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薛姨妈心里,第一重要自然是儿子,第二重要的便是银子。待薛顺回来一说,薛姨妈差点抽过去。

 薛宝钗是个有心机的,给母亲顺着气,温声道“妈妈,大管家也辛苦了,先让大管家下去歇息吧。”

 “说的很是,歇着去吧。”薛姨妈声音似从牙缝里挤出来。

 薛顺自小跟在薛老爷身边的人,对主母的性子也知道一二,瞧这样子,怕是疑上他了,不由叹了口气,退下了。

 薛姨妈握住女儿的手道“我的儿,你是个有主意的,给妈妈想个法子呢。”

 “妈妈,如今我家不比从前,这些下人仆从难免会生出别样心思来。”薛宝钗低声道“或者牢里有人为难咱家呢。”

 “那你哥哥怎么办呢?”薛姨妈生怕儿子在里面受到啥虐待,急声问。

 薛宝钗叹口气“我们娘儿俩到底是见识有限,这事儿还得托琏二哥哥呢。”

 …

 王夫人先跟王熙凤说,王熙凤道“即如此,把姨妈请过来,我去叫琏儿,咱们当面商量一下,要怎么办?父亲回京还得有些时日呢?”

 贾琏实在不想管这闲事儿,苦笑道“太太、姨妈,衙门八字开,官字两张嘴,有理没钱莫进来,这也是老话了。大兄弟进去了,咱们不就是情花银子才暂压下来了么?这衙门难道还跟作买卖一样,能讨价还价不成?”

 王夫人道“那个巡城兵马司的姓,姓穆的,是谁的门下出身?”

 “这倒是好打听,穆大人是东安郡王的庶子。”贾琏见女人都闭了嘴,说道“我早想着查过了,却不好为这些许小事求到郡王府上。”

 王夫人道“东安郡王同咱们府上的老交情了,这位穆大人又不是郡王嫡长,若是太妃郡王或是王妃说句话,他没有不遵从的,也能使你薛大兄弟少吃几日苦。”

 贾琏没说话,薛宝钗柔声道“不如这样,我家置办份像样的礼物,郡王府上若有宴请,二哥哥费心送去,就当是府上给郡王府的孝敬。若是这事不麻烦,王爷开口说一句,是我哥哥的造化。若是实在麻烦,也不必打扰王爷的安宁。”

 王熙凤亦道“侥幸试上一试吧,咱们跟东安郡王也是世交。过几日是东安太妃的寿辰,正好借这个由头呢。又不是求着王爷放人,只是看在世交面儿上,底下人略关照些罢了。”

 这事儿寻思着还可行,贾琏便应了。

 林谨玉去许府请教功课,却是又遇上了杨非语,两人亲亲热热的打了声招呼,那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同胞兄弟,把许子文恶心的够呛。

 “好久没见林师弟了,”杨非语眼中带着关切“林师弟,近日可好?瞧着师弟倒像瘦了。”

 “托师兄惦记,挺好。我这人就是这样,别人苦夏,我是苦冬。”林谨玉摸了下自己的蜜桃脸,又瞄了眼杨非语清致水灵的瓜子脸,心想差距啊差距。

 “今天碰得巧了,师弟,你家的官司我也听说了,倒乱成一团麻,抓人抓到荣国府去了,现在京都人都说这是荣国府俩外甥大战呢。”杨非语笑道“先生就咱们两个弟子,我家里也没同胞兄弟,拿师弟当亲弟弟一样,但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师弟尽可开口。”

 “唉哟,那可真是好,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师兄擅长哪儿方面呢?”林谨玉笑着拿了个小核桃,咣咣两下敲开,拿在手里递给杨非语,问道“师兄若是家里做文职的,可认识御史言官?”

 杨非语暗道,我就一客气,你倒当真了,这小子怕是诈自己的来历呢,掰开核桃的外壳,吹去浮屑,细细嚼了,杨非语又喝了两口茶,做足了派头,才道“御史言官又怎么说?”

 林谨玉小锤子下去,砸出一把核桃仁儿放在一旁的圆木匣子里说“骂,让他们开骂,皇商为富不仁,雇人当街打杀功臣遗孤!我爹死在任上,皇上也是下旨褒奖过的,我就不信皇上不管!”

 杨非语皱了皱眉“是个办法,不过王子腾要回京,迁了兵部尚书入了内阁,这法子只是一时罢了。师弟毕竟没伤着,薛蟠也不会判得太重。”

 “起码能夺了他皇商的名头。判得重不重他得拿银子买出来,动不了薛家的根基也能让他去层皮了。”林谨玉唇角翘着,眼中透出冷芒,声音却轻和悦耳“辟如一棵大树,一刀砍不断,就要砍第二刀第三刀,时间久了,何求不得呢?”

 杨非语哼了一声,垂眸道“真便宜那个薛呆子了!”

 “这也没必要生气,王子腾回京正管着穆离那一摊儿,”许子文笑道“若革了薛家的内务府采办,也算断了他一条腿。”

 “嗯,御史的事就拜托师兄了。”林谨玉把敲出的小核桃都给杨非语吃,又捧茶笑道“要不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杨师兄可亲呢。师兄这样为我着想,亲哥哥也就是如此了。”

 杨非语噎了一下,我可没应呢。瞧了眼匣子里的小核桃,心道,你这核桃真够贵的。

 许子文看了看架子上的西洋钟表,笑道“非语,你该回家了。”

 林谨玉一脸遗憾“真是可惜,我来迟了,还想着跟师兄深谈呢。师兄,我送你,这天冷的,来,我给师兄披上氅衣。”顺手摸了两下,这毛真好啊,水滑水滑的“师兄,你的手炉。核桃也带上,师弟孝敬师兄的,礼轻情意重,师兄别嫌弃。”

 杨非语干巴巴的笑了两声,握住林谨玉的手道“不麻烦师弟了,我自个儿出去就行,你陪先生说话吧。先生这儿,我惯来的。”

 “好,我听师兄的。”林谨玉反握住杨非语修长白皙美如玉的手,依依不舍道“师兄什么时候来,着人去荣国府捎个信儿,我必到的。师兄路上小心,把帽子撑起来吧,别着了风。”

 “一定一定,倒让师弟惦记我了呢。师弟留步吧。”杨非语对许子文微点头“先生,我回去了啊。”

 林谨玉热情洋溢的送走了杨师兄,坐在杨师兄之前的垫子上笑眯眯将文章交给许子文。

 “我倒不明白了,你是喜欢非语,还是讨厌?”许子文没看文章,笑问。

 “杨师兄长得国色天香,我怎么会讨厌他呢?先生,下回杨师兄再来你派人去跟我说一声,”林谨玉色眯眯的吞口水“杨师兄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许子文笑“非语可不是好相与的。”

 “那是,像这么虚伪的人我头一遭见,我们是各取所需。”林谨玉坐正了,笑了笑,道“杨师兄话里话外的打听我官司的事,我怎好让师兄失望呢。”

 许子文道“怎么了,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脾气?”在扬州时,林谨玉热衷于慈善事业,逢年过节建议林如海施粥舍药的善事儿没少干,有时还亲自去帮忙,出了名的慈悲心肠。

 林谨玉垂眸道“打蛇不死后患无穷。先生有所不知,外祖母家面儿上看着好,却非长住的地方,二舅母话里话外的挤兑我与姐姐不说,还出了燕窝的事。因府里盖园子,倒是盯上了我手里的银子呢。”

 “竟有这种事。贾府盖省亲园子,关你们姐弟什么事呢?”许先生沉了脸“仔细说说。”

 林谨玉便将燕窝事件起末从头到尾的说了“现今二舅母管家,其实府上作主的还是老太太。我瞧着老太太的心,并不在我们姐弟身上。我父亲做了六年的扬州盐政,天下最肥的位子,家里也算累宦之家,我就是说没银子,料想二舅母他们也不会信?”

 许先生看向林谨玉,问“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会主动出手,像薛蟠这事儿一样,他如果不动,谁还能栽赃他不成?谁先动谁便失了先机,我就耐心的等着,若是两下相安,亲戚们还能走动。若是还谋算我们姐弟,我自不会坐以待毙。”林谨玉叹道“像杨师兄这样等着架桥拨火落井下石的可不在少数。”手中捏了个小核桃,林谨玉稍一用力“咔吧”一声,竟碎成几瓣。

 许子文盯着他手里的核桃看了一眼,摇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