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传来一些声音,人家女人生孩子,我一个大男人也不方便进去,只能赶紧把开水烧滚,然后找了一个盆舀了水,送到门口,叫道:“开水好了!”

青年冲了出来,从我手中接了开水,又急急进去。少顷,我就听得里面接生婆急道:“不成啊,你媳妇背过气去了,这孩子生不下来啊!”

我在外面听了,也是着急不已,只是苦于帮不上忙。又过了一会儿,那个青年急急冲出来,拉着我道:“大夫,大夫,求求你进去看看吧,我媳妇快要不成了……这可怎么办?”

乡下习俗,大夫是不管接生之事的,甚至很多大夫都认为产妇不干不净的,怕沾染晦气。我毕竟年轻,平日里也没这个顾忌,只是想着我一个大男人,人家女人生孩子,进去不便罢了。见着他这等说法,我不禁皱眉不已。

“大夫,求求你!”青年陡然冲着我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只要你能够救得我媳妇性命,我胡大有倾尽所有谢你!”

我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伸手拉起那个叫做胡大有的青年,叹道:“不是,我是说你媳妇生孩子,我不方便进去。”

“命都保不住了,还顾这些做什么?”胡大有毕竟是年轻人,倒也豁达,当即拉着我就往里面闯。

大概是听得我要进去,里面的接生婆已经把棉被给那媳妇盖上,我眼见棉被上面都是血污,那女人的脸色更是蜡黄一片,实在不妙得紧,忙着上前再次诊脉。

“大夫,”眼见我诊脉好长一会儿,接生婆突然低声道,“老婆子接生过无数孩子,只是这个媳妇,好像……好像是撞了神。”

我闻言点点头,这接生婆虽然话不中听,但倒也有几分道理,山村怪癖极多,尤其忌讳那个“鬼”字。所以,但凡有些邪事的,都是说撞了神,而不说遇鬼了。

我从来不相信这些,虽然我自己尸毒缠身。我也一直都认为,尸毒乃是尸体埋在地下久远,于是导致了尸体的毒变,和子虚乌有的神鬼扯不上任何关系。

而目前这个女人应该受孕后体弱,受了一些劳累,加上被阴风扑了,于是就有些不支,偏生又没有及时调养,大夫给了一丸保胎药,却没有对症治疗大人的病,这才导致流产。

“大夫,怎么样?”胡大有再次追问我道。

我苦笑道:“胡大哥,事到如今,我就实话实说了,你媳妇是流产无疑,只是我给她把脉,感觉她应该有着七个月的身孕了吧?”

“嗯!”胡大有连连点头道,“正是!”

“你想要保孩子,还是想要保大人?”我问道,我心中极端不希望他保孩子,如果我诊脉不错,这孩子可未必是福。但是,问我总还是要问一声的,尊重他的意见为上。

胡大有想了想,这才咬牙道:“大夫,我只要我的媳妇好,孩子将来总会有的。”

“这就好!”我点头道,“我现在给你媳妇扎几针,让你媳妇把孩子打下来!”因为我是出门采药的,并没有带的什么打胎药,幸而我懂得针灸之术,只要几针下去,这孩子自然就留下来了。

我对着旁边的接生婆使了个眼色,那个接生婆到底不亏是接生过众多孩子,一愣之下,就明白过来,忙着揭开棉被,把女人上身的衣服揭开,露出圆鼓鼓的肚子。

我伸手摸了摸,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女人腹中那个孩子鲜活的生命力,只是——如果我刚才诊断不错的话,这孩子生下来就是一个债,倒不如去了干净。而且,如果为着这样一个孩子搭上女人的一条命,也着实不值得。

既然胡大有已经做出了选择,我自然不用在为这个问题伤脑筋,当即一手按在女人的腹部,一手已经取过一根银针。

银针闪着寒芒,对着女人脐下刺了下去,但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大力陡然将我的手推开……

我手中的那根银针一偏,差点就刺在了我自己的身上,我自学医一来,认穴非常准确,从来没有一丝误差,可是今天竟然碰到了这样诡异的事情。

我愣了愣,而胡大有却看着我,大概是感觉我刚才的那个动作怪异无比。

我没有说话,真是活见鬼了,我还真不相信了,一个没有出生的孩子,它还能够翻出天来不成?银针闪过,我小心的把它刺入女人的肚脐之下,然后我按在女人腹部的手陡然感觉里面的孩子死命地挣扎了几下子。我毫不理会,继续扎针。

等着针毕,我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湿透,甚至有着一种深深的罪恶感,一个鲜活的生命,竟然就被我这么扼杀了?但是,如果不杀它,这个女人就保不住了。

“好了,大娘,接下来的事情就看你的了!”我忙着对接生婆说,同时拉着胡大有一起走到外面。

“大夫,我媳妇不会有事吧?”胡大有很是着急地问道。

“没事!”我轻轻地叹道,“会很虚弱,你这段时间别让她做事,弄些好的,给她补补,我等下再开些药,你看看能不能配齐了,给她吃上两剂就好了!”

“好好好,谢谢大夫!”胡大有连连道谢。

我看得出来,胡大有和他媳妇的夫妻感情应该是非常好的。

里面,传来女人痛苦的呻吟声和接生婆的催促是声音:“用力啊……在用力……啊……就要出来了……”

看样子我的针灸之术果然有用,女人已经醒了,只要孩子能够成功生下来,就不会有事了——老天保佑!

胡大有在外面听着,就如同是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在我面前绕着圈圈,他的紧张情绪,也传染给了我,我也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啊——”

房里,陡然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恐怖嘶叫,吓得我一个哆嗦,听着声音,似乎是接生婆,而不是产妇。

胡大有再也顾不上这么多,当即就冲了进去,我心中也是着急,跟着走进房里——

“怎么了?”我问接生婆道。

“鬼胎……鬼胎……”接生婆结结巴巴的指着床上道。

我忙着凑到前面看了看,就在女人的身侧,一个刚刚出生的肉疙瘩还在抽搐着,人的身子头脸,可是下半身,怎么看着都有些像是蛇,尤其那尖尖的尾巴,让我想起傍晚的时候被落钱金蟾吞入腹中的青蛇。

女人大量失血,加上小产和惊吓,再次晕厥过去了,我伸手扣在女人的脉搏上,还好,虽然虚弱还算是平和,只是阴脉之中,还是带着一股子刺骨的阴气,让我着实不解得很。

胡大有见着那个怪物一样的孩子,一连后退了好几步,一瞬间脸上一丝血色皆无。

我倒还算是镇定,由于早就诊断出女人所孕有些不对劲了,只是没想到居然生下来这么一个怪物一样的孩子。原本以为只是带点残疾罢了,先天不足的孩子也不是没有,甚至可以说是很正常不过。

我记得师父曾经说过,所谓的所孕非人,不过是孩子母体中发育不成熟,哪里来的鬼胎了?而导致婴儿在母体内发育不成熟的原因很多,最有可能的,就是药物。

女子受孕后,三到五个月的时间,正是各方面都发育的时候,一旦不小心误用狼虎药,就非常有可能导致流产甚至胎儿发育不良。普通一些,就是孩子生得弱,先天不足,严重的就会导致发育不成熟,生成怪胎,就是俗称的鬼胎了。

这样的例子事实上很多,有些严重发育不成熟的胎儿在产下后,甚至不能够活下来。

我从旁边取过一件破衣服,包裹那孩子,递给胡大有道:“去埋了吧,别让你媳妇知道。”

“大夫,怎么会这样?”胡大有过了老半天,才哭丧着脸道,“我们家到底中了什么邪,居然生下来这等鬼胎?”

我一时三刻的,也实在对胡大有解释不清楚,只有苦笑的份。

那个接生婆好像是被吓傻了一般,动也不敢动。胡大有呆了片刻,宛如行尸走肉一般,从我手中接过孩子,从门后取了一把铁锹,向着外面走去。

我回过头来,对接生婆道:“大娘,你拿点热水,给产妇洗洗吧,这个样子可不是事情。”

那接生婆原本的目瞪口呆地站在当地,满脸的惊恐之色,被我叫醒,陡然怪叫一声,竟然不在理睬我,转身夺门就走,瞧着那模样,似乎担心多呆一会儿,就会沾染上邪气的样子。

胡大有回来后,神情木讷地给他女人洗换衣服,我也不便再去打扰人家,就在灶台下的柴草上睡下,准备等着天亮后就告辞离开。

只是半夜时分,外面听得蛙鸣一片,加上我腹中饥饿,更是辗转反复,怎么都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