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崎岖难走,但总算在半山腰找到了几棵天蚕土豆。我取过药铲把其中最大的两棵挖掘出来,看到雪白色的块状根茎的时候,我大大地松了口气,而这些块状根茎上,其中一只,还有着虫子咬过的痕迹——

我知道,那就是的天蚕,取出手电筒,对着块状根茎虫子口里面照了照,果然,一条白白胖胖的,带着一丝红色丝状线的虫子,爬在根茎里面。

我取出早就备用的小竹筐,上面带着一个盖子,把天蚕土豆连着根茎一起放在竹筐里面,盖上盖子,用细细的绳子牢牢绑好。否则,一旦不小心,这个土豆里面的天蚕跑掉了,药效可是大打折扣。

事实上,普通的土豆里面也有着这种虫子,俗称土蚕。一般这些土蚕都是藏于底下,靠着吃植物的根茎为生。只是这种土豆品种有些怪异,药效很好,非一般土豆土蚕能比。

挖到了天蚕土豆,我心情大好,忙着背着药筐准备下山,只是我心中有些迟疑,是顺着这山路向下走,还是返回山顶,原路回去?抬头看了看天际,满天晚霞都已经散去,天空中只剩下一抹嫣红,不久天就要黑了。

得赶紧决定才好,否则,一点天黑下来,这山中别说豺狼虎豹等猛兽,就算是碰到蛇虫鼠蚁,也很是危险。

最后我一咬牙,还是决定顺着山路下去,既然这里有着一条羊肠小道,证明也是常有人走动的,也许山脚下有人家也说不定。

我的运气还算是不错的,顺着山路下去,虽然路崎岖难走,但在月亮升上来的时候,我还是走到了山脚下,路也渐渐地平坦起来。远处,隐约见着稀疏的几户人家,大概是山间猎户。

我见状大喜,忙着快步走了上去,只是天色已晚,寥落的几户人家都是暗灯瞎火的,我也不便贸然打扰。一路走过去,幸而最后一户人家,窗户上透着黄昏的灯光。我想了想,当即硬着头皮走过去,伸手在木门上扣了扣。

半晌,房里才有一个男人问道:“谁啊,这都什么时候了?”

“你好,我是进山采药的大夫,错过了宿头,想要在借住一夜,不知道可否行个方便?”我忙着提高声音说道。

“哦,大夫啊?”房里男人的声音迟疑了一下,片刻,又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即又道,“你等一下啊!”

“好的,谢谢!”我忙着道谢。

又过了好长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粗壮的青年男子探出头来,上下打量了我片刻,问道:“你是大夫?”

我忙着点头道:“正是,因为进山采药,错过了宿头——”

“是大夫就好!”那青年男子舒了口气,“你可来的真够巧的,我媳妇七个月的身孕了,今天不知道怎么着,似乎有些不对劲。”说话的同时,他已经打开门,请我进去。

我不禁愣然,天下居然有着这等巧事?

看出我脸上的惊疑之色,青年男子忙道:“大夫快见来吧!”

我无奈,当即踏进去,屋子里的墙壁上,挂着一些动物的毛皮,在屋角,还有些猎户用的捕猎工具,例如刀叉等等。我心中有些后怕起来,不该贸然敲人家的门。

只是那青年倒是殷勤,招呼我:“大夫,能不能给我家媳妇诊治一番?”

“这个自然是可以的。”我忙着点头,我自学医以来,从来都把治病救人为己任,只要有病人,焉有不救治的?

“那你快进来吧!”青年急道,“我正没个主意呢!”

青年脸上确实一脸的着急,想来不像是假的,眼见他已经挑起里面房间的一道破帘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毛皮做成的,当即也顾不上那么多,尾随他走了进去。

“菊花,菊花,你不要急,有个大夫采药路过这里,也许还是有得救的……”青年进入里间,忙忙走到床前,对着床上的一个妇人说道。

我尾随在青年身后,也几步走了过去,一见之下,顿时就吃了一惊,床上的夫人年龄不大,大概比青年要小上几岁,但脸色蜡黄蜡黄的,脸上有着明显的妊娠纹,盖着一床青花棉被,仰面躺在床上,挺着老大的肚子。

我见状,急问道:“你媳妇怎么这等模样?怀孕以来一直都好吗?”

“以前都是好好的!”青年急得跺足道,“昨天说是要回去走走,结果我陪着去丈母娘家玩了一天,回来有些晚了,就抄了一条近路。不料回来后,就有些不受用了,开始我也没有留意,以为是累着,让她好生歇着。今天我就出门去打猎了,回来见她躺在床上,脸色实在不对劲……”

“可有吃过什么药没有?”我急问道,这小妇人的模样,可不妙得很。

青年点头道:“我因为惦记着她,回来得早,见她这等模样,就去邻村请了大夫过来瞧瞧,大夫给了两丸药,嘱咐晚上吃一丸,明天吃一丸,就好了……结果不吃药还好,吃了药,就这等模样了。”

“你把那药给我看看!”我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扣在了妇人的脉搏上,开始把脉。随即,我眉头跳了跳,这脉象——可实在不对劲,这小妇人是怀孕了,不是生病啊,这脉搏怎么这么弱?

按说,女子受孕以来,脉搏都应该宏博圆润,如珠滚玉盘,不该这么微弱啊?除非是这小妇人要流产,说实话,我实在不怎么懂得妇科症状。因为这么一想,我头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所谓阴搏阳别,谓之有子,阴搏者,搏击于手;阳别者,言阴脉搏手,似乎阳邪,然其鼓动滑利,本非邪脉。盖阴中见阳,而别有和调之象,是谓阴搏阳别,乃妊娠之脉。

可如果阴中见阴,那算什么?青囊经补术上的一行字陡然跳入我的心头:阴中见阴,是谓邪症。

“大夫,怎么样?”青年急问道。

我一瞬间之间,也不知道改如何向他解释,而青年这等时候,已经急急取了白天那个大夫留下的药丸,送到我面前。我取过闻了闻,没错,确实是保胎安神的药,换成我开保胎药,也在这个——最多多配一料煎药而已。

“大夫,大夫——”青年见着我久久不说话,忍不住又急问道。

“什么味道?”我用力的抽了两下鼻子问道,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带着特异的腥味,冲入我的鼻孔里。

青年似乎也知道不妙,忙着揭开棉被,一看之下,那小妇人下身淋漓一片,已经把棉被都染红了。

我见状,跺足叫道:“接生婆,这附近可有接生婆?”

“有——”青年急道,“前面胡大妈就会接生。”

“你快去把胡大妈请过来,我去给你烧开水。”我急道,我连着女人都没有碰过,何时见过生孩子?但是,生孩子要烧开水,我还是知道的。

青年见状,也不敢稍有耽搁,拔腿就跑。我担心山路难走,忙着把自己的手电筒按亮了,塞在他手中,嘱咐他尽快,否则这小妇人危险的紧。

青年抓了手电筒,跑了出去,我也开始去灶下烧水……

我本来只是想着找户人家借宿一夜,却没有想到居然碰到了这样的事情,还临时帮忙打杂了,想来还真是好笑,但想想那个小妇人的模样,可着实不妙得很。虽然我刚才没有说,心中却是明白——这小妇人的孩子,十之八九是保不住了。

脉象阴中见阳,阴阳调和,那是妊娠之脉,如果是阴中见阴,这小妇人应该是在受孕期间被阴气扑了,导致流产……

当然,如果是我心中怀疑的另外一个可能性,就更加糟糕了。

《潜书·良工》上记载:“腹大虚消,或产非人形,俗谓之鬼胎。”如果这小妇人所怀的真是鬼胎,就有些不妙了。虽然青囊经补术上记载了一则鬼胎的治疗法子,我如今手中却是药材不足,实在是有心而无力。

所幸,青年不过片刻功夫,已经拉着一个五旬左右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我开水还没有烧好。

“大夫,大夫——”青年急叫道。

“我在,开水还没有烧好,赶紧让接生婆看看你媳妇吧!”我急道。

事实上不用我说,接生婆已经急急向着里面走去,片刻,就听得接生婆叫道:“怎么会这样,这……这是流产啊!前几天我见着菊花不是还好好的吗?大有……大有,你快点去舀热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