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子!”房子唤道,“这部缝纫机怎么老是断线,是不是有毛病?你来看看好吗。是胜家牌,机器应该是可以的嘛,是我的手艺拙笨了?我歇斯底里了?”

“也许是机器失灵了。这是旧东西,我学生时代用的。”

菊子走进那房间里。

“不过,它还是听我使唤的。姐姐,我替你缝。”

“是吗?里子老缠着我,我心里很着急。好像把她的手也缝上似的。尽管不可能缝到手,可这孩子把手放在这儿,我看着针脚,眼睛就模糊不清。布料和孩子的手朦朦胧胧的,仿佛粘在一起了。”

“姐姐,你太疲劳啦!”

“就是说,是歇斯底里呀。要说疲劳,得数菊子罗。在这个家里,不累的,就是爸爸和妈妈了。爸爸也过花甲之年,还说什么奶头痒痒,分明是愚弄人嘛。”

菊子到大学附属医院去探望朋友,归途给房子的两个小孩买了一块西服料子,并正在缝制,所以房子对菊子也抱有好感。

然而,菊子取代房子,一坐到缝纫机前,里子就露出了不悦的神色。

“舅妈给你买布料,还为你缝衣服呐,不是吗?”

房子一反常态致歉说:“真对不起。在这方面孩子跟相原一模一样。”

菊子把手搭在里子的肩上,说:“跟外公去看大佛好不好。有金童玉女出来,还有舞蹈呐。”

在房子的劝诱下,信吾也出门了。

他们在长谷大街上漫步,看见香烟铺门口放置着一盆栽的山茶花。信吾买了一包光明牌香烟,并称赞了一番盆栽。盆栽挂着五六朵斑驳的重瓣山茶花。

香烟铺老板说,重瓣斑驳不好,论盆栽只限于山茶花。于是他将信吾带到里院。

这是约莫四五坪宽的菜地,在这些菜地前堆放着成排的盆栽。山茶树是棵老树,树干苍劲,充满了活力。

“不能让花总缠在树上,也就把花给揪下来了。”香烟铺老板说。

“就是这样也还开花吗?”信吾探问。

“虽然开了很多花,但我们只适当地留下几朵。店铺前的山茶花绽开了二三十朵呐。”

香烟铺老板谈了侍弄盆栽的经验,还谈到镰仓人爱好盆栽的一些新闻。他这么一说,信吾想起商店街店铺的窗户上经常摆放着盆栽的情景来。

“谢谢,真是好享受啊。”

信吾刚要走出店铺,香烟铺老板又说:“虽然没有什么好东西,不过后面有些还可以……栽一盆盆栽的山茶花,为了不让它枯萎,不让它变丑,这里就产生责任问题,对偷懒者来说倒是有好处啊。”

信吾边走边点燃了一支刚买来的光明牌香烟。

“烟盒上画了一尊大佛。是为镰仓制作的。”信吾说着将烟盒递给了房子。

“让我看看。”里子跷着脚拿去了。

“去年秋天房子从家中出走后,到过信州吧。

“不是什么出走。”房子顶撞了信吾一句。

“那时候,在老家没看过盆栽吗?”

“没看过。”

“可能是吧。已经是四十年前的事了。老家的外公爱好盆栽。就是保子她爹啊。

可是,保子却不懂侍弄,也漫不经心,粗枝大叶,所以外公喜欢大姨妈,让大姨妈照顾盆栽了。大姨妈是个大美人,和你妈简直不像是亲姐妹。一天早晨,盆栽架上积满了雪,留着天真的刘海发的大姨妈身穿红色元禄袖①和服在排除花盆上的积雪的那幅姿影,至今仍历历在目。她轮廓分明,美极了。信州寒冷,呵气是白的。“

那白色的阿气犹如少女的温柔和散出的芬芳。

时代不同,房子与之无关,倒是好事。信吾倏然落入回忆之中。

“可是,刚才看到的山茶花,精心栽培还不到三四十年吧。”

恐怕树龄相当了吧。在花盆里要栽到树干长出瘤子来,不知得费多少年啊。

保子的姐姐辞世以后,供奉在佛龛里的红叶盆栽,会有人照料,不至于枯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