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城澳门,在每天晚上的十二点钟以后热闹异常。惊艳绝伦的粉红女郎,在这个时候开始了一夜风流;豪情万丈的赌客,在这时候疯狂到了极点;嗜酒如命的饮者,在这个时候睁开了惺忪的眼睛;平静了好久的老虎机,在这个时候开始狂吐硬币;门前冷落的剧场,这个时候人满为患,掌声不断;就连白天波澜不惊的大海,也在这个时候开始频频冲击码头,发出一阵高过一阵的怒吼咆哮……

酒宴结束后,赵国忠陪着市委书记段天生走马观花逛了一圈疯狂的澳门夜景,最后在赌场门前的广场上停下了脚步。

“怎么,还想再进去看看?”赵国忠试探地问。

“不去了,刚才已经去过了。”段天生仰望着光怪陆离的赌场。

“想不想试试身手?刚才只是进去简单参观。”赵国忠心想,只要书记愿意,他立刻吩咐人准备筹码。

“当领导,有好多不自由的地方啊。”段天生怅然若失。

“澳门,距离煤城万里之遥,谁也不会知道的。”赵国忠安慰他,“老张、杨娟、肖助理等等,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人,不会对外声张的。”

“那也不能去啊!”光怪陆离的灯光,有时从段天生脸上晃过去。

“为什么呢?”赵国忠还是不明白。

“因为科技太发达呗。”段天生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感受。

“赌博,和科技发达有什么关系?”赵国忠经常和书记在一起,可思想脉搏也经常和领导脱节,摸不透他的话外之音。

“如果不是科技发达,那么多大陆官员到澳门来赌博,中央怎么会知道的?”段天生经常从内参上看到一些官员栽在澳门的赌场上,“不少官员都是独来独往,最后仍然出事了。这些例子告诉我: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赵国忠明白了,那些光怪陆离的灯光中,说不定哪一个就连着监视器,而监视器的终端,恰恰就直通北京。还是段天生的警惕性高,他不由得佩服起来:“那咱们回酒店,按摩按摩,这总可以吧。”

“好,这个主意不错。劳累了一天,也该放松放松了。”段天生心目中,小赵是最信得过的企业家,“你经常来这里玩,是不是?”

“书记怎么看出来的?”赵国忠一边问一边猜测他下一句想说什么。

“还用看吗?”段天生笑了,“我只要说一个地方,你不用问任何人,也不绕道,立刻就带我到了目的地。说明你对澳门非常熟悉,就像逛煤城的大街小巷,根本不迷路。”

“是不是当市委书记,必须具备侦探的本事?”只有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赵国忠偶尔也和大人物开开玩笑。

“如果不具备侦探的本事,根本在这个位置上坐不住。”段天生显然没有把赵国忠当外人,“说句实在话吧,官场上的陷阱比起生意场上的只多不少。”

“怪不得你对付杨娟那么从容自如、行云流水呢。”赵国忠从段天生身上学了不少东西。

“别说那些肉麻的吹捧话,没用。”段天生在欲望之都的林阴道上走得轻松自在,“刚才,我进了赌场,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里面有不少人似曾相识,有的还冲我点头微笑,到底怎么回事?”

跟在身后的赵国忠马上揭开了谜团:“那还用问,他们都认识你呀。虽然你见他们面熟,叫不上名字来,可他们都知道你是赫赫有名的段书记。”

“你是说,那些似曾相识的都是煤城人?”段天生纳闷:这里是澳门,不是煤城啊。哪来那么多老乡呢?

“这么给你说吧。”赵国忠讲起了自己的独特体会,“经常来这里的大陆赌客,十有八九都是大陆改革开放成长起来的暴发户,大致可以分为金、木、水、火、土等等五种人,其中‘火’就是在煤城开煤矿或者是倒煤炭的暴发户。”

“金、木、水、火、土……有意思,给我详细讲讲。”段天生来了兴趣,“当然,你也是其中的‘火’。”

“‘金’是指在金融领域呼风唤雨的暴发户,他们以北京人和上海人为主;‘木’是指利用木材为主装修领域和建材领域的暴发户,他们大部分是浙江人和江苏人;‘水’是指依托海运搞走私贩私的暴发户,他们主要是广东人和福建人;‘土’呢,不用问,是指房地产领域的暴发户,他们以东北人为主;‘火’,我已经说了,就是山西煤老板。”赵国忠不仅善于玩,而且善于观察思考。

“你应该当赌场的老板,把客源市场划分得这么精细,实在是个有心人。”段天生很早就觉得年轻人里,赵国忠最具备经商的天分,“山西煤老板,在赌场里怎么样?”

“当然好啊。”赵国忠十分自豪,“可以这么说,过去十年,澳门是广东人的天下,他们占尽了地利之便。最近几年,可以说是山西人的天下,输赢暂且不论,在这里下赌最大、豪气最大、影响最大的都是山西的煤老板。他们只要一来,十几个甚至几十个人,把澳门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包下,一玩最少一个星期,不输掉最后一分钱,决不回家。山西人的豪气把广东人压得抬不起头来。”

“这不算什么好事吧?”段天生有些感叹,“纯属败家子嘛,回去以后要遭父老乡亲唾弃的。”

“有坏的一面,自然也有好的一面,任何事情都要辩证地来看。”赵国忠不知不觉继续为他们辩解,“书记,你说全国这么多省,为什么大家对山西人另眼相看?最现实的例子,澳门各大赌场招录服务生,有个额外条件:只要会说山西话的优先录用,为什么?山西人的名声是谁打响的?”

“你说谁打响的?”段天生觉得荒唐好笑。

“当然是经常来澳门豪赌的煤老板啊!”赵国忠心里的自豪有些变态,“山西的官员,见了人都低三分,打不出牌子吧;山西的文化人,只知道坐井观天,几乎成了全国的笑话;山西历史上出美女,如:貂蝉、武则天、杨贵妃等等,可那是有限的几个,还都是历史人物。要说美女,还得看四川、看重庆,人家十个女人里,九个都是绝代佳人,而且是摆在面前活蹦乱跳的……山西,现在的名片就是煤老板,就是我们,那是大家用数不清的赌资在澳门闯出来的!”

“可惜了,可惜了。”段天生终于流露出了十分懊悔的神情。

“可惜什么了?”赵国忠猛然发现书记根本没有被他的豪言壮语打动。

“可惜你曾经是个诗人!可惜你曾经当过教师!可惜我这么多年来苦心孤诣教化你!”段天生感叹,“这灯红酒绿的世界,毁了多少像你这样有前途的年轻人啊。”

“段书记,我……我……我……”赵国忠突然从段天生的长吁短叹中,明白了一件最可怕的事情,“我是不是没救了?”

“你还知道自己没救了?”段天生责问,“如果,你再这么折腾下去,我真不敢和你来往了。”

“为什么?”赵国忠后怕起来。

“整天和赌徒鬼混在一起的官员,大家会怎么评价?再说,人和人交往,靠的是什么?靠的是责任和诚信,世上最没有责任感和诚信意识的人,就是赌徒!”段天生是个有底线的人,“我这个人,包括我的朋友,当然有不少毛病,但有一样东西肯定没有,那就是赌博!”

“那我……我……我和那帮人保持距离,都是他们拉我下水的呀!”赵国忠明白:失去段天生的支持,是今生最大的输局。自己输不起,也不能输,他想尽办法努力挽回……

半夜,肖助理回来,她的房间与赵国忠紧挨着。

肖助理刚要开门,突然发现一个金发碧眼的妖艳女人从赵国忠房间出来,外国女人的脸上流露着非常满足的微笑。肖助理有些怒不可遏,直接推开了赵国忠的房门。

正在洗澡的赵国忠,赶紧穿了一身浴服出来:“怎么、怎么是你?”

“洋妞可以进来,我为什么不能?”肖助理狐媚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她和你不一样。”赵国忠把浴室的门关住。

“难道她是人妖,不是真正的女人?”肖助理竭力想克制自己的情绪。

“她不是人妖,是真正的女人,我没有变态到那个地步。”赵国忠穿着舒适的便鞋走到窗前,外面是光怪陆离的世界。

“既然她是真正的女人,你也没有变态到那个地步,她能得到的,我为什么不能?”肖助理希望有一个正常的情感和生活。

“我说了,你和她不一样的。”赵国忠面对这种纠缠,实在想不出来太好的解决办法,“她是什么人?是妓女!你是什么人?清华的高才生。能一样吗?”

“我自甘堕落,行不行?”肖助理站在他身后,“你能不能在我面前,放下那个清高的臭架子?”

“不行,我已经说过了。”赵国忠明白无误告诉她。

“为什么?”肖助理其实知道答案。

“男人嘛,是有各种需要的。有的时候需要肉体和快感,有的时候需要诗情画意、智慧人生。这是不同层次的需求,也需要不同的女人才能满足。”大款赵国忠看到外面的霓虹灯闪烁不停。

“我一个人是能够同时满足你的两种需求的。不信,你试试。”肖助理有些哀求。

“满足不了。”赵国忠肯定地回答,“你只能满足一种,最高尚的那种。”

“为什么我满足不了你的低级趣味?”肖助理紧追不舍。

“因为……因为……”赵国忠有些支支吾吾。

“我能承受得了,你尽管说,我什么地方不如她?”肖助理看来很自信。

“你说呢?”赵国忠还是没有直接回答。

“我要你亲口说出来!”肖助理忍无可忍。

赵国忠转过身来,从上到下,重新打量了她一下:“比如,先说外表的,你的屁股有她丰满吗?你的胸乳有她性感吗?你的大腿有她那么诱人吗?还有……”

“还有什么?”肖助理目光如炬。

“再说,内在的,你的性经验有她丰富吗?你的技巧有她那么娴熟吗?”赵国忠目不转睛看着她,“我说的这一切,你都没有吧。但是,你有你的长处,有的地方,任何女人都不如你,比如精明、清纯和智慧。”

“我还有一点长处,任何女人都比不了。这一点,可能你也不知道。”凶狠的女人,突然变得冷静下来。

“真的吗?什么长处?”赵国忠一边询问,一边体悟女人说话的含义。

“自杀的勇气!别的女人恐怕根本没有。”肖助理突然要推窗户。赵国忠眼疾手快,马上把她抱住。

“放开我!我实在忍受不了你这个情感变态狂。”肖助理歇斯底里,“既然知道我喜欢你,既然你也不拒绝我的感情,为什么要专门当着我的面泡别的女人?为什么不满足我一个正常女人的正常需求?”

“如果,你能冷静下来,我就把真实的一切告诉你!”赵国忠死死抱住要跳楼的女人。

女人一听,冷静了很多:“说吧,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因为……因为……因为我真心爱你!”赵国忠感觉到女人折腾的力气小了很多。

“这个解释,对我来说合理吗?我能接受吗?”肖助理不相信他的谎言。

“当然合理。”赵国忠不再玩世不恭,“你要能回到沙发上,彻底冷静下来,我就把自己的一切秘密告诉你,最后,由你来做出一个明智的抉择。”

“什么?说吧。”肖助理一听“秘密”两个字,她本能地产生了好奇。

“你知道咱们这个公司的管理结构是什么吗?”赵国忠故意问她。

“当然知道。”肖助理在公司呆了这么长时间,有所了解,“不是三个股东吗?一个股东是你,另外还有两个股东,好像都姓叶,是父女两人,他们到了海外,一切委托你来全权管理。”

“你知道姓叶的父女俩和我是什么关系吗?”赵国忠把窗帘拉上。

“这个不知道,公司没人说过。”肖助理说了实话。

“当然没人知道。”赵国忠坐到肖助理对面,“因为,这个集团公司是在他们父女俩出国后才注册成立的,而且成立的时候,我们曾经共同约定:公司股东结构对外保密,一切由我出面掌控。”

“原来是这么回事!”肖助理没有想到,公司确实存在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你知道,我的第一桶金是怎么淘来的吗?”赵国忠靠得她更近了。

“知道啊,你说过。”肖助理记性很好,“是一个银行家给了你第一笔贷款,你买了一个小矿,当年煤炭价格暴涨,你不仅还了银行的款,而且大大捞了一笔。”

“那我再问你。”赵国忠眼睛盯着她,“我贷款之前,是干什么的?”

“大家都知道,一个乡村中学的穷教师呗。”肖助理想说,这事地球人都知道。

“你是学经济管理的,我问你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一个一无所有的穷教师,凭什么能拿到银行的贷款?凭什么可以白手起家成为今天的亿万富翁?”赵国忠继续反问。

肖助理有些吃惊:“这……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秘密?”

“对了。”赵国忠突然拉住她的手,“从我告诉你的两件事上,你猜出来多少?”

“公司结构?第一桶金?这根本是两个互不相干的事情。”肖助理一筹莫展,“你们的秘密,真是掩藏得太深了,我一点都猜不出来。”

“那我告诉你,这两件事,其实是一回事。”赵国忠彻底摊牌,“我能白手起家,在没有任何担保手续的情况下,拿到贷款,淘到第一桶金。其实,这个秘密很简单,因为我不是真正的老板,真正的老板是银行家本人。我只是个挂名的矿长,真实身份是打工仔。”

肖助理吓了一跳:“如果两件事是一回事的话,你现在还是挂名董事长,真实身份还是打工仔?”

“如果是这样,你还这么不顾一切追求我吗?”赵国忠说了一半,突然有意停下来问她。

肖助理突然笑了。

“笑什么?”这下,担心的人变成了赵国忠。

肖助理笑着回答:“如果命运真是这么安排的,那就太好了。”

“好什么呢?”赵国忠越来越担心。

“好在今后我们之间的感情,一切由我来主宰,不能让你肆意欺负我!”肖助理眼睛里迸出了笑花,“既然都是打工的,我们就不在这个集团挂羊头卖狗肉了,我们一起远走高飞,重新创业去。”

“那我要不是打工的呢?”听了女人的话,赵国忠情绪稳定了很多。

“你这人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刚才不是说替人家挂名的吗?”女人收敛了笑容。

“我是说,第一桶金是替人挂名的。后来不是了,尤其是成立集团公司以后。”赵国忠决定把所有的秘密和盘托出,“淘完第一桶金,我就成了银行家的女婿,成了那个势利女人的丈夫,自然就成了煤矿的小股东。”

“后来呢?”肖助理急于知道底细。

“三年后,银行家退休,原来准备到自己的煤矿大干一场。谁知,有人举报他违法放贷,他得到消息,连夜烧光银行账本,以治病为名,和女儿跑到了美国。临走前与我约法三章:第一,公司改组,表面上我占全部股份,其实我只占百分之二十,其余百分之八十都是他们的;第二,新公司由我全面掌控;第三,我和别的女人可以有肉体关系,不能有婚姻关系,否则我的股份自动废除,我的管理权也自动让出,由他们重新指定……”赵国忠说的这个秘密,实在惊天动地。

“啊,世上还有这样荒唐的契约!”肖助理想来想去,“这根本不合法呀!外逃贪官哪有权力遥控国内的大公司呢。”

“当然有的是办法。这个办法,在外国看来十分荒唐,可在国内绝对有效。”赵国忠把最后一道谜底揭开,“人家的约法三章,百分百有效。关键在一个重要人物,银行家有个亲戚,是省里位重权倾的大官。目前,我还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人家在暗处,我在明处。我的一举一动都受别人监控。”

“这么说,你一旦违规……”肖助理脑子都蒙了。

“假如我违反约定,那个大官随时可以找个借口,把我送进监狱。”赵国忠显然害怕失去一切。

“怪不得,我喜欢你,你不拒绝,也不和我发生关系。原来是担心这个!”肖助理什么都明白了。

“我就是因为喜欢你,想和你谈婚论嫁,才不敢马上发生关系。”赵国忠提醒她,“哪个领导是人家埋伏的眼线,我根本不知道。我在明处,人家在暗处,我和不相干的女人睡觉,他们不以为然,因为符合‘三章约定’;如果,我和自己喜欢的女人睡觉,人家就要有行动了。”

“我明白了。”肖助理说出了“约法三章”背后的秘密,“你已经死亡了的婚姻,其实是维系你们之间利益的纽带;如果你的婚姻另外复活了,而且复活的对象是公司高管,就要从中分成,公司股份结构可能面临重新洗牌。他们担心自己的利益受到威胁,所以会不惜代价搞掉你!”

“我最喜欢你的这份聪明和睿智,下一步,我更需要你的这份聪明和睿智。”赵国忠深情地看着女人,“记住:小不忍则乱大谋。”

“怎么谋?”女人急切地问。

“这么……这么……这么……办!”赵国忠已经想好了打开死结的良策。

“如果我告诉你,我是银行家派来的‘卧底’,你怎么办?”到了最后,肖助理突然一本正经地问。

“有拿处女的清白做代价当‘卧底’的吗?况且,你这个‘卧底’,还是我自己亲自到清华挑来的。”赵国忠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