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素娥肚子快要胀破了,照样在坝子里走动。青石板的响声很大,铃铛一样的笑声从没断过。坝子里无论老幼都受她快活气息感染,一个个变得精神抖擞。她的肚皮膨胀之后,骟猪的手艺人再来坝上干活,割出的那个物件再也没人随手丢给小狗,而是像对待山珍海味一样,专门留给当家的壮阳。多年之后,男人们夸奖对方精神时还说:“你像是吃了火烧猪蛋。”

孩子生下来后,老人们承认自己老眼昏花,原以为是双生子。只是这个长着一个小雀雀的粉红色肉团竟有九斤二两。他的过分茁壮,使这个生产过程变得十分漫长。林素娥在疼痛难捺的间隙,流着泪对接生婆说:“我的妈呀,早知道这么疼,就是生个真龙天子我也不干。”

这一夜竹溪坝没有一个人睡觉,那种撕人心肺的痛苦喊叫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的黎明。老人、孩子一整夜在床上辗转反侧。年轻的夫妻伴着这生命的先声把整个黑夜都用于娱乐了。程秀英在里屋摆起了神坛,念了一夜恶毒的咒语。第三天,林素娥抱着儿子骄傲地给贺喜的人看,孩子黑豆一样的眼睛里闪烁着亮光让人们大吃一惊。

第十二天,杨约瑟神甫来动员林素娥抱孩子去教堂受洗并举行命名仪式。林素娥拒绝了神甫的好意,对神甫说:“我不信神不信鬼也不信上帝,我不怕下十八层地狱,也不想进天堂。名字,他爹会起的。”

裕智去当兵了,杰西和吉尔也对她失去了热情,曹秋雁守活寡了。她内心的孤做和崇尚优雅,成为一种障碍,限制了她向杰西和吉尔献殷勤,她希望能平等。慢慢的,她非常憎恨程秀英。

林素娥还没有过完月子,曹秋雁就走进里屋,抱起孩子到亮处看看。“多像我们家老三。”

林素娥幸福地说:“是老三的,可别让旁人知道了。”

回到院子里,曹秋雁怀着一种恶毒的愉快,用比母鸡叫蛋还要响的声音对杨雪娟喊:“你知道吗?老三有儿子了。”

杨雪娟正在修那个破旧的鸟笼子,随口答道:“只是没听三嫂说过。”

曹秋雁很详细地把整个过程作了添油加醋的描述,最后又说:“老三那时恋着一个姑娘,咱爹却让他娶个巫婆,也难怪。”

杨雪娟听呆了,鸟笼子摔在地上打了两个滚。

十天之后,这个秘密在竹溪坝路人皆知。坝上像是发生了一次大地震。周裕聪再也不是那个知礼通达带有神秘传奇色彩的少年形象。他竟霸占了活人妻。

周恩隆不敢相信这事是真的。五十多年了,谁不夸竹溪坝的民风?如今胡子都半尺长了,儿子却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这事要是真的,必须要赶走逆子,要不这老脸怎么见人。

儿子对传说的这件事供认不讳。

“你这个畜牲,你干的好事!我怎么对你陈大叔说?一百多年了,我们和陈家患难与共,你,你真羞死先人。”

裕聪站在那里,咬着嘴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言不发。

“你想想,你对得起秀英吗?成亲不到一年,你就做出这种丑事。”

提起程秀英,裕聪忍不住了,他抬起头,激动起来,“是你要我娶她的。”

“孽种!”周恩隆拍着桌子,“你还顶嘴,你滚吧,走得越远越好,永远别回来。”

程秀英说了无数的好话想感动执拗的丈夫。并表示,只要他浪子回头痛改前非,她可以去求父亲让他留下,又暗示她以前做的是有些过份,改了还不好吗。裕聪一句也没听进去,只顾收拾行装。最后,程秀英恳求说:“你走了,我怎么办?”裕聪走到门口,根本没有看见妻子脸上挂着泪珠子,刀子一样吐一句:“你生就一个守活寡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