吹动后面的落叶松树梢的夜风忽忽作响,但没有人为的声响。

“还是你神经过敏吧!”高堂又想拧大音量。

“等等!”良子挥手制止道。

“现在又响了。”

“我可什么也没听到。”

电视画面进入了善恶决战的高潮,因现在没有声音,显示不出气氛来。正当高堂伸手拧旋钮的时候,后门方向又传来了声响。这一次,二人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这次听到了吧?”

“嗯,听到了。”高堂只得承认。

“那是什么声?”

“是风吹门的声音吧!”高堂仍不承认有异响。

“我去看看。”良子起身说。

“好啦好啦,我出去看看,你在这里。”高堂仍恋恋不舍地看着电视画面,慢慢地抬起身子。他怎能忍心让年轻的妻子到黑暗的后门去观察动静、自己在屋里逍遥自在地看电视呢?

“我也去。”良子也觉得过意不去,便抬起身来。当高堂阻止她时,又听到了外面的响声。这明显不是风声,好像是个什么东西在后门那边动弹。

夫妻俩面面相觑。高堂这次倒主动想察看外面到底是什么声响了。

“老公,你可要小心!”明明是自己让他去的,而现在却想加以制止了。

“没关系。”高堂一边安慰妻子,一边操起久不使用的旧扁担。良子拿着手电筒哆哆嗦嗦地跟在后面。

一到屋外,顿感夜风冷飕飕的。繁星低悬在一望无际的天空,好像要坠落下来一样。高原的夏夜草香阵阵,但今天却飘荡出一股血腥味。

战战兢兢地打开后门往外一看,没发现任何人,更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谁在那里?”高堂虚喊一声。夜风穿过屋后落叶松和冷杉杂生的树林,流星在空中拖着尾巴刷刷而过。良子打开手电,亮光之处不见任何身影。

“怪了,怎么什么也没有?”

“不过,刚才确实有异响呀!”

“大概是野狗什么的跑迷了吧!”

“可这儿没有狗呀!”

“奇怪!”正当高堂疑惑之时,突然有个什么东西穿过了光亮之处。

“有啦!”

“在库房旁边!”

主房后面有个堆放农具等的预制板小屋,手电筒往那一照,但见旁边暗处有个黑黝黝的东西卷曲着,周围还有一些小黑影在蠕动。

“就在那边!”

高堂和良子欠身哈腰,慢慢逼近。那黑影在手电筒的照射下越来越清晰了——几个小身影围着一个大身影。这时,一阵浓烈的动物异臭随风飘来。

地上卷曲着一只黑褐色的野兽,有几个小兽围着它蠕动。

“是野猪!”高堂嘟哝一句。这一带时常有野猪觅食来糟蹋地里的庄稼,但从未在深夜带着小崽出来过。卧在中间不动的是野猪妈妈,在其周围乱跑的是出生不久的野猪崽。

“老公,危险!”良子提醒过分接近野猪群的丈夫。带领小崽的母野猪十分凶暴,旁边或许还有只公野猪。

“怪了,这母野猪怎么一动不动,是不是死啦!”高堂一边说着,一边让妻子将手电筒照准些。在明亮的光束中,但见野猪妈妈浑身是血,眼睛、鼻子、耳朵还在向外冒血。圆盘状的鼻子已变形,耳朵裂成几瓣耷拉着,真是惨不忍睹。小野猪围着它,悲凉地咕噜着。

“真惨!”高堂不由地转过脸去。野猪妈妈奄奄一息。

“是不是被别的野猪咬的?”良子胆战心惊地打着手电靠上前,野猪妈妈的惨状犹如特写镜头展现在二人眼前。

“真可怜!为了救助孩子,它终于拼命爬到这儿来啦!”

“这可怎么办呀!”

“不能见死不救啊!别的动物会吃掉它们的。若是被坏人捉住,肯定会煨火锅的,帮它一把吧!”

高堂打算把它们放到废猪圈里。

5

从那天开始,澄枝起床了。送走牛尾后,她便悄悄收拾收拾,走出家门。在牛尾下班回来之前,她则回家做好晚饭迎接丈夫。

她脸色也好看多了,似乎恢复了元气。这当然不是她消除了悲伤,而是将悲伤埋藏在了内心深处。牛尾不知道妻子白天外出,当偶然从搭乘干铁路的朋友崎山那儿听说“每天都在中央线站台看到夫人”时,才恍然大悟。

她从那天起每天都去新宿车站,伫立在儿子所乘列车的出发站台,终日凝望着儿子去旅游的方向。

牛尾托铁路警官暗中保护妻子。虽然她不可能自杀,但也要防止万一。恐怕她伫立在站台上是与不归的儿子终日对话吧!

慎一是位充满理想的小伙子,他喜爱旅游,酷爱去无人涉足的秘境和旧街老巷,这也反映出他五彩缤纷的理想。

他敬佩父亲韵职业,并为之感到自豪,但他从没讲过将来自己想做警察。

“警察的使命大概是同社会邪恶斗争、保护市民吧!事实上,他们是为了保护市民的幸福而战斗着,但一看爸爸,就觉得这市民的幸福好像不包括家庭的幸福,至少他们将家庭幸福放在了最低地位。正因为如此,警察的工作才令人尊敬,而一看妈妈,却觉得她太可怜了。我们根本没有普通人合家欢乐的场面。不管过年过节,只要有任务,爸爸就得立即出发。为他人的幸福而工作固然高尚,可我想干一种也能顾及家庭的工作。”

当他讲完这一大通后,牛尾问他将来想干什么,于是,他接着说:

“我们一家三口星期天去过家庭餐馆吧!我可开心啦!我第一次见到妈妈那么髙兴。全家一起在外面吃饭,前后就那么一次。当然,这不能怪爸爸,因为妈妈的身体不大好,爸爸休息时正赶上我考试,所以没能去。但就那一次,却令我终生不忘,太开心啦!将来我想干那方面的工作!”

“饮食行业?”

“爸爸怎么认为?”

“不错是不错,但客人和职工是两码事呀!”

“我还能连这个也不懂吗?因为我至今不忘那时的开心劲,所以想干这种给他人提供欢乐的工作。”

“我觉得你的想法很正确,能为他人提供欢乐的工作是崇高的。”

“爸爸真的这么认为?”

“当然这么认为。”

“太好了。原来我还担心会遭到反对呢!”

“爸爸为什么要反对你选择的工作呢?”

“不会说大学毕业,没必要去刷盘子吧?”

“大学毕业就不能刷盘子了吗?”

“实际上,我们研讨会有位教授,他在谈到毕业后的出路时说,如果想到那边的家庭餐馆去工作,就没有必要来大学学习啦!他的话对我可是当头一棒!”慎一想起那时受到的打击,耸了耸肩。

“说那种话的教授如今还在吗?”听了这话,牛尾受到的打击似乎比慎一还要强烈。慎一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看你没有必要跟那糊涂教授学习。”

“我也只把那些话当做耳旁风。因为平时我很尊敬他,所以才觉得受到了打击。”教授无心的一句话,好像深深刺进了慎一的心胸。不管怎么说,堂堂大学教授怎能说出那种不负责任的话呢?

大学生有志于餐饮业有哪里不好?家庭餐馆如今方兴未艾,或许只能说社会形象还不那么高吧!

与其从单纯的劳动条件、社会名声、信用程度、外表形象的好坏来选择职业,倒不如大致选择在某领域中更能发挥自己存在价值的行业,这更能体现人生的深层意义。

选择职业就是选择自己的人生方向。在人生选择这个问题上,只注重工资高、公司名声和规模的人,与出卖人身毫无二致。

选择人生方法当然不是件容易的事。受大学生欢迎的公司社会名声响,工资也高。

但是,有的学生为了考入那种公司,竟彻夜排队以领到第一号准考证。与这种人相比,我儿子倒有志于家庭餐馆工作,为他人提供幸福,确实体现出了作为人的生存乐趣。

而那些将自己封闭在象牙塔中玩弄着陈旧学问的学者,根本不晓得这种人生乐趣。

大学作为社会领导阶层的教育机关,在自负之中疏忽了最重要的“仁爱”,忘却了他们的人生方向。

那位教授的思想,同只追求进入一流企业、提高考入一流学校比例的分数主义的各种职业学校、预备学校同出一辙。

受到这种打击,牛尾怒火中烧。

“如果那位教授真是这么讲的,你最好立即退出那个研讨会。他没有敎育人的资格。”牛尾断言道。父亲的话语好像为慎一鼓足了勇气。

“这么说,我毕业后,可以到那边的家庭餐馆就职喽?”慎一兴高采烈的地说。

“当然可以。爸爸为你这种选择感到自豪。让教授说去吧!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那次交谈至今仍记忆犹新,清晰如昨。就是这样一位慎一,在还差半年就毕业的时候,外出旅游,失去了音讯。他已索取了数家餐饮公司的概况说明,那可是他学生时代的最后一次旅行啊!真想不到,这会成为他人生的最后旅行(未核实)。

牛尾并未绝望。他仍认为儿子活在世上。尽管明知慎一不会不顾父母担心而故意断绝联系,但他却不能丢掉那一线渺茫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