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人郑郊,进士没考上,游于陈州和蔡州之间。路上过一坟墓,见坟上长着两棵竹子,青翠可爱,于是驻马吟道:“冢上两竿竹,风吹常袅袅……”至于后面两句,想了半天,他也想不出佳句。正在这时,坟里传出一个声音:“何不接‘下有百年人,长眠不知晓’?”

郑郊一哆嗦,问坟里是谁,再无人回答。

把镜头转到西北。陕西岐州人于凝,生性爱酒,往来于邠州和泾源之间。他有一个老朋友,叫宰宜禄,这一次,去访问他,在其庄上住了十多日,每日都喝酒,人已昏昏然。该回家了。童仆提醒于凝。后者于是叫童仆先行,自己又睡了一会儿,才告别主人,踏上归途。当时,正是孟夏时分,田野中麦色青润,于凝信马而行,欣赏着野外美景。走了一段路,酒劲还未全散的他,见前面有一片丰美的树林,于是就想休息一下。下马后,他藉草而坐,刚坐下就发现所乘之马,不时往南张望,并打着响鼻,像看到什么可怕的景象。

于凝慢慢转过头去。百步之外是一座坟墓,而坟墓之上坐着一具枯骨。那是一副雪白的骨架,四肢关节,丝毫不缺,五官之位,更是通透无比,一如水晶。再看其背部,小巧玲珑,肋骨可数,应是个女人的骨架。

于凝借着酒劲,欲上前细看。上马稍微近前,那枯骨突然张开嘴,朝他吹气,一时间,枯叶尘土,弥漫开来,天空之中,则聚来乌鸦、老枭,众声聒噪。

于凝又近了一些,枯骨仍坐于坟墓上。这时于凝的酒有些醒了,大叫一声,马亦惊奔,一路跑至前面的客栈。这时,先前出发的童仆正在此等候,问道:“郎君为何神情如此惨悴!”

于凝诉说所遇。这时候,正好有泾源士卒十余人,执兵器路过这里。听于凝所说,大多不信:“安能有此事?!”随后,纠集客栈的青年人,在于凝带领下前往那片树林。路上,有士卒说:“若真有那枯骨,当将其捣碎!但恐怕不会见到啊。”

明月已升,众人来到树林,远远望去,坟墓之上,那枯骨果然还在那里,众人皆惊,引弓射箭,一无所中。又欲上前击之,但终于没人敢动。这时候,枯骨起身,慢慢向南走去。夜幕四垂,树林暗了下来,月光照在大家的脸上。

岐人于凝者,性嗜酒,常往来邠泾间。故人宰宜禄,因访饮酒,涉旬乃返。既而宿醒未愈,令童仆先路,以备休憩。时孟夏,麦野韶润,缓辔而行,遥见道左嘉木美荫,因就焉。至则系马藉草,坐未定,忽见马首南顾,鼻息恐骇,若有睹焉。凝则随向观之,百步外,有枯骨如雪,箕踞于荒冢之上,五体百骸,无有不具,眼鼻皆通明,背肋玲珑,枝节可数。凝即跨马稍前,枯骨乃开口吹嘘,槁叶轻尘,纷然自出。上有乌鸢纷飞,嘲噪甚众。凝良久稍逼,枯骨乃悚然挺立,骨节绝伟。凝心悸,马亦惊走,遂驰赴旅舍。而先路童仆出迎,相顾骇曰:“郎君神思,一何惨悴!”凝即说之。适有泾倅十余,各执长短兵援蕃,觇以东,皆曰:“岂有是哉?”洎逆旅少年辈,集聚极众。凝即为之导前,仍与众约曰:“倘或尚在,当共碎之。虽然,恐不得见矣。”俄到其处,而端坐如故。或则叫噪,曾不动摇;或则弯弓发矢,又无中者;或欲环之前进,则亦相顾莫能先焉。久之,枯骸欻然自起,徐徐南去。日势已晚,众各恐詟,稍稍遂散。凝亦鞭马而回。远望,尚见乌鹊翔集,逐去不散。自后凝屡经其地,及询左近居人,乃无复见者。(《集异记》)

这又是一个发生在回家路途中的故事,也是一个有惊无险的故事。这在唐朝志怪里还是少见的,因为更多的路途上的凶险遭遇,都会有死亡存在。故事中,主人公目击的是一架坐在坟上的白色骸骨,已完全脱去皮肉,没什么视觉上的欺骗。有视觉欺骗的不是没有,而是更具惊号效果:“洪州樵人,入西山岩石之下。藤萝甚密,中有一女冠,姿色绝世,闭目端坐,衣帔皆如新。众观之不能测,或为整其冠髻,即应手腐坏。众惧散去。复寻之,不能得。”说的是,岩石藤萝间坐着一个女道士,闭着眼,貌色美,被樵夫看到,呼之不应,上前一摸,摸哪哪腐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