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贼们在一夜之间全体集结向“闵家花园”实行硬攻,的确是因为他们获得情报,“闵家花园”的人力是在“真空”状态之下。

当然,海贼们的奸细是早已混进“闵家花园”了,就是在那些临时雇工之中。

闵三江虽然是“江湖收山”人物,但是他对金钱仍然重视。没听仇奕森的劝告,不肯放弃这季节的收成,招募来的一批临时雇工,良莠不齐,其中就渗入了有海贼们的奸细。

他们的情报非常正确,秦文马带领了一些枪手赴M市去了,仇奕森和里卡度警官及彭澎又赴“魔摩岛”去了。

袁大麻子和方家四怪双方的残党联合起来,以“打硬仗”的方式侵入了“闵家花园”,他们直扑向大厦。

幸好被了望台上的枪手发现了,经过鸣枪之后,双方剧烈的枪战遂起。闵三江和金姑、银姑、柯品聪均自梦中惊醒,父女三人带同金姑的两个小女儿,困守在大厦之内,凭窗作战。

可惜他们的枪械库被窃盗了,弹药不够充足,父女三人也有形影孤单之感。

激战竟夜,把守在大厦外了望台的几名枪手,很不幸地竟遭了海贼们的毒手,海贼们摸进了铁丝网。

“方家四怪”的老二方虎喝令教闵三江投降,他说:“闵三江你已经是死无葬身之地了!你要是怜你的女儿,和可怜你的两个外孙女儿,还是放下枪械投降,否则等我们杀进来就鸡犬不留!”

闵三江非常哀伤,在他的毕生之中,由干海船帮到替菲律宾人打游击,始终还未有吃过败仗,更不知道“投降”两字作何意义。

毕生叱咤风云,这时候被围困在大厦之内,陪伴着他的,只有两个女儿,一个女婿和两个乳臭未干的外孙女。

闵三江自己的性命不足惜,但是孩子们太无辜了。

他持着枪,据守在大门口间,一排飞刀,排列在他的身旁,那是准备作决死一战的,飞刀一出手,任何人出现在他的视线内则非死即伤。

金姑、银姑和柯品聪各据守了一扇窗口,并用沙发椅桌等物堆叠起来作为屏障,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看见人影在窗前流动,就立刻开枪射杀。

由于他们的枪械库被窃,所剩的弹药不多,虽然据守着大厦,但眼看着就要弹尽援绝了,是维持不了多久的。

闵三江曾经希望秦文马和周之龙等人及早由M市回来,或是等仇奕森等人由“魔摩岛”赶回来替他们解围,否则一直僵持下去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闵三江除了用枪之外,并将飞刀排列在身畔,早已打算好要做最后的一拼了。

他暗暗垂泪。自从洗手归山开发这座C岛以还,就等于好像与外界隔绝,绝不再过问江湖上的琐事;但没想到江湖上的朋友仍是不肯饶他,骚扰到C岛上来还不说,几乎逼得他走头无路了。

为什么会糟糕到这个程度?闵三江自己也不得而知,他的两个女儿,金姑、银姑,和一个女婿好像是要与他共生死了。

金姑的一对双胞女儿娉娉和婷婷,在战事刚发生时惊惶得哭个不停,经过长时间的经历,情绪就比较好一些。姊妹俩也不再哭了,只守在母亲的身畔。

金姑用桌椅替她们筑了一面避流弹的屏障,毕竟孩子是无辜的,绝不能使她们受害。

袁大麻子和方虎、方犊等是发动这次闪电进攻的主要人物,也们已攻进了大厦四周所筑的铁丝网。

方虎声明过,他是为他的老大和老三报仇而来的,要杀得闵家血流成海,片甲不留。

袁大麻子却在屋外高声斥骂闵三江违反江湖上的道义。

袁大麻子斥骂说:“……妈的,闵三江,你是发了财了,买了座海岛,筑了一个王国,自己成了王爷,可是你没想想,你的钱由哪儿来的?还不是一些老弟兄拼生拼死,替你活拼得来的么?你倒是说得好听拆伙分赃,各奔前程,到今天为止,哪一个弟兄不是苦哈哈的?只有你成为大地主,划地为王,这不是搜刮了弟兄们的血汗钱又是什么?”

闵三江已毋须和他们解释些什么,这时候,已经是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了,多说也没有用处。反正被他们杀进了屋子,他们一家三代,准一个也活不了!唯一的希望,是秦文马和仇奕森任何一支人马能赶回来,将海贼们杀退。

闵三江是问心无愧的,在宣布拆伙收山之日,所有船帮中的财产是按照每个人的经历和等级分配的,闵三江没有亏待任何一个人。尤其是袁大麻子,闵三江对他是特别优厚的。

袁大麻子自不量力,他一直有做龙头的瘾头,散伙之后,还集合了“四海帮”不息心的残党,以帮主自居,还是干打家劫舍和私枭的勾当。可是他又经营不善,以致数年下来,弟兄们叛变的叛变,被杀的被杀,散伙的散伙。

袁大麻子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来找闵三江的排头的,当然他须要有藉口才行。

袁大麻子又对着闵三江骂:“妈的,弟兄们过路,逼不得已才向你借盘费,你非但不给弟兄们照料,还布下重重的阴谋,残害自己的弟兄,你这算是当过龙头的人么?”

他好像是故意说给海贼帮的弟兄们听的,藉以提高大家对闵三江的仇恨和作战情绪。

闵三江恁怎的不和他们答话,反正只要有人在他的视线内出现,他就开枪,毫不含糊。

闵三江唯一担心的是他们所有的弹药,打掉了一发就少一发。

“闵三江,你还是快投降吧!举手出来,我们还可以留给你一个全尸呢!要不然,等到你弹尽援绝,我们可就给你五马分尸!”金钩方虎在说话。

方犊却向他的哥哥说:“老二,你爱杀谁都没有关系,把闵家的二妞和三妞留着,我们兄弟混了这么久,竟然连一个押寨夫人也没混上呢!”

方虎以叱斥的语气说:“我看你就是对着那个三妞着迷,告诉你吧,三妞到野人岛去了,被野人拐跑啦!”

“别说瞎话,像三妞那样的美娇娘,总不会看上一个野人吧?”

“这就怪了,她就是被野人拐跑的,我的情报最正确,要不然,我怎会知道‘闵家花园’处在真空状态之下呢?呃,大妞和二妞却是在屋子里面!”

“其实二妞也不坏,听说在三个妞当中,她是最风骚的一个呢!”

方虎吃吃笑了起来,说:“老四,你弄错了,其实大妞最好,虽然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但是做押寨夫人倒是挺能管家的!”

“哈,我们这样约定,大妞给你,二妞给我!”

这两个海贼,你一言我一语的,嗓子特别的大,大厦内可以听得清清楚楚的。

金姑和银姑觉得不堪入耳,顿时恼了火,举起枪,对着窗外,也不管有没有发现目标,劈劈拍拍就乱打了一通。

闵三江制止她俩说:“不要光火,我们要节约弹药!假如我们压制不了自己的话,那就是中了他们的计了!”

果然的,海贼就对准了金姑和银姑所在的窗户开火。

“看来他们的弹药也不很充裕,也同样在节省子弹呢!”银姑说。

“当然,现在是时间的问题,谁能忍耐,谁就胜利!”闵三江郑重地说道:“他们的心情,比我们更为焦急,到底我们还是守在屋子里面,只要援兵一到,他们就会不战而溃了!”

“秦文马他们早应该回来了,为什么连一点音信也没有呢?”银姑忧伤地说:“凭我们几个人,恐怕维持不了多久啊!”

闵三江说:“要忍耐!俗话说:邪不胜正!海贼帮永远不会成功的!”

金姑不时要看顾她的两个孩子。这对可怜的孩儿,自出娘胎后,一直就没过过好日子,一直是多灾多难的,实在太可怜了。

“假如当天,我们报了案,该多么的好?”她说。

“别再自怨自艾了!”闵三江说。

忽的,柯品聪由二楼上慌慌张张地跑了下来,拉大了嗓子说:“喂,我看见天空升起信号枪的信号弹,是鲜红色的……”

闵三江用手中的长枪捅了他一下,说:“你站在这对着窗口的地方,是最容易挨枪弹的!”

柯品聪急忙蹲了下来,情绪仍是那样地紧张,说:“也或是我们的援兵到了!”

“嗯,也或是海洋上的船只出了什么意外,谁都可以用信号枪打信号,并不是我们的援兵!”银姑抢白说。

闵三江也说:“别理会任何动静,你还是牢守在楼上,以防海贼们爬屋上去,被他们攻进二楼,我们就什么都完了!”

忽然,在屋外起了一阵猛烈的枪声,海贼们像在倾全力进攻,子弹自窗外飞进来,射穿了玻璃窗,玻璃的碎片洒在屋子内的每一角落,墙壁上也是弹痕累累的。

“嘭!”挂在正梁上的一盏玻璃灯被击中了,整座灯掉了下来,摔得粉碎。

娉娉和婷婷两个孩子吓得直哭。闵三江举起枪,以连环枪没命地还击。当然金姑和银姑也不甘示弱,各占一个窗口,毫无目标地向外乱打。

“节省弹药!”闵三江又再次呼喊。

“唉,我们像是坐以待毙了!”银姑的斗志已经动摇,她颓丧地说:“我们空盼着,我看秦文马和周之龙他们是不会回来了……”

金姑过去安慰两个孩子,重新整理了防弹的设备。

“仇叔叔一定会赶回来的!”她说。

“哼!你对这个老狐狸这样有信心么?也说不定他和凤姑在一起,成了摩洛野人们的午餐了!”银姑喃喃地说。

“银姑,不许胡说!”闵三江叱喝。

方虎又在屋外叫嚣起来了,他说:“闵三江,你已经弹尽援绝了,还是快举手出来投降,免得一屋子人都命丧九泉!你不可怜自己,也得可怜两个女儿,两个外孙女呀!”

闵三江向窗外窥探望出去,就是没看见方虎的影子:这刁滑的贼人,他躲在哪里?

“方虎,你也别逞强,你们也维持不下去的,你们饿着肚子,弹药也欠缺,我姓闵的是不会屈服的。你们想活着,就乖乖的自动退走吧!”

倏地,窗外飞进来一只大芒果,由于已经过熟了,落在地上便稀烂了。

方虎又说:“我们不会饿死的,你的果园里多的是可口的芒果,你再不收成的话,它会全在树上烂掉这是多么可惜呀!”

提到这句话,闵三江倒是痛心,他辛苦开发“闵家花园”,每年唯一最大的收成就是芒果。尤其今年的芒果长得又肥又大,整个果园里充满了都是清香。他以为这一季收成之后所赚的钱,又可以添设一部分的新设备,花园的种植面积更可以扩充。岂料海贼这么的一来,一切的希望都成为泡影了。

这时候,他深觉后悔,悔不该在先时没听仇奕森建议,放弃这一年的收成,全力应付海贼的进逼。

他雇了大批的临时雇工,海贼们的奸细伺机混了进来,给海贼们传信引路……钱已经花费了不少,可是所得的效果适得其反。

仇奕森好像有先见之明,他怀疑每一个人:不信任女佣摩洛,不信任哈德门雇用土人武士——果然就是这两个人种下了祸根。

“闵家花园”的枪械库被窃了,哈德门又带了所有的武士,还绑走了凤姑,杀死了华云道,使“闵家花园”在一夜之间防务空虚。

海贼们得到消息,举全力进扑,他们父女孙三代困在大厦内——正如银姑所说的,他们好像是坐以待毙了。

银姑忽的移到闵三江的身畔,以沉重的语气说:“爸爸,为什么不和海贼们谈判一番?也许他们的要求不高,我们或许能接受的!这样就不至于再流血了!”

闵三江的脸色一沉:“你的意思是要教我投降么?”

银姑哀伤地说:“我的弹药已经只剩下两发了,假如说,想不落在海贼的手里,最后的一发,是该留给自己了……”

闵三江说:“你真这样贞烈?”

银姑惭愧不已说:“我总不能在父亲的面前丢人啊!”

“好的,你就留一发子弹给自己作准备吧!我很抱歉,在我的毕生之中,还不知道投降二字是怎么样写的。当年在菲律宾的战役中,假如说我投降日军,就不至于报废了这条腿了!”

金姑也检查她的枪械和弹带,她剩下的弹药也不多了,假如海贼再进扑,她顶多也只能维持最后的一段时间。

“你还有多少发?”闵三江问。

“六发。”金姑黯然回答。

闵三江默想了片刻,忽的将他手中的一支猎枪连同还剩下的十余发的弹带一并交给金姑,说:“你有孩子,应该尽量维持等候援兵赴到!”

金姑忙说:“不!爸爸,我们生死要在一块!”

闵三江将腰间的左轮短枪掏了出来,说:“我的短枪还有四发!六把飞刀,至少他们还须要有十个人才拼得过我!”

银姑便嚎哭了起来,“我们闵家的运道,到此终了么?……”

闵三江说:“现在我可以声明一点,就是袁大麻子、方家四怪这两个海贼帮,他们是既要钱,又要命的!所以投降是没有用的,我们唯有硬拼到底,拼至最后的一枪一弹!”

银姑呐呐地说:“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呀……”

这会儿,户外忽然寂寞了,寂静的程度显得有点可怕。莫非是海贼们有着什么新的阴谋?

“银姑,你上二楼去和你的丈夫守在一起,假如海贼们有爬屋子登楼的企图,你俩要合力将他们杀退!”

银姑愁眉苦脸的,她的战斗意志早已完全失去,她说:“爸爸,我怕……”

闵三江说:“在作战期间,凡是贪生怕死的人,死得最快!不怕死也或许还有生存的希望!”

“爸爸,在当时你为什么不报警求援?”

“这时候别再提那些无谓的话了,求生才是最要紧的!”

忽然,柯品聪慌慌张张地由楼梯上奔了下来,高声说:“爸爸,好消息,海贼们撤退了!”

“撤退?”闵三江惊讶不已。

金姑有“绝处逢生”之感,她连忙探起头来向窗外窥看。

“小心,那是诡计……”闵三江呼喝着。但是不久这个老人家也偷偷地探出头去向窗外窥看,果然的,海贼们的踪影全不见了。他们是真的撤退了么?

“瞧,他们全跑掉了!”柯品聪兴高采烈地指着楼梯回廊的窗户说。

“莫非我们的援兵到了?”银姑也露出了新的希望。

“啊哟,不好了……”柯品聪一声惨叫,飞起一脚,踢下了一条毒蛇,跟着立足不稳,整个人便由楼梯上滚下来了。

那是一条雨伞蛇,被柯品聪由楼梯的回廊上踢了下来落在地板上,受了惊恐,仓惶地四下乱窜。

闵三江眼快拾起了放在身畔的飞刀,嗖,嗖!一把刀飞了过去,毒蛇立刻被斩成了二截,血迹四溅。

不用说,那条毒蛇是女佣摩洛使阴谋纵放的,总共放了六条,被仇奕森他们搜索寻出了五条,剩下的这条,就留在屋子里为害了。

“我完了……”柯品聪自地上爬了起来,抱着腿,哭出胡拉地说。

“怎么?被咬了么?”闵三江关切地问。

“咬在腿上!”柯品聪掠起了裤管,那雪白不见阳光的腿上,有着几枚血迹斑斑的齿印,伤口正淌着血。

闵三江经验老到,即吩咐金姑和银姑说:“你们两个注意着窗外!”他即刻跑进寝室,找出解毒的药品。

“我需要喝一点酒,请给我一瓶酒!”柯品聪已是涕泪涟涟的了。

“喝酒,你会死得更快!”闵三江持着一小瓶黑黝黝像磷片似的药物,并取了一杯清水,倾了半瓶药物倒进杯里去,用刀搅匀了,让柯品聪一口咽下。跟着,他将刀子在柯品聪的伤口上猛割了一刀。

柯品聪呼痛不已,浑身抖索,痛得死去活来。

闵三江便用剩下的半瓶药物倾注在他的伤口上,从衣襟上扯下了布条,给他把腿部血管扎起来。

“你静静地躺着,待会儿就会发高烧了,高烧过后,就可以决定你的命运了!”闵三江说。

“啊!是仇叔叔回来了!还有凤姑……”金姑面对着窗口,高兴得跳跃起来。

闵三江扶着拐杖赶过去,边说:“快警告他们,海贼们在四面埋伏着!”

金姑双手兜着口,高声呼喊:“仇叔叔,注意,海贼们散布在四周!”

“那样喊没有用处!”闵三江举起了左轮手枪,对准了仇奕森的头顶连打了两枪。

仇奕森是机警的,立刻推倒凤姑,滚身落地。

他们一行五个人,炸毁了海贼船后,摸索进入“闵家花园”,一路上是小心翼翼的。

由于海贼船已放了信号枪,又有一名守前哨的海贼被杀,不久,方虎和袁大麻子已得到信息,便立刻撤离了闵家大厦。

袁大麻子的作战经验丰富,他知道仇奕森回来的人不多,除了凤姑和彭澎懂得使用枪械外,巴法奴是土着水鬼,雷诺是个孩子。仇奕森纵然有天大的本领,他除了要应付作战之外,还得要照料其他的几个人。

袁大麻子、方虎和他们的兄弟全避开了,铺出一条路让仇奕森他们踏进陷阱。

金姑虽在大厦内向仇奕森提出警告,但因为彼此的距离过远,仇奕森并没有听见。

于是,闵三江又鸣了枪。

仇奕森躺到地上去了。彭澎没注意到,枪声一响,他以为中了暗算,应声倒在地上。还好,子弹是由肩头上擦过,假如偏斜一点,他的脑袋可就开花了。

仇奕森已发现贼人躲藏的地方,举枪“砰”的一声,一棵树上倒头栽下了一个人。

“他们躲在什么地方?”凤姑躲在草丛中惶然地问。

“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

“大家伏地蛇行,在接近铁丝网的大门时,就向内冲!我在后面给你们掩护!”仇奕森关照说:“彭澎,你还挺得住吗?”

“妈的,这一枪不知是哪一个打的?我一定要还他一枪。”

“暗算你的人早已做了冤鬼了!”仇奕森说:“现在不是谈报仇的时候,应该是怎样逃生呢!我们处在劣境,海贼人多,欺侮我们人少。每一棵树,每一块石头,他们都可以匿藏着人,我们随时都可能遭受暗算!”

天空间又洒下一阵骤雨,哗啦啦的,视线上像隔着了一层烟幕,有点模糊。

“现在冲进铁丝网去对我们有利!”凤姑说。

“不!等着,那边有一行人绕过来了!”仇奕森指着大厦右侧正对着大门的地方,那可能是海贼们下了集合令,他们纷纷向一个地方集中。

雷诺蛇行上前,招呼仇奕森说:“后面有一个海贼爬上树了!”

仇奕森回过头,果真的,由他们摸索进入“闵家花园”的那条路线上,有一名海贼像猿猴般升上了树梢,吃海洋饭的家伙爬树和爬桅杆一样的便当。

“他无非是居高临下监视我们罢了!”仇奕森说:“我们要安全,还是要进入大厦和闵三爷他们会合!等到里卡度召集人马上山……”

“仇奕森,你是罪魁祸首,我在这里等着你呢!还是自动出来受死,省得我们麻烦!”是方虎的声音,他就躲藏在附近,拉大了嗓子在怪叫。

“二哥,凤姑回来了,那是留给我的!”方犊也在附近叫嚣着说。

凤姑大怒,举起枪来,对着声音发出处乱打一通。

仇奕森按制她说:“海贼们不过是在故意激怒你罢了!假如你真生气,就上了他们的当了!”

“凤姑娘!你做野人村王妃,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做压寨夫人呢!我在这里等你已经一天一夜了!”

仇奕森关照说:“别理会他,你准备好,我一开枪,你就向铁丝网冲进去。相信闵三爷很焦急,正等着要看你呢!”

凤姑也说:“希望爸爸和金姑他们都无恙!”

“你准备好了么?”仇奕森已经将他的枪械上足了弹药,几个掩藏着海贼的地方他也看清楚了。“凤姑,走吧!”他说着,举起枪,以连环枪法射击,快速无比,射向每一个躲藏着海贼的地方,不让他们抬头。

凤姑窜起,如一缕烟般,越过了花圃,铁丝网的大门早已启开,她一滚身,便进钻铁丝网里去了。那儿有高筑起的了望台,可以做屏障。凤姑找到了地方藏身,她掏出枪来,高声叫喊说:“你们快进来,我给你们掩护!”

仇奕森举目四看,觉得奇怪:凤姑奔进铁丝网里去的时候,海贼们竟然连一枪也不发。

他笑了起来说:“难道海贼们也正缺乏弹药吗!”

彭澎说:“也许他们是一心要对付你呢!”

彭澎的肩头上仍在流血,仇奕森掠开他的衣领,替他检查伤口。

“你还可以支持得住么?”

“没有问题,只是皮肤表面的一点伤!”

“你准备好!我掩护你!”仇奕森又举起了枪说:“快走!”

仇奕森的连环枪法十分有效,海贼们没有一个人露面,彭澎又顺利的奔进铁丝网里去了。

奇怪的是海贼们同样的也没有动静!

第三次,轮到巴法奴和雷诺了。

雷诺的手中仍有着一罐炸弹没有用掉,他划火柴燃着了,扔向一丛芒果林。轰然一声爆炸,树也折了,草地上滚出一个血迹斑斑的人,那是一名海贼,咬着刀子,正向他们摸索过来呢。

仇奕森嗤笑着说:“你玩炸药玩出瘾了呢!快准备好,我一开枪你就快跑!”

巴法奴和雷诺全准备好了,仇奕森又以连环枪法射击。当巴法奴和雷诺刚起步时,仇奕森听到背后似乎有点声响,他猛然回转身来,一个满脸胡子的彪形大汉已经向他扑过来了。

那是“方家四怪”的老二方虎呢!他是个独臂人,断掉的左手是镶着一只锋利的钢钩。人到钩也到了!

仇奕森急用枪托猛地挺住,铁钩搭在枪杆上冒出了火花,方虎跟着就用右手持的刺刀向仇奕森的肚皮捅过去。仇奕森不得不闪避,立刻用枪托顺势击过去,方虎很机警地闪开了。

“我早说过,仇奕森,我要给你吃一记钩子!”方虎咬牙切齿地说。

“令兄缺乏了一个陪葬的!我正好送你去!”

方虎不待仇奕森有反击的机会,立刻又用铁钩劈过去,仇奕森不得不再用枪去迎架,方虎的刺刀又到了。

仇奕森是尽量地闪躲,边又说:“这可证明你们是弹尽粮绝了!何必把老命拼在这荒岛之上?”

“我的老大死在你的手里,我非向你报仇不可……”

“罪有应得,你打算步你大哥的后尘了……”

方虎像着了疯似的,那断掉了的手臂是钢钩,右手持着匕首,没命地向仇奕森进攻。

仇奕森左右招架闪躲,他没有喘气的机会,假如说再另外有海贼出现向他的攻击的话,仇奕森就无法应付了。

方虎老是用钢钩钩着他的枪,不让他有扣板机的机会,仇奕森一直处在困境。

“二哥,你在哪里?”是方犊在叫喊。

“我这里,捉住老狐狸了!”方虎回答。

仇奕森心中暗暗着急,假如方犊也来助阵,他就招架不住了。

方犊的身材削瘦矮小,一溜烟便由树林里溜出来了,哈哈大笑说:“哈,想不到仇奕森也会有这么的一天呢!”

仇奕森受两面夹攻,心中着急,不得已用险招,他非下毒手不可了。方虎的铁钩仍钩住了他手中的猎枪,仇奕森猛然地使出浑身的气力,将猎枪向方虎掷过去。方犊已经扑倒,他用“摩洛族人”的砍山刀霍然就砍,仇奕森急忙滚身落地闪避,拔出腰间飞刀向方犊掷去。很残忍地,飞刀正中方犊的咽喉,鲜血四溅,方犊连惨叫的机会也没有,两眼一翻躺下去了。

方虎大惊失色,瞪着眼,惶然不知所措,号称“方家四怪”的海贼帮,已经去掉了三怪,就只剩下方虎一人了。

仇奕森不敢怠慢,急忙拔脚就逃,向大厦铁丝网的方向逃去。

“妈的,仇奕森,你杀了我的四弟想逃么?我不饶你……”方虎叫嚣着,他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支笨重的大号猎枪,里面装着枪弹。他追上前,先举起枪对着仇奕森的背影瞄准。

砰,砰,砰……枪声响了,是铁丝网内凤姑和彭澎两人躲在隐蔽处替仇奕森掩护。

方虎露身在明处,他已没有打枪的机会,急滚身落地闪躲;仇奕森乘这瞬间溜进铁丝网,躲进了隐蔽处。

仇奕森脱了身,大家都很高兴,可怜的是方虎,他扔下了枪械,抱着方犊的尸体,哀嚎不已,哭得死去活来。

袁大麻子出现在他的身畔,也感伤不已。“方家四怪”是经他的邀请来助阵的,方虎最后的一个弟弟也遭了殃,四怪已经去掉了三怪。

海贼帮的情形比闵家大厦里更为糟糕,虽然他们的人多,但是早已弹绝了。包围闵家大厦数度猛攻,耗尽了最后的一发弹药,他们已经开始用原始的武器了。

把守沿海的小喽罗来向他报告,停泊在海岸的一条船的机舱已经被仇奕森炸掉了,恐怕已经成了废船,无法开航啦。

袁大麻子咬牙切齿,仇奕森竟然连退路也给他们切断,他们被困在“闵家花园”没有退路,除了死战之外没有第二途径。

“我们没有弹药了,再不攻进去,留在花园里岂不是坐以待毙么?……”一个海贼说。

方虎扳开了从仇奕森手中夺得的猎枪栓,里面是两筒铁砂子的弹药。

方虎诅咒说:“为我的兄弟报仇,一颗弹药是赏给仇奕森的;另一颗弹药,非得打死闵三江不可!”

袁大麻子派有两名弟兄,看守着那些临时雇工,他们有着两支锈枪,肯定有着弹药。袁大麻子决意把他们召过来,至少他们有两支有弹药的枪械。

“但是那些雇工没有人监视着怎么行?”他的手下人说:“万一雇工们乱了起来,我们就招架不住了!”

“派两个人,用两支空枪守着,反正雇工们不知道虚实,他们不会冒昧为闵家拼命的!”


仇奕森和凤姑相继进入了大厦,闵三江喜出望外,和凤姑热烈拥抱,舐犊情深,仇奕森看在眼中甚为感慨。

只有仇奕森知道,凤姑并非是闵三江的女儿,可是这个秘密是恁怎的也不能向任何人泄漏的!

凤姑平安归来,金姑和银姑也欣慰不已,她们一一上前给凤姑道贺,她们姊妹之间可说从来没有这样亲热过的。

柯品聪发着高烧,待在屋宇一旁,他微张开眼,向凤姑点首微笑。

“仇老弟,我真不知道要怎样感激你才是呢!”闵三江说。

凤姑说:“没关系,里卡度警官已经到市镇上去招集人马了,不久他就会来给我们解围的……”

闵三江哗然说:“怎么?你们已经报过警啦?谁叫你们报警的?”

“没有官方地帮忙,我们可以顺利地进入‘魔摩岛’,又顺利地退出来么?”

闵三江还是那股老脾气,拄着拐杖,咆哮着说:“我们堂堂男子汉,为什么要动用官方的势力?……”

仇奕森向他顶撞说:“事情到这步田地,请求官方的帮忙并不为过!”

“唉!我活到这把年纪了,为什么不给我留一点面子?”

“难道说闵三爷到了这时候还是和海贼以同路人自居么?你收山多年实在犯不上了!”

闵三江恼怒得指手划脚的,气呼呼地说:“唉,别人不谅解我,情有可原,仇老弟,你……你……唉!”

他们在争执间,没注意到两个孩子,娉娉和婷婷已溜出屏障地,由于好奇心,竟垫起了脚,趴在窗口间向外窥视。

“喂,娉娉婷婷……”闵三江先发现,他扶杖忙赶过去。

“砰!”火光一闪。

“唉哎!”闵三江丢下了拐杖仰天跌倒,胸口上一片血迹。

“三爷……”仇奕森忙抢过去将他扶起。

“爸爸……”三个女儿都惊惶地呼喊。

“没关系,没关系,只是一点点的伤!”闵三江以手抚着伤口,喘息着说:“好在我已经活到这把年纪了!”

仇奕森忙向凤姑他们呼喊说:“你们注意着窗口,注意着孩子!”

金姑埋怨两个孩子不听话胡乱走动,致累爷爷吃了枪弹。

凤姑恼了火,她举起枪来发挥了最高的射击技术,朝窗外猛烈乱打了一阵。

窗外有人哈哈笑了起来,那是方虎,他拉大了嗓子怪叫说:“闵三江,我早说过要请你吃一颗子弹,现在应了吧!我的几个兄弟,在天也可以瞑目了。还有仇奕森,你跑不了的,我已经替你们把坟墓掘好了,随时给你们下葬!仇奕森,你就准备好给闵三江陪葬吧!”

凤姑又举枪对着声音发出处乱打。

仇奕森向她说:“你只要把守着,别理会他,当他是疯狗好了!”

“爸爸不要紧吧?”金姑落着泪,关切地问。

“我没关系的,看着你们姊妹三人合力卫护着‘闵家花园’,我的心中已感到欣慰不已,就是哈德门那王八蛋……”闵三江喘息着说。

“唉,里卡度警官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赶到呢?按照时间计算,无论如何,他也应该到山上来了!”仇奕森略为有点焦急,他得设法动手术替闵三江将弹头取出来。

他们重新分配了防守的位置和弹药:彭澎把守大门,代替了闵三江;雷诺负责看管那两个孩子;闵家的三姊妹负责把守厅堂,由窗户间监视海贼们连同后门的通道。

仇奕森交给巴法奴一支长枪和一柄砍山刀,命他到二楼把守,恐防海贼们爬墙而上。

闵三江甚感不安,说:“仇老弟,你能够为我动手术么?”

“你反对向官方求援,我们现在除了盼望里卡度带领警官赶到之外,还会有什么援兵呢?”仇奕森讥笑说。

“秦文马和周之龙为什么还没有到?”

“他们在这时间内没有来到,就不会再来了!”仇奕森说:“一定在M市又出了什么意外!”

“你想得太可怕了!”

凤姑左顾右盼的,忽然像想起了甚么事情,她突然说:“奇怪,华云道那老秃头怎么没见?到哪儿去了呢?”

仇奕森一听,凤姑称华云道是老秃头,那是大逆不道的事情。自然,凤姑是不知道华云道是她的生父的缘故,不过这女孩子一向是口不择言的,譬如说,闵家其他的姊妹都规规矩矩称他叫仇叔叔,只有凤姑一直称他为“骚胡子”。

“骚胡子”这雅号倒无所谓,仇奕森可以容忍了。

华云道对凤姑的爱护是无微不至的,这也难怪,谁叫他拆这种烂污的?在江湖上,和嫂子通奸是斩腰之罪。华云道和鲁娜之暧昧,还算好的,一直没被闵三江发觉,要不然不知道闵三江会怎样收拾他俩呢!

由这样看来,闵三江还是个噩浑人物,他胡里胡涂地,凤姑都已经长大成人了,他还不知道凤姑是属于华云道的骨肉。

说也可怜,华云道对凤姑的一份父爱,一直掩藏在心坎里,在一般人看起来,那是一种偏袒之爱,绝没有想到她们是父女关系呢。

凤姑对华云道却是没老没少的,一味胡来,还称他为老秃头,华云道的内心中会有着什么样的感觉呢?

华云道临终之际,才向仇奕森吐露了这多年来一直隐藏在内心中的秘密。

但是仇奕森又能如何呢?凤姑的身分若被揭穿,定会引起严重的后果,不如让这个秘密,继续埋藏在仇奕森的心里,仇奕森自愿替华云道荷起这个负担。

“你们大家怔怔地看着我干嘛?我问老秃头到哪里去了?”凤姑仍在拉大了嗓子说。

闵三江咳嗽着,说:“凤姑,你回来晚了一步,华云道已经入土了,就在你妈妈的游泳池畔!”

“什么?老秃头已经……谁杀害了他?”凤姑感到毛发悚然。

“是摩洛下的毒手!”金姑说:“在雨夜间喷毒镖!”

“摩洛那个女贼么?”凤姑诅咒起来。

仇奕森便说话了:“凤姑!一个人,入土者为大,何况华云道还是你的长辈呢!以后你称呼他可要好听一点!”

“华叔叔……”

仇奕森脸露疑惑之色问闵三江说:“华云道埋葬在大嫂鲁娜的墓旁么?”

闵三江点头。

“为什么选那地方?”

“那是整个‘闵家花园’风景最为秀丽的地方,依山傍水,有楼台、人工瀑布!我自己也留了一块墓地在那儿,将来我就在那儿安息了!”闵三江似有预感,好像他已不久人世似的。

仇奕森将闵三江扶起,架进寝室里去,他边向金姑说:“看厨房里有没有热水,顺便给我拿一瓶‘白兰地’酒进来!”

“仇叔叔,你真有把握替爸爸动手术么?”金姑问。

“不是有没有把握的问题,这是急救!”仇奕森说。

“爸爸的身体怕吃不消呢!”

“三爷的身体壮健如牛,一定支持得住的!”

金姑已奔进了厨房。他们被海贼所困,已是一天一夜没有开伙了,哪来的热水呢?连炉子都没法生呢!

金姑忙燃着了炉子,盛了半壶水架到炉上;复又由厨房出来,打开酒橱,取了一瓶白兰地酒,送进闵三江的寝室里来。

闵三江平卧在床上,在呻吟着,这白发老儿,还相当的倔强,他故装做毫不含糊的形色,含笑着说:“唉,真想不到,我毕生在枪弹雨中打滚,和日军有大小三十余战役,今天竟栽在海贼帮的手中!”

仇奕森向他安慰说:“这不算栽筋斗,枪弹是没长眼睛的!总难免会有挨上弹子的时候!”

“想当年,我废掉了这条腿,还觉得很有代价,今天吃这颗卫生丸子,老觉得有点不大划算!”

“你是爱孙心切,为了两个外孙女,把自己的安全给忘掉了!”仇奕森拔出了那柄亮幌幌的闵家飞刀,打开白兰地酒瓶,浇到刀上面去,还点着了火燃烧,藉以消毒。他又将酒瓶递给了闵三江,边说:“三爷,也许会很痛呢,你多喝两口酒,也许可以止痛!”

闵三江说:“为何不用止痛药呢?”

“哪来的止痛药?”

闵三江苦笑说:“你该记得华云道那厮老枪吧?他的寝室内一定有吗啡,而且还是军用品呢!”

仇奕森想起来了,拍着膝头说:“还是三爷的头脑清醒,我也耽忧着白兰地酒的劲道不够呢!”

于是,他又立刻命金姑到华云道的寝室里去找寻。

闵三江又在叹息:“唉,真想不到华云道是个短命种,他竟比我先走了一步……”

仇奕森心中想,华云道和鲁娜的关系,闵三江不可能连一点风声也没听到,在这时候,他老提着华云道,是否别具用心呢?

仇奕森便故意说:“三爷和华云道是老弟兄了,他毕生跟随你,直到他撒手归西,他这人可有什么批评呢?”

闵三江是一声深重的长叹,说:“华云道什么都好,可以说是肝胆相照的人物,可是他毕生最大的弱点,就是不爱女色,活到这把年纪,还没有讨过老婆。一个人到了暮年,总不免有寂寞之感,做光棍而死,是很寂寞的,所以我让他和鲁娜葬在一起……”

仇奕森楞楞地,似乎感到闵三江的话中有话。

“将来我也会和他们在一起!”闵三江再说。

金姑已经在华云道的寝室内搜出了一只小匣子,里面有着各种不同的大小针药。

仇奕森是“行家”了,一看就知道那是些什么针药。他选出了一筒像小牙膏似的带着针头的药物,那是军用品,供战线上的军士负伤时急救止痛用的。

他揭下了针药的帽盖,用白兰地酒代替了酒精消毒,替闵三江扎了一针。

“嗯!华云道那老贼,毕生在麻醉之中渡过,没想到到了最后,还留下了针药帮忙我止痛!”闵三江扎了麻醉药之后,感觉到舒适得多了,他取笑着说。

“所以天底下许多的事情,多不能预料!正像闽海帮的弟兄今天自相残杀一样!”

“唉,华云道比我先走一步,那真是梦想不到的!”

仇奕森已经开始为闵三江检查伤口,子弹坎在他的肋骨上,稍为扒开伤口就可以看见了。

“仇叔叔还需要我帮忙么?”金姑又把开水提进房了。

“不!你怕见血,还是到外面去,把守着屋子,这比帮我的忙还要重要。”仇奕森说。

银姑和凤姑也很耽心父亲的伤势,她俩挤在房门口间向内窥探。她们看着仇奕森和闵三江有说有笑的,不禁对他们佩服,这真可谓临危不乱呢。

不一会,只听得闵三江略起了呻吟之声,一枚圆溜溜的铅头降落在磁盆子之上,滴溜溜的发出清脆的声响。

“噢!出来了!”仇奕森喜悦地说。

“唉,玩了一辈子这玩意,到这时候才领略到它的滋味,实在不大好受呢!”闵三江叹息说。

“我现在为你止血!你该静躺着,不要多说话了!”

“我也感到疲乏,昏昏欲睡呢!”

“这是麻醉药的效力!”

“那么屋外的事情,我就全交托你了。我交了毕生的朋友,和你仇老弟算是没白交了!”

“闵三爷,不用多说了,憩息吧!”仇奕森安慰着他说。

不一会,仇奕森走出了房间,他的衣衫上全染了血迹,刚洗过手,正用毛巾抹着。

“爸爸怎样了?”金姑很关心地问。

“经过情形良好!现在他睡着了!”仇奕森找着了能避弹的地方坐了下来。

凤姑怔对着仇奕森,似乎有不可理解的问题,她说:“我很奇怪,骚胡子,你连外科手术也懂么?”

“这是最起码的手术,懂得玩枪的人,就该懂得如何把子弹由身体内取出来!”

“非常不简单呢!”

仇奕森叹息说:“闯荡江湖,会学到很多事情的!”

窗外的情形好像十分平静,海贼们连一点动静也没有。

“很奇怪,他们撤退了么?”银姑持着枪,在窗口间了望着。

“海贼们的情形,和我们相彷佛,弹尽援绝,他们已经狠不起来了!”仇奕森说:“不过大家要注意,他们在无可如何的情况之下,必会实行速战速决了。今晚天一黑,必然会全力进攻。我们要应付晚上的大战,最好轮流休息,留着精神晚上对付他们!”

“海贼们现在可能就是在轮流休息呢!”彭澎呵欠连连的,他也几乎两夜没有睡了,感到疲乏不堪。

这时候,大家都有点饿了,金姑将厨房里剩下的乾粮取了出来给大家充饥。

“唉,我们倒无所谓,孩子们受不了呢!”金姑哀伤地说。

“我很奇怪里卡度警官为什么没有音讯了?莫非又出了意外不成?”凤姑很耽心地说。

“一定是有变故!海贼们是算准了才来的!”仇奕森说:“不过不论我们的援兵到与不到,海贼们也维持不下去了。他们的情绪可能会比我们更为焦急,我们只管小心应付他们晚上的偷袭就是了!”

用过乾粮之后,大家听从仇奕森的意见,轮流休息,只留着两个人把守,其余的就地躺下养精蓄锐,但是武器并不离手。

闵三江已经在他的寝室内传出鼾声。

傍晚时,方虎又在屋子外面叫嚣了:“仇奕森,恐怕闵三江已经一命归阴了吧,现在该轮到你啦!”

刚好轮到仇奕森休息,他躺在地上,以帽子盖着了脸,闭目养神。方虎的叫骂,他是听见了,但无动于衷。

“别理睬他,他们在用疲劳战术,对我们展开心战,不让我们有歇息的机会!”他仍安详地躺着,喃喃地说。

“仇奕森,你龟缩着毫无用处的!迟早我们还是要你的脑袋呢!”方虎又在叫喊。

这时候天空间又降下一阵骤雨。

凤姑以牙还牙,叫骂着说:“你们在外面淋着雨,多么可怜,为什么不进来躲躲雨?”

“是三姑娘在说话么?你只管放心,迟早我会收你为压寨夫人的!”方虎说。

“节省弹药!大战还在后面!”仇奕森说,他仍是以帽子盖着头,看着像是睡着了。

“唉,这样耗下去,多么无聊,我们还是速战速决的好!”凤姑很不耐烦地说。

“凤姑,只要天色一黑,你就不会寂寞了!”仇奕森说。

金姑已进入寝室去过,闵三江睡得极香,仍在打着沉重的鼾声。

蓦地,由窗外飞进来一支“摩洛族”人的长矛,击碎了玻璃,溅遍了满地碎片。屋内没有人受伤,可是两个孩子却吓哭了。

仇奕森惊醒,他摘下了帽子,翻身坐了起来,说:“海贼们已开始用原始武器了,这长矛必是由哈德门的住处找出来的,不过长矛不多,你们切要小心毒镖。”

“爸爸的房间内比较安全,把孩子们送进房间里,哄她们睡觉吧!”凤姑向金姑建议说。

金姑立刻抱起娉娉和婷婷,溜进闵三江的寝室去。死去的邵阿通还有一张帆布床遗下,她将它张了开来,正好让两个孩子分头睡下。

仇奕森也进房去,作安全性的检查了一遍,他以衣柜将窗户堵了起来,虽然那扇窗户并不正对着院外面,但仍得加以防范。他教凤姑将帆布床贴墙边而设,纵然海贼们再用长矛毒镖,也不致于伤及两个孩子了。

仇奕森又让雷诺守在房间之内,他说:“假如有什么动静,你高声叫喊就是了!”

夜幕已经笼罩,天色已为灰黯吞噬了。这大厦的电线早被海贼们割断了,没有电灯,他们便留在黑暗之中。

仇奕森说:“由这时间开始,我们特别注意,这恐怕是最后的一战了!”

久而久之,海贼们仍还是没有动静。闵家的三姊妹各据守着一扇窗户,情绪都很紧张。

仇奕森招呼彭澎到楼上各处去巡查一遍,并和巴法奴连络一番。这间大厦不接触窗户的地方很多,把守楼下比较容易,若海贼们实行爬墙由二楼爬窗进屋,那就是他们最大的弱点。

彭澎刚走上楼梯,就听得凤姑的房间内有打破窗户的声音,玻璃碎片哗啦啦地落地。巴法奴是守在走廊上的,各间房间内有任何声息他都可以听得见的。

巴法奴由“魔摩岛”回来,一直未合过眼,也着实是疲乏了,他正在打瞌睡呢。

凤姑的房间内有了声息,巴法奴一惊,人也醒了,急忙持枪赶过去。彭澎抢在前面,抬脚踢开了门。真的!由一扇窗户钻进来了一个人,衣衫褴褛,口咬着钢刀,他看见有人冲进房,立刻甩刀出手。

彭澎枪快,砰,砰,砰!那海贼的脑袋和胸膛上同时开了花,倒头栽出窗外了。

彭澎拾起了插在地板上那柄钢刀,交给了巴法奴,边说:“在这时间,千万不要打瞌睡!否则你的命丢掉了不打紧,还连累整个屋子里的人!你听懂了么?”

“我实在太困了!……”巴法奴点了点头喘息着说。

“谁不困呢?两天两夜没闭过眼了!”

忽而,“闵家花园”外枪声大作,打得好像非常剧烈,彭澎又急赶下楼。

“怎么回事?”他急问。

仇奕森和闵家的三姊妹全趋在窗前向外窥探,枪声又停歇了。

“还搞不清楚是怎回事呢!”仇奕森答。

“可能是我们的援兵到了!”凤姑精神抖擞地说。

“不!那好像单方面的枪响呢!”仇奕森说。

“我也听得出,只是一支枪声响!”彭澎也说。

窗外的人影在流窜,海贼各找寻有利的地点,有人突然进入“闵家花园”是可以证实了。

“可能是秦文马他们回来了呢!”凤姑又说:“骚胡子,你认为对么?”

仇奕森懒得和凤姑惹气,他将长短枪全上足了弹药,一脚踢开了大门,窜身扑出门外,举着长枪,伏地静候他的动静。

仇奕森没看到海贼们的影迹,他们是全躲开了,赶在这时间,有谁会进入“闵家花园”呢?

枪声又响了,由远至近,可是海贼们早已展开了包围的阵势,假如对方是一个人进入“闵家花园”里来的,必然是会吃亏的。海贼们虽然缺乏弹药,但仍打算作决死之斗。

忽然,在那漫长的花园大道上,又起了枪声,而且十分地迫近。

一株参天的老树上倒头栽下来一个人,一声惨叫,脑袋砸扁了。

“仇奕森,快掩护我……”是里卡度警官在叫喊。

呵,这岂不是援兵到了吗?由闵家大厦正门偏斜对出去的一座果园里,冒出了一个人影,他是戴着军帽的,正是里卡度警官呢。

他们是在海沿上分手的,里卡度警官乘艇赴市镇去召集援兵给“闵家花园”驰援,为什么又只是一个人来了呢?

仇奕森得给他掩护,砰,砰,砰……以连环枪射向里卡度身旁四周。

不一会,里卡度已扑进了铁丝网的范围内,仆倒在地,喘息不已。

“怎么啦?你负了伤么?”仇奕森问。

“可不是么,被长矛刺伤了,可是并不严重!”里卡度警官说着,爬至大门口间和仇奕森会合。

他是大腿上被长矛刺伤,裤腿被划破了,鲜血淋漓的。

凤姑也赶了过来,她问:“为什么你只是一个人?”

里卡度进入了屋子,他摸出手帕,自己将伤口扎上,边说:“市镇上的四名警官全遭杀害,通讯器材也被捣毁。海贼们的行动有周详的计划,现在C岛和外间的电讯断绝,信息不通,他们又制了好几条游船,就是不让你们有求援的机会!”

“真是胆大妄为!”仇奕森说:“四位警官是怎样遇害的呢?”

“在警所内被割破了咽喉,枪械库也被劫走了。我迟到了,因为我想修复通讯器材,但是他们的破坏非常彻底,我无能为力!”

“但是海贼们已缺乏了弹药,他们许久没发一枪一弹了!”仇奕森说。

“奇怪,他们自绝退路,目的何在呢?”

好心的金姑已自她的父亲的寝室内取出了医药箱,交给了里卡度说:“里面有止血和止痛的药,还有纱布。你最好解下你的手帕,把药敷上,要不然,容易发炎呢!”

里卡度说:“你真是一个好心人,其实我们做山地警官的,经常负伤,已经不当做一回事了!我们有着天然的抵抗能力呢!”

仇奕森用刀子把里卡度的手帕挑开,说:“还是敷上药的好!”

“那躺着呻吟的是什么人?”里卡度忽的指着那躺在墙隅正在喃喃呓语的柯品聪说。

“闵家的二姑爷,被毒蛇咬伤了!”仇奕森说。

“毒蛇?”里卡度警官惊讶说:“真是祸不单行!”他爬过去,抚摸柯品聪的额的额角,“啊哟!在发高烧呢,被咬有多少时间了?”

“五六钟点以上了!”金姑答。

“用了解毒药吗?”

“解毒药内服外敷,还用刀割破了伤口让它流出毒液……”金姑说。

里卡度瞟了银姑一眼,银姑好像漠不关心。他说:“到现在还没有退烧,便会有生命危险!”

柯品聪是在昏迷状态之中,喃喃发着呓语:“……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为什么不用凉水给他敷敷?可以减轻他的痛苦!”

“水源被海贼们断绝了,厨房里贮存的水还不敷我们食用呢!”金姑说。

“还是先救人要紧!”里卡度警官自动赶进厨房里去了。果然的,自来水已经被截断了,水缸里储存的食水还只剩下一点底子。

里卡度警官用脸盆舀出了一部分,取了毛巾,复又走了出来,递交给银姑,说:“这该是你的责任了!”

银姑愕然,但是,她是无法拒绝的。

忽然,袁大麻子的声音又在屋子外面响起了,他高声喊:“仇奕森,相信闵三江已经成了废人了,你可以代表闵三江出来说话?”

仇奕森知道,袁大麻子可能是作最后的挣扎和要求了,便趋至窗前,说:“袁大麻子,你假如是想投降的话,不妨早说!”

“仇奕森,你们已经是弹尽援绝了,苦守在屋子里,断了水,断了粮食,就算不被杀死,也会饿死。不如接受我们的条件,大家停止戮杀,落个好的收场!”

“袁大麻子,你们最后的一条老爷船也被我炸毁了,根本没有退路,到最后被我们活擒,不如现在举手投降!有里卡度警官在此作证,我们还可略为减轻你的罪名呢!”仇奕森说着,故意朝天放了两枪,又说:“我们的弹药充足得很,枪械库失窃的弹药,全由‘魔摩岛’搬回来了!”

袁大麻子又说:“其实我们的要求并不高,只要闵三江拿出他的财产一半给我们!那么所有的小弟兄们也不必再受饥寒之苦,又可以重振闽海昔日的声威,弟兄们都感受闵三爷的恩德的!”

仇奕森说:“闵三爷说你们的道义不值一个铜钱,你是在痴人作白日梦,闵三爷一个铜钱也不会送给你们的。袁大麻子,你前后都是死路一条,假如投降的话,也许还可以在铁窗里渡你的余生!”

“仇奕森,别以为我们缺乏弹药,攻不进你们的房子。告诉你,我们已派人到山下去运汽油上来了,我们将用火攻,焚烧你们的屋子,教你们由老至小全体活活烧死呢!”

仇奕森一惊,在这环境之中,他最担心的就是火攻,他们困守在屋内,四下里都没有出路,万一海贼们用火烧屋子,他们扶老携幼的,能向哪里逃?突围么?海贼们虽然已用原始武器,这样他们被戮杀机会仍然是很大的。

里卡度忍耐不住了,他高声叱喝说:“袁大麻子,你的罪状已经足够坐电椅子,你个人受电刑不打紧,可是你的那些小弟兄给你陪刑却不划算呢!别以为你们捣毁了电讯局,捣毁了警所的通讯器材,我们就无法和M埠通消息了。告诉你,我已经派出船到M埠去报案,不久,水警大队就会赶来,你们一个也逃不了呢!”

袁大麻子哈哈大笑,说:“你是在恫吓,证明你们是胆怯了!我们决意用火攻,除非闵三江答应我们的条件!”

方虎插了嘴说:“闵三江那老贼吃了我一枪,也许早就一命呜呼了!”

仇奕森知道,袁大麻子和方虎他们,一向是说得到做得到的,他须得拖延他们利用火攻。

闵三江战战兢兢地爬起床来,忽的推开了房门,“仇老弟,我们好像是应付不下了……”

“三爷,到现在为止,你想言和了么?为时已经太晚了!”仇奕森摇着手说:“注意你的伤口,仍还是躺着吧!屋子里的事情由我替你安排!”

闵三江长叹一声,说:“唉,为什么会搞到这步田地?”

金姑是最孝顺的一个,赶忙就趋进寝室里去,扶他的父亲重新躺下。“仇叔叔替你主持一切,不会有什么差错的,爸爸只管安心吧!”

“唉,假如他们用火攻,整个的闵家大厦会付之一炬了……”

“我们已付出了相当的代价,不能到这时候撤手屈伏!”金姑说。

袁大麻子又在叫嚷:“闵三江,你仍还活着么?我们所说的,你听见了没有?”

方虎也说:“闵三江,这是你的最后机会,我们要给你举行火葬呢,活活的烧死很不是味道呀!”

这时候,仇奕森拉住了凤姑,和里卡度警官在一起。

“这间大厦可有平台么?”他问。

“只有二楼上,你我的房间外有小露台。”凤姑说。

“假如说上屋顶去,由哪里上去比较方便?”

凤姑一想:“我们从未有人上过屋顶去!”

仇奕森说:“现在唯有上屋顶去,居高临下,发现他们运汽油上来的时候,将他们的汽油打掉!”

“这样岂不会引起果林大火么?”

“总比烧掉了大厦要好!”

凤姑呆了片刻,说:“由我的寝室,爬露台上去,也许最方便!”

仇奕森向里卡度说:“我们两人带长枪爬上屋顶去,凤姑为我们掩护!”

于是,他们先检查了枪械,带了足够的弹药,三人鱼贯上了楼梯。

凤姑首先进入她的寝室。她脱险回返“闵家花园”后还一直未进过她的闺房呢,这时候一眼就发现她饲养的毒蛇不见了。

“我的蛇呢?”

“还谈你的蛇呢?柯品聪的性命恐怕也就要丧在你的毒蛇的口噬里!”

“谁将它们放出来了?”

“哈德门去当土王爷、训练武士、劫枪械库、放毒蛇、杀华云道、掳你去做王妃……,都是摩洛一手策划的!现在你该明白了吧!”

仇奕森和里卡度警官已跨出了露台,他们可以看到,海贼们的人影在树林里往来乱跑,似在互通消息呢。

里卡度测量过,由露台上屋顶去还得费上一番手脚。屋顶的瓦背上还盖上厚厚的一层稻草是用作防热用的,那上面很不容易立足,同时也容易失足呢!

彭澎和巴法奴趋过来了为他们掩护。

“找一根绳子来!”仇奕森指着厨房顶的烟囱说:“我们以挂绳攀上去!”

凤姑的床底下就有着好几绑童军绳,那是用来捕兽用的,她很快地就把绳子取来了。

仇奕森结好套索,抛绳向屋顶上的烟囱套去。他扔绳的技术不行,连甩了好几次都没有套中。

“还是让我来吧!”里卡度伸手接过绳子。到底受过山地训练的警官是不同,他摔了摔绳套,向上一抛,很轻巧的,活结便套在那砖砌的烟囱上了。

砰,砰,砰……树林里忽然开了枪,对着露台打来,他们急忙闪避。

落地长窗的玻璃击碎了,碎玻璃片四溅,凤姑的玉臂也被割伤了。

“谁说海贼们已经没有弹药了?他们只不过在节省着应用罢了。”里卡度警官说。

“他们恐怕也就是这几发了!”仇奕森说:“你们集中火力还击,掩护我上屋顶!”他已经把配备应用的东西背在身上了。

凤姑、彭澎、里卡度、巴法奴,举枪伸出露台的栏杆,陡的一声号令,一起射击,向着海贼隐藏着的树林打了一阵乱枪。

仇奕森双手握牢了绳索,窜出露台,一纵身像荡秋千似地,悬在半空。别看他的年纪大,发鬓也斑白了,身手倒是满矫捷的,像猿猴般的,踏着了墙壁,一蹬一纵,即上了屋顶。

海贼也还了枪,劈劈拍拍一阵乱打,他们是没有好枪手,否则仇奕森准被击中。

他已经在稻草上伏身了,又重新把绳索扔了下来,说:“大家掩护里卡度警官!”

里卡度也背上他的长枪,束好腰带,双手握牢绳索,跨出露台之际,凤姑他们又开火给他掩护。

里卡度是山地警官,爬山渡水是他的看家本领,只见他一荡秋千,单手握着绳索,一手搭着屋顶的边缘,顺着上冲的力量一抬身,已跨上了屋顶。

“嗨,你的动作比猿猴还快!”仇奕森取笑说。

“我是靠这些吃饭的!”里卡度笑着说。

他俩好像成了莫逆之交,难兄难弟似的,两人在屋顶的两端分开,各把守着一面据高临下,监视着海贼的动静。

闵三江放心不下,又派金姑上来传话。

“爸爸问仇叔叔打算怎样应付海贼们的火攻?”

“骚胡子和里卡度警官上屋顶去了!”凤姑说。

“上屋顶去有什么作用呢?屋子烧着时,连逃都没地方逃!”

“里卡度警官,注意!”仇奕森忽然在屋顶上叫嚷。

里卡度回过头去,只见在上山进口的大路上,有着三四个人在滚动着一只巨型的五十加仑汽油桶。

仇奕森由屋顶慢行爬了过去,举起枪来,和里卡度一起瞄准。用长枪的射程,刚好达到。

“有把握射中么?”里卡度问。

“虽然老眼昏花,相信还不成问题!”

他俩相约好,一声喝令,同时开枪,以连环枪法射击。但见两支枪,密集的弹雨向着那只汽油桶打去。

劈劈拍拍的一阵枪声过后,海贼倒下一人,其余的没命跑开。突然,“轰!”的一声火光蔽天,汽油桶爆炸了,那条路上,形成一片火海。

有一名海贼浑身着火,惨号着,没命地狂奔,真惨不忍睹呢。

“好枪法,你成功了!”里卡度警官竖着大姆指,说:“但是这火势不容易扑灭,恐怕会波及果园,引起森林大火呢!”

“现在正是雨季,只要下雨,有助灭火。假如火势更猛,海贼必会自乱,天色明后,我们可以派人去招集那些临时雇工帮忙灭火!”

蓦地,在果林的另一个角落里,又有人影在蠕动着,又像是在滚动一只汽油桶呢。

仇奕森和里卡度又赶忙爬行过去。

“他们在果园的正中央,这一桶汽油爆炸了,真不堪设想呢!”里卡度说。

“这也没有办法,先发制人,不受他们威胁!”

仇奕森和里卡度又集中火力射击,果林里的海贼们也不甘示弱。双方一阵驳火之后,轰然一声巨响,火光冲天,汽油桶又被击中爆炸了,汽油四溅,果园内波及的范围全焚烧着了。

“噢,我的果园,我的果园……”闵三江已经在楼底下怪叫起来了。

火势伸延得很快,刹时间已变成一片火海,两处汽油爆炸地方的火势慢慢接连了起来。

闵三江扶着手杖,欲爬行上楼。他的心情是悲切的,眼看着廿余年艰苦经营的心血结晶,一旦付之一炬,这岂不就完了么?

“仇老弟……停止你们的毁灭工作……”他咆哮着说。

金姑和银姑将他搀扶着,不让这位老人家上楼。

金姑安慰他说:“爸爸,我们将海贼驱退了之后,果园是可以重建的……”

“彭澎,巴法奴,快下来帮忙!”金姑和银姑同时叫喊着。

事情不得已,彭澎和巴法奴离开他们的岗位,落到楼下,帮同着将闵三江扛进寝室里去安顿在床上。

金姑重新替闵三江解开绷带,替他止血。

天色已渐明亮,晨间降着毛毛雨点,果园在一片火海之中。海贼们连影子也不见了,他们是否撤退了不得而知,也或是他们要逃避开火场,散布在花园内的角落里。

“天亮了之后,我们可以进行扫荡!”仇奕森说。

“但是我们的人力仍感到不够呢!”里卡度说。

他们两人,便又由屋顶上下来,重新落至楼下。在楼下的情形,似会感觉到恐怖的。

由靠正门的每一扇窗户看出去,都是熊熊的火光,也难怪闵三江会昏倒了。

“三爷的情形怎样了?”仇奕森问。

“爸爸的伤口裂了,血流不止,我正为他止了血,敷了伤!”金姑说。

“再给他注射一枚止痛针!”仇奕森说着,趋进了寝室。

闵三江的情况良好,他好像很静地睡着,仇奕森抚摸他的额角,温度也正常。

“唉,果园受了创伤是可以重建的,身体受伤也可以复原,只是心灵上的创伤难治呢!”


天色渐渐地明亮了,这苦难的一夜过去,海贼们没有第二步的动静。

果园内的火势伸延得更广,假如再不抢救的话,可能整个的果园都会被毁了。

幸好这时,毛毛雨一阵大似一阵,帮助人力不足阻延了火势。

“我们得进行扫荡海贼了。”仇奕森说:“我相信海贼们派下看守那些临时雇工的人必定不多,我们若能将他们救出。人手就足够了,至少救火不成问题!”

里卡度说:“这样恐怕会引起更多的流血呢!”

仇奕森看着果园的火势,又说:“可怜,闵三江数十年的心血,就毁之一旦了么?”

里卡度看着手表,说:“M市应该得到消息,该派人来了!”

“假如没有人来,又该怎么办?我们坐以待毙不若杀出去!”凤姑冲动地说。

“死在屋外和死在屋内是一样的,也许在屋内还可以多活一会儿!”里卡度警官还是主张死守等候救兵。

柯品聪躺在地上忽而清醒了,他嚷着要喝水。仇奕森忙趋过去,抚摸柯品聪的额角,噫,烧退掉了,他的一条性命等于是拾回来的。

屋子内已缺乏食水,只有贮水缸的底下还有一点水底子,非常的不清洁。

经过发高烧过后的人是必定口渴的,那怎么办?他们不能让柯品聪乾熬着。

仇奕森暗自安排,大厦内就只留下闵家的三姊妹把守,其余的人一律外出实行扫荡海贼。海贼们的弹药短缺,在用原始武器作战,只要谨慎,可以胜过他们的。

柯品聪坐了起来,呐呐地说:“情况怎样了?”

“唉,我看见屋子里有一个警官,是否有治安人员来给我们解围了?”

“很抱歉!”里卡度说:“就只是我一个人来了!”

“唉!要我被蛇咬了,滚下了楼梯,以后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啦。”柯品聪抚着头:“我口渴,需要喝水呢!”

凤姑趋至仇奕森的身边说:“骚胡子,我的意思,我们还是能杀出去比较好,也或许海贼们早撤退了,我们还坐困在屋子里……”

“海贼们能退到哪里去?他们不能待在C岛,唯一的一条船又被我们毁掉了!”仇奕森皱着眉宇说:“里卡度警官的考虑是对的,我们安静地等候才是上策!”

“哼,你的绰号称为‘老狐狸’,为什么连一点办法也没有?”凤姑很气愤地说。

“我渐渐老迈了,但又有什么办法?”仇奕森说:“这是岁月不饶人呢!但是凤姑,你仍得把守在屋子里,‘闵家花园’是你们的产业,该如何保卫是你们的事,和我屁的相干也没有。海贼们有一分利,是你们的一分损失,将来遗产的承受,只会有你的名字,绝不会和姓仇的有关系。所以到外面去扫荡海贼,只有我有资格,你们谈都不要谈!”

凤姑被这一顿抢白,感到非常尴尬,她怔对着仇奕森,不知道这个骚胡子的用意何在。莫非当前的环境,将他的神智也逼昏了么?

仇奕森又向里卡度说:“屋子内的事情拜托你了!”

里卡度一声苦笑:“我跟你去!”他早就窥破仇奕森的心事了。

彭澎将手中的枪一扬,说:“有我一份!”

仇奕森将枪械上足了弹药说:“这时候,生死该是凭天意了!”说着,他拔开了大门的闩,一窜身扑出了户外,卧倒在草坪上。

果园内仍是熊熊大火,雨也下得很大,但是也无法阻延火势的蔓延。

“没有海贼的影子呢!”彭澎说。

“海贼们诡计多端,你要多注意!”仇奕森说着,一窜身,猛向火林奔过去,他是要试探海贼们匿藏的地方。

但是在当前连动静也没有。火势蔓延的幅度愈来愈大,浓烟密布,充斥了焦臭的气味。假如不是下着雨的话,相信早已蔓延到果园其他的地方了。

里卡度和彭澎也扑过来了。

“海贼们会躲藏到哪里去了呢?这里周围好像不见影子了!”里卡度说。

“我们要救火的话,先要将火头截断,那是需要牺牲一些果园呢!”彭澎说。

仇奕森又向他们两人招手,向前一指,说:“我们先到临时雇工的宿舍方面去瞧瞧!”

“我相海贼们或者就盘据在那里,他们需要粮食,土制武器,全取自于那些雇工!”里卡度说。

他们三人绕着火林过去,匍匐而行,还是没发现海贼的影子,在那附近还有被击毙了的海贼的尸体,没有被他们的伙伴收拾去,任由他们在地上日晒雨淋,模样相当的可怕呢。

再向前走,穿过一丛芒果林,临时雇工的宿舍在望。地上有着许多熟烂了的芒果,那是自动的由树上掉下来的,多么的可惜!幸而没被闵三江看见,要不然这位老人家可要心痛死了。

芒果的气味,是愈烂愈香,这和树林火烧的气味是两回事。

“看!雇工宿舍方面炊烟袅袅,是雇工们自己做饭还是供海贼们吃的?替海贼们做饭,岂不冤枉!”彭澎说着,咽了口吐沫,他发了牢骚:“真他妈,我也有好几天没尝到白米饭的味道了!”

仇奕森说:“别多噜苏,海贼们驱退了之后,有得你吃的!我们走出这座果园,前面就是广场,我们都要小心,也许海贼们正鹄候着我们呢!”

“仇奕森,你看……”里卡度忽的朝着宿舍的村口一指。

“那儿的树上吊着有两个人呢!”彭澎也说。

仇奕森细看了半晌,那被悬吊着的两个人,可能是临时雇工的领班。海贼们是用杀鸡儆猴的作法,将两个领班吊了起来,藉以压制其他所有的雇工。

“那两个人还是活着的,我看见他们还在动昵!”彭澎又说。

“那样可以证明海贼们是利用那地方为基地了!我们可能在这里还要和他们火拼一场!”仇奕森说。

“我们只有三个人,假如在广场上露身,恐怕寡不敌众呢!”里卡度说。

“我们救人要紧!”

仇奕森领在前面,绕果林过去,朝着那树上吊着了人的方向走。

蓦地“嗖”的一声,斜刺里飞过来一支长矛,正射向仇奕森。仇奕森手急眼快,忙举长枪,向上架起一拨,锵的一声,长矛磕飞,插到树上去了。

里卡度已发现投长矛者的所在,急举起枪,砰的一声,一株树梢倒头栽下来了一个人,砸得头破血流,他爬起身来还打算逃走呢。

彭澎已窜了过去,来了一记扫堂腿,将海贼踢翻在地,枪口对准他的脑袋,“妈的,你还想逃么?”

“捉活的!”仇奕森叫嚷。

那一响枪声,却把躲藏在雇工宿舍里的海贼们惊动了。他们纷纷露出身来,东奔西窜的互相传递消息,实行戒备应战。

仇奕森仍下了长枪,将海贼自地上揪起,双手叉着了他的咽喉,高声叱喝说:“袁大麻子和方虎现在在什地方?”

海贼叫饶,指着雇工宿舍说:“他们在大饭厅里……”

“你们现在还剩下有多少人?”

“差不多二十个!”

仇奕森伸手就是一记老拳,咒骂说:“撒谎,你们死伤的人数不在少数,哪还来这么多的人?”

“绝不骗你,袁大哥的党羽全到了!他们是为报仇而来的!”

“你们还有弹药吗?”

那海贼向他们三人打量了一番,说:“应付你们是够了!”

“那么你们为什么用土制的武器呢?”

“袁大哥吩咐节省弹药,应付最后的大战!”

仇奕森知道和他多说也没有益处,便吩咐彭澎将他捆绑到树上去。

这时,只见雇工宿舍方面,海贼们已纷纷布署应战,他们大多数分散到树林间去了,不过在那宿舍的屋顶上也布了好几支枪。

“仇奕森,我早算准了你该来了,我们恭候着你呢!”袁大麻子躲在一块巨石之后,伸出长枪叫嚷着说。

方虎也在帮腔,呼喊说:“仇奕森,我说过的,剩下的两枚枪弹,一枚送给闵三江,另一枚是赠送给你的!现在正等着你呢!”他所在的位置,和袁大麻子隐藏着的地方甚为接近,他们互相呼应着。

里卡度窜上前,拍了拍仇奕森的肩膊,招呼说:“小心,他们不过在吸引你的注意力罢了!”

仇奕森绕着四周看了一遍,说:“我已经注意到了,他们逐渐向我们展开包围!不过他们一弹不发,显然是处在困境呢!”

“我们只有三人,随时都可能会被他们围困!”

“假如说,他们只有土武器,我们还是可以稳操胜券的!”仇奕森说。

彭澎的性子最急,他飞奔着,趋向最前方,恨不得就和海贼们展开决死之战。

砰,砰……海贼们首先开火,彭澎应枪倒地。他抱着大腿在地上打滚,呼痛不已。

他是腿上中了一枪呢。

“他妈的,谁说他们没有弹药?”彭澎哭丧着脸咒骂说。

“在这种境地之中,鲁莽不得!”仇奕森趋过去,替他检查伤口。

里卡度警官在注意着在树林内四面流窜着的人影,他们是被困在核心之中了。

细雨蒙蒙,果林里的火势仍然未灭,里卡度开了火,追击着企图向他们实行包围的海贼。

“嗨!仇奕森出来了,还有那个警官也在,他们带出来最后的一个枪手也倒下去了!这时候大厦里只有三个姑娘,还有闵三江的两个外孙女,正好我们乘虚而攻呢!”方虎又在叫嚷说。

“对!分开人过去!”袁大麻子便高声呼喊:“应炯洋,你召集,分开一半人,务必要攻进大厦去!假如她们顽抗,一律格杀!”

应炯洋是袁大麻子大弟子应炯渔的弟弟,仇奕森第一次和海贼谈判时曾经和应炯渔及他有过一面之缘。那家伙只是莽汉,没大作为,但是心肠也是够狠辣的。

假如海贼们真这样做,仇奕森还真替凤姑她们三姊妹担心呢。

凤姑是最浑的一个,她不知天高地厚,最经不起激将,假如出毛病,准先出在她的身上。

仇奕森为阻遏海贼们向大厦过去,打了一阵乱枪;海贼们不甘示弱,也实行还击。

“他们可能是故意引我们出来的!”仇奕森说:“这情形对我们不利呢!”

“他们也或是声东击西!”里卡度说:“不过当前的情形于我们不利,彭澎又受了伤,看情形我们还得退回大厦去!”

仇奕森已经扯下一幅破布,给彭澎的腿伤处裹好了,说:“你还可以走动么?”

“我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彭澎愁眉苦脸地说:“他妈的,是哪一个海贼伤我的腿的,我一定要把他的两腿都废掉!”

仇奕森叹了口气,说:“我们就这样失败了么?眼看着当前有两个人被悬吊在树上,我们也无法去救他们!”

“现在我们自身难保了!”里卡度又向着树林里流窜的人影射击。“我们已被困在核心呢!”

“假如我们能把那些临时雇工救出来,就可以抢救果园的火灾了!”

“我们若硬抢救出那些临时雇工的话,必然会使他们有更多的人牺牲……”

“唉!难道我们真失败了……”仇奕森困惑着。

忽而,在海沿间响起一阵奇异的梆鼓声,鼓的声浪甚为急速,像是战鼓。

仇奕森大感意外,他听不懂梆鼓声传递的意思,问里卡度说:“这是什么?哈德门他们全跑光,怎么又来了梆鼓声响?是什么种族?是否海贼招他们来助阵的?”

“慢着,我仍在听!”里卡度像是在竖高耳朵,很仔细地倾听。

“仇大哥!我是认命了,跑到这鬼怪的海岛上来,不管是海贼也好,我们也好,迟早会被野蛮人煮熟了当做点心吃的!”彭澎坐在地上,因为动弹不得,直在发牢骚。“死在这地方可真不上算!”

“彭澎,你有富贵长命的德行,死不了的!别耽心!”仇奕森说。

里卡度忽然的一击掌,兴奋地说:“哈德门酋长回来了!”

仇奕森说:“别胡说,我们在前天才和哈德门分手的,他做了土皇帝,回C岛来干嘛?”

“鼓声是说明了,酋长是给父亲进贡来的!”里卡度说:“他们已发觉‘闵家花园’有变故,正在分散作战,我们有救了!”

仇奕森又惊又喜,随即忧虑地说:“哈德门率领的土人武士,不会是海贼们的对手的!岂不枉自牺牲?”

“别忘记了,现在哈德门的喽罗都已经是枪械化部队啦!”

这岂不等于是“神兵天降”么?仇奕森他们一行人在绝望之中回复了希望。

梆鼓的声浪继续传递着,一阵比一阵紧密,又渐渐地接近了。

海贼们盘据着的地方,已经是不战自乱了,他们惶恐地流窜着传递消息。

这时候仇奕森和里卡度便不客气了,他们发现海贼流动,便立刻开枪。

“哈!”彭澎笑了起来:“这样说,我们真和野人交上朋友了,还是真托凤姑之福呢!”

“你这话被凤姑听见了可不会饶你!”

倏地,他们发现海贼们纷纷向雇工宿舍内撤退进去了,这算是什么战略?海贼们已缺乏弹药,犹要躲进屋去作困兽之斗么?

“他们在自寻死路呢!”彭澎说:“这样,他们会连一个也逃不掉的!”

仇奕森也甚感诧异,怔下了神色,说:“海贼们必定有他的理由的,也许又有了什么诡计!”

“一个人到了该死时,就会自己找死,连山都挡不住的……”

彭澎的话还未有说完,只见那些雇工宿舍的房门纷纷打开了,一批一批的人都被向外赶,那是“闵家花园”雇用的临时雇工和他们的家眷,携男抱女,扶老搀幼的,还有一些孩子,都被绳子缚着,连成一串,在哭哭啼啼的。

“他们在干什么?”彭澎怪叫了起来。

“妈的!他们在制造人肉屏风!”仇奕森咒骂了起来。

“这太人不道了!”里卡度也跺脚说:“这些海贼们真该万死不赦!”

“怎么办?……”彭澎毛发悚然地说。

“我们只有鹄候着机会!”

果然的,在海贼的枪口下,那些临时雇工连同他们的眷属被一一地排列开,在他们眷舍前做成了一座人肉屏风。那些孩子们受了惊恐,一个个嚎哭不已,这鬼哭神号的局面,好不悲惨。

雨仍在下着,一阵大一阵小的,那些没有抵抗能力的雇工和他们的家人都被淋得湿淋淋的,海贼们实在太狠心了。

这时,袁大麻子已经在喊话了:“仇奕森,你听着,假如你们妄想进攻,当前所有的男女老幼,一律格杀勿论!”

仇奕森挺身站了出去,说:“袁大麻子,你的手段未免太过卑鄙龌龊了!”

“嘿,什么叫做卑鄙?我的三个兄弟,全死在这座鬼花园里,我们找垫棺材的也要捞个够本!”方虎在说话了。

袁大麻子又说:“哼,卑鄙么?你招集了山地野人来残害我们,手段不是更不光明么?我们现在是一报还一报呢!”

“袁大麻子,你有胆量出来面对面拼么?我会把你的麻皮一颗一颗的挖成麻坑!”彭澎用骂街的方式出现了。

雨仍下个未停,孩子们哭得天愁地惨的。不久,野人出现了。哈德门仍是穿着豹皮衣作酋长的打扮,他带着一队持枪的野人,向仇奕森他们汇合过来了。

当前的情景,哈德门也楞住了。

“哈德门!”仇奕森向他招手。

彭澎像是见着了老朋友,兴高彩烈地说:“土王爷,你们到啦,但是情形不妙呢!”

“你受伤了吗?”哈德门很关切地问。

彭澎点了点头,他已无法起立,露出了无可奈何的样子。

仇奕森向哈德门说:“你们已经到晚一步了!现在,海贼们已利用临时雇工的家眷作了挡箭牌!我们无法杀进去!”

哈德门说:“我得到消息,已经尽快赶到了!”

“是谁给你的消息呢?”

“我还有弟兄留在‘闵家花园’内,是专为保护闵三爷的!”

仇奕森说:“恐怕是摩洛指派留下的,专做‘闵家花园’的情报,连华云道也是被他们杀死的!”

哈德门垂下了头,没承认,也不反辩!

仇奕森拍了拍他的肩膊,说:“不过,现在他们已经完全听你个人的指挥了,这也是好的!”

海贼头子袁大麻子又在叫嚷了:“仇奕森,叫闵三江出来说话,假如他不想毁了‘闵家花园’,担负这么多人命责任,还是请他接受我的条件吧!”

仇奕森知道,袁大麻子虽然辣手,但是也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他虽然用雇工的眷属来做人肉屏风,但也等于困死了自己,他们再想突围出去,可比什么也要困难呢。

仇奕森没理睬他的叫嚷,关照哈德门说:“闵三爷已负了重伤,在等候着和你见面呢!你还是赶快到大厦去,给他老人家一番安慰吧!另外,关照你们弟兄让快去果园救火,务必要将火路切断!”

哈德门听说闵三江负了伤,也常的焦忧,他说:“闵家的三位小姐都还安好吧?”

“他们都在大厦内!”

哈德门带来的梆鼓手跟在他的身傍,他立刻命鼓手击鼓通知所有的武士赶往火场的方面去。

他向仇奕森说:“鼓手留在这里,若你们这里有需要我的时候,命他击鼓通知我就行了!在各要道上,我都派有喷筒把守,海贼们一个也逃不了的!”

仇奕森说:“我不懂番语,他能听得懂我的说话么?”

哈德门指着里卡度警官,说:“里卡度警官是万能的,他什么都懂!”

于是,哈德门带领着他的人马,匆匆地向大厦方面过去了。

袁大麻子又在叫嚷:“仇奕森,假如你再不出来答覆的话呢,我们就要随便拿一个雇工开刀了!”

仇奕森无可如何,硬着头皮,趋出树林,跨进了广场,他高声说:“袁大麻子,别以为可以用人命来威胁我,我不在乎的,将来如何偿命仍是由你们自己去负责!”

“请你叫闵三江出来,我们当面谈判!”

仇奕森说:“闵三江没有空,有什么话只管对我说,我会替你把意思传达的!”

“我有条件……”袁大麻子说。

“我可以代闵三江谈条件,就只是看你的条件,能不能通过我这一关!”

方虎咆哮起来,说:“仇奕森,我要剥了你的皮,啃了你的肉!”

仇奕森说:“我在这里恭候着!你有种现在就出来,我们用决斗解决!”

“决斗?老狐狸,你又想用诡计么?”

“不用诡计,问题是在你有没有种!”

仇奕森确实是在用计,他在拖延时间,脑筋内不断地思考,希望能想到周详的办法将海贼们解决,而不让任何临时雇工流血。

但是“老狐狸”似是不行了,他好像是计穷啦,当前的人肉屏风使他感到寒心,袁大麻子的海贼帮戮杀无辜是闻名的。

“仇奕森,你要决斗,用什么武器?”方虎又说。

“刀枪随便你挑用!”

“我们用徒手解决!”

仇奕森冷笑说:“我不上算,因为你的手上多一只钢钩呢!”

袁大麻子已向方虎递了话,关照他不要鲁莽,和仇奕森决斗绝对不上算,仇奕森鬼计多端,他或会上当吃亏的。

方虎说:“困守在这里死也不痛快!”

袁大麻子说:“我们捏着临时雇工,和那些家眷的性命,他们会屈服的!”

“仇奕森在作梗,故意拖延时间,这于我们不利的。先要取仇奕森的性命,闵三江才会屈服!”

仇奕森又高声说:“方虎怎么不答话了?是没种么?”

方虎蓦地自雇工宿舍旁的一块大石头上跃下了地面,露身来,高声说:“我们用短刀决斗吧!”

仇奕森说:“用刀便宜了你,因为你一手带钢钩,一手持刀,等于是两把刀呢!”

方虎说:“假如你胆怯的话,不妨用两把刀,我不会含糊!”

仇奕森回首向里卡度警官说:“请你替我注意着,方虎那小子心肠狠辣是著名的,也或者他会使用诡计呢!”

里卡度执着手中的卡宾枪,说:“我会注意着的!”

方虎大步迈至广场上来了,他扔下了手枪,拔出腰间的匕首,说:“仇奕森,我已经在恭候你了,假如有种,就解下你的枪械,我们用刀决战,生死由天!”

仇奕森也走出了广场,弃下了手中的长枪,连同腰间的一支左轮枪也拔了出来,抛至地上。

忽的,在雇工宿舍内又奔出来了一个人,手执着一支日制三八式步枪,那是袁大麻子的大弟子应炯渔之弟应炯洋。

他曾经和袁大麻子交头接耳了一番始才奔出宿舍来的,可能袁大麻子又关照他有什么阴谋呢。

应炯洋叫嚣说:“方虎且慢着!仇奕森绰号老狐狸!诡计多端,小心他暗算你,我且来替你做一个监护人!”

方虎说:“我们公平决斗,不需要监护人!”

应炯洋说:“我就在旁边站着,只对付他们的阴谋!”

仇奕森又回头向彭澎关照说:“彭澎,注意这个小子!”

彭澎受了伤,伤在腿部无法行走,他在地上爬行移动,也出了树林,早将一支左轮短枪,上足了六发弹药。

仇奕森已拔出了闵家的飞刀迎了上来,和方虎峙立着,准备好决死厮杀。

方虎扬着刀,指天说:“仇奕森,我就让你活到今天吧,你活到这把年纪,恐怕已经不耐烦了呢?”

仇奕森注意着,没有答话。

方虎一个箭步,猛地向仇奕森扑了过来。刀是虚刺的,左臂的钢钩已经搭过来了。仇奕森只有一把单刀在手,不敢和他接触,急忙纵身后退。

方虎进攻甚为急疾,一手是钩,一手是刀,连继不断地左右开弓。

仇奕森一直在闪退,两人绕着走了几个圈子。方虎忽的又是一个箭步,挺刀向仇奕森胸脯就刺,跟着,钢钩就对着仇奕森的咽喉,钩过来了。

仇奕森举刀钩架上去,两件凶器接触,“锵”的一声,冒出了火花。

方虎的力量用得很猛,沉而有力,仇奕森持刀的一只手有点感到麻木。

双方观战的人情绪较之他们更为紧张,一个个的暗捏了一把汗。

方虎咯咯笑起来,说:“仇奕森,用计是你行;用短刀,你已经是老迈了!你的死期到啦!”

仇奕森说:“你们方家四怪,只剩下你一怪了,相信那三怪已经在阴曹之下等得不大耐烦啦,你还是快向他们报到去吧!”

方虎最听不得这句话,他的兄弟三人死得教他伤心。他勃然大怒,挺刀又进。

经过几下子交手,仇奕森已经看出方虎动作上的弱点:他必然是一面挺刀,跟着用钩搭过来的。

这一次,仇奕森将短刀交到左手,方虎刀刺过来,他即用力去拨,方虎的钩搭过来了,仇奕森即用右手将钢钩接住,猛然一拧——这是方虎的义肢,是连皮接骨用皮带紧绑着的,任何力量都可以用,就是拧不得——方虎受了创痛!仇奕森顺势用左手持着的利刀向上一划,刹时间,鲜血四溅,绑着钢钩的皮带割断了。

方虎一声惨叫,仇奕森趁势一记扫堂腿,将他踢翻在地,那只钢钩也脱离了他的手臂,断肢也露了出来。

“哼,谈打架的话,你还得多学几年呢!”仇奕森讥讽着说,一面他握着那只战利品——钢钧,猛然地抛向身后去了,又说:“我打算饶你一命,赶快回去关照袁大麻子,释放那些无辜的雇工,从速逃命去吧!”

方虎受了创痛,沮丧地自地上爬起。他是恼羞成怒了,蓦地咬牙切齿,猛然将手中的钢刀向仇奕森掷过去。

仇奕森没想到方虎会来这一着,急忙闪避,一偏身子,钢刀贴肩而过,已划破了一个伤口,见了血。

跟着方虎伸手向背间掏出一支短枪,原来他早算好的,用刀斗不过仇奕森时,即用枪结果他的性命,所以身上是暗藏了一支短枪在腰脊背后呢。

“砰!”枪声响了。

仇奕森呆立着,他没料到方虎竟然如此的卑鄙,似乎是很难逃出这次的厄运了。可是当时倒下去的却是方虎。

枪是里卡度打的,一瞧方虎的动作他就知道不对劲,先发制人了,未待方虎扣扳机,他已一枪将他击中,方家四怪,就此一起报销了。

应炯洋也有了动作,他只奉袁大麻子的命令,监守着里卡度警官的,在等到方虎用枪时,将里卡度解决。

这时候,他看到方虎应枪倒地丧了命,他张惶失措地举起枪来。

仇奕森没来得及对付方虎,应炯洋的动作他却注意到了,手急眼快,扬手掷出闵家飞刀。

“砰!”应炯洋的枪声响时,已挨了刀,枪口朝了天,跌倒地上!

里卡度和彭澎跟着给他补了好几枪,应炯洋倒卧在血泊之中已经是一命呜呼了。

应炯洋也是袁大麻子最得宠的弟子之一,应炯洋之死使他伤心不已,立时就开了火,向着仇奕森打乱枪。

因为距离过远的关系,袁大麻子的枪法又不灵,仇奕森并没有吃亏,他连忙奔返树林掩蔽起来。

“袁大麻子,你已经穷途末路了!连方虎也呜呼哀哉,你还不快弃械投降么?或许我还可以饶你一命呢!”仇奕森喊叫说。

“仇奕森,你请闵三江出来,我们谈条件!”袁大麻子答覆说。

“闵三爷没空呢!”仇奕森答。

“他妈的仇奕森,你再刁钻,我要找你们的那些雇工开刀了,每分钟杀一个,看闵三江出不出来!”

里卡度警官露身出去说:“海贼帮的弟兄们注意,你们都有被判绞刑的可能!但是谁能抓住袁大麻子,就可以将功赎罪,我可以放过你们。”

砰,砰!袁大麻子向里卡度打了两枪,但是枪不再响了。只见这位海贼帮的首脑,不断地抽拉着枪匣——他已经没有弹药了呢。

“袁大麻子弹尽了!”仇奕森说。

“其他的海贼可能还有枪弹!”里卡度说。

“我们快冲!”仇奕森说着,拾起地上的枪械,匍匐向着宿舍接近过去。

雇工们的眷属还在哭。

袁大麻子忽的扔掉他的长枪,亮出了一把锋利的砍山刀,由屋背上跃了下来,高声怪叫说:“弟兄们,我们要乱杀一通,大家泄恨就在此时!”

很显然的,袁大麻子他们连一颗弹药也没有了,他最后的一着就是要杀雇工们出气。

在这时,在那些雇工人群中,雷诺出现了,他用土语叫喊说:“大家快逃命哪……”

那些雇工们原是一连串的被手缚手,但这时候绳子全割断了,他们像蝇群似地星散,各自逃命。

原来雷诺乔装着工人雇工的眷属,乘在仇奕森和方虎决斗之际,用手不断地拭眼泪,哭着偷偷地朝雇工眷属群中趋了过去。

看守着的海贼没注意到这孩子,谁知他有什么鬼崇呢!雷诺乘大家不注意间,将绳子一一割断了。

授意用此计者是哈德门,他的武士还潜伏在树林的周围。

蓦的一阵猛烈的梆鼓声响,树林内一群土人武士涌出来了。脸涂油彩,披挂了羽毛豹皮等各种饰物,手持长短武器,哇啦哇啦怪叫着,好像在蛮荒里作战一样,蜂涌着向雇工的宿舍冲过去。

这时候海贼们对那些雇工和眷属们已经控制不住了,凌乱得像一团蜂窝。

土人武士杀过去,海贼们见形势不妙,拧转身拔脚就逃。

“仇奕森,袁大麻子要逃走啦!”是雷诺在叫嚷。

仇奕森倒没想到哈德门还会用计呢,出其不意一举就将海贼们击溃了。

“袁大麻子是个祸患,不能让他逃掉了!”仇奕森说着,便和里卡度分头向雇工宿舍抄过去。

一些逃不脱的海贼们在用土制武器和土人相抗,他们的枪械没有弹药,用土制武器硬拼便吃了大亏。土人武士用矛、砍山刀都用得非常熟练,厮杀也凶狠,海贼们哪里是对手?三两下子,不是被砍杀了,就是被矛刺得肚破肠流。

袁大麻子已如丧家之犬,带领着几个弟兄没命地逃奔,仇奕森和里卡度追在他们的后面。

“站住!袁大麻子,你已经无路可逃了,束手待缚吧!”仇奕森呼喊。

“砰!”枪声一响,又是一个海贼倒下。

袁大麻子仍然没命地奔逃,穿过树林,“拍”的一声,一个海贼误踏了捕兽机,被弹簧筴钳住了腿,鲜血淋漓的。土人武士赶去,一阵吼嚎,乱刀将他剁成肉酱。

袁大麻子逃到海边。他的最后的一条船,机舱已经被仇奕森炸毁了,半条船浸进海里去,好一副凄惨的形状。

袁大麻子不顾一切跃进海水里去,他实行泅水逃生。仇奕森已追至岸畔,举着枪说:“袁大麻子,你已经无路可逃了,打算葬身鱼腹么?”

袁大麻子没理会他说些什么,只顾向海上泅去。时值退潮,水流甚急。假如他顺着水势的流动而逃的话,很容易就会逃逸。

但是再出去就是汪洋大海,袁大麻子能逃到哪里去?他的船帮剩下最后的一条船也被毁掉了,就算他的水性好,能逃得活命,附近所有的海岛全是未开化的土着民族的盘据地,袁大麻能生存得了么?

“穷寇莫追”,仇奕森守了江湖道义,将枪械收下。但是里卡度却不讲这一套,他举起卡宾枪,瞄准之后,砰,砰,砰……连续射击。

只见袁大麻子一翻身,钻进水底里去了,水面上浮出一团的血液,不久便散得无踪无影。

他们再也没看见袁大麻子浮上来,也不知道他是潜水逃生了或是中枪灭了顶。

“被这个海贼逃生,后患无穷,不如叫他葬身鱼腹!”里卡度收好卡宾枪说。

仇奕森叹口气,说:“想不到袁大麻子自找了一个这样的收场!”

“闵家花园”内海贼之患是平息了,果园的大火也被扑熄。

阵阵骤雨帮助了淹盖余烬,闵家大厦的四周有着浓臭的烟熏气味。

仇奕森和里卡度带着雷诺满身是泥泞,回返了大厦,这时候,哈德门始才战战兢兢地走进了门。

闵三江脸如纸白,是失血过多的关系,他面对着床前的女儿、女婿,频频含笑。

在患难的生死关头,到底没使他失望,闵家的精神可以长存,连素来没摆在他眼中的哈德门也赶了回来,将海贼消灭了。

他听得报告,方虎、应炯洋死在乱枪之下,袁大麻子葬身海峡,海贼的大患已除!袁大麻子、“方家四怪”都是江洋上著名的海贼帮派,他们的不法侵略,结果是悉数活不了回去,其他的海贼帮再岂敢来进犯么?

“闵家花园”的声威可以长保,这全仗儿女团结之功,相信不再会有贼帮窥觊他们的财富了。

不过闵三江的忧郁并不因此而了,他还有狄国斋律师的问题未完。

闵三江好像自知不久人世,海贼的恐怖已经解除,但他还有着其他的忧患。

仇奕森满身泥泞,肩头上又受了伤,在淌着血,凤姑首先发现了。

“骚胡子,你受了伤啦!”凤姑急忙趋了上去,有意替仇奕森治伤。

仇奕森忙说:“一点皮肤小伤是不打紧的,现在海贼之围已解,我们还是快到市镇上去替三爷找个医生来吧!”

闵三江听说,瞪大了眼,向仇奕森挥了挥手,忙说:“仇老弟,来不及啦!也许这是最后的机会,我须要和你单独畅谈一番!请所有的人全退出房间外去!”

仇奕森说:“我们还是找医生要紧!”

闵三江再次制止,说:“我的气数已尽,自己是清楚的!在我还没有气绝之前,希望大家能听我最后的一次话,除了仇老弟之外,全给我退出房外去!”

仇奕森猜想,也许闵三江真有什么秘密的事情要和他磋商,他便向金姑银姑她们示意,教他们大伙退出房门外去,仇奕森还特别关照凤姑:“不管怎样,医生还是要请到的,你看看华叔叔的汽车有没有坏,要不然,你就骑你的那匹白马赶快去!”

凤姑的心中十分难过,她低声说:“不管爸爸向你说了些什么,你统统要告诉我!”

“那是当然的!”仇奕森说。

大伙退出房门去后,闵三江让仇奕森关上房门。

他叹了口气,苦笑着说:“仇老弟,这次辛苦你了!”

仇奕森说:“我们是患难之交呀,三爷有困难时,我只嫌出力不够呢!”

“你肩头的伤势如何?”

“只是被刀削了一点皮!”

“唉!”闵三江又是一声长叹。“你的血是为我而流的,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才好呢!”

“三爷说哪里话,我受三爷的恩惠不知道有多少,记得刚出道时,就得到三爷不少的教诲,始才会有今天呢!”

闵三江合上眼,像是疲乏需要歇息,也像是遐思,他忽的又说:“你对凤姑究竟如何?”

“三爷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凤姑是我的侄女辈……”

“不!我俩虽是兄弟称呼,但是究竟我的年岁比你大多了。凤姑是个野丫头,她需要一个人照料,而且‘闵家花园’也很需要有一个像你一样的人来主持,否则在我死后,它就会散了!”

仇奕森说:“不!你的儿女都不坏,他们会照料自己的,而且每个人都深爱着‘闵家花园’,它散不了的!”

“我的两个女婿都不成名堂!”

“我相信经过这次变故之后,他们都会改过自新的!”

闵三江执着了仇奕森的手,恳挚地说:“仇老弟,若你能娶凤姑,是我闵家莫大的荣幸!”

仇奕森苦笑说:“三爷,我已经是两鬓花白,而凤姑还不能算成年!……”

“但是凤姑对你是一往情深的!假如你不嫌她是混血,我们就此一言为定了!”

仇奕森垂下了头,似在考虑,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闵三江是好。

“现在该是我撒手归西的时候了,带着一身罪恶,也不知道什么地方是我的极乐世界!”闵三江哀伤地说:“但是在我临去之前,我不知道将身后事交付给谁好……”

“三爷为什么要这样说?你会有什么罪恶呢?”仇奕森向他安慰说。

“我自己知道,我是一身的罪恶!”闵三江似乎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喃喃地说:“这些话,我无法向我的儿女倾吐,我又很少知己,像华云道那个老鬼,他又比我先走了一步,仇老弟现在只有你在我的床畔了,我真没交错你这个朋友!”

他还在念念不忘华云道呢,殊不知华云道在十多年前早已做下对不起他的事情。

“三爷还有什么话须要交待我的呢?”

“是狄国斋的问题!他的问题不解决,我始终于心不安!”

“三爷和狄国斋之间好像还有一段渊源,假如不是什么杀父毁家的深仇大恨,应该可解得开的。”

闵三江合上目,喃喃地说:“我毕生为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寡人有疾;食色性也,就是离不开色性;女人是水做的,也许我生活在海洋上,极需要水……不过,我有一个原则,是必定要两相情愿,或者是现款物资交换,只有一次……一晃眼,好像有廿多年的事情了,那时候,过的是打家劫舍的生活,这也是酒后的误事呢……那一夜劫了一条船,船上有许多美娇娘,我也不知道是怎样下手的……”

“三爷选中了一个么?”

“不!我全都要了!”

仇奕森跺脚说:“三爷的胃口真好!”

“唉!”闵三江一声长叹,说:“这或也是被鬼拍昏了脑袋,酒精作祟迷失了人性,所以我说,我是集罪恶于一身!第二天我就后悔了,有两个美娇娘投海自杀了……”

“事情又怎会扯到狄国斋的头上呢!”

“事隔这多年,我好容易将这件事情淡忘了。菲律宾的游击战争结束宣布独立,我也因为残废了一条腿,宣布解散帮会实行‘收山’,我购下了C岛的这幅地,开垦出‘闵家花园’。我的年岁已告老迈,儿女也渐大了,由于三个女儿是由三个不同的母亲所出,问题复杂;两个女婿好像都不成才,他们对我的财产有明争暗斗之意;我经过再三的考虑,决心立下遗嘱给他们合理的分配!但想不到的是祸胎由此而生!”

仇奕森便明白了,说:“那时候狄国斋正落魄,他的律师执照被吊销,在你的委托律师章德望和胡长道律师处做助手,他知道遗嘱的内容,便向你敲诈么?”

闵三江点了点头,说:“一夜狄国斋来访我,说在当年的那一条船上的许多美娇娘之中,其中有一个女人是他的妻子,经过我的强暴之后,如同患了疯疾,终于忧愤丧了命,教我赔偿他的损失呢!”

“狄国斋开价多少?”

“开价不大,一万披索。”

“唉,三爷,你并不在乎万元披索,打发他当做赎罪,不就得了么?”仇奕森说。

闵三江皱着眉宇,说:“那时候,‘闵家花园’尚在开垦之中,没有收成,我的手头拮据之至;同时,我毕生闯江湖,耍的也是黑吃黑的一套,我怎能凭狄国斋的三言两就认了瘪,立刻付款?若是他听说到这个故事,而故意来向我敲诈勒索,那我的钱岂不付得太冤了?当时,我问他索取证据,狄国斋拿不出证据,被我撵走了。他临行时告诉我,迟早有一天,我会后悔的!”

仇奕森说:“事后你可有调查事实的真相?”

“我把事情置诸脑后了!一隔又是十多年,‘闵家花园’开垦得也见规模,而且有收成了。狄国斋已恢复了他的律师的地位,在海贼来侵犯我们之前,他又来过一次,说是他已经找到证人了,打算和我打官司,为死者雪冤,让我赔偿损失!”

“开口还是一样披索么?”

“不!这一次是十万披索,他说日子长久了,要利上滚利非十万披索不可,可恶极了!”

“狄国斋所说找到的证人,是什么人呢?”

“我猜想就是袁大麻子他们,因为只有他们知道这件丑事呢!”闵三江很难过地说。

“嗯!”仇奕森想通了,海贼可能还是狄国斋招来的。他招袁大麻子等人到菲律宾来,原来企图利用他们作证人,指证当年闵三江在海上的暴行,藉以敲诈闵三江的一笔钜款。岂料袁大麻子他们一行人,野性难驯,到达C岛之后发现闵三江的财富,不甘受狄国斋的利用,做狄国斋的傀儡;海贼帮里,向来讲究“英雄本色”作风,要发财自己发财,何必受局外人指挥做工具!于是他们自行向闵三江敲诈致演出大流血事件,造成一生无还的悲剧!

“想当年,为了那件丑事,袁大麻子曾煽动他的党羽杯葛我,我本拟杀他的,死鬼华云道替他说了人情,我放了他一马,岂料养虎为患,招致今天这场大祸!也或是天理报应吧,我丑恶的一生,该到此结束!”

仇奕森安慰他说:“三爷到这时候就不必自责了,人之一生,难免会有差错,能够觉悟、悔改,总是好的!”

“可惜我觉悟得太晚了,譬如说,对哈德门我就很觉遗憾,其实他是我的亲骨肉,唯一的血脉,但是我对他一直当做野生孩子看待!连姓名都没有赐给他。华云道那缺德鬼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做哈德门,大家就唤他做哈德门,直至今天。你知道哈德门是香烟的牌子么?”

仇奕森含笑说:“三爷能用一包香烟骗了一个土着公主的贞操,也应该觉得自豪了。哈德门的生命是你赐给他的,抚育他长大成人,又恢复他族人的王位,你成了太上皇,这该光荣的!”

闵三江苦笑说:“我一切拜托你了,狄国斋的问题请你无论如何摆平,哈德门给他恢复我的姓氏!我的遗产应该有哈德门的一份!我央求你全权处理了!”

仇奕森感到惶恐,说:“三爷以为我值得信赖么?”

“我相信,你会处理得很公平的!”闵三江忽然拾起床边他的那根从不离身的拐杖,举了起来,含笑说:“我的几个孩子,都不知道我的遗嘱藏在什么地方,其实它一直没和我离过身!”

“三爷将它收藏在拐杖里?”

闵三江点了点头,说:“这是我多年来的秘密,现在我将它交付给你,它是一份很合理的遗嘱,希望你能遵照公平办理。但是,若有不合理之处,你……可以有权删改……”

仇奕森细看那支拐杖,油亮油亮的,由它的表面上看不出一点缝隙,遗嘱能藏在什么地方?

闵三江渐觉不支,显露出疲乏和呼吸喘息。“你在扶手处将它拧开!里面是空心的!”他又关照说,嗓音也显得低沉了。

仇奕森按照他的吩咐,捏着拐杖的手猛力一拧,果然,它是装着了有螺旋纽的,可以旋转开,拔出来竟一把锋利无比的长剑。

“哈,那是吓唬人的,谁在我未丧命之前动我的遗嘱,就得先吃我一剑……”闵三江虽然在笑,但是很明显的这是“回光反照”的迹象,他已在弥留的奄奄一息之中,这也是他的英雄本色呢。

“唉,医生为什么还没来?”仇奕森很着急,他想启门出去催问。

“别叫医生来了,他若走进我的房门,我会打他出去的。仇老弟,你可知道,我这条腿就是报废在医生的手里……”

“你是作战负伤的,怎能怪医生呢?”

“他妈的!我十三岁闯荡江湖,全身上下不是刀疤就是枪疤,向来挂彩,贴一点观音土、烂泥巴就会好的。头一次看医生,就给我报废了一条腿!”闵三江得有点愤懑,他认为他的残废有点冤枉,假如当年不看医生也许就没有事了。

“三爷,你还是这股老脾气呢!”仇奕森叹息说。

“别和我抬杠,遗嘱在拐杖的剑鞘里面,可以将它倒出来!”

仇奕森从命,将拐杖倒转了头,在地上轻轻地敲了敲,里面便骨碌碌地滚出一只小铁筒。将小铁筒拾起来,它的两端是盖子,可以旋开的,里面便是闵三江的遗嘱。

“仇老弟,你将它念给我听一听!假如你有什么意见,可以告诉我!”闵三江有气无力地说。

仇奕森自小铁筒内拈出那纸遗书,上面是用中文打字打的,注明了一纸四份,见证人律师章德望、胡长道律师各执一份,法院公证处保存一份,闵三江收存一份。

遗书上写着——

立遗书人闵三江,兹为身后财产分配如下:

(一)“闵家花园”应易名为“闵三江纪念花园”。

(二)“闵三江纪念花园”为不动产,任何人不得解体出售。

(三)财产的分配为全年收入的利润权利,凡我儿女,均可分配权利。

(四)权利分配如下:我的三个女儿,金姑、银姑、凤姑。

  A、请见证人查明,侍父至孝者占百分之四十。

  B、其余各占百分之二十。

  C、有辱闵家家风,取销其权利,至其改过自新为止。

  D、请见证人验明血统,非本人亲血肉取消其权利!并驱出“闵三江纪念花园”。

  E、百分之十为经营“闵三江纪念花园”者得之。

  F、百分之五为员工福利金。

  G、百分之五捐赠儿童救济院苦难贫穷。

(五)本人在银行之存款菲币十八万余披索,留整数十万披索永远存银行生息之外,其余一次提出交由三个女儿一次均分配。(验明非本人之亲血肉者,不给。)

(六)银行利息供外孙女儿娉娉和婷婷长期求学之用,余外用以发展“闵三江纪念花园”。

(七)本人保险箱中现款菲币三万余披索,为“闵三江纪念花园”之公款!亦可打发来路不明之血亲。

(八)本人死后葬在鲁娜之坟畔,墓碑应较鲁娜之碑大上一倍。

(九)余未详尽者,留待临终时补充之。

立遗嘱人闵三江签字盖章

见证人章德望律师签章

见证人胡长道签字盖章

X年X月X日

仇奕森看完闵三江的遗嘱后,嗟叹不已。

闵三江瞪大了眼,呼吸也感到困难了,他有气无力地说:“仇老弟,你有什么意见没有?请快在上面签字,你是最后的见证人了……我好像等不及啦!”

这时候,凤姑在房外敲了门,轻声说:“骚胡子,医生请来了!”

闵三江立时用尽最后的力气,咆哮说:“打他出去……”一面,他竟摸出了枕下的飞刀。

仇奕森见闵三江的情绪如此,便向门外说:“让医生等着!”

“不!叫他立刻滚蛋!”

仇奕森没有在遗嘱上签字,他问闵三江说:“我有好几条还看不懂呢!”

“上面不是写得非常清楚么?我虽不认识几个字,但是章德望和胡长道他们却是专家!”闵三江说:“仇老弟你快签字吧!我等不及了呢!我死之后,希望你来替我见证执行!”

仇奕森说:“第四条,D段:‘请见证人验明血统,非本人之亲血肉,取消其权利!’这是什么意思呢?”

闵三江一声深重的叹息,很神秘地轻声说:“我毕生风流,作孽深重,经常会怀疑在我的三个女儿之中有野种……”

仇奕森不免替凤姑捏了一把汗,莫非是华云道的秘密被闵三江戳穿了?但是看闵三江和凤姑平日间的感情,又极不可能。

“三爷,难道说你对自己的儿女也不信任么?”他问。

“我们自己作孽,自己知道。你且瞧瞧看,三个女儿,三个都不同性格!尤其是银姑,其私生活之浪漫,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实在有辱家声呢!仇老弟,我就拜托你了,你是最后的见证人,无论如何,请你替我查验清楚,假如不是我的骨肉,毕生做了王八蛋,还要付给她遗产,这岂不冤枉么?”

原来闵三江怀疑的是银姑,仇奕森的心中如落下一块大石,他哈哈笑了起来。

“银姑的风流纯是向她父亲学的,虎父无犬女!三爷,银姑才是你的纯种呢!”

“他妈的,我是男人,她是女人,向我学什么?……”

仇奕森便说:“三爷,这一条我要替你删掉,对自己的儿女,应该加以信任,这遗书拿出来,对她们的自尊心有损呢!”

闵三江不肯,他摇手说:“仇老弟,这遗书是我日思夜想,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想出来的,你在没有查明之前,岂可就将它删掉了?”

仇奕森不徵得闵三江的同意,摘下笔将那荒唐文字给涂掉了。

“另外还有一条,‘第七条,本人保险箱中现款菲币三万余披索,为“闵三江纪念花园”之公款,亦可打发来路不明之血亲!’来路不明之血亲是什么意思?”他又问。

闵三江脸有愧色,轻声说:“我毕生行径荒唐,随便走到哪里都留下孽种,在三年前,就有一个妇人带了个孩子来看我,说是我在那霸港留下的孽种!我要打他们出门,但是回心一想,我到处留情,也或许真的种了姜,自己还不知道,于是我就用了几个钱打发他们走了……”

仇奕森说:“这样说,三爷你的儿女成群,恐怕连财产都不够分配呢!”

“年轻的时候,精力过剩,这不能怪谁!”

仇奕森又说:“这一句,我也替你涂掉,因为太难看了!”

“假如再发生有类似的事情时,该怎么办?我在年轻时,相士告诉我说,我的女儿起码是一打以上!但是到现在为止,留在身边的,只有三个女儿!”

“反正有这类的事情发生,你的三个女儿会替你处理的!”仇奕森说:“现在你有一个儿子在身旁,是否我要把他的名字加上去?”

闵三江喃喃说:“我毕生行恶,让我的儿辈去行德吧!”

仇奕森急忙启门招呼哈德门赶快进房谢谢父亲。

闵三江点了点头,说:“我该替他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仇奕森说:“三爷可以考虑考虑!”他说着,哈德门已进入了房间,他关照哈德门在床前跪下!

“哈德门,哈德门……”闵三江反覆念着这个名字,忽说:“仇老弟,你看这样好不好?哈字改为闵字,门字改为行字,闵德行!你认为如何?”

仇奕森翘起了大姆指,说:“闵德行这名字不错!”

哈德门便按照华人的规矩,磕了三个响头。

仇奕森便替闵三江宣布,哈德门改名为闵德行!正式公开为闵家的子裔。

银姑首先说了话:“这样哈德门可还回‘魔摩岛’去做大酋长么?”

闵三江抬起头,瞟了她一眼。

凤姑轻扯着仇奕森说:“医生还在外面等着!”

仇奕森看闵三江确实是不行了。

虽然他反对医生,但是也要尽力救他呢。

C岛说也可怜,总共挂牌子执行医务的医生,就只有这么的一个人,他还是个土着混血,浓眉大眼、猩猩鼻子、厚唇皮,黑黝黝的,穿着一件白色的衣服,更衬出他的肤色黑得可怕。

他提着药箱,趋进了房间,取听筒塞进耳朵,还未及趋至床畔,闵三江已瞪圆了眼大叫起来了。

“妈的,这是什么人?……医生,快打他出去!”

仇奕森没有说话,向那位医生暗示,教他从速治病。

那位大夫便解开了闵三江的衣扣,先听他的心脏。

“唉,你们为什么不帮忙?撵他出去,别让他碰我呀……”闵三江还在叫,他复又伸手去至枕下去摸他的飞刀,可是,他哪儿还有气力动弹呢。

金姑淌着泪,跪在床畔,执着了她父亲的手,轻抚着。娉娉和婷婷也依偎在母亲的身边。

闵三江不觉也洒下了泪,说:“金姑,假如你孝顺我,就别让医生碰我,否则我这条老命,迟早丧生在他的手里呢……”话犹未已,他两眼一翻,垂下了首,就此去也!

“爸爸……”金姑大叫。

那位医生摇了摇头,将闵三江的脑袋扶正,用两指替他合上双目,双手在胸膛上叠起,然后向仇奕森说:“你们找得我太迟了!”

刹时间,屋子内是一阵凄切的悲咽之声,银姑和凤姑也一并跪倒,哭个不已。

仇奕森目睹闵三江气绝,心中也有说不出的难过。一场老朋友,弟兄称呼,昔日还共过患难,仇奕森在江湖上的成就,还得到闵三江的不少提携。

他取了被单,将闵三江连头罩上,一声长叹,跨出了这间哀伤的房间。

闵三江昔日在江湖上的英雄事迹,萦绕在仇奕森的脑际,自然,闵三江的丑恶事迹,仇奕森得尽量遗忘了。

闵三江的遗嘱,仍在他的衣袋里面,临终之言似仍在耳畔,闵三江最后完全委托了仇奕森。那份遗嘱的内容,似通似不通的,有许多问题很难处理。

里卡度警官仍守在门外,他拍了拍仇奕森的肩膊说:“闵三江是一个很值得纪念的人!”

医生已替他们开出了死亡证明书,仇奕森付给他出诊费,但那位医生拒收。

他说:“我未尽到救生之责,收下这笔钱,于心有愧的!”说完,他提着药箱,就匆匆地离去了。

哈德门的弟兄在收拾现场,所有被火烧毁的枯枝连根都给拔掉了,海贼们的尸体完全被集中起,等候处理。

忽然,山底下起了一阵紧急的警车响声,驶上来一辆警车上面满满的坐着了武装警察。

这是里卡度警官因为通讯器材被捣毁了,派渔船到M市求援,现在援兵到了。大概是经过“等因奉此”阶段,他们到晚了,大乱早已平息了。

里卡度警官忙扯着仇奕森说:“我听你的意思!”

仇奕森说:“海贼乔扮临时雇工,捣毁C岛的通讯器材,断截交通,有计划械劫‘闵家花园’,被闵家老少合力歼灭。‘闵家花园’的主人闵三江,由于英勇歼敌,不幸中弹死亡!”

里卡度点了点头说:“好的,简单俐落!就这样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