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机器与其说是栽在安子良手上,倒不如说是栽在白志飞手上的。

白志飞这几年很不得志,华商集团在平海投资的高速公路项目,最终没让他插手。电厂的经营情况又每况愈下,有时候不得不靠贷款发工资。而江海洋的南方机器和李响的交通证券却越来越红火,白志飞看了总觉得憋气,夫妻关系也就越来越紧张了,有一阵子干脆不回家,半公开的和王婷同居了。这期间,白志飞还曾以“一批党员干部”的名义向市里、省里写过匿名信,告江海洋的黑状,声称江海洋有严重的经济问题和生活作风问题。谈到生活作风问题时,白志飞连老婆都卖了,一口咬定江海洋和自己老婆李响长期以来关系暧昧……

几封匿名信寄出去石沉大海,连点涟漪都没起。

没想到,有心插花花不成,无心栽柳柳成荫。前几天,在平海很有名气的股评家吴言挺神秘地带了一个叫丁一心的特区老板来,说是要在南方机器上做篇大文章,而且要求白志飞保密。

白志飞马上意识到机会来了,很有兴趣地看着吴言和丁一心说:“……吴先生,丁先生,对你们的谈话内容我可以保密。不过,你们一定要和我说清楚,你们代表的是谁?是什么单位?这家单位为什么对南方机器有兴趣?文章想做多大?”

吴言说:“这你先别问,我们现在不能告诉你,我们只想知道,你们手头的450万法人股有没有协议转让的意向?没有这个意向,我们就啥也别谈了。”

白志飞狡猾地思索着说:“怎么说呢?我们是看好南方机器的,尤其是上了大屏幕彩电,企业前景是很好的。所以,我们基本上没有转让的想法……”

丁一心说:“白厂长,我觉得你这人不够朋友,也不够坦率。我们知道你们的股权是怎么形成的,也知道你们电厂最近的日子并不好过,你们怎么就没有转让股权的想法呢?真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白志飞这才说:“如果价钱合适,转让当然也可以考虑……”

丁一心马上说:“我们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报价。”

白志飞说:“现在南方机器的市价是7块多,法人股不能上市流通,7块卖给你们是不现实的,4块一股好不好?”

吴言笑笑:“白厂长,这不可能。你们当年是债转股,1块转1块,现在五年的时间,连本加利算起来,每股也不能超过2块5……”

白志飞说:“2块5?南方机器每股净资产值都3块8了。”

吴言问:“江海洋算出的帐你就相信?”

白志飞说:“咋不相信?这是经过审计的。”

丁一心笑了:“转让价可以商量,我们安总留下话了,最高可以给到每股3元,反正不会让你们吃亏,希望你和城市信用社刘主任能尽快通通气,玉成我们这篇大文章……”

听丁一心说透了才明白,原来人家特区这家大公司是要吃掉南方机器,形成控股局面。如此一来,江海洋就没戏了,迟早得滚出南方机器股份公司,这可太好了。

白志飞一下子来了精神,当晚就去找城市信用社刘主任做工作,对刘主任说:“……刘主任啊,3块一股转让出去,我手头450万股就有了1350万的进帐;你那400万股也有了1200万的进帐,多好的事呀,咱可别失去这个好机会。”

刘主任有些犹豫,说:“白厂长,机会倒是好机会,可这么干好么?江海洋这几年也不容易呀。”

白志飞说:“刘主任,你可别感情用事呀!五年赚个200%,多好的生意!你干嘛不转让?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刘主任有些动心了:“你老兄可搞清楚了,特区那家公司靠得住么?法人股又不能上市流通,人家愿花这么多钱来买吗?”

白志飞说:“靠得住,我和他们已经有过接触了。”

刘主任想了想,终于说:“好,那我们就联合行动。”

白志飞又交待了一句:“人家可是要求保密的……”

出于保密的考虑,接下来就是紧锣密鼓的接触谈判,最终以每股3元成交。

签转让协议时,远东国际的老总安子良出面了,请白志飞和刘主任吃了饭。

安子良一见面就说:“白厂长,刘主任,你们真是聪明呀,850万烂桃,一把就转给我们远东国际了,真够我们喝一壶的!——我今天到了平海才知道,南方机器的一座大厦要炸掉,说起来真是上了当哩!”

刘主任很滑头,对安子良说:“安总,您是不是后悔了?后悔就拉倒,说真的,3块钱一股转给你们也并不上算,简直是卖青苗。我可真是看好南方机器的。”

吴言说:“刘主任,你可搞清楚,南方大厦还没炸,今天股票就跌到泥里去了,收盘是6.32元,不是7元了,你再拖两天,安总可能真要反悔了。再说,这对你们多有利呀,存量资产一下子就盘活了……”

白志飞迫不及待地说:“我建议,咱们饭后就签转让协议书……”

安子良说:“也不要这么急,你们可以再考虑考虑,我这人不喜欢勉强别人。”

白志飞急了:“你们老要我们保密,我们厂里已经开过会了,万一风声传出去,我们可不负责。”

丁一心说:“那好,那好,我们马上就签协议。”转而问刘主任,“刘主任,你呢?是不是再看一看呀?”

刘主任撑不住了:“算了,算了,白厂长都签了,我也就不等了……”

然而,签了转让协议之后,刘主任便觉得惭愧,当晚回到家,就打了个电话给白志飞,说:“白厂长,我知道这次转让咱不吃亏,可总觉得有点对不起江海洋呀!不管咋说,这钱是南方厂帮咱赚的,——江海洋若是没把南方厂搞好,咱哪可能3块钱一股把南方机器的法人股卖掉呀?”

白志飞应付说:“是的,是的,等哪天有空,我们两家请江海洋和董事会、监事会的同志们好好吃顿饭就是,费用咱们两家分摊。”

刘主任说:“恐怕不是吃饭的问题……”

白志飞问:“那是什么问题?”

刘主任说:“我咋觉得咱们像似叛变?”

白志飞说:“叛什么变?人家特区远东国际实业公司也是国营企业,生意一直做到伊拉克、越南、朝鲜、古巴,实力不比咱强?对江海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刘主任说:“可远东国际公司毕竟是特区的公司,咱们都是平海的单位,这不是有点胳膊肘朝外弯了吗?万一特区的公司控了股,把江海洋赶走,咱良心上说得过去吗?”

白志飞冷冷道:“什么良心?刘主任,现在是啥年代了,商场如战场,这话你没听说过呀?江海洋能3块一股吃进咱850万法人股么?他南方厂能一下子拿出2550万元给我们么?买卖就是买卖,你老兄别多想了!”

刘主任咕噜着:“那……那就这么叛变了?”

白志飞不耐烦了:“你咋这么迂呀?这不是叛变,这叫资本大流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