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肖国雄接手杨建军案件的当天晚上,章诺易回到家,一进门,章父把他叫住,顾不得吃晚饭,父子俩便坐在沙发上讨论起杨建军的案件。

“肖国雄接手南滨的案件早在我们的意料之中。”章父说,“你得要当心啊。”

章诺易有些不解地看着父亲,章父这才说起了那晚顾栗伟到师言箴家的事情。

为肖国雄举办聚会的那晚,师言箴、顾栗伟和章父在书房谈事情。当时,笑眯眯的顾栗伟问章父:“阎王罗调去南滨的事情,省委同意了?”

“基本上同意了。”章父回答道,“阎王罗去南滨辅佐你,你们一定会取得更大成绩的。”

师言箴点着了烟斗里的烟丝,抽了一口,徐徐道:“南滨情况复杂又特殊,栗伟还是得当心。”

“这项行动是市委在本次全会上提出的,市政府为这个还成立了由市委、市政法委牵头的专项小组。”顾栗伟说,“只是需要得到省里有关部门的更多支持。”

“这个你就放心。”师言箴笑着对顾栗伟说,“提高和统一思想认识很重要。省里对于南滨的情况是了解的,南滨是时候进行严厉整肃了!”

“我就是一个态度,支持。”章父把自己的立场亮了出来,“有些工作我会去做的。”

对顾栗伟这个时候的到来,师言箴和章父都是知道其中缘由的。

有了师言箴帮助斡旋的明确态度,顾栗伟轻松多了,对师言箴说:“说到阎王罗,他正为肖国雄办王铁力案件的事儿恼火呢。”

师言箴暧昧一笑,不语。

章父试探地问顾栗伟:“阎王罗这次是放过了肖国雄的吧?按他的脾气,不会就此罢休的。”

“听他说,他们确实拿肖国雄没有办法。”顾栗伟笑着看了一眼师言箴。

师言箴不这样看,笑说:“什么没有办法啊?一抓一个准。”

这话说得章父有些心惊胆战,应了他的担忧。

“这个时代还是需要肖国雄这样冲在前面的律师的。”顾栗伟回答师言箴,在章父听来这是话里有话。

师言箴继续抽自己的烟,默默点头。在灯光的暗影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觉得这肖国雄有些失控了。”章父把憋在心底许久的担忧说了出来,“王铁力案件后,肖国雄更是张狂得目中无人。”

“不会。”拿开嘴上的烟斗,师言箴断然说道,“我能把握住他。”

顾栗伟对章父也点头,要他相信师言箴的话。

师言箴接着道:“南滨一动作,肯定会有人找我们,找肖国雄的。重用肖国雄我有自己的考虑,他在业界的声誉、业务都是在和他一样资历的人当中最出色的,他为人的性格和做事风格也是我选中他的理由之一。我是低调的人,不能再找一个低调的人一起唱戏吧?呵呵,那样的话,就没法唱下去了。肖国雄适合,一红一白地唱,就都有得唱了。他是既可以做勇士也可以做烈士的人。”

话不多,可是耐人寻味的一番话,顾栗伟和章父明瞭了师言箴的用人之道。

讲完那晚的事情,章父沉默了一会,拍拍章诺易的肩膀说:“小易,你不是小孩子了,是个律师了。有些事情我必须给你说才行。”落地灯光影下的父亲此刻看起来平静,但掩饰不住眉宇间的忧心忡忡,棱角分明的脸庞好像比以前更分明,是瘦了。章诺易看着自己的父亲,默默点头。

“我知道你对肖国雄是很敬畏的,我要你想想,你们在办王铁力案件的时候,有没有做违法的事儿?”

迟疑了很久,章诺易点头。

“这也是阎王罗不服你们的地方。阎王罗对我说过,在他有生之年是要和肖国雄过过手,看看到底孰对孰错。省厅调阎王罗去南滨主要就是打黑除恶。一旦打黑除恶,就有刑事案件出现。我和师言箴都预感到时肖国雄会接手。他接手,就会使用办王铁力案的手段。那些手段是什么你也知道,就是作伪证。如果肖国雄被阎王罗治住,你这个做助理的脱不了责任。我不想看着自己儿子落到从犯的下场。”

章诺易跟着肖国雄这几年,肖国雄和自己做的事情,他当然明白是什么行为。他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现在父亲说出来了,他就问:“我该怎么办?”

“我知道你对自己有人生规划,作为父亲我要给你做参谋。”

章诺易点了点头。“老爸,真佩服你们。现在南滨打黑除恶行动的声势很大,肖国雄再次和阎王罗、郑明交手,会发生什么?我有些吃不准。”

“根据我的经验和对阎王罗的了解,肖国雄接手杨建军案件,阎王罗和郑明更会关注杨建军一案。至于会发生什么,现在也说不好。”章父沉沉地说。

“你问过阎王罗和郑明吗?”

章父摇头,思忖地说:“我想他们会来找我的。”

见父亲如此忧心,章诺易表明自己的态度:“老爸,你放心,我们的思想和步调是一致的。我们去吃饭吧。”

章诺易没有把这次谈话内容透露给肖国雄,尽管肖国雄曾要章诺易向章父打听过师言箴、顾栗伟和章父三人那晚上的谈话内容,但他也只是敷衍了事。

知道肖国雄接手了杨建军的案件,阎王罗和郑明对杨建军一案也更加重视。郑明和肖国雄的过招在市第二看守所第一次提审杨建军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市第二看守所是涉黑人员关押最为集中的场所,为此郑明时常坐镇那里督办案件。每次看到杨建军,他便有意识地把一些打黑的进展告诉他,谁又被抓了,谁又坦白了什么问题,谁又检举了自己的保护伞。

听到这些打黑进展和成果,杨建军就愈加地绝望,心理上已经承受不了这样的高压。

就是在这样的高压之下,杨建军苦挨着在看守所里的每一个日夜,让他第一次有了快要窒息的感觉。

监管人员再一次将他从监仓里带出来,他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讯问了。

两名警察把他押至一间不大,给人感觉十分压抑的房间。

“知道吗,你的家人委托了肖国雄做你的辩护律师。”见到杨建军,负责预审的年长些的耿警官直截了当告诉杨建军,“他善于用刑讯逼供攻击我们。就是我们对你不刑讯逼供也会背上这个罪名的。我们是不会白背这个名声,总得做点什么!”

杨建军心里“哼”了一声,低头看着扣住双手的手铐。

盯着杨建军,像是在欣赏杨建军的这身囚衣一样,耿警官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说吧。”过了一会,耿警官对杨建军严厉地喊了一声。

杨建军把眼睛移到耿警官脸上,“能给我一根烟抽吗?”

点燃一支烟,放在嘴里,耿警官起身走到杨建军跟前,右臂搭在杨建军坐的椅子的椅背上,左手拿着烟,弯腰凑近杨建军,“想抽烟?”

烟瘾上来的杨建军抬眼看看耿警官,点头。

一口烟雾喷到杨建军脸上,杨建军使劲吸着那些烟雾。

“你要坦白交代了,是吗?”

杨建军看似有气无力地说:“你们问吧。”他当然知道现在扛着不说到了最后也得说,不说过不了这关。“可以给我烟抽吗?”

“你这么容易招?”耿警官拿着烟头,右手向着旁边一弹,把烟头弹到了墙角。

杨建军的视线跟着烟头到了墙角,看着那烟头,身上就像有无数的蚂蚁在啃噬自己一样难受,“我真的很难受……”

“你招了,等到你的辩护律师来见你,你就说你遭到了刑讯逼供。”耿警官讥讽的调侃道。

“不,不,怎么会这么说呢?”杨建军赶紧否认。他知道,进来之后很难出去,还不如尽快招供,少受一些皮肉之苦,“我已经说了,我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你们还要我说什么?”

“你要说什么,还来问我?”耿警官在他跟前走了几步,停住脚步看着墙壁,“你想我问你什么?”

杨建军不知道怎么回答,眼巴巴看着耿警官的背影。

转过身,耿警官看着这个曾在南滨市为非作歹不可一世的家伙,突然产生了一股莫名其妙的邪火,他伸手从桌边端起茶杯,大口喝一口水,抓住杨建军的后脑勺,对准了杨建军的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将嘴里的茶水喷到杨建军的鼻子里。

杨建军突然感到鼻子一阵火辣辣的痛,直冲头顶。

耿警官双手把住杨建军的下巴盯着他。

剧烈的咳嗽后,杨建军大口喘着粗气,如同一条被扔到岸上的鱼。

耿警官指着他的鼻子,问:“你,还有问题吗?”

还在喘气的杨建军摇头,“没有了。”

“我实话告诉你。”耿警官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你的律师肖国雄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下。”

茫然看着耿警官,杨建军不知道告诉他这句话到底会蕴含着什么意思。监视肖国雄,说明你们警察很有本事?好像不是。那是为什么呢?杨建军揣摩着耿警官的话,求饶道:“我脑子最近反应比较慢,请你直接告诉我,我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吧。”

“你的公司曾经受到过政府哪些照顾和嘉奖?你和官员是怎么来往的?你和公安局是怎么勾结的?……一句话,就是交代你的社会关系网。”耿警官用手中的笔点着桌面,“交代这些,不难吧?”

杨建军翻了翻白眼,想了一下,咽下口水,“不难。”

耿警官点头,“都是你做过的。开始吧。”

室内出现了沉默,等着杨建军的交代。

耿警官起身,走到杨建军跟前,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给他。杨建军有一丝恐惧地先看看他,才接过烟。“啪”,耿警官给他点燃了烟。

杨建军开始了自己更深刻的交代。

耿警官将记录在案的讯问笔录,拿给前来督办的郑明。看完讯问笔录,郑明对耿警官说:“千万要记住,不能再动他。不然肖国雄会真的抓住我们把柄的。对付杨建军,还有其他犯罪嫌疑人,施用心理高压就有效果。他们绝对没有想到这次打黑除恶这么的声势浩大,还有那么多的官员和警察落马被抓,这足以让他们崩溃了。”

肖国雄自我认定,南滨的警方一定对这些黑社会老大没招,一定会使用非常手段,这是他最希望发生也是最想看到的情况。

但是,他错了。

他忘记了他是在和富有打黑斗争经验的阎王罗和郑明这样的警察过招,而且他们也比较了解肖国雄惯用的办案手法。

他做好了准备去南滨会见杨建军,还有怎么叫杨建军翻供。

做完这些,在深夜他才回到家。

徐琳坐在客厅看电视,见肖国雄进门,问:“要吃点东西吗?”

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肖国雄摇头,“你怎么还不休息?”

“等你啊。”徐琳淡淡地说,“我有话和你说。”

肖国雄眼睛看着电视里正在播放的无聊的韩剧,“说吧,我听着。”

“南滨那边的案件你还是不要接手的好。”徐琳不无担忧地说,“你的脾气我比外人都更清楚,要做就要做好。可是,南滨的打黑背景复杂,牵扯到方方面面的利益,我不想让你去趟这浑水。”

肖国雄也是有过这样的顾虑,但是师言箴给他吃了定心丸,他觉得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嗯,你说得对,但是所里全力支持我接手。”

“哦。”徐琳想说又咽下了想说的话,既然所里同意那就说明是师言箴的意思,她对师言箴也是信任的。“那你啥时去南滨?”

“明天下午飞南滨,”肖国雄拍拍徐琳的手背,“去见犯罪嫌疑人。”

徐琳想起王铁力案件之后刘征的事情,还是没有完全打消自己的顾虑,“上次王铁力的案件让你受伤,这样的刑事案件以后还是不要接了,你年龄也大了,该挣的都挣了,该有的都有的,让年轻人去做吧。”说完,她又自嘲地说:“嗨,我这是说什么呢?你的性格是停不下来的。”

肖国雄说:“我知道你是在关心我,你自己也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我看啊,你那个班可上可不上,你的工资还没有我交的税多。”

“那也是工作,再少也是工资吧!”徐琳侧头看他。

“我这不是心疼你吗?”肖国雄小心翼翼地解释。

“上次刘征那个事情以后,只要你迟了回家我就提心吊胆、心惊肉跳的。”徐琳心里不踏实地说:“答应我,做完这单就别再接手具体案子了。”

肖国雄默默点头,过了一会儿说:“你早点休息吧,我去洗个澡。”

杨建军这几天一直在想一个事情:谁在监视肖国雄呢?难道自己委托肖国雄就没用了?

他心底有这么一个解释:既然肖国雄遭到了监视,说明警方把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是警方强有力的对手,自己找他做辩护律师是绝对没错的。

肖国雄要来看守所会见时,该怎样把这个事情告诉他,让他能有所警觉,更方便更好地为自己辩护呢?想了很多话,都觉得太明显,会被当时在场的警察识破。那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他这样打定主意。

因为杨建军的案件,他的家人慕名而委托了肖国雄,律师所又指派了章诺易和肖国雄一起来担任辩护人,但肖国雄考虑到那天给葛勇的承诺,所以这次代理杨建军的案子也把葛勇特意安排进来,杨建军案比较复杂,多个人做事也好。

于是他和章诺易、葛勇三人乘机飞到了南滨。

在和樊小穗和杨建波吃饭的时候,肖国雄对杨建波说:“你要设法和杨建军物流公司的员工打个招呼,就说公司的老板不是杨建军,以防公安把物流公司定性为涉黑基地。”

“另外还有,”肖国雄说,“运输公司凡是和杨建军结过怨又没被抓的人,马上约他们,要他们不要指证杨建军做过欺行霸市的事情,尽可能地给杨建军说好话,最好把他说成是任劳任怨的老板。那些受害人也要好好处理,给钱封口,已经作了笔录的证词全部推翻。”

杨建波拿出一份名单,“这些人都在这里,可是都受到了警方的控制。”

“你们不要出面了。”肖国雄接过来看了看,对杨建波说,“你安排一个人给小章指路指人就是了,小章知道怎么办。”

“这些事情都要抓紧办,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会太多”肖国雄说。

“吃完晚饭就开始吧。”章诺易接过肖国雄递来的名单,对杨建波说。

肖国雄又想了想,“那些枪支武器怎么办,你们就说是另外一个被抓的人放在你们公司的吧。”

“可是我们都已经承认了啊,”樊小穗紧张地说,问肖国雄,“这怎么办啊?”

“你就说当时你吓坏了,又为了不让杨建军受苦,警方说什么你就承认了。”肖国雄沉着地说,“就按照我的思路改掉录过的供述。”

“你们什么时候去见建军呢?”杨建波问肖国雄。

“明天,”肖国雄说,“小葛,明天早上我先去法院阅卷,你就去公安局专案组办理审批手续,办完手续后就马上到法院门口等我,我们一起去看守所。”

葛勇点头:“我知道了。”

上午八点葛勇去公安局专案组办理会见杨建军的手续,办完之后他走到一间办公室问一个警察:“请问郑明在什么地方?”

那个警察看了一眼葛勇:“他不在这边,在指挥部呢。”

葛勇不甘心,“那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警察放下手中的笔,“你有什么事情?”

葛勇说:“你就说肖国雄的助理葛勇找他有事。”

“肖国雄?”警察对这个名字比较陌生,也就没有要给郑明打电话的意思。

“肖国雄就是杨建军案子的辩护律师,我是肖国雄的助理葛勇。”

“哦,”警察点点头,“你找他有事情?”

“有要紧的事情。”葛勇强调着。

那警察打通了郑明的手机,“郑队,这里有个叫葛勇的人找你,说是杨建军的辩护律师肖国雄的助理。”

郑明在电话那边说:“你把电话给他,我问他一下有什么事情。”

警察把电话递给葛勇,葛勇接过去说:“你好,我是葛勇,你是郑明吗?”

“我就是。你找我有什么事?”

葛勇看了一眼那警察,压低声音,“对。要紧的事情。我们下午要会见杨建军。”

“这样吧,你在那里等我,我这就过去找你去。”郑明放下电话,开车赶了过来。

肖国雄没有想到杨建军系列案的案卷多达80本,一时很难全部查阅完,他将主要的案卷材料进行了拍照,走出法院时,葛勇的车已经等在那里了。

路上,葛勇对肖国雄说:“现在已经是中午了,我们是否先吃饭?”

“来不及了,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过去,以便下午第一时间赶到看守所。”肖国雄觉得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那么多被关押的犯罪嫌疑人,如果晚到一个小时,恐怕就安排不过来了,所以必须第一个赶到看守所会见当事人。

“对了,还有,我们和杨建军见面的时候,你要注意我们周围,因为我有话对他说。”肖国雄对葛勇说。

“明白。”葛勇答道。

可等肖国雄赶到看守所,却被告知必须要专案组成员在场才可以会见。这让他非常吃惊,案子都已经到了审判阶段,被告人已经由法院换押,按规定此时侦查机关已无权接触被告人,为什么还有警察在场?

他想跑到看守所的检察室去反映情况,刚一转身,他看到了郑明。

帽檐下,郑明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透视机一样看着肖国雄。“我们又见面了。”

“很高兴在这里又见到你。”肖国雄不以为然地笑笑。

郑明“嗯”了一声,“你到接待室去办理会见手续吧。”不再多说一个字,对郑明来讲多说一个字,都是多余的。

在接待室办完相关的会见手续,肖国雄和葛勇走进律师会见室里,坐下,葛勇把做询问笔录的专业信纸铺在桌上。

片刻之后,肖国雄透过铁窗的丝网看见杨建军走进来,注视着他坐下,两人对视了一下,杨建军躬了一下身,“你好。”

“你好。我是律师肖国雄。”肖国雄自我介绍,“你的家人委托我作为你案件一审的辩护人。”

“我已经知道了。”杨建军越过肖国雄的肩头看到了站在后面的郑明,“我的事情要辛苦你了。”

“既然接受了委托,我会尽心尽力地为你提供法律上的帮助的。”肖国雄的眼睛不眨巴地看着杨建军,“此次会见是想了解一下公安机关逮捕你所涉及的罪名及相关的事实。”

“我都已向公安机关交代了。”杨建军看着肖国雄,低声地说:“不交代不行啊。”

“噢,”肖国雄停下手中的笔录,瞟了一眼葛勇,葛勇看看身后,肖国雄接着说,“这也是一个基本的认罪态度,你要争取宽大处理。”

“有些事情不是我指使的所以我没承认。”杨建军看了看坐在肖国雄左边的葛勇。

肖国雄说:“有些事情虽然说是你做的,但是和当时的大环境是分不开的,是你手下做的你并不知情,对吧?”

杨建军连连点头。

“这样的环境会让人受到压迫,难免出现不应有的口误,但是你要保持冷静,像我这样客观地看待过去的事情才能对自己有个清醒的认识。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

看着杨建军的眼睛,肖国雄叹了口气,“你们南滨人啊就是讲义气,爱打抱不平,这个性格要不得的。你所做的这些事情,你的家人在委托我的时候也都和我大体谈了,我也知道了一些情况。”

“有些你还不知道。”杨建军抬眼瞟了一眼郑明,神情有些沮丧,“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办了?”

葛勇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会见室门口的郑明。

看见葛勇看自己,郑明回望了他一眼,把眼光移到了别处。

肖国雄将头靠近杨建军二三十公分距离,“你必须要做些什么,不然你就死定了。”肖国雄快速地说。

杨建军似乎没有明白肖国雄话里的意思,显出一脸的茫然。

肖国雄用眼睛盯了杨建军一眼,然后把眼睛移到自己的手上。

杨建军顺着肖国雄的眼神看他的手:肖国雄的手心朝上,在看到杨建军盯着自己的手之后,翻转过去,手心朝下扣在桌面上。

杨建军轻轻地笑了笑。

肖国雄释然,又说:“我们在外面会做该做的工作。”

说到外面,杨建军的眼睛闪了闪,他真想出去,像以往那样耀武扬威横行在南滨,就问:“南滨现在怎样?”

“一场暴风雨啊。”肖国雄感叹,不经意间,看到杨建军脖子上的一块疤痕,“你受伤了?”

杨建军有些莫名其妙,“没、没有啊!”

“你脖子上有块儿伤。”

“那是小时候和人打架留下的。”

肖国雄头一歪,皱了一下眉头,“你没有——受伤啊。”他看了杨建军一眼,缓缓地说,“前段时间公安经常提审,我还以为你受伤了呢!”

杨建军联想到肖国雄前面的手势和刚才他说这些话时神态,猛然明白了,“有伤,有伤。”

郑明一直像个影子一样站在那里没有一点声响,眼睛看着肖国雄的背影好像在心里思忖着什么。

“看守所可不是疗养院,哪有那么舒服的,是不是?”肖国雄问杨建军。

“是啊。进到了这里那些都是少不了的。”此时的杨建军看起来精神了许多,也就又想到耿警官曾和他说的事了。

杨建军看着郑明,轻声地对肖国雄说:“我家人委托你,是因为王铁力的案件你做得好才去找你的。他们也不知道你的周围是什么样的。现在,我们都是一样处境的。”

听到这里,肖国雄一怔,“王铁力案件”?“你周围”?“都是一样的处境”?杨建军是什么意思?他在说什么?肖国雄大脑里冒出几个问号,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杨建军,心里快速地揣摩着杨建军的话。

难道我有什么把柄被警方掌握了?

看到肖国雄似乎不解的神情,杨建军又不经意地抬眼看了看墙角上的监控摄像头。

肖国雄心里猛地一亮:难道杨建军是在暗示我,我被监视了!

又看见杨建军轻微地在点头,肖国雄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后背一阵发冷,可以肯定是郑明干的。他想回头质问郑明,但还是忍住了。他对杨建军大声地说:“你要相信政府、相信法律,作为律师我会维护你应有的权益不受到任何损害。”

“我——相信。”杨建军最后说了这句话。

回宾馆的路上,肖国雄一直在反复地想杨建军的那个暗示:自己被监视了?怎么可能呢?警方是怎样监视自己的呢?监听手机还是派人跟踪?

他脑子很乱,从来没有这么乱过。脑子里不断地闪现杨建军看监控摄像头的眼神,难道有人出卖自己?谁会出卖自己呢?

他需要冷静。

回到房间,给浴缸放满了凉水,身体全部浸泡在水里,头也埋进水里,让自己清醒和冷静。虽然是夏末初秋,还是很冷,只泡了几分钟他就起身出来,顾不得用浴巾擦拭,浑身湿漉漉的穿上了浴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突然笑了:这是不是郑明逼迫杨建军给自己使用心理战术呢?告诫自己不要那么张扬?

对,杨建军在说这些的时候,还看了郑明一眼,莫非杨建军完全被郑明控制了?

控制是肯定的,该怎样让他不受控制?杨建军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脑子是好使的,他对自己的暗示已经领会了,会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做去说的。

肖国雄心里安定了很多。他不由想到郑明。

这个郑明对自己是了解的,毕竟在办理王铁力一案时互相已经过了招,都知道各自的路数。刘征那次,他应该把郑明搞出警界的,也就没有了今天来和自己斗的机会了。做人做事还是要心黑手毒才行。

肖国雄不怕郑明,不就是一个刑警吗?你郑明能奈我何吗?

肖国雄整理了一下心情,很快就又恢复了以往的自信,他把下午会见杨建军的情况梳理了一下。

杨建军自己说被刑讯逼供,法院是不会相信的,要有证据,最好能找到杨建军专案组的人或是看守所里的看管出来作证杨建军被刑讯逼供。此时他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自己在南滨的校友牛昆。

牛昆是他上大学时认识的,他虽比自己低一个年级,但两人经常在一起打球,关系一直比较好。牛昆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南滨警方供职,几年前辞职开办了一家贸易公司,他应该认识许多警界的人。想到这里,肖国雄给牛昆打了一个电话,约他晚上到自己住的宾馆见面。

牛昆个头不高,皮肤黑,嘴唇薄,精瘦的身体还有一双精明的眼睛,虽已到了中年,牛昆还是没有太多的变化。

见了面,彼此之间寒暄了几句,老同学也就没有了太多的客套,肖国雄便直入核心话题。

“看守所那边有人吗?”

牛昆是典型的南滨人脾气,豪爽、干脆,“看守所以前都是归我们管,那里人都很熟。”

肖国雄也不拐弯抹角,“那好,杨建军在看守所里受到了刑讯逼供,我委托你搜集一下相关证据,最好找几个人出来帮杨建军作证。”

牛昆知道肖国雄要自己办的是这个事情,犹豫起来,面露一丝为难之色,“这个事情啊……有些不好办。”

“还有你不好办的事情?”肖国雄笑道,“你的茶水费你放心,那几个人该给的也一定要给,不会亏待他们。”

想到和肖国雄的交情,还有肖国雄现在的地位声誉以及他所在律师所的背景,牛昆同意了,“好吧,这个我会想办法。”

“我办案子是不会出事的。”肖国雄骄傲地,又叮嘱牛昆一句,“要不惜一切代价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