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刚过7点,趁着天气仍较凉爽,德斯蒙·汉纳开始工作了。他的开始地点是政府办公室。

他与男管家杰斐逊进行了一次长时间的交谈。后者向他讲述了每天下午在太阳下山之前的5点钟左右,总督总是要到围墙内的花园里去喝威士忌和苏打水的雷打不动的习惯。他询问有多少人知道这个问题。杰斐逊皱起眉头思考着。

“有许多人,先生。莫伯利夫人、哈弗斯托克中尉、我自己。秘书默特尔小姐,但她现在去托尔托拉岛看望双亲了。来办公室的客人们也看到过他在那里。总之,有许多人。”

杰斐逊确切地描述了他发现尸体的地方,但声称他没有听到枪声。后来,所使用的“枪声”这个词语将使汉纳深信男管家是在说真话。但他尚不清楚究竟开了几枪。

来自拿骚的刑事技术小组拿着放大镜在草地上工作,寻找从杀手枪械里弹跳出来的使用过的弹壳。他们搜寻得很深,因为随意踩踏的脚也许会使小小的黄铜弹壳陷入泥中。在谋杀的当天晚上,哈弗斯托克中尉、琼斯警长和他的叔叔琼斯医生的脚步已经踏遍了这块草地,从而清除了获得有用的脚印的机会。

汉纳检查了园墙上的那扇铁门,而巴哈马的指纹专家在门上撒粉以期找到指纹。但铁门上没有任何指纹。汉纳估算,根据案子的表面现象,杀手应该是从那扇门进来的,然后立即开枪射击。如果真的如此,那么总督应该是站在铁门与通往上面会客区域的台阶下的珊瑚墙之间。如有任何子弹穿越了他,它应该会击中那道墙壁。他让正在草坪上爬来爬去的工作小组把注意力转向沿着围墙墙脚的那条用碎海螺壳铺就的小径上。然后他回到屋里去与莫伯利夫人谈话。

总督的寡妇在客厅里等着他。在那里,马斯顿爵士曾接待过来自于“关心公民”代表团的抗议。她是一位瘦瘦的、苍白的妇女,长着老鼠般细软的头发,皮肤因为长年生活在热带地区而变黄了。

杰斐逊端着一瓶冰镇啤酒出现了。汉纳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接了过来。这,毕竟是一个炎热的上午。莫伯利夫人拿了一杯葡萄汁。她带着原始饥饿般的神色盯着这瓶啤酒。哦,亲爱的,汉纳心里想。

实际上她并没有什么情况可讲的。就她所知,她的丈夫没有冤家对头。这些岛上没听说过政治犯罪。是的,选举运动引起了一些小小的异议,但这一切都是在民主进程之内。她这么认为。

在枪击的当时,她自己在5英里之外的小望远镜山上参观一座小医院。该医院是由马库斯·约翰逊先生捐资建造的;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也是一个伟大的慈善家,六个月之前他回到了故乡巴克莱群岛。她当时只得同意捐助设施。她乘坐的是那辆美洲虎公车,由总督的司机奥斯卡所驾驶。

汉纳谢过她之后站起了身。帕克在外面敲打窗户。汉纳走到外面的露台。帕克十分激动。“你说得对,先生。就在这里。”

他伸出右手。手心里是那颗已经扭曲变形的铅弹。汉纳冷漠地盯着他。

“谢谢你把它捡起来。”他说,“下次请使用镊子和塑料袋好吗?”

帕克的脸变白了,然后他跑下花园,把那颗子弹放回到海螺壳地面上,打开他的刑事调查工具袋,取出了一把镊子。好几个巴哈马人露出了微笑。

帕克仔细地用镊子夹起那颗被撞扁了的子弹,把它放在了一只小小的透明塑料袋里。

“现在,用棉布包起那只袋子,放进一只带有螺旋盖的玻璃罐。”汉纳说。帕克照吩咐去做了。

“谢谢,现在把它放回到工具袋里面,直至我们能把它送交弹道检验。”汉纳说。他叹了一口气。这将是一项艰辛的任务。他开始认为他一个人可以干得更好。

加拉塔库斯·琼斯医生按要求来到了。汉纳对于能与一名专业人员交谈而感到高兴。琼斯大夫解释了前天晚上他是如何被从家中召来的,是由哈弗斯托克中尉派杰斐逊来召唤他的。杰斐逊告诉他,他应该立即就来,因为总督遭到了枪击。男管家没有提及枪击是致命的,因此他带上医疗包驾车过来,看看他能做些什么。答案是:他无能为力。

汉纳引领琼斯医生走进已故马斯顿爵士的办公室,并请他以岛上验尸官的名义签发尸体的放行,以便下午把它运到拿骚去做解剖。

根据英国的法律,把那具尸体从阳光岛搬运到巴哈马的领土上去需由一名验尸官的命令。琼斯医生毫不迟疑地签发了这条命令,然后它就合法生效了。来自于驻拿骚外交机构的班尼斯特,用政府办公室的公用笺打印了这条放行令。他刚刚安装好了那套新的通讯系统。然后汉纳请琼斯医生给他看那具尸体。

在码头边,那座冰屋门打开了,琼斯警长部下的两名警官把现已冻成了一根木头般的前总督的尸体从海鱼中间抽出来,搬到附近那座仓库的阴影里,放在了由两条长凳架起来的一块门板上。

新闻媒体,现在美国的CNN记者组也从迈阿密赶过来加入了,整个上午一直跟在汉纳屁股后面转,对他们来说这是最感兴趣的东西了。他们把这一切全都拍录下来了。即使是总督在过去的36个小时的睡眠同伴——那条旗鱼,也在CNN电视台的晚间新闻镜头中闪现了一下。

汉纳命令关上仓库门以把他们挡在外面,并对在冰晶层下的那具冻得僵硬的尸体尽他的可能作了一次全面的检查。琼斯医生站在他旁边。在观察了总督胸部的那个结成了冰的枪洞后,他注意到左袖上有一个清洁的圆形裂口。

他用拇指和食指缓慢地搓揉这片棉布织物,直至他自己手上的热量使得布料柔和了,冰霜融化了。衬衣袖子上有两个这样的洞口,一进一出。但那里的皮肤没留下任何标记。他转向帕克。

“至少两颗子弹。”他静静地说,“第二颗子弹还没找到。”

“很可能仍留在尸体内。”琼斯医生说。

“毫无疑问。”汉纳说,“如果我能看到入口和出口的任何迹象就好了。由于冷冻,肌肉收缩得太厉害了。彼得,可我还要求对总督站位或坐位后面的地方去作再次检查。再检查一遍,以免子弹是在那里。”

他命令把总督的尸首放回到那座冰屋里。照相机又喀嚓喀嚓地响了起来。各种提问像雨点般地洒落在他的头上。他点点头微笑着说:“女士们、先生们,现在回答为时尚早。”

“可我们已经找到了一颗子弹。”帕克自豪地说。照相机镜头全都转向了他。汉纳开始认为那个杀手杀错了人。这种场面正演变成一次新闻发布会。但他现在还不想举行一次。

“今天晚上会有一份详细声明。”他说,“现在嘛,要回去工作了。谢谢你们。”

他把帕克推进那辆警用吉普车,他们回到了政府办公室。汉纳请班尼斯特打电话给拿骚,要求在下午三四点钟派一架飞机过来,并配上担架、小车、尸袋和两名护士。然后他把琼斯医生拉到他的汽车旁边。附近只有他们两人。

“告诉我,大夫,这座岛上是否有任何人知道这里的每一件事和在这里居住的每一个人?”加拉塔库斯·琼斯医生微笑了。

“那就是我,”他说,“可是我不能随便猜测是谁干的。不管怎么说,我是10年前才从巴巴多斯回来的。对于这些岛上的真正历史演变,你应该去拜访科尔特雷小姐。她就像是……巴克莱群岛的祖母。如果你要某个人推测是谁干的这事,她也许知道。”

医生驾着他那辆破旧的奥斯汀轿车离开了。汉纳走向站在越野车旁边的医生的侄子琼斯警长。

“我想请你做一件事,警长,”他有礼貌地说,“你能否去那座简易机场与护照检查官核实一下,自谋杀之后是否有任何人离开这个岛屿,任何人。除了飞行员驾机到达,调头和飞走,没走出过机场。”

琼斯警长敬礼后离开了。那辆美洲虎轿车在前院。司机奥斯卡正在擦车。帕克和刑事调查小组的其他人在屋后,寻找着那颗失踪的子弹。

“奥斯卡?”汉纳说。

“先生。”奥斯卡绽开了笑容。

“你认识科尔特雷小姐吗?”

“我认识,先生。她是一位很好的女士。”

“你知道她住在哪里吗?”

“知道。小望远镜山顶上的火烈鸟屋。”

汉纳看了一下手表。这时候是12点半,天气已经很热了。

“这个时候她会不会在家里?”

奥斯卡似乎吃了一惊。

“当然在家里,先生。”

“带我去见她,好吗?”

美洲虎左转右拐地驶出小镇,开始爬上普雷桑斯港西边6英里的小望远镜山的低低的山坡。美洲虎是老式IX型号,现在已算是经典车了,是用传统的工艺制作的,使人联想起芳香的皮革和亮晶晶的胡枕木。汉纳靠在椅背上,观察着两边的风景。

平地上的灌木变成了山坡上的颜色更绿的植被。他们经过一块块玉米地、芒果地和木瓜地。木结构棚屋建在路边;前面的尘土院子里,有一些鸡在地上扒食;棕色皮肤的孩子们听到汽车接近的声音惊慌地跑到路边,狂热地招着手。汉纳也向他们招招手。

他们经过了由马库斯·约翰逊捐建的那座洁白的儿童卫生所。汉纳朝后去看,看到了沉睡在炎热下的普雷桑斯港。他依稀可以分辨出坐落在码头边的那座红屋顶仓库、冻成了冰棍的总督正在睡眠的旁边那座冰屋、顽强地伸展着的议会广场、圣公会教堂的塔尖以及后甲板旅馆的木瓦。再远处,在小镇的另一边,在赤日下发着微光的是砌有围墙的政府办公室。他感到纳闷,到底为什么会有人要去枪杀总督呢?

他们经过了一座整洁的平房,它曾经属于已故的巴尼·克林格先生。再绕过两段弯道后山顶出现了,上面耸立着一座粉红色的别墅——火烈鸟屋。

汉纳拉了一下门边的锻铁门链,在某个地方响起了一声低沉的丁当声。一位十几岁的姑娘应声来开门,她的棉布裙子下露出一双光溜溜的黑腿。

“我想见见科尔特雷小姐。”汉纳说。

她点点头表示同意,把他引进了一间宽敞的客厅。洞开着的双扇门可以通向一个阳台,从那里可以眺望岛屿的景色和远处波光粼粼的蔚蓝色的大海。

虽然没有空调,但房间里很凉爽。汉纳注意到屋里根本没有电。几张矮桌上放着三盏擦得锃亮的黄铜油灯。凉风从洞开的阳台门吹进来,又从对面开启的窗户吹出去。家具表明这是一位老人的房间。汉纳在室内边踱步边等待着。

墙上挂着图画,有几十幅,全是加勒比海地区的各种禽鸟,是精心绘制的水彩画。惟一不是乌类的肖像画,是一个穿着英国殖民总督纯白制服的男人。他站在房间里凝视着窗外,他的头发和胡子都是灰白的,他有一张被太阳晒得黑黝黝的、布满了皱纹的、慈祥的脸,他的上衣左胸挂着两排微型勋章。汉纳去看这幅油画下面的那块小标记。标记上写着:罗伯特·科尔特雷爵士,1945~1953年任巴克莱群岛总督。他的右臂弯里挂着他那顶白色的头盔,上面饰着白色的公鸡羽毛;他的左手按在他的那把剑柄上。

汉纳苦笑了一下。科尔特雷“小姐”实际上肯定是科尔特雷夫人,即前总督夫人。他往前转过墙角走到了一个陈列柜前。玻璃门后面,钉在木板上的是这位前总督的一些战利品,是由他的寡妇收集起来并陈列出来的。里面有维多利亚十字勋章,拴在深紫色的绶带上,这是英国对军人中勇敢者的最高嘉奖,以及授奖的时间——1917年。两边陈列着荣军奖章和军队十字奖章。这位勇士在战斗中所获取的其他物品钉在这些奖章周围的木板上。

“他是一个非常勇敢的人。”他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说。汉纳倏地转过身来,感到有点窘迫。

她已经静静地进来了,她那辆轮椅在地砖上运动时不会发出声音。她身材娇小,弱不禁风,一头亮晶晶的白色卷发,还有一双明亮的蓝眼睛。

在她身后站着她的男仆,身材高大,令人敬畏,刚才就是他把她从花园里推进来的。她转向了他。

“谢谢你,费尔斯通,我现在很好。”

他点点头后退下去了。她朝室内前进了几英尺,并做手势让汉纳坐下。她微笑了。

“对费尔斯通这个名字感到奇怪,对吗?他是一个弃儿,是在一个废弃橡胶堆里的一只费尔斯通牌轮胎里被发现的。那么,你一定是来自苏格兰场的汉纳探长?对这些贫穷的岛屿来说,这是很高的级别了。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我必须道歉,因为刚才我对你的侍女称你为科尔特雷小姐,”他说,“没人告诉我你曾是科尔特雷夫人。”

“再也没人这么称呼我了,”她说,“现在我只是小姐。他们都那样叫我。我也喜欢那样。习惯难改嘛。你也许会查明,我并不是生于英国,而是美国的南卡罗莱纳州。”

“你的先生……”汉纳朝那幅肖像画点点头,“曾是这里的总督。”

“是的。我们是在战时相遇的。罗伯特曾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他用不着再参加二次大战,但他参加了,又受了伤。当时我是一名护士。我们相爱了,并于1943年结婚,过了10年幸福美满的生活,直到他去世。我们的年龄相差25岁,但这一点也不影响。战后,英国政府派他来这里担任总督。他死后,我留下来了。他死的时候56岁,是战时负伤导致早死的。”汉纳算了一下。罗伯特爵士应该是生于1897年,20岁时获得了维多利亚十字勋章。她今年应该是68岁,坐轮椅还是早了一些。她似乎能用那双明亮的蓝眼睛读透他的心思。

“我跌了一跤,”她说,“是10年以前。跌断了背。但你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不是为了讨论一个坐在轮椅里的老太婆的。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吗?”

汉纳解释了一番。

“事实是,我不能明白动机。无论谁枪杀了马斯顿爵士肯定是对他恨之入骨的,但在这些岛民中我不能明白动机。你知道这些老百姓,谁想去干那种事呢?又为了什么呢?”

科尔特雷夫人把她的轮椅驶到敞开的窗户边,朝外面凝视了一会儿。

“汉纳先生,你是对的。我确实了解这些人民。我已经在这里生活了45年。我喜爱这些岛屿,我喜爱岛上的居民。我希望我能说他们也是喜爱我的。”

她转过来盯着他。

“在世界上的阴谋策划、争权夺利中,这些小岛根本不值一顾。但这些人似乎已经发现了避开外面世界的某种东西。他们已经明白如何快乐。仅仅是这个。不是富裕,不是强大,而是快乐。

“现在伦敦要我们独立。两个候选人已经出来进行竞选:约翰逊先生,他非常富有,已经把大量资金投到了这些岛上,不管是出于什么动机;还有利文斯通先生,他是一个社会主义者,想把一切资产进行国有化,并让穷人参与分配,很高尚,当然。约翰逊先生抱有发展经济和使这些岛屿繁荣昌盛的宏伟的计划,而利文斯通先生胸中装着使人民平等的计划。

“我认识他们两人,在他们还是小孩时就认识了。看着他们在十几岁时离开家乡去外地干事业。现在他们都回来了。”

“你怀疑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吗?”汉纳问道。

“汉纳先生,是他们带过来的那些人。看看在他们周围的那些人。他们是搞暴力的人,汉纳先生。岛民们知道这个。现在已经有了恫吓,有了殴打的事件。也许你应该看看这两个人的那些随从人员,汉纳先生……”

在坐车下山去的路上,德斯蒙·汉纳思考了一番。一份暗杀合同?谋杀马斯顿爵士具有所有这些印记。中饭后,他认为他应该与那两位候选人谈谈并看一下他们的随从。

在政府办公室的大门边,汉纳被拦住了。一个牧师衣袍领口上方长着多层下巴的胖乎乎的英格兰人,看到汉纳进入客厅时,从那里的一把椅子上跳了起来。帕克与他在一起。

“啊,头儿,这是西蒙·普林斯牧师,当地的圣公会牧师。他有重要的事情向我们报告。”

汉纳不知道帕克是从哪里找来“头儿”这个词的。他不喜欢这个词语,称他为“先生”就很好。叫他德斯蒙是以后的事情,很久的以后。也许吧。

“第二颗子弹找到了吗?”

“这个,没有,还没有找到。”

“最好是继续去寻找。”汉纳说。帕克从落地窗消失了。汉纳关上了这些窗户。

“好吧,普林斯先生,你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是昆斯,”牧师说,“我叫昆斯。这事太令人痛苦了。”

“确实如此。尤其是对于总督。”

“哦,啊,是的,我的确是这个意思……嗯……我来向你报告的是教会里一个同伴的情况。我不知道我该不该说,但我认为这事也许是有关系的。”

“你为什么不说出来让我判断一下呢?”汉纳温和地说。

牧师安定下来后坐下了。

“事情发生在上星期五。”他说。他讲述了“关心公民委员会”代表团的请愿以及遭到总督否决的整个故事。当他讲完时,汉纳皱起了眉头。

“他到底说了什么话?”他问道。

“他说,”昆斯重复了一遍,“‘我们必须甩掉这个总督并为我们自己换一个新的’。”

汉纳站了起来。

“非常感谢你,昆斯先生。我能否建议你再也不要谈论这事,而是留给我去处理?”

这位怀着感激心情的牧师匆匆走出去了。汉纳考虑了一下。他并不特别喜欢告密者,但他现在不得不去核实一下那位火爆脾气的浸礼会牧师瓦尔特·德雷克。这时候,杰斐逊端着一盘沾着蛋黄浆的冷拌对虾出现了。汉纳叹了一口气。千里迢迢把他从家里派遣过来总归要有所意思吧。而且如果由外交部付费……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冰镇啤酒开始吃中餐了。

在他吃中饭时,琼斯警长从机场回来了。

“没人离开过这座岛屿,”他说,“在过去的40小时内没人离开。”

“好吧,”汉纳说,“现在另有一项任务,琼斯先生。你们是否保存着一份武器登记?”

“当然了。”

“好。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并对登记名单上持有武器的人去逐一走访?我们在查找一支大口径手枪。尤其是那种不肯出示的手枪,或者是最近擦亮了的和上了新油的手枪。”

“新油?”

“在射击之后。”汉纳说。

“哦,是的,那当然。”

“还有最后一件事,警长。德雷克牧师是否有一件经登记的火器?”

“没有。这我可以肯定。”

在他离去后,汉纳要求见哈弗斯托克中尉。

“你是否拥有一支左轮枪或自动手枪?”他问。

“噢,我说,怎么,你难道认为……”年轻的中尉表示了异议。

“我认为那支枪也许失窃,或遭盗用,又被放回原处。”

“啊,这样,明白你的意思了,老伙计。实际上我没有。我没有手枪。从来没带到岛上。只有一把礼仪剑。”

“假如马斯顿爵士是被刀剑刺死,我也许会决定拘留你。”汉纳温和地说,“那么在政府办公室里有没有任何枪械?”

“没有,据我所知没有。不管怎么说,杀手是从外面进来的,对吗?从花园的围墙?”

汉纳一开始就已经检查了花园围墙铁门上那把扭曲变形了的挂锁。根据这把大挂锁的已断裂的搭扣和撬开的锁颈角度来看,基本可以肯定是有人用一根又长又粗的撬棒把它撬开的。但他认为撬锁也许是一个诡计,撬锁很有可能是发生在一两天之前或几个小时之前。没人去试过铁门,都认为门已经锈住了。

杀手有可能先把锁撬开并让铁门保持着关闭的位置,后来溜进房子杀了总督再退出去。他需要的是第二颗子弹——希望没有变形,以及把它发射出来的那支枪。他去看外面波光粼粼的蓝色海洋。如果它落到了那里,他就永远找不到了。

他站起身,擦净嘴唇,出去找奥斯卡和美洲虎轿车。该是他与德雷克牧师谈一谈的时候了。

山姆·麦克里迪也在吃中饭。当他进入后甲板旅馆的敞边露台餐饮区时,每一张餐桌都坐着人。在外面的广场上,身穿色彩鲜艳的沙滩衬衣、戴着黑眼镜的人们正在布置一辆平板卡车,车上装饰着支持马库斯·约翰逊的横幅和标语。这位伟大的人物将在3点钟发表演讲。

山姆在露台里打量了一下,发现了一把空椅子。它在一张由另一位食客占据着的桌子旁边。

“今天有点挤。我坐到这里你是不是介意?”他问道。埃迪·法瓦罗朝那把空椅子挥了一下手。

“没关系。”

“你是来这里钓鱼的吧?”麦克里迪问,一边审视着一份简单的菜谱。

“是啊。”

“奇怪,”在点了一份用鲜橙汁泡的生鱼后,麦克里迪这么说,“如果我没有搞错,我认为你是一个警察。”

他没有提及头天晚上在酒吧里审视了法瓦罗之后他所进行的初步摸底调查、打给在联邦调查局迈阿密分局一位朋友的电话,以及那天上午他所得到的答案。法瓦罗放下啤酒杯,眼睛盯住了他。

“你到底是谁?”他问,“一名英国警察?”

麦克里迪摇摇手表示否定。

“噢,不是,没那么荣耀。只是一名小公务员,想离开办公室度过一个平静的假期。”

“那凭什么说我是一名警察?”

“本能。你的举手投足像一个警察。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麦克里迪轻柔地说,“你刚刚在总督被枪杀之前抵达。还因为这个。”

他递给法瓦罗一张纸。这是英国外交部的一张信笺。上面的文字写着,法兰克·狄龙先生是外交部的一名官员,请“各有关方”尽可能为之提供协助。法瓦罗把纸条递还后思考了一番。布罗德里克中尉曾明确地告诉他,在他踏上英国领土时,他就只代表他自己了。

“正式地说,我是在休假,但我不钓鱼。非正式地说,我正在努力查明上星期我的伙伴为什么被杀,是被谁杀死的。”

“给我讲讲这件事,”麦克里迪提议,“我或许能够帮助呢。”

法瓦罗告诉他朱利奥·戈麦兹是怎么死的。英国人边吃生鱼边听着。

“我认为他也许在阳光岛上看见了一个人,他自己也被人家看见了。我们在米特罗戴德曾经知道一个叫法兰西斯科·门德斯的人,化名蝎子。”

8年前,在佛罗里达南部,尤其是在米特罗戴德,发生了一些地盘争夺战。在此之前,哥伦比亚人把可卡因运进该地区,但由古巴团伙进行分发。然后哥伦比亚人决定甩掉古巴的中间人,把毒品直接卖给用户。他们开始进入古巴人的地盘。古巴人做出反应,地盘争夺战爆发了。此后持续不断地发生杀人事件。

1984年夏天,一名身穿红白皮衣的摩托车手,骑着一辆川崎,在戴德兰购物区中心的一家酒店门口停下来,从一只马桶袋里取出一支冲锋枪,镇静地把整梭子弹洒进了这家生意兴隆的商店,造成3人死亡,14人受伤。

通常,那个杀手是可以逃走的,但一名年轻的摩托车骑警正在200码外开具违章停车罚单。当杀手扔下射空了子弹的冲锋枪,加速逃跑时,那警察追了上去,边追边喊出杀手的夕形和逃逸方向。在北肯德尔大道的半路上,川崎摩托的骑手减速停下来,从衬衣里拔出一支9毫米自动手枪,瞄准后击中了追上来的那位警察的胸部。当年轻的警察从摩托车上摔下来时,杀手加大油门疾驶而去。目击者清楚地描述了那辆摩托车及其皮衣的样子。但他的头盔遮住了他的脸面。

尽管那家教会医院只相隔四个街区,而且那位警察得到了快速、精心的抢救,但他还是在第二天上午之前死去了。他才23岁,留下了一个寡妇和一个女婴。

他的无线电呼叫引起了在该地段执勤的两辆巡逻车的警觉。在那条道路的一英里远处,其中一辆巡逻车看见了这个疾驶的摩托车手,逼着他转弯并摔倒下来。他还没来得及爬起就被捕了。

根据长相,那人像是一个说西班牙语的中南美洲人。案子交给了戈麦兹和法瓦罗处理。他们与杀手面对面地坐了四天四夜,试图让他说出一句话来。但他只字未吐,没用西班牙语或英语说出过一个单词。他的手上没有火药的痕迹,因为他曾经戴过手套。但手套不见了,尽管把该区域的每一只垃圾桶都翻了个底朝天,但警察从来不曾找到过那副手套。他们认为他把手套扔进了从旁边经过的一辆汽车上。经对居民们作了公开的宣传动员后,找到了那支9毫米自动手枪,它被扔进了邻近一座花园里。是这支手枪杀死了那位警察,但枪上没有指纹。

戈麦兹相信杀手是哥伦比亚人,因为那家酒店是古巴人的可卡因分发点。四天后,他和法瓦罗给疑犯起了一个蝎子的浑号。

第四天,一个开价很高的律师出现了。他出示了一本写着法兰西斯科·门德斯的护照。护照是新的,也是有效的,但没有美国的入境印章。律师承认他的当事人也许是一名非法移民,并要求保释。警方表示反对。

在一位著名的自由派法官面前,律师抗议说,警方只是逮捕了穿红白皮衣、骑一辆川崎摩托的一个人,而不是杀死了那名警察和其他人的骑一辆川崎摩托的那个人。

“那该死的法官同意了假释,”法瓦罗说,“保释金是50万美元。24小时之内,蝎子走了。保证人带着微笑付来了50万美元。这只能算作一笔零钱。”

“而你相信……”麦克里迪问道。

“他不只是一名喽罗,他是他们的其中一个领导人物。要不然他们不会不厌其烦地花巨资把他保出来。我认为朱利奥在这里看见了他,甚至还可能发现了他住在哪里。他想赶回来以使美国提出引渡的请求。”

“对这个要求我们是会同意的。”麦克里迪说,“我说,我们应该报告来自苏格兰场的那个人。毕竟总督是在四天后被枪杀的。即使两个案子互不关联,但有足够的怀疑要在岛上搜寻他的下落。这是一个小地方嘛。”

“那如果把他找到了呢?他在英国领土上犯下了什么罪行呢?”

“嗯,”麦克里迪说,“首先你可以积极地指认他的身份。这可构成一项拘留的指控。汉纳探长也许是来自于一个不同的警方,但没人会去喜欢杀警察的人。而且如果他出示一本有效护照,我作为外交部的一名官员,可以宣称这是伪造的。那就成了第二项拘留的指控。”

法瓦罗微笑了,他伸出手来。

“好,法兰克·狄龙,我喜欢这个主意。让我们去见见你们那个来自苏格兰场的人。”

汉纳从美洲虎车下来,走向这座木建筑的浸礼会小教堂的敞开的木门。从里面传出来唱歌的声音。进门后他的眼睛习惯了里面微弱的亮光。领唱的是德雷克牧师那低沉的声音。

“世纪顽石,为我开裂……”

没有音乐伴奏,只有清唱。这位浸礼会牧师已经离开他的讲坛,在廊道里走来走去,当他鼓动人们进行赞美时,他的手臂像一架风车的黑色大风帆般地挥动着。

“让我把自己隐藏在你的中间。

让水和血……”

他看见了在门边的汉纳,于是停止唱歌并挥手让大家安静。颤抖的歌声渐渐静寂下来了。

“兄弟姐妹们,”牧师大声吼叫,“今天我们非常荣幸。苏格兰场的汉纳先生来加入我们了。”

教徒们都从他们的靠背长椅上转过身子,凝视着在门边的那个人。他们大都是年长的男士和妇女,还夹杂着一些年轻的主妇和一群睁着圆溜溜大眼睛的儿童。

“加入我们吧,兄弟。与我们一起歌唱吧。为汉纳先生让座。”

旁边的一位穿着印花布连衣裙的大个子主妇,朝汉纳璨然一笑,起身走向前面,把她那本赞美诗集留下了。汉纳正好需要它,他已经忘了诗句。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们一起唱完了圣歌。当仪式结束时,教徒们鱼贯而出,在门口一一受到了大汗淋漓的德雷克的问候和祝福。

当最后一个人离开之后,德雷克请汉纳跟他去法衣室,这是依附在教堂旁边的一个小房间。“我没有啤酒可招待你,汉纳先生。但我很高兴让你分享我的柠檬汁。”

他从一只保温瓶中倒了两杯。果汁清香可口。

“告诉我,星期二下午5点钟时你在什么地方。”

“在这里举行圣诞颂歌仪式的排练,在50名善男信女的面前。”德雷克牧师说,“为什么这样问我?”

汉纳告诉他上星期五上午在政府办公室台阶上他说过的那番话。德雷克微笑地俯视着汉纳。侦探并不长得矮小,但牧师比他高出两英寸。

“哦,你与昆斯先生谈过了。”

他说出这个名字时似乎刚刚吃过了一只生酸橙。

“我可没有这样说过。”汉纳说。

“你用不着说。是的,我说过了这话。你认为是我杀死了莫伯利总督?不,先生,我是一个追求和平的人。我不使用枪械,我不杀生。”

“那你说那种话是什么意思,德雷克先生?”

“我的意思是,我不相信总督会把我们的请愿书转交给伦敦。我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募集一小笔资金,派一个人去伦敦要求派来一名新总督,一个能理解我们并能按我们的要求提出建议的新总督。”

“就这些?”

“一次全民公决,汉纳先生。这里正在发生某些坏事。陌生人已经来到了我们中间,那是一些野心勃勃的人,想要统治我们的事务。我们对现状感到高兴,不富裕,但很满足。如果我们能举行一次全民公决,大多数人会投票继续由英国作为我们的宗主国。这铸成大错了吗?”

“这不是我的事,”汉纳承认,“我不制订政策。”

“总督也不制订政策呀。但他执行政策,为了他的生涯,即使他知道政策是错误的。”

“他没有选择,”汉纳说,“他是在执行命令。”

德雷克朝自己的那杯柠檬汁点点头。

“那就是把耶稣钉死的那些人所说的,汉纳先生。”

汉纳不想让话题卷入到政治或神学中去。他有一件谋杀案需要处理。

“你不喜欢马斯顿爵士,对不对?”

“对,上帝宽恕我。”

“有任何理由吗,除了他在这里的职责?”

“他是一个伪君子,还是一个私通者。但我没有杀他。善恶自有报应,汉纳先生。上帝洞察一切。星期二傍晚上帝把马斯顿·莫伯利爵士召去了。”

“上帝恐怕不会使用一支大口径手枪。”汉纳提醒说。有那么一分钟时间他认为他从德雷克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欣赏的神色。“你说了‘私通者’,这个词语是什么意思?”

德雷克目光敏锐地看着他。

“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

“默特尔,那个失踪的女秘书。你没见过她?”

“没有。”

“她是一个大个子姑娘,丰满、肉感。”

“毫无疑问,她去托尔托拉岛探望双亲了。”汉纳说。

“不,”德雷克温和地说,“她在安提瓜总医院,做人流。”

天哪,汉纳想。他只听说过她的名字。他还没见到过她的照片。

“她是不是……我该怎么说呢……”

“黑人吗?”德雷克大声说,“是的,她当然是黑人。一个大个子、体态丰满的黑人姑娘。是马斯顿爵士喜欢的那一种人。”

而且莫伯利夫人是知道的,汉纳心里想。可怜的面色苍白的莫伯利夫人,这些年来在热带地区被所有那些当地姑娘们逼得抬不起头来,只能屈从了,毫无疑问。或者也许没有屈服,也许被逼得反抗了,就这么一次。

“你的讲话中有一丝美国口音,”汉纳在告别时这么说,“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美国有许多浸礼会神学院,”德雷克牧师回答,“我在那里学过牧师课程。”

汉纳坐车返回政府办公室。路上他考虑着一串可能的疑犯名单。杰里米·哈弗斯托克中尉,如能搞到一支枪,无疑他是知道如何进行射击的,但没有明显的动机。除非他就是默特尔小姐去人流的那个婴儿的父亲,而且总督已经威胁要毁了他的生涯。

莫迫利夫人被逼迫得忍无可忍。动机是充足的,但她需要一个同谋去撬开铁门上的大锁。除非在越野车后面挂上一条铁链把它拉断。

德雷克牧师。虽然他声称是一个讲究和平的人,即使信奉和平的人也会被逼得奋起反抗。

他想起了科尔特雷夫人的忠告,要他去见见两位候选人的随从人员。是的,他是打算去的,好好去见识一下这些竞选的帮手。但动机又是什么呢?马斯顿爵士一直在为他们着想,让这些岛屿获得独立,由他们两人的其中一位担任新的总理。除非其中一方认为他在帮助对方……

当他回到政府办公室时,有大量的消息在等待着他。

琼斯警长已经查核了随身武器登记。岛上只有六支可使用的枪械。三支为移民们所拥有,是退休的绅士,两个英国人和一个加拿大人。是12口径的猎枪,用于打靶。一支步枪,持有人是一条钓鱼船的船长,名叫吉米·多布斯,用于保护他的小船免受鲨鱼的袭击。一支是手枪,从来没射击过,由另一位移民所拥有,是一个在阳光岛上定居的美国人。这支枪仍安放在有玻璃盖子的那只木盒内,封条没撕破。最后是他自己的那支,严格地保管在警署里。

“该死的!”汉纳哼了一声。不管使用的是哪一支枪,它肯定不会是合法持有的。

帕克刑警报告了花园里的情况。花园已经彻底搜查,没找到第二颗子弹。要么它在碰到总督身体内一块骨头时已经转向,从另一个角度出去,越过花园围墙永远也找不到了,要么它仍留在尸体内。

班尼斯特汇报了来自拿骚的消息。一架飞机将于4点钟,也就是一个小时之后降落,把尸体运到巴哈马群岛去作解剖。韦斯特医生将在几分钟内降落,并将在拿骚的停尸所等待着接收尸体。

还有两个男人等在客厅里要见他。汉纳命令备妥一辆面包车,以便在4点钟把尸体运到那座简易机场去。班尼斯特要伴随尸体一起返回在拿骚的外交机构,现在他与琼斯警长一起离开,监督这些事情的安排落实。汉纳去会见他的客人。

那个叫法兰克·狄龙的人作了自己介绍,解释说他碰巧在岛上休假,又碰巧在吃中饭时遇见了这个美国人。他出示了他的介绍信。汉纳兴致索然地审阅着。从驻拿骚的外交机构派过来的班尼斯特是一回事;一位来自于伦敦总部的外交官在外地度假时碰巧处在一件谋杀案的调查之中,这如同是一只吃素的老虎那样令人难以置信。然后他见过了美国人。那人承认自己也是一名侦探。

然而当秋龙叙述了法瓦罗讲过的那个故事之后,汉纳的态度转变了。

“你有门德斯这个人的照片吗?”他最后这么问道。

“没有,我没带着。”

“能从迈阿密的警方档案里获得吗?”

“能,先生。我可以把它传到在拿骚的你们的人手中。”

“那你去安排吧!”汉纳说。他看了一眼手表。“我要查阅三个月以来的所有护照记录。进入这个岛屿的叫门德斯的名字,或者任何其他具有西班牙语名字的人。现在请允许我失陪,我要去看尸体装上赴拿骚的飞机。”

“你是否想到过要去与那两个候选人谈一谈?”当他们离开时,麦克里迪问。

“是的,”汉纳说,“这是明天上午的第一件事。一边等待着尸体解剖的结果。”

“我跟你去你不会介意吧?”麦克里迪问道,“我保证决不会插话。但毕竟,他们两个都是……政治家,难道不是吗?”

“好吧!”汉纳勉强答应了。他不知道这个法兰克·狄龙到底是在为谁工作。

在去简易机场的路上,汉纳注意到他的第一批布告正被贴上墙头,是贴在代表两位候选人的海报中间的那些空隙部位处。普雷桑斯港正在到处粘贴纸片,花花绿绿地贴满了大街小巷。

官方的布告是由琼斯警长监督在当地的印刷厂印制的,费用由政府办公室支付。这是一份悬赏布告,任何人如能报告在星期二傍晚5点钟左右在政府办公室花园后面的巷子里看到了谁,将可得到1000美元的奖金。

对于普雷桑斯港的普通百姓来说,1000美元是一笔巨款。这应该能引出某个知情人,来报告看见过某事或某人。而在阳光岛上,人人都互相认识。

在那座简易机场里,汉纳看着尸体装上飞机,陪同登机的还有班尼斯特以及巴哈马刑事技术小组的那四个人。班尼斯特要负责把他们获得的所有物证和样本装上晚上赴伦敦的飞机。这些物品将在黎明时由苏格兰场派出的一辆警车去接取,并送往在兰贝斯的内政部法庭技术室。他对这些物证并不抱很大的希望;他所需要的是第二颗子弹,指望那天晚上韦斯特医生在拿骚切开尸体时能为他取得那颗子弹。因为他在机场里,他错过了约翰逊在议会广场上的集会。记者们也错过了,他们已经注意到了人群的聚集,但看到警方的车队驶过,于是踉随着到了镇外的简易机场。

麦克里迪没有错过这次集会。当时他在后甲板旅馆的一楼阳台上。

大约有200人散漫杂乱地聚在一起倾听他们的仁爱慈善的恩人对他们演讲。麦克里迪注意到人群中混有六个身穿色彩鲜艳的海滩衬衣和戴着黑色太阳镜的人,在分发小纸条和贴在木条上的小旗帜。那些小旗是该候选人喜爱的蓝白色,而那些小纸条是美元。

3点10分时,一辆白色的福特汽车——毫无疑问肯定是岛上最宽敞豪华的轿车,驶进广场在讲台前面停下了。马库斯·约翰逊先生跳下汽车走上台阶。他高举双手,做出拳击运动员获胜时的那种姿态。在由那些海滩衬衣们的带动下,广场上响起了一轮掌声。一些旗帜挥动起来了。几分钟之内,马库斯·约翰逊开始了演说。

“我向你们承诺,朋友们,你们全都是我的朋友……”那张青铜色的脸上闪现出刷牙般的笑容,“……当我们终于获得自由时,繁荣的浪潮将会到达这些岛屿。各种工作将会等待着我们——旅馆业、新的游艇港池、酒吧和咖啡馆、海水产品的加工以便销往大陆——所有这些行业都会给我们带来繁荣昌盛。而且财富将会流入你们的口袋,朋友们,不是落入到远在伦敦的那些人的手中……”

他在使用一只手提式半导体话筒,以让广场上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到。打断他演说的那个人不需要半导体话筒。那低沉的话声来自于广场的另一边,但它压倒了那位政治家的说话声。

“约翰逊,”瓦尔特·德雷克大声吼叫,“我们不要你来这里。你为什么不回到你过来的地方去呢,并带上你的随从?”

突然间广场上一片寂静。大吃一惊的人群等待着天塌下来。以前从来没有任何人去打断过马库斯·约翰逊的讲话。但天没有塌下来。约翰逊一言不发地放下麦克风,跳进了他的汽车。随着他的一声命令,轿车疾驶而去,后面紧跟着载着他的帮手们的第二辆汽车。

“那人是谁?”麦克里迪询问在阳台上的一名服务员。

“是德克雷牧师,先生。”服务员说。他看上去与其说是惊吓,倒不如说是敬畏。麦克里迪在思考。他以前在什么地方听到过那种说话声,并努力回想那个地方。然后他想起来了。30年前当他在部队里服役时,在英格兰约克郡的加特里克营地,在阅兵场上。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去给迈阿密打一个保密电话。

瓦尔特·德雷克牧师默默地挨打了。打手共有四个。那天晚上当他离开教堂回家去时,他们朝他补了上来。他们使用了棒球棍和脚。他们打得很凶,把倒在地上的那个人用木棍狠揍。打完后他们就离他而去。他也许已被打死,这他们并不介意。但他没死。

半个小时后,他苏醒过来,爬到了附近的一户居民家中。大吃一惊的这户家庭赶紧通知加拉塔库斯·琼斯医生。医生让人用一辆手推车把牧师带到了他的诊所,并通宵为他疗伤。

那天晚上吃晚饭时,德斯蒙·汉纳接到了一个电话。他不得不离开旅馆去政府办公室接听。电话是韦斯特医生从拿骚打来的。

“听着,我知道他们应该采取过防护措施。”这位法庭病理学家说,“可这尸体像一块木头,冻成了固体。”

“当地人尽了他们的最大努力。”汉纳说。

“我也会尽力的,”医生说,“但我不得不等上24小时让尸体解冻。”

“就请你以最快速度吧!”汉纳说,“我需要那颗该死的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