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最终一起去了超市。

单知非什么?东西都买两份,因为淋湿的缘故,眉毛尤其黑,五官锐利,一下稀释了在灯光下的那种温柔感?。

他让张近微依偎着他,并且,主动拉紧她的手,张近微觉得皮肤那起了一层战栗般的小颗粒,她脱口而出:

“你那回给我硬币时,我以为……”

没说完,她自己先笑了,攥住他的手,细细体?会掌上的纹路,好像,也没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嘛,张近微总是想笑。

“想跟你有点接触,只能假装是无意的。”单知非倒很坦荡,他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侧脸低头,“张近微,你真?的很爱哭啊。”

张近微不好意思嘀咕了句:“才没有。”

他攥了攥她的手,温声说:“那就没有吧。”

走到收银台附近时,单知非停下,看她一眼,当着她的面直接拿过一盒什么?“零感至薄至润”,张近微当然看到了,但并没直接往那上面想,而是不加思考的,无意识地跟着重复出一句,像念课文。

尾音是扬起的问号。

“你,”单知非心跳突然加速,他迟疑几秒,低声问她,“你想吗?”

张近微其实秒懂,但这太尴尬了,身旁还有个妈妈在大声斥责孩子多拿了口香糖。她含糊着,也不明确地给答复,只低头看鞋。

单知非笑了笑,他碰碰她,“要自己挑?”

“我不懂。”张近微小声埋怨他,这下,轮到单知非愣住,他先松开她,拿出手机付钱。张近微没跟他争抢,安静站了,可心里?想到什么?,一阵抓痒,她知道也许会发生点什么?,不,肯定会发生点什么?,有点紧张,又非常期待。事实上,她真的完全不排斥这个什么?什么?的。

这次,顺便买了把伞,单知非撑着伞,塑料袋挂臂弯上乱晃荡,他一只手牵着她。

冷雨不停,水洼中倒映着破碎灯光,张近微怕冷,贴他很近,单知非的大衣湿漉漉的,他不用香水,身上常年是一种很干燥的味道。此刻,却弄得张近微脸潮潮的。她又开始用鼻子深深吸他衣服,小狗爱扒鞋一样。

因为力道?不觉大,单知非觉得那只袖子都要被张近微扯下来,她就跟小动物似的,紧挨着自己。

进学校后,他们又同时往教?学楼看了几眼,然后相视一笑,进了小院。单知非在那锁门,搞一掌心锈,张近微在碰撞的杂音中问他:“你晚上不住酒店吗?”

他转过身,低声笑:“不住,除非你愿意跟我一起住。”

张近微手滑到他手腕那儿,她手指纤细,在他手腕那留下淡淡淤痕:“这样不好吧,屋里?就一张床。”

她吸吸鼻子,声音浮在冷雨上,只觉得气氛很诡异,还没有进屋呢。

“张近微,我们不是高中生了,对吗?”单知非像在艰难酝酿着什么?,他说,“当然,如果你坚持,那我坐一会儿就走。”

张近微那点薄薄的脸皮,此刻,根本说不出什么?一二三?来。

进了屋,单知非开始捯饬那个落了一层灰的小太阳,幸好,还可以用。这屋子又潮又冷,张近微坐在那烘头发,外头雨声清晰,但仿佛把世界隔绝开了。

单知非的手触上来,他在摸她头发,手里?拎着毛巾给她轻柔地擦拭。

“你以前留马尾,一点碎发都没有,我记得,你头上好几个那种黑色发卡,”他忽然开始取笑她,“有时候,你看起来大义凛然的,神圣不可侵犯。”

张近微羞愤地一转脸,他没留神,撕扯到她头皮,她脸皱巴一下,更气了:“你讨厌。”

单知非就很自然地倾过去,贴住她嘴唇,尝了尝上面清凉的味道,她缩起肩膀,他便把人拉过来,扣在怀里?,直到唇息拂在她红彤彤的耳垂上,张近微听到他缠绵的声音:

“宝贝儿,你想要我吗?”

张近微肩膀僵硬,她听到这个称呼,心顿时塌陷,人瑟瑟抖个不停,她哭了,很煞风景地流淌出眼泪。课桌上,仿佛还留有当年讲解习题留下的温度,她坐在那,少女的身材纤薄,奋笔疾书,在为缥缈的未来一寸一寸努力着。

单知非察觉到异样,握住她双肩,把她整个人抵在自己胸前,嘴唇摩擦着她软滑发丝:

“怎么了?如果你不想,可以和我说。”

他极力克制着自己,动用全部的自律和控制力,人紧绷绷的,可声线温柔。

张近微喉咙发紧,她努力抬起身,头一侧,湿湿的小脸蹭过他的鼻端,她吻了他,很主动,又生涩。

“我那天,其实骗了你。”

单知非本正眷恋着这个吻,他僵了下:“骗我什么??”

看他这么?紧张,她忍俊不禁,这个反应显然极大地取悦了张近微。她中学时画画,写着我总是那么难以取悦,心里?想的却是我很好取悦的。成年后,张近微重新发现她的确是那种难取悦的人,高兴这种情绪从来不够强烈,除非,除非是眼前这个人。

张近微离他非常近,近到可以瞧见他长睫下浅淡的阴影,她认为这个时候应该说实话,但是,最终却又化作了一个吻,她不那么娴熟地用舌尖掠夺他,单知非却拒绝了,他几乎是抱着她站起来的。

然后,松开手,两人有了点距离。这太突然,张近微立刻涌起深深的挫败感?,以及空虚,她有点紧张地说:

“你不喜欢我吻你吗?”

“不是,我先去清洁下。”他呼吸很重,而且挪开视线不去看她,转身去找水盆。

课桌上,摆着临时日用品,单知非虽然在酒店冲好澡过来的,但还是觉得不能这样潦草对她,眼下条件当真?简陋,他皱皱眉,倒了热水又加些冷水去了里?间放床的屋子。

很快,张近微听到里头擦洗的声音,她僵硬无比,干干地吞咽了一下又一下,又唯恐他发现,动作像蝴蝶的羽翅那样无声扇动。

等他出来,张近微像弹簧一样站起,手足无措说:“那我……也去洗洗。”她说完,飞快地跑去隔壁厨房,刷牙洗脸,袖子挽起,露出洁白纤细的手臂。

灯光氤氲,她拿着行礼包出来时,忍不住打个哆嗦,然后迅速跑到这屋来,见单知非正弯腰调整小太阳,她硬邦邦说:“你别转身。”

单知非无声勾唇,眼帘低垂,真?的没转过来,只自顾摆弄手里?家电。

张近微把裙子飞快脱掉,像一条鱼,滑进被窝,然后扯过被角蒙住了脑袋。眼前只剩无尽黑暗,还有巨大的心跳声,咕咚咕咚的。

她软绵绵地陷在褥子里?,却像一张弓。

“啪”的一声,张近微听到他动了开关,屋里?真?的变作漆黑一团。

她呼吸都跟着凝滞,然后,听到单知非轻微的脚步声,张近微颤兮兮地攥紧被角,等候片刻,他整个人墙坍圮似的压了下来。

“我的近微妹妹。”单知非温沉沉的气息袭来,肆意漫漶,他几乎像是耳语,吻着她柔软的嘴唇,他突然很想这么?喊她,甚至,居然在这个时候有心情跟她开了句玩笑,“你的生日比我小一个月,我可以喊你妹妹,是不是?”

这好像是他的一点恶趣味。

张近微的心都要化了,她眼睛发酸,人又变成一条涸辙之鱼,她紧张地扣住他肩膀,脆弱地说:

“我害怕。”

“从来没有过吗?”单知非觉得她真的太像软体动物了,封闭而孤独,张近微轻轻点了点头,她的头发,和枕头摩挲出沙沙的声响。

单知非的呼吸就突然急促了一下,他没想过这层,因为不重要,但面对这样的事实他竟只觉得心痛,焦幽的,很尖利。

他又轻轻喊了声“近微”,才重新靠近。

整个过程难以描绘。

外面的雨断续下了一整夜,足够把所有声音淹没,院子里?,枝头黄叶随风舞动,不停旋转,被抛向一个高峰,旋即坠落,直到再度被强悍的力量抛起,不断重复,无序疯狂,像一个盛开的隐秘夏天。

雨没有停,张近微觉得自己整个人也泡在水中,床单湿透,可她懒懒地趴在枕头上一动不想动,单知非往她身下塞了柔软的毯子,两人目光碰上,她羞怯移开,把脸埋进了枕头。

“你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单知非后背上全是抓痕,套上毛衣后,遮挡住了。

张近微不说话,她这个样子,是单知非最最熟悉的一个侧面,他笑笑,说自己要去重新停车,好像被贴罚单了。

趁他走后,张近微慢腾腾下床,她腰酸,两条腿虚软地打了个颤,才堪堪站稳。她把头发盘起,接着洗漱,然后狼吞虎咽地吃光他买的早餐,一抬头,发现自己的内衣已经被他清洗干净,晾在了室内。

张近微的脸瞬间红透。

从昨晚到今天,他的体?恤似乎无处不在,但……又很凶残,张近微只能想到这个词。

这种天气,一不小心搞成连雨天。

天空是铅灰色,像一张忧郁的脸。

而有些事,一旦开了头,仿佛就再难以停下来。两人都没提要走,呆在这儿,日日夜夜,毫无节制地消耗又享受着彼此。有时候点外卖,有时候出去吃,张近微膝头通红,久久不消,她会裹着毯子盘坐在床上用单知非的电脑做PPT。

单知非作为杰出校友,曾低调地给母校捐款,成立什么?基金,用来鼓励热爱编程的那些学生。

中途,两人又一起去探望陈老?师,在病房坐很久。

“我真?的很希望江晨光那个项目能做好。”张近微出来后,黯然地说,单知非“嗯”了声,忽然说,“苏州工业园区浮石投过类似项目,B轮,融资上亿。”

“我知道,浮石很爱投资新药研发领域,不过你们看重海归背景。”张近微揉了揉眼睛,“我当然也明白本来这个领域风险高,周期长,海归背景在技术方面更好,我要是浮石,也会这么?选择。”

“科技会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的。”单知非捏了捏她手指,像是安抚,张近微却有点幽怨地戳他肩膀,“我还以为,你去搞科研了。”

单知非无奈笑说:“到处都是聪明的大脑,我真?的不是最出色的,你知道吗?我当时都感觉自己都要抑郁了,并不是说我承受不了高强度的学习,而是那时,我还没有充分的心理准备要直视我可能无法站在顶尖的现实。”

“单神也会有学习上的苦恼?我不信。”张近微调皮地斜他一眼,没想到,单知非眼底敛了敛,他说,“我那个阶段真?的很难熬,调整好后,想找你,给你寄了礼物,被你退回来了,然后听丁明清说你跟她校友谈了恋爱,我只好重新规划自己的生活。”

张近微惊讶地看着他,很快,她脸上浮起一层愧疚:“我以为是别的。”

单知非揉揉她脑袋,随后,轻轻敲了下她脑门,“本来,我是打算在北京念一年书再走。”

张近微又很惊讶:“为什么??我以为你打算好高中毕业就出去读大学的。”

“想跟你稳定一年,我好走的放心啊!”他话已经够直白。

张近微扭过脸,她什么?都懂,但因为时间隔的太过久远而让这话带着某种馥郁的心碎,如果当年,真?的是这样。

那些没有被浪费的光阴,是否就真?的完美。

天还没有放晴,雨连绵三四天,墙壁都要长蘑菇了。

“等回上海,我们结婚吧。”单知非在夜里?紧紧拥抱着她,冷不丁这么?说,他引着她一只手,放在自己嘴巴上,让她摸自己嘴唇,而声音在夜色里浮沉,“张近微,这么?多年,我只爱你一个人,我知道这世上有很多很好很好的女孩子,我也遇到过,但那又怎么样?我总是会无比失落地想,这不是张近微,我只想要我的张近微。”

张近微就趴在他怀里?,眼睛湿漉漉的。

“你梦到过我吗?”单知非低哑地问,张近微不说话,只是哭,他温柔笑笑,“他走了数千里?的路,为的是死在你梦中。”

张近微忽然抬起脸看他。

那是写在资料上的一句话,丁明清曾读给她听,当时,她沉默的像株植物。单知非自嘲地笑笑,“张近微,我的告白是不是太过晦涩了?”

他十年前就已告白。

所有所有的语言、神情、动作,以及文字,都是少年特有的告白。

张近微忽然翻起,把他压在身下,她伸出手,捂住他的眼睛,把自己的耳朵送到他嘴边,暗着嗓音:

“单知非,我听不到,你要大点声说爱我才可以。”

两人又是激烈拉扯的一夜。

单知非出去买早餐时,被教导处主任认出,旁边,叽叽喳喳的女高中生们对着他指指戳戳,无奈之下,他跟主任聊了会儿。

再回来,屋里?是个没收拾的样子,被褥凌乱,他把食物放下,喊了声“张近微”。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他。

作者有话要说:酱酱不在此。话说,可以求评论吗,感受到了极地般的寒冷。

预收文在专栏,下本开《如临春宵》,不过也许会改书名,求有缘人收藏!我决定,要酝酿出一个绝世好文案(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