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夏季的第一场台风席卷了港城。肆虐的狂风裹挟暴怒的急雨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冲刷荡涤了一遍。街旁的树东倒西歪,有的甚至被连根拔起,像阵亡的士兵般横尸街头。棚户区的居民就更惨了,他们望着千疮百孔的住房欲哭无泪。市政府门前,聚集起求救的人群。

    建造安居房已成了政府的当务之急。在房修夫市长的主持下,市长办公会议很快通过了由天华集团承担百分之五十安居房建造的提案,浅水湾开发项目自然也就顺理成章地交给了天华。

    廖凯终于如愿以偿。他在市府和有关部门签好协议后,志得意满地步出市政府办公大楼。黄河和罗五七一左一右跟在廖凯身后。黄河低着头沉思,罗五七脚步则有些迟滞,他们的神态和春风满面的廖凯似乎有些不太协调。

    漆黑闪亮的防弹600型奔驰缓缓驶出政府大院,门旁的武警似乎对这辆非同寻常的奔驰很熟悉,立正敬礼,然后恭恭敬敬地打出放行的手势。

    罗五七开车,一出政府大门,便加快了车速。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黄河,在认真细致地看刚刚签订好的合同书。廖凯斜倚在后排座位上,仍沉浸在激动之中,鼻子里哼着《东方红》的曲调。每到愉快兴奋之时,他都会或唱或哼地来一段领袖歌,似乎他也成了叱咤风云的大人物。可他只会唱小时候学会的《东方红》和《大海航行靠舵手》两首歌,这多多少少令他和他身边的人都有些遗憾。

    神思恍惚的罗五七闷着头开车,当他发现前面横着一棵被风刮倒的大树时,已经来不及躲闪,忙用力踩下刹车板。奔驰车一个踉跄,毫无防备的廖凯结结实实地撞在前面的椅背上。他一边揉着酸痛的额头,一边没好气地责怪罗五七说,你怎么搞的,一天都是无精打采丢了魂似的,是不是骚酒喝多了?罗五七咧嘴苦笑笑,没回廖凯的话,不声不响地转动方向盘绕过大树,强打起精神注视着前方。黄河好像看出罗五七的心事,放下合同书,提议去喝一杯。心情很好的廖凯马上赞同,说咱哥仨好长时间没聚了,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得好好喝几杯庆贺庆贺。罗五七仍是心不在焉的样子,随口问去哪儿。廖凯说就去浅水湾的向阳渔树,边吃海鲜边浏览咱们未来的领地。

    奔驰车很快便驶到了位于浅水湾最高处的向阳渔村。门前的迎宾小姐身着色彩艳丽的旗袍,见惹人眼热的奔驰车开过来,知道来了贵客,连忙迎上去,躬身打开车门,说着“欢迎光临”的职业用语,把他们引进酒店的豪华包房。廖凯点菜点酒,说平时都是你们冲在前面,劳心又劳身,今天就让我为二位兄弟服务吧。黄河和罗五七也不推让,安然地坐在高背沙发椅上。

    酒和菜很快便摆上了餐桌。廖凯见罗五七仍是一改往日的癫狂,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问:“五七,你到底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罗五七忙翻起眼皮,瓮声瓮气地说:“没什么凯哥,我很好。”

    黄河在旁边调侃,试图挑起罗五七的情绪:“五七要喝的是花酒,今天没有妹妹,不知喝不喝得下去哟!”

    廖凯笑了,乐呵呵地说:“五七我看你是被掏空了,这枪也不能老是打,该休整也要休整!”

    罗五七脸上渐渐有了些笑意,他端起酒杯说:“凯哥,祝你旗开得胜,我敬你一杯!”

    “说错了不是?”廖凯嗔怪地白了罗五七一眼说,“应该是祝咱们哥仨旗开得胜,这天华可是咱们兄弟流血流汗创下的。来,我敬两个弟弟一杯!”说罢,端杯站起身来。

    黄河和罗五七也举杯站起,三人一口干了杯中的酒。

    廖凯把盘中的鲍鱼夹给黄河和罗五七,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说:“咱们这第一步算是顺顺当当迈出去了,可下面的活不好干呀,要尽快招贤纳才,培训公司的骨干人员,黄河你要抓紧时间落实。”他说着脸转向罗五七,“你肩上的担子也不轻啊,清理隐患,消除后顾之忧,就全交给你了。这是关系到天华生死存亡的大事,马虎不得!”

    黄河和罗五七都点了点头。

    廖凯的神情渐渐凝重。“还是那句话,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这样才能保证咱们的天华安全航行!”正说着,他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压低嗓门说:“是严展飞。”然后摁下接听键接听。

    罗五七看了看黄河,不声不响地端起酒杯把酒独自喝了。

    廖凯通完电话,对黄河和罗五七说:“我不能陪二位老弟了,严展飞说要马上见我,你们哥俩慢慢喝吧。如果有时间就去周围走走,熟悉一下这儿的环境,看看如何开发才能达到最佳效果。”他说罢,匆匆起身离去。

    黄河待廖凯走后,乜斜着眼睛看看罗五七,奚落地说:“五七,是不是被女鬼缠上身了?”

    罗五七怔了怔,有些心虚地耷拉下了眼皮。他知道自己什么东西都瞒不过黄河,毕竟他们在一块滚爬了这么多年,无论是感情还是相知都达到了水乳交融的程度。黄河的猜测一点不错,自从他把李燕沉到海里之后,精神便一直都提不起来。李燕入水前那凄迷的笑容不依不饶地追随着他,只要他一闭上眼睛,李燕便出现在他面前,眼里滴着血,纷乱的长发变成一条条绞索,缠绕在他的脖颈上,他一次又一次在这样的噩梦中受着折磨。应该说,他是个心硬冷酷的顽劣之人。但李燕面对死神的坦然和冷艳彻底摧垮了他冥顽不化的野性,使他对生命的不屈有了一种恐惧之感。

    “你不会是中邪了吧?”黄河见罗五七神思不定的样子,用筷子敲敲他的手背。

    “你说这生命是不是真的有轮回,肉体之外是不是真的有灵魂存在?”罗五七突然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黄河问。

    黄河一愣,没想到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平时只沉溺在酒色之中的粗鲁愚莽之人竟提出这样的问题。于是想了想说:“你心里想有它就有,你心里不想有它就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