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末坐在玄武湖边的一条石凳上,凝望着湖中栖息的一群野鸭和那些被浪头卷向岸边的船只,再次感到了无所依归的孤寂。父亲在一片树林中打完太极拳,又接着做起了云手健身操。

残秋将尽。树木为寒霜打暗,南风中透出枯索的凉意。现在,太阳尚未升起,湖边没有什么游人,那处稻草顶篷的凉亭在枫树的掩翼下,显得空空荡荡。

在国际学术会议即将开幕的前夕,张末收到了曾山从上海发来的邀请信,她很快就寄去了论文,但一直拿不定主意是否应该去参加这次会议。

正如我们已经知道的那样,她与曾山离异已整整两年。她依旧生活在过去。

从当时的情形来看,他们的分手并不存在着某种深刻的理由。她向他提出离婚,他一声不吭。一周后,他们去了法院。当张末拖着沉重的皮箱与他告别时,她还心存一丝侥幸,她觉得曾山会在最后的一刻留下她。

在疾驶的火车上,随着这个城市高大的建筑物为农田和小河所取代,她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甚至,她一度觉得这趟火车正在开往上海,而曾山将会像往常那样,在站台上等候着她的到来。

曾山在来信中向她征询住宿方面的安排,并告诉了她新装电话的号码。但她还是提笔给他写了一封长信,在这封信的末尾,她这样写道:“假如你那儿没有什么不便,我还是愿意替单位省下这笔住宿费。”她知道,在学术会议开幕之前,曾山已经没有时间给她期待中的答复了。一切的问题也许只能留待会议见面时加以解决。

两年来,曾山的生活也许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也许毫无变化。她不知道,变化本身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一种隐忧,还是一种期待。

她与父亲从玄武湖回到家中,有些迟疑地给曾山打电话,她担心话筒里会传来一位陌生女人的声音,直到她听到占线的忙音,才松了一口气。

十五分钟以后,她又一次拿起了电话,依然是占线的声音。她反复拨打着电话,仿佛这个电话会成为她一生中最后一个转折点,而她对它的到来又感到莫名的恐惧。

这天晚上,张末早早就在床上躺下了,深夜两点,她被屋外突然响起的雨声惊醒。她谛听着飒飒的雨声,所有的感官被磨砺得越来越纤细。她感到自己是如此的需要他。她将脸紧紧地贴在枕巾上,哭得浑身颤抖。

她穿着一件睡衣,蹑手蹑脚地从床上起来,走到了客厅里。窗外的闪电照亮了茶几上那台黑色的电话机。

她拿起它,给曾山拨通了电话,但随后又将它搁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