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蓝盾舰返回军港后,郑远海被秦思婷开车接到了陆战队的靶场上。一群男女陆战队员在打靶,枪声响处,一个个活动靶纷纷中弹翻倒……

“为什么带我到这儿来?”郑远海不解地问。

“这里是我梦开始的地方。”

郑远海点点头:“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一晃都十几年了。”

秦思婷望着不远处的营房训练场感慨道:“这里留下过我的欢笑、痛苦,太多的天真烂漫和对未来的憧憬,那是青春飞扬的记忆。”向前走了几步,低头从地上捡起一颗生锈的弹头,“你说它有我们的兵龄长吗?”过了一会儿又道,“虽然它已经生锈了,被人遗忘了,只能与泥土为伍。可它当年,一定是意气风发,闪着激情与铜色的光芒,当它滑进枪膛的那一瞬间,是它生命最闪光的时刻。不管它曾经是否击中靶心,但它发出的那一声怒吼,足以证明它穿越了历史赋予它的使命,它是骄傲的,无悔的……”

“思婷……”郑远海心情复杂地看着她。

秦思婷回头微笑地看着他:“我要走了,回家,照顾爸爸妈妈。”

郑远海心情难过地把头扭向一边。

这时,一名女上尉跑了过来,向二人敬礼道:“班长,郑舰长!”

郑远海惊讶地看着她:“李小骞?”

李小骞笑了:“没想到吧。”

“你……”郑远海把疑惑的目光转向秦思婷。

秦思婷笑道:“人家已经是陆战旅两栖女子侦察队的队长了。”

“当年我们班长考军校走了,剩我一个人没意思,转年也考军校了。”

郑远海恍然大悟:“原来你们一直有联系啊!”

李小骞提起手里的九五式突击步枪:“要不要试试?”

靶壕处很快被摆上了几十只酒瓶子,郑远海、秦思婷立姿据枪射击,弹无虚发,瓶子依次爆裂,身后的战士惊讶地瞪大眼睛……

一个女兵问:“队长,他们是谁呀?”

李小骞神秘地道:“当年我们这里的一龙一凤。”

“真了不起!”战士们由衷地赞叹着。

“思婷,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做好朋友吗?”郑远海射击完毕放下枪道。

秦思婷却始终没打出最后一枪,还在据枪瞄着:“我们不一直是好朋友吗?”

郑远海沉默了一会儿又道:“说实话,如果失去你这个知心朋友……我心里会很痛苦。”

秦思婷放下枪:“老天让我认识你,本来就是一个错误,你改变了我十几年的生活,也让我做了十几年的梦,现在醒了。其实我很留恋当初的日子,那时候多好啊!无忧无虑,没有这么多烦恼。如果时间能倒流就好了……”拉动枪机一发子弹跳出枪膛,伸手接住,看着手里的子弹道,“如果时间能倒流,我决不去击发它,让它永远保留那种友情的纯真!”

2

夜深了,梅得贵心事重重地坐在客厅里,不停地吸烟。梅杏儿来到他身边,蹲下身道:“爸,你怎么了?”

梅得贵半晌抬起头来:“杏儿,爸知道你不愿意嫁给于季东……”

梅杏儿勉强笑了一下:“不早了,快睡吧!”

“杏儿……别瞒我了,你半夜偷偷地哭我都知道……爸后悔了,不该叫你救我。”

梅杏儿安慰着他:“快别胡思乱想了,啊!”

“我这么大岁数了,早死一天晚死一天其实都无所谓,我……唉……”梅得贵叹息着。

“别这么说了,你是我爸,你有病,我怎么能看着不管呢?”

梅得贵眼泪含在眼圈里:“杏儿,我拖累你太多了,爸叫你受委屈了……”

“爸,我从小没妈,就你一个亲人,我不能失去你,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只要你能活着,我就不后悔!”

“孩子,咱不嫁给他了,咱不嫁了……”

梅杏儿半晌轻轻摇了摇头:“都到这一步了,还能怎么样呢?”叹了口气道,“爸,我想转业了,我太懦弱了,我不能再给这身军装丢脸……”

梅得贵突然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爸,你干什么?”

“爸对不起你,爸真该死……”梅得贵哭着又打了自己一记耳光。

“爸……”梅杏儿抱住他痛哭起来。

梅得贵老泪纵横:“孩子,爸不能再瞒你了,我对不起你啊!你生下来就应该是城里人,不应该跟我在农村受苦啊……我都告诉你,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梅杏儿哭着道:“爸,你别再说了!其实这些我早就知道了。”

“孩子,爸就你一个亲人了,爸怕你不要我了……”

“我没怨你,你把我养大,我不会忘的!”

“孩子……”

“爸!”

父女俩抱头痛哭。

第二天一早,梅得贵便来到于季东的公司找到了他。

“大叔,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于季东惊讶地看着他。

“季东,你放过俺家梅杏儿吧!她心里不情愿嫁给你。”梅得贵哀求着。

于季东愣愣地看着他:“你说什么呢?”

“你拿钱救了俺,俺谢谢你,俺给你磕头了,可你不能强迫梅杏儿跟你啊!”梅得贵扑通跪在地上。

于季东急了,喊道:“我逼你家梅杏儿了吗?我强迫她了吗?是她自己主动找我的,是她自己愿意的。”

“于董事长,你行行好,我回家卖房子卖地凑钱还你,我一定还你。”

于季东不屑地冷笑着:“你那房子地能值几个钱?我告诉你梅得贵,我不要钱,我就要人。”

梅得贵气得浑身哆嗦:“好!我这条命是你花钱救的,还不起钱,我还你命!”猛地向桌子上撞去。

于季东一把拉住他:“你干什么?”

“你放开我,你叫我死……”梅得贵挣扎着。

于季东气急了,挥手一巴掌把梅得贵打倒在地。梅得贵倒在地上两眼紧闭,不停地喘着粗气,于季东感觉到失手了,害怕地上前扶起他:“大叔,大叔你没事儿吧?”

梅得贵无力地睁开眼,于季东转而哀求起他:“大叔,我是爱梅杏儿的,我会给她幸福的,会对她好一辈子,大叔,你相信我……”

梅得贵没说话,慢慢站起身,向外走去。傍晚时分,梅得贵来到医院找到了当晚值班的秦思婷。听完他的叙述,秦思婷惊讶得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她这才想起梅杏儿曾经对她讲过如果用一个人的尊严去挽回另一个人的生命值不值得的话。她心里明白,梅杏儿并没有错,在这个世界上,梅得贵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躺在病床上不去救他,而且也正因为梅得贵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她才这样义无反顾地去救他。

“我对不起梅杏儿。”梅得贵痛苦地低下头。

“大叔,明天他们就去登记了,你怎么到现在才告诉我呀?”秦思婷焦急地道。

“杏儿她不让说,她说已经给你们添了那么多麻烦了,不能再拖累战友们了。”梅得贵叹了口气又道,“唉!我来给你们说说,就是希望你们不要误会梅杏儿,你告诉郑远海,她不是那种不讲情义的孩子。”

秦思婷默默地点了点头。

3

这天夜里,梅杏儿在宿舍里默默地收拾着东西,拿起拨浪鼓摇了两下,随手装进了迷彩服兜里……又翻出了那个八音盒,捧在手里,默默地看着,耳边响起郑远海的声音:在一个孤岛上,四面被海水包围着,海风吹来,王子抱紧了瑟瑟发抖的公主,虽然他们谁也没有说,但从那一时刻起,两颗心撞在了一起,他们暗暗发誓,今生今世再也不分开了……

以前的事在梅杏儿的脑海里不停地闪现着,龙湾山里初识郑远海、沙礁岛上郑远海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法国布雷斯特军港他们高兴地重逢、沙滩上他们兴奋地嬉闹着……

念及至此,梅杏儿忍不住把八音盒抱在怀中,泪水涟涟……

第二天早上,一辆小车停在了基地医院门前,来接梅杏儿去民政局登记的于季东走下车来,西装革履,手捧一束火红的玫瑰花,整个人都显得很精神。期待已久的幸福时刻终于来临,他既兴奋又有点莫名其妙地紧张。

穿着便服的梅杏儿慢慢走出宿舍,走下楼,看不出有一丝喜悦的样子,倒像是要一步步走向痛苦的深渊。

出了宿舍楼,迎面院长拦住了她:“梅杏儿,快,紧急任务!”

“啊?”梅杏儿愣了一下。

院长马上又道:“随舰出海执行紧急任务,你担任救护组长!”

梅杏儿回过神儿来:“我去换军装。”转身跑进楼里。

于季东等在医院门前,不时地看着手表。

一辆救护车开来,停在门诊楼前,几个年轻的军人来回忙着往救护车上搬运各种救护器材。

于季东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

换上作训服的梅杏儿从楼里跑了出来,于季东迎上前去,没想到梅杏儿却跳上了救护车。

“哎?梅杏儿……”于季东喊着。

“我有任务!”

“砰”的一声车门关上了,救护车闪着灯开走了。

于季东愣在那儿半天没缓过神儿来。

送行的院长见救护车走远,转身要进门诊楼,于季东上前拦住他:“你是领导吧?我是梅杏儿的男朋友,我们说好了今天去登记……”

院长用很奇怪的眼光看着他,于季东旋即又大声道:“今天我们要去登记,你们怎么能安排她去执行任务呢?梅杏儿是我未婚妻……”

“我只知道她是军人!”院长冷冷地扔下一句话走了。

码头上一声汽笛传来,于季东无奈地看着蓝盾舰载着梅杏儿驶向大海深处,气得把手中的鲜花狠狠地摔在地上。

此时,医院门诊楼的窗户里,秦思婷望着蓝盾舰驶离码头欣慰地笑了。昨晚梅得贵走后,她连夜来到鲁淮成家,讲明情况后请司令员务必要帮梅杏儿。鲁淮成向医院下达命令,组成由梅杏儿任组长的医疗小组随蓝盾舰出海,参加“蓝剑-2003演习”的前期预演。

秦思婷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一张银行卡,这里面存的是她上次和母亲说要结婚,母亲给她的嫁妆钱。

4

东江国际机场大厅内,陈建军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林雪。

“你真的要走?”

林雪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么你叫我来……想要对我说什么?”

林雪犹豫了半晌终于道:“那事儿确实是于季东做的。”见陈建军不解地看着她又道,“你一定会奇怪我为什么会告诉你,因为我想让他进监狱。”叹了口气又说,“然后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走出来。”

“这样你还有希望和他结婚,对吗?”

“我不知道,不过我是这么想的。”

陈建军又问:“那你为什么拒绝向海关作证?”

林雪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不能亲手把他送进去,我做不到。”停了一下又道,“我早料到那天晚上我说的话你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但于季东做人很谨慎,这也就是为什么你们抓不住他把柄的原因。”

“那你现在跟我说这些话岂不等于没说一样?”

林雪咬着嘴唇不出声。

陈建军劝道:“你应该明白,再替他遮掩,对他对你都没有好处。”

过了好半天,林雪终于说道:“他的办公室里有一台老式传真机,是用色带的那种,那份文物清单就是从那台传真机上接收的,我走了。”说完拖起行李转身要走。

“等等!”陈建军走近她道,“林雪,于季东这样的男人不值得你留恋,希望你在异国他乡能重新开始,你应该为你自己活着。”

林雪点点头:“我会记住你这个朋友的。”说完向安检入口走去。

陈建军拨通了手机:“喂,……传真机……色纸……”

5

办公室里,于季东愤怒地把一只杯子狠狠地摔在地上,把马一凡吓得一哆嗦。

“都怨你,非让我认识刘四,要不我和梅杏儿早结婚了,哪还有这些烂事儿?”于季东指着马一凡的鼻子大喊着。

马一凡一脸委屈:“我后来劝……劝过你,不……让你运那……玩意儿你偏运。”

“闭嘴!”于季东喊着,“我运什么了?我没运。”

“霉运就是倒……倒霉的意思。”马一凡用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嘟囔着。

谭龙进来向于季东耳语着,于季东不耐烦地大喊:“就说我不在。”

话音刚落,秦思婷手里提着一个箱子已经走了进来。

“季东,我受基地医院党委委托来通知你,谢谢你对梅杏儿的帮助,但是很遗憾,组织上不能同意你和她结婚。”

谭龙冷笑起来:“哼,你们说不同意就不同意了?她还欠我们老板的钱呢!”

秦思婷把箱子放在桌上:“都在这儿了,请过目。”

谭龙大喊:“我们不要钱,就要人!”

于季东突然转身狂怒地向谭龙喊:“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滚!出去!”

谭龙不情愿地转身出去,于季东颓然跌坐在沙发上。

秦思婷道:“季东,我们大家曾经都是好朋友,你干吗非要这么做呢?”说完转身向外走。

“思婷……”于季东叫住她。

于季东接着道:“我知道,我现在说了也没人信,我原本并没想这样,真的,我没想这样……请你转告梅杏儿,叫她别恨我……”

秦思婷点了点头转身走了,马一凡急忙撵了出去。

于季东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沙发上,把头深深埋进双腿间,痛苦地撕扯着头发,过了好一会儿抬起头来,无意中扫了一眼传真机,不禁大惊失色,传真机的盖子已经打开了。

此时的马一凡和秦思婷已经坐上了出租车,马一凡打开了传真机色纸,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辨。马一凡拨通了陈建军的电话,告诉他证据已经拿到了。陈建军正在从机场往回赶,让他立即送到海关缉私局。

出租车正行驶间,突然停住了。秦思婷和马一凡抬头看时大惊,两辆车超越他们拦在前面,谭龙带着四五个手下走下车。

秦思婷手里拿着把雨伞,推开车门拉起马一凡就跑。

于季东拦住去路,怒容满面地看着他们:“马一凡,原来是你?”

马一凡喘息未定:“没……想到吧?我是卧……卧底!”

于季东猛地一拳打在他脸上,马一凡倒地昏过去,于季东咬牙切齿骂道:“你他妈的就在这块地上卧着吧!”

谭龙带人上前对马一凡搜身,没发现色带,转向秦思婷:“色纸呢?”

“什么色纸?”秦思婷佯装不知。

于季东大声喊道:“我传真机里的色纸。”

“我怎么知道。”

于季东转而变成哀求的口气:“思婷,看在好朋友的分上,还给我好吗?”

秦思婷张开两手:“你看见了,我只带了一把伞,没见到什么色纸。”

于季东吼道:“那你们跑什么?”

秦思婷道:“那么多人拦车,我们还以为打劫的呢!”

于季东威胁道:“思婷,别给我打马虎眼,我于季东在东江也算是社会名流,不愿意跟你一个女孩子动粗……”

“我真不知道什么色纸。”

于季东皱了一下眉头,突然喊道:“搜她!”

两个手下应声上前,不料秦思婷猛然挥拳出腿,把二人打倒在地。

秦思婷用嘲讽的眼神看着他:“于季东,你忘了我曾经是干什么的了吧,就你这几个手下……”

“别动!”谭龙突然掏出一把火药枪顶在秦思婷脸上。

“住手!”

众人回头,只见陈建军赶来,上前把秦思婷护在身后。

于季东转而哀求陈建军:“陈大队长,我于季东不想和你作对,放我一马行吗?你想要什么,你说,我都给。”

“我当过兵的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陈建军冷笑道。

于季东咬着牙道:“陈建军,你……你是铁了心地要和我作对。”

陈建军笑了:“我在部队是落伍了,可对付你这样的人,绰绰有余。”

于季东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走近二人:“我不希望你们把我逼到绝路上,咱们谈谈条件,好吗?”见二人不出声,急得大喊,“你们想要多少钱,只要你们开口,我都给!”

秦思婷道:“季东,你只是初犯,投案自首吧。这样还有自新的机会,何况你也没做过其他坏事,甚至还做了许多好事。只要你投案,真心改过,以后我、远海、梅杏儿,还会真心拿你当好朋友。”

“不可能!”于季东转而哀求道,“你们不要逼着我去做杀人灭口的事,好吗?”见二人不出声突然跪在地上,“我求你们了还不行吗?把色纸还给我吧……我求求你们……”

众人全被他的举动惊呆了。

谭龙一脸杀气,挥动着火药枪道:“大哥,别跟他们废话,大不了鱼死网破……”几个手下也掏出刀来顶住二人。

“别,大家都是朋友,何必呢!”秦思婷忙道,“色纸叫我扔到一个垃圾箱里了,我带你们去找。”

“思婷……”陈建军刚想制止,谭龙推了他一把:“走!”

一行人往回走着,为防路上的行人看见,谭龙把衣服搭在手臂上,挡住了手里的火药枪。秦思婷笑了,远处有两个在街上执勤的警察在聊天。秦思婷出人意料地猛然回身给了陈建军一耳光,大声喊着你这个骗子。所有人都被她的举动给搞蒙了,警察闻声跑过来……

陈建军转身下了谭龙手里的火药枪。警察命令于季东和手下抱头蹲在地上,这时马一凡跑了过来:“还有我……”

一警察向他喝道:“蹲下!”

“我是一……一伙的。”马一凡忙道。

“知道你是一伙的,蹲下!”警察重复着。

马一凡只好抱头蹲下。

秦思婷哈哈大笑:“警察同志,他是我们一伙的。”

马一凡站起,一本正经地道:“卧……卧底!”原来早在于季东海上偷运文物失败后,他就力劝于季东投案自首,却被于季东骂得狗血喷头。为了挽救他,马一凡便找到了陈建军,暗中做了他的内线。

马一凡又走到于季东面前:“老同学,对……对……对不起,我拼命劝……劝你你不听,没……没办法……”

于季东抬头瞪着他:“马一凡,算你狠,但你别忘了,刘四他不会放过你的。”

“你就要见……见到他了,昨天晚上我已经把他骗……骗进去了。”

秦思婷走到陈建军面前:“对不起,疼吗?”

陈建军摸着被打的火辣辣的脸:“我说秦思婷,他的同伙都在身边你不打,干吗打我呀?”

秦思婷一脸无奈,不好意思地道:“我怕把他们打急了,给我一刀……”

陈建军转过身去嘟囔着:“真不愧是陆战队员出身,手够黑的。”

6

“蓝盾号”甲板上,梅杏儿面向大海摇着拨浪鼓,郑远海惊讶地向她走来,一家人苦苦寻觅的人竟然如此戏剧性地出现在面前。

梅杏儿手捧白花,望着滔滔海水百感交集。

郑远海向大海轻声道:“高阿姨,我们找到你女儿了,今天我就带她回去,去见鲁叔叔……”

“妈,你还好吧……”梅杏儿泪流满面,“妈,女儿看你来了,女儿长这么大从来没喊过妈……”接着轻声呼唤道,“妈……”

军舰缓缓行进,朵朵白花飘洒,泪祭亲情,英灵含笑。

“蓝盾”舰缓缓靠港,鲁淮成早已等在码头上。梅杏儿迫不及待地跑下军舰,慢慢走到他面前,二十七年骨肉分离,千言万语此时却化作沉默无声。梅杏儿微笑地看着他,摇了摇手里的拨浪鼓,轻轻地喊出了一声:“爸……”

二十七年的魂牵梦绕,二十七年苦苦寻觅,一声“爸”让鲁淮成百感交集,热泪长流……

“爸……”梅杏儿激动地扑进他怀里。

鲁淮成老泪纵横,颤抖的双手紧紧把女儿搂在怀中……

7

梅得贵得知梅杏儿找到生父,深感无颜面对鲁、郑两家人,悄悄地收拾行装来到火车站,剪完票刚要上车,梅杏儿赶到了。

“爸!”

梅得贵惊讶地看着她,怔了片刻,嘴唇颤抖着道:“你……还叫我爸?”

“爸,跟我回去吧!”

梅得贵泪水涌出眼眶:“孩子,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呀……”

“爸,别说了,不管怎样是你把我养大的,我侍候你,侍候你到老……”

梅得贵呜呜哭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鲁淮成走到他面前,梅杏儿介绍道:“爸,他就是我的亲生父亲。”

梅得贵突然跪在鲁淮成面前,抽打着自己的耳光:“大哥,我不是人,我欠你们家的,我不是人……”

鲁淮成搀起他:“兄弟,千万别这样,你把女儿养这么大,我还得感谢你呢!她是我的女儿,也永远是你的女儿……”

鲁淮成说着扶起梅得贵一起向家里走去。回到家里,见梅杏儿情绪渐渐平静下来,鲁淮成便与他攀谈起来。鲁淮成问道:“那年去接郑远海我到你们村里去过一趟,经济发展好像落后了些?”

“现在好多了,政策一天比一天好,乡亲们的日子也一天比一天好过了,好多人家都盖起了新房……”梅得贵兴致勃勃地说着。

鲁淮成点点头:“农民问题是个大问题,农民富了,国家才真正富了。”

梅杏儿在厨房喊着:“爸!吃饭了!”

鲁淮成道:“叫你呢!”

梅得贵不好意思地说:“嘿嘿,叫你呢!”

鲁淮成哈哈笑了:“叫咱俩呢!走!吃饭!”

餐桌上已摆上丰盛的晚餐,鲁淮成赞叹道:“哟!没想到梅杏儿还有这手艺,好丰盛啊!”

梅杏儿骄傲地说:“在农村,我很小就会做饭了。”

梅得贵却局促不安地道:“老哥,我让你女儿受苦了……”

鲁淮成笑了:“这话说的,是你教会了她自立,把她养这么大,我感谢还来不及呢!梅杏儿,给你爸盛饭。”

梅得贵忙道:“给你爸先盛。”

三人互相看看哈哈大笑起来。

鲁淮成边为梅得贵倒酒边说:“来,兄弟,咱哥俩今天一醉方休!”

梅得贵忙端起杯来:“老哥,这杯酒,我给你赔罪。”

鲁淮成豪爽地道:“兄弟,都一家人了,这话以后千万不要再说了。来,这杯酒,庆祝我们一家团聚。”

喝完酒,梅得贵放下杯道:“我……想跟你们商量一下,我出来也很久了,过几天还想回农村老家去看看……”见鲁淮成犹豫起来忙又说道,“放心,我还回来。”

鲁淮成笑了:“那咱们可说好,你一定要回来,要不你一个人在那边梅杏儿也不放心。”

梅杏儿插话道:“你住上一段日子我就去把你接回来。”

“好!好!”梅得贵连连点头。

鲁淮成接着又说:“我呢!也快退休了,正好一个人闲着也没意思,将来咱老哥儿俩一起钓个鱼、下个棋什么的,还是个伴儿。”

“好!好!”梅得贵再次端起杯,“我再敬你一杯!”

“哎,”鲁淮成摆手制止,“这杯应该我敬你,兄弟,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一个人拉扯梅杏儿不容易,谢谢你!”

梅得贵感动得眼圈红了。

8

林雪从国外回来了,陈建军赶到机场把她接到了拘留所的探视室,在等待于季东的时候,陈建军疑惑地问她:“我不明白,你怎么还敢回来?”

“我管不住自己,所以回来了。”林雪平静地道。

“于季东都交代了,这件事也有你一份,你不觉得你是自投罗网吗?”

林雪轻松地笑了:“如果有一对鸳鸯,被网住了一只,另一只就是飞得再远它也不会快乐。”

陈建军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惜,你们并不是一对鸳鸯。”

于季东被带了进来,看见林雪便愣了。

“季东……”内心激动的林雪拿着对讲电话的手抖个不停。

于季东扭过头去不看她,林雪抹着眼泪道:“我知道你恨我,是我出卖了你,季东,你原谅我……”

于季东叹了口气:“你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放心不下你。”

于季东淡淡地道:“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不!我一个人在国外,没有一天不想你,没有一天不担心你……季东,我特别希望你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没有钱,没有势力……”

于季东摇了摇头:“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

“不,你还有我。”

于季东抬起头来,看见林雪的手指裹着绷带:“你的手怎么了?”

林雪掏出一块白布,上面用血写着“我等你出来”。

于季东的心一下子被震撼了。

林雪接着又道:“我知道以前你不让我爱你,我听说你出事了,我不愿意让你孤独,我想用心陪着你,就咬破了手指……”

于季东半晌叹了口气:“林雪,你不该再回来。”

“我怕你一个人坐牢寂寞,我想回来陪你。”

“你太傻了。”

林雪却执著地说:“只要出去能和你在一起,陪你坐多长时间牢我都不怕,出去后我们上街头摆摊,回农村种地都行,我不在乎。”

于季东感叹着:“如果生下来就让我先尝尝失去自由的滋味,就是面前摆座金山,我也不会动心。”

“季东,你别难过,我等着你,多少年我都等……”

于季东抬头看着她:“林雪,你知道吗?其实我是个很软弱、很胆小的人,小时候上学整天挨欺负,我才发誓长大要做人上人。后来我发现社会上谁有钱谁的腰杆就粗,就放弃了当兵,拼命做生意赚钱。再后来,有那么多人拍我,有那么多人捧着我,都是因为我有钱,从小总欺负我的人,后来见到我恨不得跪在我脚下,这个时候我心理上很满足,私欲也越来越膨胀。现在想想,其实有钱了、有势了又能怎么样?人的一生使劲花能花多少钱啊?我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啊?就是全世界的人都拍我、都捧着我又有什么用啊?”说到这儿,他眼泪流了下来,“我也后悔,如果能出去,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一定和你在一起,一定娶你……”

一定娶你——林雪闻听这四个字后无法自制,多年的委屈瞬间化作云烟,激动得呜呜哭出声来……

于季东关切地看着她:“你的手疼吗?”

林雪摇了摇头:“不疼!”脸上却挂着幸福的笑。

探视的时间到了,林雪被女民警戴上手铐带了出来,走到陈建军身边,她微笑着对他道:“陈大哥!谢谢你!你帮我们又在一起了。”

陈建军无语,默默地看着她被两个女民警带走。

9

郑远海来到郑秀竹床前,把手中的贝壳放在床头,俯下身对她轻声说道:“小妹,告诉你个好消息,鲁叔叔的女儿找到了,她就是梅杏儿,爸妈这回可以瞑目了。小妹,你能听到吗?能听到你就笑一笑,告诉哥哥,好吗?”

郑秀竹表情安详的脸上没有任何反应,郑远海接着又道:“就快大演习了,我可能会很久不能来看你。小妹,你多保重,一定要等到哥哥回来,回来我还给你带好看的贝壳。”停了一会儿又道,“小妹,你出事以后发生了很多事,妈走了,她走的时候最不放心的就是你,连眼都没闭上,你叫了她二十多年妈,在她心里,你就是她的亲生女儿……小妹,不管再苦再难,哥哥都不会放弃你,你一辈子醒不了,我就照顾你一辈子……”

郑远海抬起头时却惊讶地瞪大眼睛,他看见郑秀竹的眼角滚出了泪滴……

也许是源于郑远海每次回来到她床前的述说,也许是源于南克江无怨无悔相守的一片真情,也许是许欣芳临死时的牵挂感动了上天,总之,奇迹发生了……

一周后,郑秀竹出院了,闻讯赶来的好朋友们见证了这一激动人心的时刻,南克江更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上前拥抱住她,一旁的谢庭群见状悄悄转身离去……

郑远海和马一凡来到拘留所看望于季东,探视室里,三人隔着玻璃见了面,于季东却始终低着头。

郑远海道:“不管怎么样,等你出来,我们还是好同学、好朋友。”

“好哥……哥们儿!”马一凡跟着道。

“你本来也是心地善良的好人,只是一时糊涂。”

“对,不……不慎失足。”

“我们也都搞清楚了,你是真心想帮梅杏儿的,都是你那个手下谭龙……”郑远海又道。

“对!他搞……搞的鬼。”

于季东慢慢抬起头来:“你们还认我是好人……”

郑远海微笑地看着他:“你本质上就是好人,只要能真心改过……”

“对,浪……浪子回头金……金不换嘛!”马一凡又道。

于季东心情激动地把两手举起,贴到玻璃上。

郑远海、马一凡各伸出一只手贴在他手的位置上……

于季东痛哭失声……

10

天已经完全黑了,鲁淮成才恋恋不舍地走出机关大楼,今天是他退休的日子。根据总部精简整编的要求,东江基地即将改编成保障基地,作战舰艇将以支队的建制直接归舰队领导,海军领导找他谈话,想让他到舰队接替已经退休的陈敬国副司令员,但被他拒绝了,他很坦诚地讲应该把机会留给更年轻、学历更高、能力更强的同志。还有一点,那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女儿找到了,从小到大没有给过她父爱,他想还上心里欠的这份情,退休后在家多陪陪女儿。

出了办公楼,鲁淮成默默地注视着前方的军港,心潮起伏,感慨万千。

一辆敞篷越野指挥车停在面前,刘铁钢从车上下来,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首长,我带您再到军港上去看一眼吧?”

战舰停满了军港,却没有一丝灯光,鲁淮成和刘铁钢乘坐指挥车缓缓行驶。

“铁钢啊!”鲁淮成语重心长地道,“我们海军发展的路上并不会一帆风顺,未来的日子任重道远,不管编制怎么改,战备训练千万不可松懈,你要明白你这个参谋长肩上担子的分量。”

“您放心吧司令员,有你们这些前辈做榜样,路途再艰难,我们都会坚定地走下去。”

鲁淮成感慨地望着军港:“我在这儿工作了四十年了,从几艘鱼雷快艇发展到今天的大编队,多少人把人生最美好的时光留在了这里,不容易啊!”

刘铁钢动情地说:“司令员,东江基地会永远记着您,这里永远是您的家。”

突然,码头上灯光大亮,所有舰艇上的灯光齐齐打开,各舰官兵们以海军的最高礼仪庄严站坡,向这位把毕生心血献给海军事业的将军致敬,为他送行……

鲁淮成惊诧之余内心充满感动,在车里站了起来。

指挥车通过每一条舰艇时,舰艇上的指挥员高喊敬礼,官兵举手敬礼,鲁淮成激动地还礼。

指挥车逐舰通过,来到蓝盾舰前时,鲁淮成看到王宏业带领全体基地首长站在蓝盾舰上与官兵们一起列队站坡,在郑远海洪亮的敬礼口令中,齐齐向鲁淮成庄严敬礼。

鲁淮成眼睛湿润了,脸上依然是坚毅的表情,向众人还以标准的军礼。

指挥车缓缓通过军港……

11

谢庭群自打被安排到救援船上任副长以来,一直郁郁寡欢闷闷不乐。虽然是陈敬国念及旧情找到鲁淮成暂时没让他转业,但令他担心的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谢庭群坐在海边长吁短叹,郑远海开导着他:“想开点,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早晚有一天,大家都得脱军装。”

谢庭群目光茫然地道:“我以为把我贬到救援船上就算完了,没想到还是让我转业。当年我们初到陆战队,我也是一腔热血的有志青年,也想好好干,在部队建功立业……”接着不服气地说道,“你说,我付出的少吗?我一天到晚卑躬屈膝曲意逢迎笑脸谄媚在首长面前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郑远海不解地看着道:“你到今天还这么认为,将来到了地方上你还得栽跟头。”

“这只能说我倒霉。”

郑远海叹了口气,把目光转向大海。

谢庭群沉默了半晌道:“我不服啊!”

“庭群,你应该接受教训,不应该再这样想了。”郑远海劝道。

谢庭群冷笑了一声:“那我怎么想?我就是不服。我谢庭群也是军人,也是男人,难道我比别人差吗?前途没了,爱情也输了,我就是不服。”

“庭群,你怎么这么固执呀。”

“我固执吗?”谢庭群突然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起来,“远海,从入伍到今天还头一回有人说我固执,他们都说我圆滑,说我滑得像一条泥鳅。”停了一下又叹道,“这回我真成了一条烂在泥里没人愿意理的泥鳅了……”

12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大红的双喜字映红了南克江、郑秀竹这一对新人的脸庞。喜庆的气氛中,亲朋好友纷纷前来贺喜,秦思婷、梅杏儿忙前忙后帮着招呼着客人,退了休的鲁淮成和陈敬国走了进来,王宏业和刘铁钢也来了。

令众人惊讶的是西装革履的马一凡挽着小娜走了进来……

郑秀竹惊喜地看着他们:“小娜,你们……我怎么一点不知道啊?”

小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马一凡咧开大嘴嘻嘻笑道:“这个过……过程其……实很简单,你不……知道是因为那时候你还昏……昏迷着。”

众人笑起来。

一个干部匆匆跑来,贴在南克江耳边说着什么,南克江脸色大惊,丢下郑秀竹与来人匆匆离去。原来,南克江的072艇在水下被渔网缠住无法上浮,他们接到紧急命令要赶往事发海域救援。

此刻,救援船上,官兵们紧张地做着起航前的准备。南克江冲过码头,刚要上船迎面被谢庭群拦住。

“你怎么来了?”谢庭群看着他冷冷地问。

“被缠住的是我的潜艇。”南克江急切地道。

谢庭群嘴角微微一笑,挑战地看着他:“可这船是我的地盘,你不能上来。”

南克江恳求道:“谢副船长,不管我们两个有什么矛盾,救援潜艇要紧。”

谢庭群看了看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行!”旋即向战士们挥了下手。

眼看战士们开始收舷梯,南克江情急之下纵身跳到船上。

“你干什么?”谢庭群怒吼。

“庭群,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计较个人恩怨。”

谢庭群瞪着眼睛盯着他,半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救援船到达事发海域,了解了现场情况后众人一下子蒙了。潜艇在九十米水下,而重潜服所能承受的水下极限压力是八十五米,到达八十七米潜水头盔就会被压碎。

紧接着,又一个坏消息从潜艇上传来,潜艇制氧系统又出现了故障。

南克江急了,大声嚷道:“没有氧气,他们最多只能再坚持二十分钟。”

船长安慰他:“南艇长,你冷静点,我们在想办法。”

这时,众人发现谢庭群不见了。

谢庭群正在穿潜水服,众人跑了过来。

船长道:“谢副长,太危险了。”

谢庭群道:“潜艇在水下九十米,螺旋桨的高度有七米多,这样我们到达水下八十三米就有救援成功的可能。”指着腰上的铅块,“我带了潜深八十米配重,下去看看再说!”

南克江向船长道:“船长,我一直干潜艇,对潜水并不陌生,让我也下去吧?”

“不行!”谢庭群道,“你不是我们救援船上的人!”

南克江急了:“可潜艇是我的,我两百多位弟兄在下面呢。”

“那也不行,这里没你的事儿。”谢庭群态度坚决。

“谢庭群,不要把个人恩怨带到工作中来行吗?他们在水下多待一分钟就多一分生命危险。”南克江几乎在哀求他了。

谢庭群冷冷地道:“这话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船长走向谢庭群道:“他熟悉潜艇,还是让他去吧!”

谢庭群瞪了南克江一眼:“去可以,你只能带七十五米潜深配重。”

南克江穿好重潜服,谢庭群把无线通话线插在他的潜水头盔上:“南克江,你职务比我高,官比我大,但到了水下,你得听我的。你敢乱来,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南克江生气地看他一眼没出声。

信号兵挥动小旗,谢庭群、南克江翻身入水。

谢庭群、南克江一前一后向下潜着。

谢庭群回头看了一眼南克江:“与我保持距离,不要把通信线路扯断了。”

南克江喊道:“我到达了七十米,配重不够潜不下去了怎么办?”

谢庭群冷笑道:“潜不下去,你就在这儿看热闹吧!”

“谢庭群,你为什么只让我带七十米配重,连潜艇都看不见,你不让我干着急吗?”南克江埋怨着。

谢庭群回过头来,得意地冷笑着:“我让你来是看着我怎么救援潜艇立功的,至少立二等功。南克江,我谢庭群不比你差,我会让所有人知道,我比你强。”

“你……”南克江气得大声喊着,“谢庭群,真没想到你会如此小肚鸡肠。到达潜艇至少要八十三米深度,你只带了八十米配重,这样你能救他们吗?”

谢庭群笑了:“南克江,我谢庭群也不傻,我多带了五米,我可以潜到八十五米,我说了,你看着我立功吧!”转身向下潜去,潜水表上显示着数字:八十一、八十二、八十三……

潜水服在水压的重压下开始变形……

当潜水表指针指向八十三米时,谢庭群大声喊道:“南克江,我已经到了八十三米,我要你永远记住,我谢庭群是你南克江072艇的救命恩人。”说完抽出匕首,挥刀向渔网割去……

缠住潜艇的渔网被一层层割开,突然,谢庭群惊呆了,一条网绳牢牢地挂在了舵板上……

谢庭群无奈,只好扔掉几块配重的铅块上浮到南克江身边。

“怎么样?”南克江焦急地问。

“渔网割断了,可有一条网绳缠在舵板上……”

南克江大惊失色:“就是说那个深度在八十五米以下?”

谢庭群点点头:“应该至少在八十七米以下。”

“艇内的空气最多还能坚持五分钟……”南克江心急如焚,突然大声向谢庭群喊道:“都是你让我带七十米配重,否则我一定会救他们出来的。”

谢庭群却笑了,笑得有些凄惨,眼里却露出狰狞恐怖的目光:“南克江,今天是你和秀竹新婚大喜的日子,哈哈哈……”突然扬起了手中的潜水刀。

南克江愣了:“你……你要干什么?”

谢庭群狠狠地挥刀向南克江的腰部割过去,锋利的潜水刀割断了南克江身上的配重铅块,谢庭群迅即抓在手里。

失去配重的南克江向上浮去,谢庭群却在重力的作用下向下潜去。

南克江一下子明白过来:“你要干什么?谢庭群,快扔掉铅块,太危险了,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谢庭群此刻的表情变得平静而悲壮:“克江,秀竹在等着你,回去吧!向她转达我对你们的祝福!”挥刀割断通话线。

南克江不停地大喊着,然而通话线路已被割断,谢庭群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

谢庭群向下沉着,潜水表不停地显示着数字八十一米、八十二米、八十三米、八十四米、八十五米……潜水表啪的一声被压碎,潜水服变形,谢庭群手里却紧抓着铅块不放,紧接着面罩叭的一声出现了裂缝……

谢庭群大喊着:“弟兄们,我来了,啊……”挥刀向网绳割过去。

面罩碎了,谢庭群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安详从容地松开了手,手中的潜水刀和铅块滑落下去,整个人漂在水中缓缓向上浮动,割断的绳子在水中漂着。潜艇螺旋桨转动起来,潜艇缓缓上浮,谢庭群漂在水中,随波而动,潜艇从他不远的地方升了上去……

谢庭群为救潜艇献出了生命,消息传开,东江基地所有的舰艇、潜艇都鸣响了汽笛,悲怆的汽笛声滚过海面,久久地回荡在海天之间……

鲁淮成、陈敬国站在海边,默默望着远方。二人轻轻摘下帽子,任凭海风吹着花白的头发……

13

基地医院门前,梅杏儿、郑远海送别秦思婷。

梅杏儿激动地扑进秦思婷怀里:“思婷姐……”

秦思婷笑了:“好了好了,都多大了还哭鼻子。”

梅杏儿抹着眼泪:“我不想让你走!”

“好妹妹……”秦思婷动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转向郑远海,“要分别了,不想跟我说点什么吗?”

郑远海动情地道:“思婷,有你这样的好战友,是我一生的幸福,希望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

“会的。”秦思婷笑着看着他,“拥抱一下?革命同志式的,纯友谊的。”

郑远海上前抱住他,秦思婷脸上百感交集,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郑远海轻声说道:“保重!”

秦思婷点点头:“照顾好梅杏儿。”转身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泪水流过脸庞……

梅杏儿和郑远海久久地望着她的背影。

一辆车开来停在秦思婷面前,陈建军拉开车门走下来:“思婷,我来送你。”

秦思婷上车,郑远海、梅杏儿看着车离去,而后相视而笑。

14

海边,一把遮阳伞下,鲁淮成和陈敬国正在下棋。

陈敬国突然喊着:“缓一步,缓一步。”

“不行!”鲁淮成按住棋子。

陈敬国盯着他:“难道你就没缓过棋吗?”

鲁淮成面色凝重地道:“下棋和我们当兵一样,走对走错,一生无悔!”

陈敬国自言自语地感叹:“是啊!人生如棋啊!”

二人把目光转向大海,默默地看着……

此刻,在辽阔的海面上,郑远海驾驶的蓝盾舰一马当先驶出海平面,身后是庞大的海上编队。

刘铁钢在蓝盾舰编队指挥室内下达了“蓝剑-2003”演习开始的命令。

刹那间,壮观的场面沸腾了辽阔的海洋。

水面舰艇编队破浪前进;

潜艇浮出水面封锁航道;

战机轰鸣掠过天空;

无名岛上火光冲天;

陆战队员们从海上、天空对岛实施立体登陆……

庞大的编队构成空中、水面、水下立体防线,像一道海上钢铁长城,流动在蓝天大海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