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松叔的脚伤好了许多,他开始拄着木棍在院子里练习走步,一步一步绕着圈子走,只想早日走出这个院子。

松叔终于走累了,坐在石凳上,一下一下挽起裤脚,让阳光直接照射伤口,这样对伤口的恢复有独到的作用。

脚上的伤渐渐地恢复,而起义失败的悲痛却依然难以抚平。

林二骚捧着热腾腾的鱼汤过来:“松叔,先喝一碗吧。”松叔抬起头:“唉!我们在这里还可以维系两餐,不知其他兄弟如何?”

“逃不及的都让清兵抓走了。”

“陈南有下落没有?”

“他带了几个兄弟,可能逃到了香港。”

“你还记得香港那个咸鱼超吗?他一天到晚守候在码头,已经抓走了我们几个兄弟,我们再也不能返回‘鱼扒’工作了。”

“松叔……”林二骚怔怔地问,“将来呢?”林二骚与“鱼扒”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深厚感情。

他五岁那年,南洋的乡亲捎口信回来说,马来半岛发现了许多锡矿,到了那里很容易赚大钱。

那时候,村里的人对南洋并不陌生,不少人的祖辈都有在南洋谋生的经历,确实也有人在南洋发迹回来。

林二骚的父亲跟乡里的人去了南洋,直到林二骚十四岁那年,父亲一点消息也没有,母亲却不幸染病身亡,幸好松叔带他到了“鱼扒”工作,年复一年,林二骚熟悉了船上的全部操作,同时,也习惯了船上的生活。

当他听到不能返回“鱼扒”工作时,心情自然冷了一截。

“你放心,将来我们会有自己的‘鱼扒’。”松叔意味深长地说。

林二骚从林头村扒艇到了大良,他到五坊八坊转了转,要去找的人都找不着,倒让官差盘查了几回。

林二骚掉头扒船到伏波桥附近,泊好草艇,准备到县前大街试探一下风声。

林二骚把那根累赘的辫子盘到后脑勺上,拍打一下衫裤上的泥尘,戴了顶破旧的斗笠走在路上,汗水把衣衫上积久的汗味重新发酵出来,一股酸臭的气味扑鼻而来,他自己也觉得难闻。

城墙门口有不少人在围观告示,可能又有革命党人或无辜百姓遭殃了。

林二骚挤进人群看了看,惊讶地看到告示上竟有自己的画像,他迅速用手拉低帽檐,画像下面清晰地写有“钦犯林二骚”的字样,林二骚大吃一惊,急忙往四周看看。

告示仍然湿漉漉的,贴上墙的糨糊还没有干透,幸好还没有进入城门,否则撞上巡逻的清兵,岂不是自投罗网?林二骚机警地钻出人群,在街边摊档买了七八条“饭铲头”,这是一种毒蛇,处理后可以食用,味美可口,而且滋补身体,对治疗脚伤有帮助,林二骚准备带回去,让松叔尝尝。

林二骚取小道急急返回伏波桥,争取在告示贴到各地之前赶回去。

林二骚划着小艇经河丫返回林头村时,已经是傍晚时分,见到松叔,连忙把情况一一讲述,松叔觉得情况紧急,在屋里来回走着,思索着应变之策。

松叔突然停下来对林二骚说:“你今晚就走,一刻也不能停留。”林二骚挠挠头:“等明天一早走吧,我帮你买些米回来,还有油盐咸什,多少也要储备一些。”松叔说:“都什么时候了,还买什么油盐?历尽劫难才逃了出来,难道你想被清兵抓回去?”林二骚磨蹭着:“我走了,放心不下你。”松叔把眼一瞪:“什么?我不会照顾自己?不行,你今晚吃了饭马上走,走得越快越好。你想想,清兵去哪里找到你的相片?你上‘鱼扒’唯一照过一次相,相片都放在香港出入境那里,这事情就咸鱼超知道,现在连存档都翻出来了,咸鱼超肯定牵扯上了清兵,待到告示贴满省城上下,你还走得了?”林二骚拉着松叔的双手,难舍难分地说:“松叔,我听你的。”松叔脸色蜡黄,脸上的肌肉抽搐着:“这样吧,你今晚扒船到容奇,经黄圃下民众,争取在石岐开关前到达珠海,到澳门后要搭荷兰的船走,不要搭英国船。”林二骚担心地问:“那你呢?”松叔急急地说:“这里不宜久留,我处理好这里的事情,天亮前转移到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