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感到有些可怕!”

一天,水木回到家,多津子对他说。

“可怕?到底有什么可怕的?”

“总觉得有谁在暗中监视着我们!”

“是精神作用吧,阿松已经死去,谷口与君代也身陷囹圄,再也没有人监视我们了!”

“如果谷口他们交代了杀害一郎的罪行,那我们就要被嫌疑了。”

“这也不要紧,只要一郎的尸体不被发现,就没关系。即便是警察,也不会在没有发现一郎尸体的情况下相信一个杀人犯的话。”

“是啊,我也这样想。可是,在他们被逮捕以后,我反倒感觉我们正被谁暗中监视着。”

“这么说,是警察在监视我们了?”

“我觉得是这样。”

“哈哈,是你疑神疑鬼了。现在再没有怀疑我们的人了,这么胆小可不象平常的你了呀!”

“但愿无事。”

“退—万步,即便警察真的怀疑我们,只要一郎的尸体不被发现,他们也无可奈何。”

“如果被强迫检查血液呢?”

“他们不能强制我检查血液,除非掌握了我们无法抵赖的证据。”

“你以前的事会不会暴露出来?”

“知道我的历史的,只有你一个人。柴崎已经死在我们手里了。”

“可是,他们如果到伊豆去调查,有人可能会告诉他们过去有一个叫水木的流氓失踪的事吧?”

“你过于悲观了。那一带,人口流动量特别大,象我这样的离开那里,谁也不会注意而记住的。好了,成功在望,你可不要说这种软弱的话了。”

“是的,也许是我多虑。有碍我们的人全部除掉,我反而神经过敏,对不值得担心的事情担心地来,自寻烦恼。”

多津子终于显得平静。但她“有碍我们的人”这句话,却触发了水木脑海中的一个意识。

“有碍我们的人。是啊,对我来说,唯一有碍的人就是多津子了。只有她知道我是水木,是杀死柴崎的凶手。因此,只要有她,我就有可能再一次变得一贫如洗。如果除掉了多津子,我即便还原成水木,也没关系。美佐子是爱我的,这毫无疑问。我只些将真相对她讲明,她肯定含答应和我结婚。这样,我就可以不必象现在这样提心吊胆、辛辛苦苦地扮演一郎的角色,作财产继承人美佐子的丈夫就够了。美佐子是一个寡欲的人,作为她的丈夫,我不仅可以享受她的肉体,还可以取得财川家的巨富。”

“你在想什么?”多津子问。

在审讯杀害高谷松的凶手——谷口敏胜与神川君代时,凶手出人意料地告发现在的财川一郎是个替身。于是,警察方面决定到伊豆网盐温泉去调查。

根据谷口的口供,当地有一个与一郎长得一模一样的名叫水木时彦的流氓在七月初失踪了。水木原是在横滨、川崎一带拥有势力范围的暴力集团组织根岸组的成员,好像还没有前科,指纹簿中没记有他的指纹。

当地人以为,因是暴力集团成员而被追捕,逃窜到网盐温泉来的水木,大概又回到过去的老巢去了。

担当多摩川河滩阿松被杀事件的倔田搜查官和担当西蒲田町域发生的柴崎被杀事件搜查的草场刑事,有着亲密的个人关系。

草场刑事拿着在杀人现场发现的存伞架的钥匙,到银座高级妇女用品商店索希埃特去查问,可是在那里,被认为有可能查到凶手的线索断了。

于是,结果,案件被认为如警察所预测的,是东西暴力集团争斗的余波。然而,草场刑事仍心怀疑问,因为那个流氓尸体旁边,掉落一把东京大饭店存伞架的钥匙,那钥匙的存伞架处留有一把银座高级妇女用品商店出售的洋伞。

草场刑事觉得,把钥匙和案件联在一起考虑似乎牵强附会。当然这不是说和被杀害的这个名叫柴崎的流氓,而是和大规模的暴力集团之间的相争一起考虑似乎不太合适。

“这也许是凶手利用流氓势力争斗之机,以掩盖其不同性质的杀人罪行吧?”

草场的第六感官这样提醒他。可是,去妇女用品商店之后,由于线索断了,他们再也不能继续调查下去,他不得不压抑自己的疑心。之后,又因为没有出现新的线索和嫌疑者,这个案件的搜查本部似乎和流氓势力争斗事件的搜查本部合并了。

由于柴崎的死尸是在死伤多人的流氓集团相斗的现场上发现的,所以柴崎的被害被警察认为是相斗案件的余波,警方才组织了几个人作为“相斗案件搜查本部”的支部去调查柴崎被害案件。

正在这时,多摩川阿松被杀案件的担当搜查官倔田,闲淡中将水木失踪的事儿说给草场刑事听。因为阿松被杀和柴崎被杀这两个案件似乎这个相关,因而两个案件的担当警官原来不进行特别的联系。他们不过是随便闲聊中谈到这件事。

然而,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草场一听,他心中的疑惑突然膨胀开来,“这个叫水木的流氓,是根岸组的成员吧?”

“他在根岸组时间不长。怎么了?”

“我经手的这桩杀人案件的被害者也是根岸组的。”

“噢,真巧呀。”

“也许是偶然的巧合,然而……”

“是说不是巧合吗?”

“现在尚不大清楚。不过,水木被怀疑冒充大财阀的独生子,而同一个暴力集团的同伙又被杀。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微妙的联系呢?”

“确实如此!”

“在我负责的这个案子的杀人现场,还拾到一把东京大饭店存伞架的钥匙。把流氓分子和这样一流饭店联系起来似乎风马牛不相及,可是流氓分子如果变成大财阀的儿子的话,他会象自己的家里一样自由进出这样的大饭店的。”

“那么,对这个叫水木的流氓,你应该再仔细凋查一下吧。”

倔田的眼睛突然明亮起来。

“也许,这里面大有文章呢。”

无意识的闲聊将警察官们的调查引向意想不到的方向。

不久,谷口与君代的拘留期限已到,他们以杀人及尸体遗弃罪被起诉。

多津子对水木最近的行动有些怀疑。当初,她把他拉进这犯罪恶的计划中时,他虽然决定干,但有些胆怯。

可是,经过多津子的特训,加上除掉柴崎、阿松、谷口、君代这些妨碍他们事业的人,水木渐渐自信起来,态度也益发自然、潇洒。当然,这非常有助于实现他们的计划。

然而,多津子对自己的同伙实力越来越增强渐渐不安起来。在多津子看来,水木不过是她谋取财川家产的一个帮手而已,帮手要安心于自己帮手们身分,如果因为工作过于出色,而忘乎所以,甚至喧宾夺主,那对主人来说是危险的。

最近,在水木身上,已表现出这种征象。

水木已具有能够改变自己帮手身份的实力。在除掉那些人以后,他变得越来越象财川一郎了。他确实是一个精明能干的男人,一个不久以前还是一个卑微低贱的流氓,仅仅通过短朗的训练,就能够出色地扮演一个大企业的头面人物了。

在社交上,他最近好象参加了扶轮社(注:国际性社交团体)和财政界人士俱乐部。

在公司内,他把公司最向决定权交给由聪次主持的常务董事会。因为他没有必要亲自过问。另外他又把营业中的实际事务交给辅佐自己的部下去干。他仅作为常务董事会的一名重要成员出席会议。在会议中,他能敏感地观察大部分人的倾向,采取主流的态度。实际上,这种时候,水木的直觉及判断能力是出类拔萃的。他宛如一个天生的企业领导人,能优雅、婉转地表达一般来说正确无误的意志。当然如果公司面临非常事态,非得要求他拿出扭转乾坤的决策来,他或许会露出马脚。然而,幸运的是公司在这时期一帆风顺。因而公司只要求水木起一个象征性的代表作用,既然是象征的,就不需要果断和革新,岂但如此,没有上述能力比有更好。因此一郎的职务对水木来说再适宜不过了,他只要能装出一副优雅、从容、潇洒的姿态就可以了。由于他的出色表演,看来公司上下没有人怀疑他是一个冒牌货。

一系列的成功使水木意识到自己的能力,他信心十足,他野心勃勃,他知道他无须多津子的指挥,满可以应付自如,岂但如此,把自己视为傀儡的多津子的命令,已简直是束缚自己行动自由的桎梏。

“他也许要甩掉我吧?”

要是那样,多津子就惨了。因为在法律上,她还不是她的正式妻子。因而,在这种微妙的情况下,若被水木抛弃,那就是“借给人房檐,反被人夺去房子”了。

“不能让你这样。”就象水木站在面前似的,多津子说道:“你要是这样,我就揭发你是个冒牌货!”

这是她手中握着的强有力的一张王牌。只要水木意识到这一点,那么,他想甩津子也不敢甩。

“因为除掉了他所有的妨碍者,最近,他变得狂妄自大起来了!”

多津子突然对自己无意的自言自语吃了一惊:

“怎么能说除掉了所有的妨碍者呢?我不就是他最大的妨碍者吗?”

多津子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是水木的妨碍者。她是计划的制订者、指挥者,木木不过是她的帮手,不,是她操纵着在前台表演的傀儡罢了。既然是傀儡,就不存在妨碍他的人。然而如今,木偶也有了人格,而且,开始摆脱操纵他的演出者,并要取而代之了。

对水木来说,若没有多津子,他除了能独占财川家的财产之外,还可以成为真正的一郎。所以,不敢保证他不会用对付那几个人的手段来对付多津子。

想到这儿,多津子突然感觉自己心中如火在烧。特别是最近,水木担任谷口的职务以后,每天都要到公司去,他们“夫妇”不在一起的时间多了起来。

多津子无法想象,在自已看不见的地方,水木在干些什么呢?

她终于感到有必要监视水本的行动了。但是,自己不可能亲自出马,而要依靠这一行业的专门人员。

多津子各处物色,结果,选中了一家看来可靠的私人侦探社,用化名委托他们调查水木,重点是多津子不在身边时他的行动。

多津子最担心的莫过于水木结识新的女人了。这样,他更有可能在抛弃多津子这样“危险的妻子”,独占财川家产之后,和新结识的“安全的女人”重新组织家庭。

如果保持这种现状,即便计划实现,水木也终生不能越过多津子而占上风。正因为如此,作为傀儡的他就有可能采取背叛的行动。

接受多津子委托调查财川一郎行动的东都私立侦探社的侦探户波,第一次从旁看到一郎时,不禁吃了一惊。这不是不久以前,委托自己调查财川总一郎女仆阿松行动的那个男人吗?

当时,他使用了“吉冈”这个化名。象这样,户波又被另外一个人委托调查本侦探社的委托人,兴信所和私立侦探社把这样的事情称作“抵触调查”。抵触调查是不受理的。

但是,由于当事者使用化名,所以,无法在调查开始以前发现这是“抵触调查”。本来,一旦知道是“抵触调查”时,可以拒绝继续侦察,但是在受理过程中,户波出于个人兴趣,决定继续侦察。

吉冈,即水木(户波眼里是财川一郎),所委托的被调查人高谷松,前不久在多摩川河滩上被杀了。虽然凶手不是水木,但是,对被委托的调查人被杀一事,户波感觉得其中必有奥妙之处,但他无法解释。

而后,有人又委托户波调查一郎(水木)。委托人使用的是化名,但在调查过程中,户波发现委托人是财川一郎的妻子,户波感列极大的好奇,因为财川一郎夫妇作为委托人可算得上是大人物了。总之,这件事很奥妙,再说,财川一郎的妻子是一个富有性魅力的女人,这也使户波感兴趣。

本来,干这种行当,若好奇心不旺盛是无法胜任的。户波有强烈的好奇心,并具有到处打探他人秘事,鬛狗一样的嗅觉。他在进行这种“抵触调查”时,如果说最初还稍稍感觉到良心责备的话,那么这一点点的良心责备,也因为喝酒和多次接触战斗场面而消失了。

户波预感他可以从中赚一大笔钱。因为委托人是财川一郎的夫人,在水木委托他调查高谷松的时候,所付的手续费相当可观。这次,这位夫人委托调查丈夫时说,花多少钱比没关系。户波还感觉,夫人那美味的肉体似乎也可以和金钱一起搞到手。户波过去所结交的女人中,还没有这样的“尤物”呢。

户波决定背着侦探社,单独进行这种调查。实际上这是一种渎职行动。

被认为是渎职行动这不算什么,而且一般情况下,还能利用通过这种调查所得知的他人秘密作为恐吓他人的材料。

户波怀着新的个人兴趣,侦察水木。

于是,水木和神川美佐子在京都饭店一个房间幽会的事,被他发现了。

听到户波报告水木和美佐子幽会的消息时,多津子一时目瞪口呆。从最切的惊愕中平静下来之后,袭上她心头的是强烈的愤怒。

“太混帐了!”她心里骂道。

俩人到饭店幽会,这说明他们异平寻常的关系已经有相当长时间了。

他们不仅是单纯的放荡行为。水木已经是一郎,而美佐于作为总一郎的女儿现在已得到承认,所以,他们俩人的关系不就成为兄妹相奸了吗?

当然,实际上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所以,在美佐子被承认的现在,他们仍继续这种关系。

但是,在怀疑水木的人看来,他们继续这种关系,不正说明他是替身的最有力的证据吗?

“想搞女人的话,随便可以挑别的安全的嘛。”

多津子觉得自己女性的魅力受到水木的轻视,感到耻辱。

“夫人。”

因意外的报告而呆若木鸡的多津子,被户波一喊,仿佛才意识到户波站在自己面前,她抬起了头。

“不是我多嘴,我觉得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呀。”

“为什么?”多津子惊奇地问道。

“最近,财川总一郎已承认神川美佐子是他的女儿,因此,一郎与美佐子的关系是近亲……”

“不要说了!这是你的胡猜。俩人即便在饭店的房间中见面,也未必一定就是有小洁的关系!你只要按我所要求的去调查就可以了。”

多津子打断了户波的话。在毫无利害关系的侦探眼里,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反常的。近亲相奸和不正当的两性关系还不同,这是一种变态的性行为。然而,在水木看来,他和美佐子的关系不是近亲相奸,因为他知道他和美佐子不是兄妹关系。水木钻了这个空子。

“不能对他掉以轻心了。”

多津子心里叫道。现在必须尽快加入财川家户籍,然后干掉他,该是收拾他的时候了。

当天夜晚,多津子又有了—个意外的新发现。傍晚六时,公司总务部长大桥给水木打来了电话。

“我丈夫还没有回家呢。”

听多津子回答后,对方匆忙说道:“他肯定一会儿就到家。我现在立刻派人去府上,他如果预定要出门,请您务必转告他,在府上稍等一会儿。”

“没有说今晚要出门,不过,您有急事儿吗?”

“不是急事儿。有一份今天必须裁决的文件需要他马上签名。”

“啊,是吗,那么我们在家等着。”

多津子说完,正要放下电话时,忽然又慌慌忙忙地呼喊大桥:“文件是要我丈夫签名呢,还是盖章。”

“是签名。重要文件,必须有主要贝责人签名。因为最近发现有盗用图章的恶劣行为,所以,改用签字代替图章了。”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噢,大约两周之前。前不久,财务室有人不正当地使用财务主管的图章,任意开出支票,于是公司在加强对图章管理的同时,决定凡重要文件都要有主要负责人的签名。”

他说的财务主管,就是谷口。也许有人趁他被逮捕的混乱之际,搞什么鬼名堂吧。然而,多津子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从两周前水木己开始用一郎的名字签名的事。但水木总是瞒着她,编造借口拒绝签字,阻拦多津子入籍。

“混帐透顶!”多津子情不自禁地小声骂了起来,令人难以想象这是出自一个女人之口。

“您说什么?”大桥责问道。

多津子连忙掩饰饰:“对不起,我是说我这边的事,我让丈夫等着您派来的人好了。”

不久,水木回来了。多津子不动声色地把他迎了进来。大约过了十分钟,大桥派来的人也来了。

“有什么事啊?”

刚刚换上便服的水木露出一副惊讶的神情。

“说是要问你有关文件的事情。”

多津子故意装作不知道签字的事。她打算在水木签字的现场表现出吃惊的样子来给水木看。

“那么,让他到对面的房间去吧。”

其实内心忐忑不安的水木表面装作着无其事的样子让来者到另一房间。

“哎呀,为什么不叫他到这里来?”

多律子心怀叵测地问。因为家里来客人有诸多不使,以没特意准备客厅。

“不。那个,我们还要谈工作上的事。”

“没关系,我要到厨房去准备茶水。对面的房间也没有收拾,那么乱,让外人看见也不好。”

水本无话可答。

“到这边来吧。”他勉勉强强地说。

“常务先生,是这样的,文件上您还没有签字呢!”来人毫不含糊地大声说。

在隔壁厨房里的多津子,突然觉得这是外人的事似的,感到滑稽。

水木一边不断地向多津子那边窥视,一边急急忙忙地签字。多津子准备好咖啡,端进房间。来人已经站了起来。

“哎呀,要回去了,我已经冲好了咖啡。”

多津子故作惊讶地说完。

水木急忙推辞:“不用了,不用了,他马上要把文件送回公司去,喂,是这样吧?”

“嗯,嗯。”

来者对于芳香的咖啡似乎有些恋恋不舍。

“喝杯咖啡的时间总是有的吧?”

“他咖啡已经喝得太多了。”

“那么,换杯红茶或绿茶吧?”

多津子恶作剧似地不肯放松。

终于把来人打发回去后,水木刚刚松了一口气时,多津子将一份早己准备好的文件递到他面前。

“喂,这份。”

“这是什么?”水木把汗津津的脸朝向多津子。

“没什么,是我们的结婚申请。我已经签过名了,你也签上吧,”

“你……你……”水木因意外而发呆了。

多津子又进逼一步:“你刚才那文件上的签字,不是很漂亮吗?象那样的签字,谁都看不出破绽来。”

“那个……那个……”

“那可是重要的文件,这是大桥先生说过的呀。好了,钢笔在这儿。”

多津子不给水木喘息之机,她最后通牒似地将钢笔递给水木。

水木已无法推脱,他磨磨蹭蹭地接过钢笔,在结婚申请书上签了名。

“这可以了吧?”

水木签完名,将申请书递还给多津子。

“好了!这样,我们就是被法律所承认的夫妻了。今天晚上,我们要再一次为新婚干上一杯!”

多津子兴高采烈地站起来,水木憎恶地望着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