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煤城的人,都知道煤城有“三怪”。

“一怪”:道路交通是全中国最烂的,而跑在上面的汽车却是全中国最好的。

每一个初到煤城的驾车者,都会感到道路颠簸不平。无论你从南城到北城,还是从东城到西城,根本不会感觉到是在城市里行驶,而是在崎岖不平的山地上穿行,颠得人浑身难受,更严重的屁滚尿流。如果,你打开车窗看去,又会发现另外一个奇异的景象:在凹凸不平的路上,穿梭奔流的,大都是豪华车。奔驰、宝马、悍马、路虎、劳斯莱斯、凯迪拉克等等屡见不鲜。煤城,简直就是一个尘土飞扬、流动穿梭的豪华汽车展览馆……

“二怪”:城里整天黑雾弥漫,城外经常艳阳高照。

煤城,从地理位置上,处在东西两山的夹缝中间。东山一年四季,花草满坡,艳阳高照;西山从春到秋,苍松翠柏,清泉飞瀑。可是,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你站在东山之巅还是西山之峰,俯身一望:脚下的城市,如同跌到一个巨大的煤坑里,黑雾弥漫,浓烟缭绕。城市的楼房,如同大煤坑里耸立的黑色墓碑;流动的车流,好像缓缓爬行的黑蚁;近处来来往往的人们,简直就是忽明忽暗的鬼影……

“三怪”:煤炭产业气壮如牛,文化遗址弃同废墟。

无论国有的、民营的,还是地下的煤矿,都发展得膘肥体壮,油脂横流。大大小小的煤老板们,在这个“鬼城”里生活得有滋有味。他们的举动,如二十辆悍马车一起迎亲的场面,无意间就成了互联网上最“雷人”的照片;煤老板们远在海南、北京、上海的豪宅,成了“狗仔队”搜索的重点目标。落魄的摄影师,可以从这里抓拍到时下最当红的女星与大腹便便的山西煤老板形影相随、男欢女爱的艳照。凭借几张焦点图片,“狗仔队员”一举成名,财源滚滚。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曾经作为华夏文明重要城邦之一的煤城,区域范围内分布着众多远古遗址、春秋霸城、北朝石刻、隋唐佛像、宋元戏台等等文化遗址,却因为无人问津、经费匮乏、保护不力,最终逃脱不了这样的厄运:被盗、坍塌、凹陷、风化,甚至成为废墟……

……

煤城有两个火葬场,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东边的离城市只有三五里,去那里操办丧事的人络绎不绝;而西边的靠近西山,距离市区三十多里,交通不便,平常来这里办丧葬的人相对来说较少。

最近几天,不知什么原因,一向寂寞空旷的西山火葬场,突然变得车水马龙,哭声不断。

特别奇怪的是,西山火葬场的门口,莫名其妙地增加了许多保安,还增加了检查人员,但凡出入的人都需要登记。

繁杂的手续,激怒了不少死者亲属,有人质问:我是来办火化手续的,不是来办登机手续的。你们弄得这么复杂,难道真能把我的亲人送上天堂?!

有些外人隐约感觉到:最近频繁火化的这些死者身份特殊。这些死者究竟是谁?他们是正常死亡的吗?到底火化了多少人?为什么要保密呢?针对什么人保密呢?

最关注这些问题的人,是国家电视台的名记者老张。老张接到举报电话,就决定调查这件事情。

可是,采访工作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他住的宾馆隔壁,当天就住进了人。而且只要他到哪里,隔壁房客就跟到哪里。特别让他窝火的是,采访的对象水峪沟煤矿突然停产,空无一人,周围的老百姓都不知躲避到了什么地方,一个人都找不到。更莫名其妙的是,水峪沟矿所在区、市国资局、安监局、公安局等相关部门主要领导一个都不在。甚至老张到了区里宣传部了解情况,宣传部的人竟然说没有上级部门的许可,不接受任何人采访。

万般无奈的情况下,记者老张想到了一个平常人都想不到的地方,这就是西山火葬场。

也许从那里能找到线索,也许从那里能了解到真实情况。他想方设法赶到火葬场,尽管身后还跟着一个盯梢的。

最了解火葬场底细的人,是区里分管安全生产的副区长王文献。

因为,那里的一切,他事先就得到了最准确的消息。

此时的王文献,正在飞机场登机,他马上飞往海南三亚。

尽管两天以来,一直没有联系上区委书记张巨海;但从有关人员那里得到可靠消息,张书记正在天涯海角度假。

因为和红颜知己杨娟在一起,不便开手机,所以王文献联系不上他。

可是,眼下出了惊天大事,王文献不得不擅自闯宫,飞往三亚直接面见区委书记张巨海。

对火葬场情况最为关注的人,还有新任市长李立林。

当他得知水峪沟煤矿发生爆炸的时候,喝水的玻璃杯立刻就掉到地上,摔成了一大堆碎片,但他毫无察觉。

在场开会的人,明白发生了惊天大事,一个个躲了出去。只剩下报告情况的安监局局长,他一边擦汗一边观察市长的反应。

市长李立林的头脑中立刻呈现出两年前的情景:好友老张上任另外一个城市的市长,春风得意干了三个月,下面的中层干部还没有认全,结果发生了一场死亡五十多人的矿难。省委、省政府根据干部问责条例,当场就将老张免职。直到现在,好友老张赋闲在家,每天靠练字画画消磨时光。

万万没有想到,两年前的一幕又在自己面前上演了……

个人拥有矿权、国有矿务局托管的水峪沟煤矿突发矿难,死亡二十六人!

盯着安监局的报告,市长李立林好长时间没有缓过神来。

“这是真的吗?”李立林仍然不相信。

安监局局长低着头:“没有问题。”

“那我们到现场看看。”李立林突然意识到身为一把手的职责。

安监局局长低声回答:“不用去了。”

“为什么?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我能不到场吗?!”李立林情绪有些失控。

安监局局长一脸无奈:“水峪沟矿王向东书记已经把死者都转移了,矿也停产了。”

“为什么要转移呢?”市长大为吃惊。

安监局局长:“为了躲避那些趁火打劫的记者。每次矿难一发生,就会招来一批记者。我们这里哭天喊地,他们那里问这问那,影响矿难的处理。所以,王书记就把死者转移了。”

市长李立林意识到,不管怎么样,哪怕明天免职,都应该到现场亲自处理后事,他当机立断:“走!不管那些记者,死者在哪里,我们现在就去哪里!”

出了市政府大楼,李立林一行迅速向西奔去……

三亚南山国宾馆,背靠大山,面朝大海。站在国宾馆大堂的观景台上,周围美丽的景色一览无余。远处是风生水起的南海观音,近处是郁郁葱葱的椰树林。天空和海水的湛蓝,让人心境空明;椰树和海草的翠绿,让人生气盎然。

坐在观景台上的一对男女,身着海南特有的情侣服,尽情享受着人间美景。

突然,一个急促的声音从脑后传来,那对身着海南岛服的情侣被吓了一跳:“张书记!出大事了,我是万不得已才来找你的!”

那对情侣中的男人很快镇静下来,妖媚女人赶紧躲开了。

尽管她掩着脸,不想让人认出来;但从山西赶来的王文献,凭直觉就知道,她是张书记的红颜知己、现任汇海煤焦集团的副总经理杨娟!

面色黝黑、体形发福的区委书记张巨海,看到部下不请自来,本能上感觉出来,不是发生了恶性案件,就是煤矿上发生了矿难。

“什么地方?死了多少人?”张巨海极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水峪沟煤矿,二十六人。唉!”年轻的王文献像断了半截气,“当初,我真的不想……可是,领导你非要……这下完了!”

区委书记张巨海是何等聪明的人,当即明白了部下咽回去的半截话。

张巨海站起来拍拍部下的肩膀,宽慰王文献:“我知道,当初你不想分管安全生产。可那么安排,我是万般无奈呀!区长是个病秧子,一年光景就住半年医院,什么都指望不上。六个副区长中,两个是上面派来的,眼睛向上,根本不抓工作;两个女同志,纯属花瓶摆设。最后就剩下马志中和你了。”

“老马过的,那是神仙日子!”王文献满肚子委屈。

“是啊!马志中那小子,家里开着个大煤矿,每天日进斗金,心思都在家族企业上,我敢把安全生产这么重要的事靠给他吗?!我这么分工,实在是没有别的选择。”张巨海实在万般无奈。

王文献抬起头来,眼睛有些发红,他盯着张巨海:“书记,我跟你打赌:咱们还没回去,上面就执行问责条例,把我这副区长罢免了,信不信?”

张巨海看到部下沮丧的心情,情绪十分低落:“赶紧回去!我亲自去找市委书记段天生,跟他沟通沟通。”

一阵海风吹来,本来会让人心旷神怡,可这突如其来的会谈,让两人谁也提不起精神。

想起过去张书记对自己的栽培,王文献不好意思再继续为难他:“书记,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心里明白,即使你去说情,也没有用,副区长的官位肯定保不住了。我这么匆忙赶来,是想问你一句:会不会追究刑事责任?”

书记张巨海心里一惊:“怎么?你在煤矿里有股份?不对呀!水峪沟煤矿我了解,那是矿务局托管的一个联营矿。上面的人,利用公家托管个人资产从中捞钱,个人股东凭借矿务局的保护伞生存。里面的股东我都知道,你没有股份的。怕什么?难道……”

王文献赶紧摆手:“煤矿上那些事,哪个挖出来都烫手。这么说吧,逢年过节,他们送个小卡小钱,我没有拒绝过,可大钱,尤其是十万以上的大钱,我根本不敢要!”

张巨海仍然惊诧不已:“那你担心什么?”

王文献虽然身在人生地不熟的海南,可还是本能地看了四周一下,生怕有人听见,小声说:“我怕市里……”

张巨海好像醒悟过来,盯着他问了一句:“市里书记和市长之间……”

王文献点点头。

区委书记张巨海彻底明白了:自己的部下身在旋涡之中,早就预料到了这件事情的恶果。

张巨海不由得担心起来:“是啊,书记、市长不和。到了关键时候,一旦发生互相推诿,两人要为了自保,都不替部下说话,你真可能成了这件事的替死鬼。”

“只要不判刑、不开除公职,怎么处理都行!”王文献终于讲出了自己的底线。

区委书记张巨海意识到了什么,马上转身,同时吩咐部下:“回去以后,你直接到一线处理后事。其他事情,我来办。尤其是市委、市政府和事故调查组那里,我去周旋!”

得知矿难发生的消息,市委书记段天生正在北京考察文化产业。陪同他的人,除了秘书小孙之外,还有市里最大的私营煤矿主之一——汇海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赵国忠。

大煤老板赵国忠,身体肥胖,皮肤白嫩,像一头白熊。

段天生从来不拿电话,当孙秘书告诉他矿难的消息,他立即吩咐秘书去买当晚回山西的机票。同时,用电话交代在家主持工作的常务副书记:代表市委马上去慰问死难者家属,做好善后……

然后,他转身登上了去博物馆的电梯,煤老板赵国忠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这是北京最豪华、最市场化的一个博物馆,坐落在东边一处豪华大厦的六层。京城但凡举办拍卖会,都要事先在这里举办拍品展览。

显然,段天生是这里的常客,上了六层以后,用不着任何人的导引,他就穿过迷宫一样的通道,进入了豪华博物馆的展厅。

里面挂满了琳琅满目的字画。赵国忠发现,来这里赏宝的人,有很多经常上电视的影视明星、企业家和政府官员,也有不少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段天生一看到展品,拿下了自己平时戴的黑框眼镜,换上了另外一副特制的金丝边眼镜,俨然一副学者的派头。

往日不苟言笑的面容,马上露出了认真渴望的眼神,甚至有的时候,他右手举起来,在空中不停地比画。显然,段书记是在头脑中临摹那些传世的作品。

煤老板赵国忠,过去曾经是一个中学教师,对文化并不陌生,并不是北京人印象中的傻、大、黑、粗的煤老板。赚了钱以后,他报名上了北京大学的硕士研究生,可是,他学到的那些知识,真要和前面的段天生比起来,还有不小的距离。

赵国忠看到段书记在一幅《元人秋猎图》前聚精会神地端详,不由得在画前停下脚步认真观察起来:远山、牧场、骏马、狂犬、溪流……画面上还有很多猎手。猎手神态不一,有的狂追猎物,有的开怀畅饮,有的引吭高歌,还有的吸烟休憩……

赵国忠感觉到,这是一幅相当不错的元代作品。

他仔细看了一眼图卷下方的起拍价:人民币五千万元。他预感一旦上拍,没有八九千万是拿不下来的。八九千万,那是多大的一个数字呀,相当于自己手下一个中等煤矿半年的收入。

书记段天生一边拿放大镜看画卷,一边回头问赵国忠:“上了一年多北大,怎么样?入了点门道没有?”

赵国忠嘿嘿一笑:“别人不清楚,书记你还不清楚。北大那研究生班……”

“你不说,大家都知道。”段天生对现在的名校不屑一顾。

“我下一步准备开个书画院,专门把那些真正有学问的大家和老干部请来,好好跟着学习。”赵国忠说出自己的计划。

段天生十分惋惜:“这年月,到处沾满铜臭味,连北大这样的地方都不能幸免。”

煤老板赵国忠这些年来受段天生的影响,业余时间钻研了不少有关古玩方面的书:“我看这幅画,从设色、构图、笔法,尤其是意境方面,都算得上元人上乘作品。比起黄公望的那些大山大水,毫不逊色。到拍的那天,咱们收进来,怎么样?”

段天生扭过头来,有些欣喜:“小赵,怪不得你能成大事呢,就是头脑聪明!学什么像什么,好多年轻人真比不上你。”

赵国忠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缝:“不是有你这个高明的师傅嘛!”

突然,段天生发现了什么,往后退了退,再次认真观察了好半天,明确地说:“这幅画最好不要下手!”

赵国忠有些吃惊:“为什么?这些年拍卖市场上宋元的东西,翻着跟头往上走,我们不买,别人也会出手的。”

段天生浅浅一笑:“小赵,你还是火候不到,这是一幅赝品!”

“不可能,不可能!”赵国忠环视四周,又看了看画卷,“哪能呢!这家拍卖行,是中国最有名气的,况且这幅画……”

书记段天生从上到下再次扫了一眼画卷:“你敢确定这是元人精品?”

赵国忠心里有些奇怪:“我感觉没错,是元代文人的上乘作品。你的疑问在什么地方?”

段天生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故意点了一支,没有抽,只是拿在手里轻轻摇曳,眼睛瞅着细细的烟气升腾起来:“吸烟,无论现在,还是古代,都是一件不雅的事情。画卷里有个吸烟的细节,问题就出在这里。既然是元代文人画,元代文人那么追求高雅,怎么画卷上会有吸烟的场面呢?”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赵国忠突然明白了:“看来真是一件后世的仿作,还是段书记高明!”

段天生内心很得意,却没有表现出来:“高明什么,不过是见得多了罢了。走,咱们到那边喝茶去。”

“好!”赵国忠在前面引路。

“你这小子,赏画不怎么样,赏‘花’倒是好眼力。”段天生跟在后面。

“你是说公司新聘任的肖助理吧。”赵国忠发现书记对汇海集团一举一动非常关心。

“哪来的?”段天生显然十分好奇。

“从清华大学毕业生里招聘的。苏州美女,经济学硕士,才貌双全。”赵国忠说起来很自豪,“汇海集团发展到这个程度,不能老搞近亲繁殖。关键的岗位,还是需要引进优秀人才的。”

“既然要用人,千万要控制好。人才嘛,都是双刃剑,可以使企业兴旺发达,也能使企业一败涂地。记住: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身为市委书记,段天生在用人方面极其谨慎小心,甚至到了无所作为的地步。

“煤矿生产管理,我可以靠给她。至于其他重要方面,我暂时不会让那个女人介入。等观察一段时间,有了完全控制的把握,再放手不迟。”赵国忠从段天生身上学到不少精妙的管理经验。

展览室旁边有个高档的茶楼,雕梁画栋,古意盎然。

两人落座,赵国忠叫了一壶书记最爱喝的西湖龙井,段天生一边品茶一边随意问:“市长李立林到任快半年了,你们工商联和煤老板们有什么反映吗?”

赵国忠倾身给书记续水:“‘孙猴子’上山没两天,屁股捂得很紧,看不出什么猫腻来。大家只是觉得……”

段天生意识到了什么:“觉得怎么样?”

只要说到实质性问题,谁都会有所顾忌,赵国忠声音低下来:“弟兄们觉得,常务副市长牛健太可惜了。他埋头苦干了两三年,好不容易熬到市长下台,空出了位置,却来了个李立林。大家认为上面这么安排有些不太公平。”

书记段天生喝了几杯茶,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有什么不公平的,我段某是共产党的人,当然要服从党组织的安排。”

“听说,新市长李立林有个女同学,是美籍华人,好像姓史,叫史佳敏。她最近常到煤城来搞慈善,书记知道不知道?”赵国忠手眼通天。

“不知道。”段天生眼睛翻了翻,“多少人知道这个消息?”

“绝大部分人不知道,包括李立林在内。”赵国忠解释,“前几天我从煤城回北京,偶尔在飞机上认识的。从那个女人说话的神态中我感觉出来:史女士过去和李立林的关系不同寻常。”

“不要随便怀疑人家不同寻常的关系嘛!这件事,你千万不要上心哦。”老段有个毛病,越关心的事情,越爱说反话。

赵国忠了解段书记的“特点”,他还特别爱听奉承话:“大家都评价段书记你最清廉,不像前任市长张国军,他被人举报有经济问题下台了,没有追究刑事责任,算他走运。”

说到前任市长张国军,段天生本来想发泄一下,后来还是克制住了:“人生都是命啊!张国军多能干的一个人,就是抗不过命。少年得志,中年掌权,连我都不得不让他几分,可最后还是……可惜啊!”

赵国忠近来听到不少传闻:“据说他一个亲属也成了网上通缉犯了。”

段天生继续掩藏:“这个不太清楚。”

煤老板赵国忠心里明白,书记最爱听市井传闻:“坊间流传,上级从张国军的家里搜出来不少现钞,另外还有天亮集团的股票证,算得上惊天大案。上面还是英明,最后拿下了那帮家伙。”

看到赵国忠得意洋洋的神态,段天生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你不是庆幸老市长张国军被抓,而是庆幸天亮集团的郭天亮倒了霉吧!”

经段天生这么一说,赵国忠就不敢放肆了。书记继续敲打他:“我可是听说,郭天亮是个连钢刀都插不进嘴里的铁汉子!责任全自己担了,没有往张国军身上泼一点脏水。这样的企业家才可靠、才能成大事啊!”

段天生这么一番话,真是意味深长。赵国忠一下就明白过来其中的含义,他给自己解嘲:“郭天亮,我跟他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最敬佩的就是他的人品,那是我的榜样。不过……”

段天生对这个年轻人一直没有完全放心,他追问:“不过什么……”

赵国忠努力装出非常诚恳的样子:“不过……他的企业和我的公司,都在一条矿脉上,彼此争来争去,不可避免。”

这个问题,段天生早就知道,他关心的不止是这个问题:“你们俩的煤矿和今天出事的水峪沟煤矿有联系吗?”

赵国忠当机立断:“肯定没有!”

段天生继续逼问,声音特别严厉:“真的没有吗?”

赵国忠出了虚汗:“真……真……真的。”

段天生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那省里来调查组,我就不担心了。”

赵国忠一听书记这么说,突然没了自信,满头大汗:“别……别……”

段天生明知故问:“你不是说水峪沟煤矿和你们没关系嘛,有什么好担心的?!”

赵国忠只好说出了自己的担心:“是没直接关系。可出事的那个矿和我们的都在一条矿脉上。说白了,他在主脉上,我和郭天亮挖的是支脉。还是有些担心!”

段天生什么都明白了:“走!赶紧回去,看看有什么麻烦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