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亭感觉到雪庵身体的温度,暖融融的,就像柔软的绒被,他又闻到了雪庵熟悉的甜甜的气味,杏仁一般的清新气味,从她的薄薄的嘴里,从她的鼻翼里,从她柔软白皙的身体里,溢出来,淌出来,包裹了雨亭的身体。

雨亭情不自禁,热泪滚滚,他生平还是第一次流淌这么多的泪水。

雪庵的泪水,像潺潺的小溪,细细的,温温的,淌在雨亭的右肩上。雨亭感到非常幸福,这幸福用语言难以形容,真是销魂时刻,谁解其中味!

雪庵轻轻地说:“雨亭,在你的一生当中,肯定走过不少桥吧,有木架的、石造的、混凝土筑的,也有钢铁构成的,它们的功能都一样,让你到达彼岸,它们都是默卧在流水之上。我就是桥,我要让你到达彼岸。”

雨亭吻着她说:“你是我生命的桥。在这时代的洪流之中,你给我力量,给我希望。”

雪庵又一次涌出了泪水。

雨亭轻轻拭去雪庵脸上的泪水,把唇贴住雪庵的唇,这一次雪庵没有回避,张开了殷红的嘴唇,仿佛要把雨亭深深地吸进心里……

原来那天傍晚,在那座洪水围攻的“孤岛”上,雪庵并没有停止呼吸,她因为高烧昏迷过去。情急中的雨亭一时手脚慌乱,认为她气息全无,悲伤地将她送入大河之中。

雪庵醒过来时已到了另外一座“孤岛”上,一个以采药为生的山农救了她。山农叫山宝,是个孤儿,40多岁,长年栖于深山,以采药为生,至今未婚。他把雪庵背到一个山洞里,升起篝火,从背篓里取出草药,为雪庵擦身降温,同时服侍她喝了药剂。第二天上午,雪庵醒来,看到衣衫褴褛、相貌丑陋的山宝,吃惊不已。山宝告诉她实情,雪庵回忆起前后情景,感慨不已。

几天后洪水退去,雪庵要求下山,去寻找雪亭,山宝不允。

山宝说:“妹子,我真心喜欢你,你就做我的女人吧。我采药,你熬药,我卖药。我为你做饭,你给我洗衣服。咱们就在这深山老林里快快活活地过日子。”

雪庵说:“山宝哥,你救了我,我终生不忘,你的大恩我一定重报。我有丈夫,有家庭,我的家在北京,我会给你一笔钱的。”

山宝摇摇头,问:“你是不是嫌我穷?”

雪庵摇摇头。

山宝又指着自己的脸问:“是不是嫌我丑?”

雪庵又摇摇头。

山宝伸出双手,问:“是不是嫌我脏?”

雪庵还是摇摇头。

山宝怆然泪下,“除了你,我半辈子没有碰过女人。我见了你的身子,用了你的身了,你就是我的女人了!”

雪庵听了,似乎明白了什么,脸涨得通红,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儿,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的树枝衣,那是山宝用树枝编织的“衣服,”自己的衣服早在洪水的冲击下流失了。

雪庵“啪”地打了山宝一个耳光。

山宝叫道:“妹子,你为什么打我?!”

雪庵恨恨地叫道:“打的就是你!”

山宝哭道:“我也是人啊!我从心里喜欢你,你长得好俊俏!皮肤像粉皮儿,身子像嫩藕,脸像大苹果……”

雪庵气得又打了他一个耳光。

山宝见雪庵执意下山,生怕失去她,于是把雪庵用绳子绑在树上。

雪庵大声呼叫,微弱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

山宝哈哈大笑,手舞足蹈,他对雪庵说:“你就是喊破嗓子也没有人听见,以前这是八路军的根据地,连日本小鬼子都爬不上来。你叫唤只能把野兽招来。”

雪庵一听不再喊了。

夜里,果然来了一群狼。

它们嗷嗷叫着,围着火堆,就是不敢上前。

雪庵吓得急出一身汗,手脚被捆绑动弹不得。

山宝围着火堆跳舞,一手拿着吃饭用的破铁桶,一手拿着根树棍。

这群狼有十来只,大狼、小狼、老狼,一个个龇牙咧嘴,垂涎欲滴。

山宝朝它们叫道:“小的们,来啊,来啊!跟爷爷跳个舞!奶奶不跟我跳,你们跟我跳!”

雪庵在一旁听了,哭笑不得。

山宝把树棍捅进火堆,烧着了,朝那些狼冲去。

山宝大叫着:“冲啊!山宝的军队进攻了!冲啊!”

那些狼连滚带爬四散而逃。

雪庵看到这般情景,“噗哧”笑出声来。

山宝凯旋而归,口中大呼:“狼兵败了,狼兵败了!”

山宝回到雪庵身边,俯下身来,笑道:“报告老婆,狼兵败了,山宝的军队胜了。”

山宝“唉哟”一声叫道:“老婆受伤了……”

他见到雪庵大腿间流下一片殷红的鲜血,在树枝间时隐时现……

山宝惊慌不已,自言自语道:“啥时候狼兵冲过来的呢?”

山宝拿起一片树叶,想为雪庵擦去腿上的血迹。

雪庵拼命扭动着身体,叫道:“不要碰我!”

山宝愣住了,说道:“我看着心疼,这是为你好。”

雪庵道:“没关系。”

山宝见雪庵态度安详,放下了树叶,一屁股坐在地上。

山宝制作了一个大铁笼子,留下一个小门,把雪庵关在里面。他在笼子里放了一个木桶,,为雪庵大小便使用。

山宝下山用草药换了一些粮食、蔬菜、肉类、衣物、用品上山,寄存在山洞里。他特意给雪庵选了红衣翠裤,让雪庵换上,脱掉了树枝衣,雪庵换上布衣裤,感到十分舒服。山宝心灵手巧,很快搭起两间小草屋,把铁笼子安放在其中一间草屋内。

山雨倾泻,狂风大作,山宝把草屋的门紧紧闭上。炎炎夏日,山宝站在铁笼边用大蒲扇为雪庵纳凉,并扑打蝇蚊。每逢雪庵大小便时,山宝便自觉回避,然后用水清洗木桶。山后有一潺潺小溪,泉水清凉,每逢一周傍晚,山宝便带雪庵出了铁笼,来到溪边,让雪庵洗浴,他自觉避到一边,远远监视。天长日久,雪庵饮泉为生,又吃新鲜粮食和蔬菜,身体反而结实许多。偶遇寒风,也不轻易感冒。使雪庵最为难受的是没有书读,平时在北京,她以读书为乐,几乎每日都在书屋里,有时还要挥毫写书法。听不到新闻,看不到DVD获奖影片,也使她十分烦恼。

真是与世隔绝,既不是世外桃源,也不是蓬莱仙境,倒有点像原始社会。

山宝过得十分快活,有雪庵这么一个如花似玉文雅娴静的年轻女人为伴,这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艳福。真是天赐良机,命中有运,一场浩淼的大洪水,竟然漂来一个精赤条条的佳人,福分不浅。虽然她不承认是我的女人,但是她跟我同呼吸共命运,同居一室,共同生活,这不是夫妻是什么?山宝的女人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

有一次,山宝悄悄溜下山,从集市上买了一个“喜”字回来,贴在门上,洋洋得意。

雪庵因为关在铁笼之中,没有发现。一次洗浴归来,发现了喜字,勃然大怒,一把扯掉。

山宝一见,有些着急,叫道:“老婆,老婆,不要撕,不要撕,才贴了几天。”

雪庵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说道:“反正也不是真夫妻,山宝,你下山给我买一本书。”

“什么书?”

“名字叫《一只绣花鞋》。”

“好,我明天就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