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心情沉痛的郑远海接连几天把自己关在舱里,脑海里不停地闪现出和姜喜子在一起的情景。从猪场的不打不相识到龙湾山的遇险,从姜喜子给他讲坚守理想到八号海域落难,从180舰到186舰再到588舰,二人结下了深厚的战友情谊。有人说战友之情是除了血缘亲情外的天下第一情,也许就是因为它是经过生死淬炼的情感。外面下起了雨,打在舷窗上不停地往下流着,郑远海的心也在不停地流泪。他想起了姜喜子大闹看守班,追随他到588舰那天天也在下雨,虽然他很生气,但当时心里也是充满感动的。他现在后悔那天没有坚持不让他上舰,如果那样他也就不会牺牲了。

姜喜子死得很壮烈。那天李政委带领官兵登上货轮后,知道姜喜子已经被批准转业,命令他留在甲板上看守俘虏,本意是想保护他,自己则带人进入船舱追剿残余海盗,事后李政委为此一直在自责。就在战斗即将结束的时候,俘虏中的一个海盗突然拔出藏在身上的手枪,露出捆在身上的炸弹威胁要炸船,姜喜子扑过去死死地按住了他手中的炸弹遥控器,被他连击四枪,直到战友们赶来击毙了海盗,他的手还一直死死地抓着遥控器。

郑远海替姜喜子整理遗物时在他的日记中看到了这样一段话:

军人的职业虽然和牺牲奉献分不开,但我以前只想到了奉献,却从未想过牺牲。自打我和老排探测八号海域遇险,我突然明白了,军装穿在身上不只是威武好看,更是一种责任,这种责任意味着,和平年代我们也随时可能成为烈士。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请求组织,把我的骨灰撒进大海,让我永远和心爱的战舰在一起,和蔚蓝的大海在一起……

在一个风平浪静的日子里,588舰汽笛长鸣驶出军港。李政委带领官兵们庄严站坡为姜喜子送行,郑远海亲手把骨灰撒到海中,一排礼兵把枪举向蓝天,枪声中,一个忠诚的士兵魂归大海……

2

心情不佳的陈建军来到东江市海边的一个露天休闲场所,要了一杯啤酒刚喝了一口,无意中看见秦思婷坐在一边默默地看着夜色中的大海,便走了过去。

秦思婷对他的出现有些惊讶:“陈舰长?”

“已经不是舰长了,你怎么一个人跑这儿坐着来了?”

秦思婷并不隐讳:“心情不好。”

“同感,我也心情不好。”陈建军坐下又道,“和远海吵架了?”

“我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

陈建军叹了口气:“唉!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

秦思婷看了他一眼,揶揄道:“就好像你比我大多少似的。”

“那怎么着,我十四岁当兵的时候,你还不得管我叫解放军叔叔啊?”

秦思婷笑了:“现在你脱了军装,可我还是军人,你是不是得管我叫解放军阿姨呀?”

陈建军也笑了:“伶牙俐齿。”

“那年咱们出访来舰上找你那个女孩儿,是你女朋友吧?”秦思婷问。

陈建军故意叹气道:“从那天开始就不是了。”

“受打击了?这么久还不找女朋友?”

“原来整天在海上漂,哪有时间啊!”

“这回行了,你不用再漂了,有的是时间撒网了。”

陈建军看着她道:“还是没时间撒网,我找到新的岗位了。”

“听说了,有人以两万元的月薪请你当远洋公司的货轮船长。”

陈建军笑着摇了摇头:“我拒绝了,不过我不会离开大海的。”

“输给远海,你心里不服?”

“不!我服,心服口服!从陆战队我当他队长那天起,我就知道,他早晚有一天会成为我的对手。”

秦思婷点点头:“可你还一直重点培养他。”

“我是军人,军人职责让我只能那样。”

秦思婷敬佩地道:“由此可以看出你不愧是一个优秀的军人。”

“优秀是分阶段的,凭我现在的实力,如果倒退二十年,绝对是全海军的标杆。可现在……”陈建军摇了摇头感叹道,“时代不同了。”

秦思婷道:“没办法!这是法则,历史的法则。”

“对!淘汰是迟早的,郑远海也一样,早晚有一天,他也会被更年轻、更具活力、更具新思想的新人所替代。”

秦思婷又问:“你遗憾吗?”

“说不那是假的,因为这一天来得太早了,出乎我的意料。”

“也就是说我们海军的发展速度超出了你的想象?”秦思婷又问。

陈建军点了点头:“别说我了,说说你吧!”

“我有什么好说的?”

陈建军想了想:“那就……讲讲未来的生活?”

秦思婷斜着眼睛看着他:“你懂生活吗?”端起饮料喝了一口。

陈建军笑了。

3

马一凡走进于季东的办公室。

于季东不满地问:“这么些天不见你,你跑哪儿去了?”

“秀竹一直昏迷不醒,我替……替她看店。”

于季东瞪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季东,刘……刘四来电话说你拿……拿了他五百万?”

“是拿了,怎么了?”于季东抬头看着他。

“人家说你拿……拿钱不办事儿。”

于季东冷笑了一声:“你知道他叫我替他办什么事儿吗?”

马一凡摇了摇头,于季东又问:“那你知道刘四为什么有钱吗?”

“他说他认……识了一个外国女……女大款?那女的给……给他的。”

于季东轻蔑地笑了一下:“就他?还女大款?”接着又道,“你告诉他不是我不替他办,这事儿急不得。”

“那……你也不能拖着啊!我跟刘四打……打小就是好朋友,这……这也太对不住人家了?”

于季东想了想道:“行,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马一凡走后,于季东拿出刘四传给他的文物清单,上面列的密密麻麻的文物名称,足足有两百多件。于季东每次拿起这份清单都不禁手心出汗,他很清楚这东西就是一枚定时炸弹,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引爆,把他炸得粉身碎骨。而眼下的处境已经让他别无选择,纵使是刀山火海也得闯了。一个多月以来蛰伏不动,就是因为林雪告诉他海关对货物检查很严。他想既然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海关也一定会有松懈之机可乘,可老虎到底什么时候打盹却成了大问题。思来想去,他觉得必须告诉林雪实情,让她寻找最佳时机才有可能成功。

当晚于季东请林雪吃西餐,林雪见于季东对自己态度转变不禁大喜过望,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此时的她并不知道梅杏儿已经在谭龙的计谋下回到了于季东的身边,还天真的认为于季东已经对她回心转意。当于季东说要运一批文物出境时,林雪惊得魂飞魄散,力劝他罢手。而于季东没再多说一句话,只是换成了一种含情怜爱的眼神注视着她,林雪很快便被他的眼神瓦解了,由劝解变成了同谋,先是用餐刀在自己的脖子上做了个抹的动作,接着切下盘中的一块肉塞进于季东的嘴里,那意思我豁出命去也帮你把这块肉吃了。

第二天林雪便带着两个集装箱车来到海关,见几个海关人员走过来,林雪的心开始狂跳不止。很快,海关人员便从车上拖下几件可疑的货物,打开一看所有人都惊呆了。

4

码头上彩旗飞舞,锣鼓喧天,威武的新指挥舰“蓝盾号”缓缓驶入军港。这是一艘高度信息化、自动化、具有强大作战能力的全国产化军舰。它的出现被国外媒体看作是中国成为海军大国的标志,告别浅蓝走向深蓝的分界线,同时也是中国国防科技水平跻身世界前列的见证。蓝盾之所以被人们称为旗舰,是因为它是中国海军首条设置了编队指挥室的军舰,中国海军也由此证明自身的作战思想体系正在发生变革,目光已由近海防御瞄准远海作战。

鲁淮成、王宏业等基地领导兴致勃勃地登上军舰参观,郑远海向他们一一作了介绍。

王宏业由衷地发出赞叹:“这才是名副其实的旗舰嘛!”

鲁淮成问郑远海:“我们为什么要装备旗舰,它的作用是什么?”

郑远海答道:“国家百分之七十的经济贸易来自海上,维护海上通道安全与国家经济发展密切相关。随着陆地资源的枯竭,海洋下面蕴藏的能源将成为一个国家的战略命脉,所以未来战争发生在海上的几率要远远大于陆地。旗舰的功能,就是使指挥机关由陆地前出到海上,为海战提供及时准确的信息化指挥。”

参观完军舰,王宏业等基地领导先走了。鲁淮成站在了前甲板上,回望这艘钢铁堡垒不禁感慨万千,当年他和郑冀就曾梦想有朝一日能驾驶这种新舰,而实现的时候却是下一代人当了舰长。

“首长,您在想什么?”郑远海问。

鲁淮成语重心长地道:“远海,我们这些当兵的,在人们的眼中往往是穷人的代名词,穷当兵的,穷当兵的,现在社会上还有些人这么叫我们。但其实我们并不穷,你想想,这一条舰价值多少钱?五十个亿的人民币,全国又有几个老总能掌握五十个亿的国有资产啊?凤毛麟角。这么大一笔财富,国家把它交给你了,你可要把它管好用好啊!”

郑远海郑重地点了点头。

鲁淮成看着海中飞翔的海鸟道:“你说海鸟为什么敢迎着风浪在大海上飞?”

“它们为了生存!”

“对!我们也是为了生存,为了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生存。”鲁淮成接着道,“远海,你肩上担着几代海军军人的梦想,论语中曾子语,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郑远海接道:“我也记得《红楼梦》中有句话,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我们中国军人的素质不比任何国家的差,相信好的装备,会让我们如虎添翼。”

“再好的装备也要人去操控,战争的决定因素永远是人,好马配好鞍,更要有好的骑手。”鲁淮成指着他说道,“什么叫指挥员?把你这儿每一个细胞都调整到最佳状态,现代化的战舰,才能无往而不胜。我们把这条舰交给你了,利器在手,能不能发挥它的效能,就看你的了。”

面对鲁淮成期待信任的目光,郑远海立正答道:“放心吧司令员,我们蓝盾舰全体官兵,决不辜负各级首长的厚望。”

鲁淮成点点头:“你在八号海域探测的结果权威部门终于给出了结论,数据准确,但是否可以水面实航还是持保留意见。”

“您的想法呢?”郑远海迫不及待地问。

“时不我待,越早征服它,对我们越有利。”

郑远海的目光中闪着坚定必胜的信念。

鲁淮成停了一下又道:“抽点时间去陪陪你妹妹吧!”

5

于季东焦虑之中不觉暗自庆幸,幸亏他让林雪在货物中夹杂砖头投石问路,才没有引火烧身。

“引起他们注意了吗?”于季东问。

林雪道:“没有,我当着他们的面大骂供货商不义,在卖给我们的货物中夹杂碎砖烂瓦,他们还替我们鸣不平呢!”

此时的于季东一筹莫展,在办公室内不停地来回走动。

“听说新来那个叫陈建军的缉私大队长是部队转业的,死认真,每一箱货物都要开箱检查。”林雪又道。

于季东闻听眼睛一亮,陈建军?这不是他以前的教官吗?像一个掉进黑暗深渊的人突然发现了一丝光亮,他不禁兴奋起来。

第二天,林雪牵线邀请陈建军和于季东在一家茶馆见了面。

“你好!大队长,还认识我吗?”于季东热情地迎上前去。

“于季东?怎么是你呀?”陈建军惊讶地道。

林雪插话道:“他可不是你当年那个手下了,现在是远近闻名的企业家。”

陈建军笑了一下,笑声中带着微微地不屑。

于季东用自责的口吻道:“我知道军人最看不起逃兵,这十几年来我也一直在为当初的轻率鲁莽而自责,所以我一直有个心愿,今天找您来就是想和您商量一下,看看怎么能为部队做一点事,尽一点心意。”看着陈建军又道:“我想把下个月全部的赢利都拿出来,给咱们东江基地每条舰上的每个舱室都配上空调,你看怎么样?”

陈建军笑了:“我已经离开部队了,你找错人了吧。再说这事儿你自己就做了,找我干什么?”

“是这样的,你知道我是做出口生意的,您现在是海关缉私大队大队长,能不能帮我在货物通关时行个方便?”

陈建军不解地看着他:“你做正常生意的话,恐怕不用多此一举吧?”

“你听我把话说完啊。”于季东接道,“我说了,把一个月的赢利全部拿出来,海关工作繁忙,通关速度慢,我一个月也发不了几批货,你帮我通关快一点,我的赢利不就多了吗?这样不就能多买几台空调吗?我知道你对部队有感情,这个忙一定会帮我。”

陈建军笑道:“于老板果然是精明的商人,此举是想名利双收啊!”

于季东赔着笑脸道:“在商言商,既能为公司创造利润,又能拥军办实事,陈大队长不觉得这是双赢的好事吗?”

陈建军笑了,答应可以考虑。

在回去的路上,林雪对于季东说:“我就知道他一定会答应的。”

而于季东却不无担心地道:“不要小看当过兵的人,驾军舰在海上闯了这么多年,头脑绝不会那么简单。”

“那怎么办啊?”

于季东笑了:“没有不打盹的老虎,取得陈建军的信任,相信过一段时间就变成抽检了。”

“万一恰巧抽上呢?”

于季东似乎成竹在胸地道:“别急,抽检以后,也就变成只看一眼了。”

事情的发展果然让于季东说中了,在陈建军的关照下,货物出关快了很多。几天后,一个海关人员只看了一眼就贴上了检验标志。

林雪心中暗喜,掏出手机正要给于季东打电话,想了想又放下了,她要当面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他一定会很高兴,她很陶醉他高兴时的神情、笑声,那是一种幸福的享受,况且今天还是一个特殊的日子。自打上次于季东给了她一个温情的眼神,她心里就像吃了蜂蜜一样甜,她曾向他说过要和他一起出国,没想到于季东竟然含笑默许了。这让她又开始强烈地憧憬起他们的未来,尽管以前的日子有风有雨,但在梅杏儿离开他后,他们之间突然雨过天晴了。

6

郑远海坐在妹妹的病床前,轻轻地向她述说着:“小妹,我来看你了,你还好吧?”

郑秀竹静静地躺在床上,表情依然安详。

“小妹,哥是军人,不能经常来陪你,你别怪哥哥。”举起手中一只漂亮的贝壳,“好看吗?哥哥明天又要出海了,让它们陪着你,只要它们在你身边,就像哥哥在你身边一样。”说着轻轻把贝壳放在床前。

“小妹,我当指挥舰舰长了,就是人们常说的旗舰,很大很威武,等你好了,我带你上去玩,让你看看中国最现代化的军舰。”

“爸爸的夙愿我已经完成了一半,我会很快征服八号海域的,到那时我再来向你报喜,咱们一起告慰爸爸妈妈……”

梅杏儿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静静地听着,半晌,默默地转身要走……

“梅杏儿……”身后传来郑远海的声音。

梅杏儿回过头来:“郑大哥,你回来了。”

“你还好吧?”

梅杏儿勉强笑了一下,二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默默地相互看着,这时门外响起了汽车喇叭声。

“你多保重。”梅杏儿说完转身走了。

郑远海心情复杂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7

于季东的车一直开到别墅前停下,车内的梅杏儿担心地问:“你找我来是我爸爸有什么事儿吗?”

于季东笑了:“你爸爸没事儿,今天是我的生日,咱们一家三口在家吃顿饭,走吧!”二人下车向别墅里走去。

不远处,林雪的车窗慢慢摇上。

车内,林雪痛苦地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她打开手里一个漂亮的盒子,里面是一块崭新的手表,这本来是她打算送给于季东的生日礼物,此时,却成了她心碎的见证。

林雪慢慢拨通了于季东的手机。

“喂……林雪,你怎么不说话?”电话里传来于季东的声音。

林雪声音凄凉地道:“没事,我就想告诉你,老鹰睡着了,麻雀明天可以飞了……”挂掉了电话。

当晚,在东江市一个灯光迷幻的酒吧内,心情沉郁的林雪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啤酒,陈建军来到她身边。

“林小姐!这么晚了,你约我来有事吗?”陈建军坐下道。

林雪醉眼蒙眬地看着他:“我心情不好,你来陪我喝啤酒吧?”

陈建军看着她:“你已经醉了。”

林雪笑了,笑得有点瘆人:“不,我不会醉的,我的心都没有了,怎么会醉呢?”

“你怎么了?”陈建军不解地看着她。

林雪收起笑容:“你失恋过吗?”

陈建军点了点头,林雪苦笑着:“我现在的心情就像一个人突然掉下了万丈深渊,往下坠,往下坠,一直往下坠,那种感觉……”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到底怎么了?”陈建军疑惑地看着她。

林雪目光茫然地道:“他在利用我!”

“谁呀?”

“还能有谁?于季东!”林雪端起酒杯仰头喝掉。

“于季东?他利用你什么?”

林雪放下酒杯,喃喃道:“老鹰睡着了,麻雀明天就要飞了……”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我是个傻子,十足的傻子!”林雪突然盯着陈建军,“包括你,他也在利用你。”

陈建军平静地道:“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我清醒得很……”林雪有些癫狂地说着,“明天,两百多件文物就像一群密密麻麻的小麻雀一样,飞到国外去了。”

陈建军心里一惊,却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第二天上午,林雪心情忐忑地走进于季东的办公室。她早上醒来的时候记起了昨天晚上的事,一下子变得心惊肉跳起来,急忙给陈建军打电话,想听听陈建军的口气昨晚自己是否失言。

陈建军在电话里给她打着哈哈:“你喝多了,我把你送回家的。”

林雪极力抑制着自己的紧张情绪:“我……我没跟你说什么吧?”

“说了。”陈建军说,“你说你要出国,走得越远越好,一辈子不想回来了,对了,林雪,我可听说现在国外好多地方还不如咱们中国呢……”

“我不是问你这些,我说没说别的?”

“别的?没有,你昨天喝多了,后来嘴里嘟囔的什么,我没听清楚。”

听完林雪的叙述,于季东回身一巴掌把林雪打倒在沙发上。

林雪捂着脸愣愣地看着他,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于季东会绝情到动手打她,心灰意冷地向他冷笑了一声,慢慢转身离去。

于季东叫来了谭龙,告诉他林雪酒后失言,陈建军很可能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事。

谭龙担心地问:“货都运来了,怎么办?”

于季东沉思半晌,狠下心道:“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运来了就干!”向谭龙耳语了一番。

“好!我这就去办。”谭龙答道。

于季东一把拉住他:“等等,叫马一凡去。”

马一凡押着几个货柜车进了码头,下车悠闲地四下看着,突然,大批缉私警察和海关人员冲了过来。

“哎?你们干……干什么?”马一凡刚要阻拦,被一个警察推到一边,警察高声喝道:“例行检查,请你协助我们。”

货柜内各种物品被翻开,一件一件开箱检查。

马一凡急得直喊:“你们小……小心点,损坏的货物是要赔……偿的,你们要负……负责任的……”

检查人员停住手,相互摇着头……

马一凡拿起地上的黄瓜:“看……看见没?都是新鲜蔬菜,顶……花带刺的,这下完了,你们赔……赔吧!”

一名警察问:“东西哪儿去了?”

“东西?什么东……东西?”马一凡嘟囔着,“老板第……第一次信任我,让我来发……发货你们就……就这样,太……太不像话了。”

8

海面上,三条缉私艇一字排开,像三道利剑一样直插大海深处。

开箱验货没有发现异常,陈建军立即意识到于季东可能会声东击西,派人向渔政部门调查的结果很快有了反馈,今天早上有两艘可疑的渔船出海了,他们没有开往平时的捕鱼区,而是很奇怪地进入八号海域向公海方向去了。

“大队长,我们就要进入八号海域了,这里暗礁太多,是不是慢点?”一名缉私队员提醒他。

“不,这条航线我走过,全速前进。”陈建军道。

过了一会儿,艇长不无担心地道:“大队长,您真的走过八号海域?”

“走过,没成功。”

“啊?”驾驶员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脸上露出惊异之色。

陈建军自信地道:“我在部队的时候有个叫郑远海的舰长探测过这条航道,证明是可以过去的,他测量的海图航线我看过很多遍,早刻在心里了。”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一名缉私队员道。

“当年郑远海非要闯八号海域的时候我和你心情一样,但我也坚信,他迟早会征服这条航线,大军舰能,我们的巡逻快艇更不在话下。”

陈建军说到这,想到可以向海军寻求帮助,赶紧操起话机,接通了郑远海。正在海上指挥“蓝盾号”军舰航行的郑远海接到电话,有些惊讶地道:“舰长,是你啊!”

陈建军朗声说道:“除了我还有谁知道军用电台频率?我现在是海关缉私大队大队长,正率领三条缉私艇在八号海域追赶两艘可疑渔船,不过我艇上的装备不行,想借你的侦察雷达用一下。”

“没问题。”郑远海转而下达命令,“超视距侦察雷达开机,重点搜索八号海域。”

蓝盾舰上的雷达旋转,目标很快显示在雷达屏幕上。

郑远海向陈建军通报了目标经纬度,接着又道:“舰长,请保持无线电联络,我为你及时提供目标方位动向。”

在蓝盾舰的帮助下,缉私艇顺利缉获装载文物的两艘渔船。返航时陈建军亲自驾艇来到“蓝盾号”面前。陈建军走出小艇,仰望大舰感慨万千。

郑远海站在甲板上,举手向陈建军敬礼:“舰长,恭喜你升任缉私大队大队长。”

陈建军还礼:“小艇见大舰,郑舰长,按规矩,我应该首先给你敬礼。”

“舰长,你这么说我可不敢接受,您不愧是我们东江舰队优秀的舰长,首次出海就抓了两条大鱼。”

“和我们要抓的鲨鱼相比,这只不过是两只小虾米。”

郑远海感动地说道:“舰长,今天我能站在这个甲板上,离不开您的支持与帮助,谢谢您!”

陈建军则道:“我从大甲板到小艇上,新老更替,这是历史的法则,是不以我们每个人的意志而改变的,就像大海中每一个浪头都有强盛与衰落一样。远海,现在你是浪头正强的时候,希望你能发挥最大的能量,推动人民海军现代化的巨浪,汹涌向前!”

声音回荡在海天之间,似风云激荡,搅起雷霆万钧。

陈建军抬起右臂,向郑远海庄严敬礼,郑远海回礼久久注目,看着小艇绕大舰一周,向远处驶去,消失在大海深处……

9

打火机闪着火苗,于季东手中的文物清单慢慢燃烧起来,映红了他阴沉幽森的脸……

第二天他被海关缉私警察带走了,走时微笑地看了他的员工们一眼,像是被接走赴宴一样。

第三天,他又回来了,毫发无损地回来了,甚至还有几分得意。

于季东是聪明的,聪明到陈建军没有抓住他任何把柄,自始至终他没有接触过任何一个被海关缉获的人。船是手下出面租的,运货装船全部是雇人干的,缉私队员让渔民们指认于季东时渔民们个个摇头。于季东甚至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在缉私大队发了一通牢骚,俨然一个受害者。

马一凡气哼哼地推开门进来:“于季东,你……你怎么能干……干……干这事儿?”

于季东慢慢抬起头来:“干什么?质问我?马一凡,是不是想让我把什么都向海关说出去?”瞪着眼睛看着马一凡,高声道,“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大呼小叫的?不是你介绍刘四给我认识的吗?罪魁祸首是你!”

马一凡低声道:“我也没……没……没……没让你走私文物啊。”

“谁走私文物了?”于季东厉声道,“我告诉你马一凡,你要不想受牵连,把嘴给我闭紧点,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从于季东那出来马一凡神情沮丧地来到太平洋酒吧,小娜见他目光呆滞,忙问:“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马一凡没有回答,坐下道:“小……娜,我想喝……喝酒。”

小娜急忙拿过来两瓶啤酒边开边问:“到底怎么了?”

“我真后……悔,不……不应该离开这里!”马一凡叹气道。

小娜点点头:“你走了以后,我心情难过了好几天。”

“对,我这人人缘好,走哪儿都……都叫人留恋。”

小娜笑了:“傻样儿吧!”转身忙自己的去了。

一个戴着帽子的客人端着一杯啤酒过来,拍了马一凡肩头一下。

马一凡一哆嗦,回头看时大惊失色,原来是刘四,刘四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不认识了,一凡?”

“认……认识……”马一凡颤抖着嘴唇结巴道。

刘四坐到他对面:“一凡,你不够朋友啊?你那个狗屁老板就是个饭桶,这点事儿都办不好。”

马一凡赔着笑脸道:“这事不……不能怪他……”

“这么说是怪你喽。”

“也……也不能怪……怪我。”马一凡苦笑着。

“不怪你怪谁,你要不让我认识他哪来这么多倒霉事儿?”刘四喝了一口酒道,“货没了,我再挖,但那五百万……你们老板是不是得还呀?”

刘四冷笑地看着他,马一凡直觉得后背发凉。

“给你老板带个话儿,叫他痛快点,否则别他妈怪我不客气。我再告诉你一句,他跑了你可跑不了。”刘四说完带着几个手下离开了酒吧。

马一凡紧张得冒了一头冷汗,赶忙又找于季东来了。

他跟在于季东后面喋喋不休,一直从办公楼跟到停车场,终于把于季东惹急了:“钱都花了我拿什么还?”

“你有别墅,有……有车,有……公司,你还……还得起的。”

于季东瞪起眼睛:“一凡,造成今天这样局面都是刘四害的,海关那边现在我连正常货都发不成了,这五百万应该算是他赔我的损失。”

马一凡嚷嚷着:“你不还他……他不会善……善罢甘休的。”

“哼哼!我于季东怕什么?”于季东冷笑着。

“你有保……镖你……不怕,我呢?刘四不……不会放过我的!”马一凡哀求着。

“一凡,咱们是大学同学,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我也是没办法,这样吧!从今往后,你就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我安全,你肯定死不了。”于季东说完转身开车走了。

马一凡嘟囔着:“死不了也得进……进监狱!”

10

实行灯火管制的蓝盾舰静静地漂浮在海上,像耸立在海中一座黝黑的小山一样,寂静之中隐藏着杀机。

舰上作战指挥室内,空中、海面和水下的各种情况在屏幕上一目了然。

四十分钟后,蓝盾舰接到基指来电,不明潜艇在六号海域被南克江的072潜艇发现,没有来得及像原来一样途经八号海域逃走,而是进入了七号海域,想绕道逃入公海。

郑远海迅速对情况做出判断,转头看着政委,二人心照不宣地伸出手来击掌,转身走进驾驶舱。

郑远海决定抄近路穿越八号海域,在不明潜艇进入公海前截住他,他将这一决定向基地作了汇报。

鲁淮成听了汇报,沉默了半晌只问了一句话:“有把握吗?”

郑远海信心百倍:“您放心,我决不会在一条沟里摔两次跟头。”

“无论如何,把人舰给我平安带回来。”

鲁淮成的声音虽然平静,内心却如波涛翻卷,根本无法平静,况且闯鬼门关的是全海军最好的舰,他的担心程度可想而知。

八号海域是鲁淮成的一块心病,这道让他做梦都想打通的屏障带给了他太多的忧伤、太多的烦恼。多少年了,每一次的挑战失败,都像在他心上狠狠地又扎了一刀。而今,郑远海又一次带着他的心愿,不,确切说是几代人的心愿起航了……

平静的水面下此刻却并不平静,一场追逐战正在进行。

不明潜艇拼命逃窜,南克江的072潜艇紧追不舍。为防止不明潜艇狗急跳墙回头咬人,南克江命令072潜艇实弹装填,做好战斗准备。蓝盾舰进入八号海域。

郑远海立即下达命令:“航海部门注意,按照我们事先标定的航线,精确测量,确保航行安全!天黑浪大,各部门要密切协作,全力保障!”

驾驶舱内不断传来下达口令和复述口令的声音:

“前方二百三十米,右舷有礁石……”

“左舵五!”

“左舵五!”

“把定!”

“把定!”

“两车进五。”

“两车进五。”

“声呐报告,在我航线正前方六百米,两侧有礁石,可供航行宽度只有十九米,水深只有八米。”

郑远海心里一惊:“停车!”

军舰缓缓停下。

郑远海道:“我记得这里探测的宽度是二十三米、水深十五米啊。”

“海图标注的确实是二十三米和十五米。”航海长道。

郑远海对着话筒道:“声呐,再次探测水下礁石准确宽度、水深。”

不一会儿,扬声器中传来声音:“根据回波时间显示,宽度十九米、水深八米。”

郑远海明白了,他们赶上了落潮。

政委焦急地道:“我们舰宽十七点六米,吃水七点五米,难道这会儿又得让他跑了?”

郑远海沉思了一会儿,声音坚定地道:“平时靠码头的功夫不是白练的,一边七十厘米的富余,水深也有五十厘米,足够了,按靠码头部署操作,对准航道,过!”

水兵们把防撞锤抛向舰舷两侧,军舰缓缓向礁石区驶去。

“左车进一!”

“左车进一!”

“右舵二!”

“右舵二!”

……

军舰擦着两礁石、紧贴着水下暗礁缓缓通过……

鲁淮成心急如焚地等待着海上的消息。

当一抹霞光照进作战室的时候,一直守在电台边的刘铁钢激动地喊起来:“过去了!过去了!蓝盾舰成功穿越了八号海域……”

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鲁淮成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参谋走到他面前:“蓝盾舰报告,他们在八号海域外做好了反潜部署!”

鲁淮成向刘铁钢点了点头,刘铁钢转而下令:“命令蓝盾,机动至‘鲨鱼’预定航线设伏,截住它!”此时,被南克江追击的不明潜艇被蓝盾舰迎头拦住去路,眼见无处脱逃躲在水下不敢出来,只露出潜望镜像一只贼溜溜的眼睛四处观察。

郑远海大声命令:“各部门注意,严密监视‘鲨鱼’动向,发现它要咬人,就坚决打沉它!”

蓝盾舰向不明潜艇发出旗语“这里是中国领海,你们已经无路可逃,限你们五分钟内浮出水面,否则后果自负!”

丝毫看不出不明潜艇上浮的迹象,见官兵们不免有些着急,郑远海轻松地笑道:“别看它表面平静,里面早乱成一团了,撑不了多久的。”

果然,走投无路的不明潜艇终于在中国军人面前低下了头,缓缓浮出水面。

官兵们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郑远海豪情满怀,大手一挥吼道:“利剑出鞘,凶猛的鲨鱼也会变成温顺的海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