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沉香与赵义卓、陈二斤半在北门饭店分手后,赵义卓和陈二斤半直出北门回闾阳山而去。范沉香则让神农堂的伙计吕老疙瘩又把车赶到广宁城最大的妓院三义好,进去与院里的芙蓉姑娘又亲近了一回,所以,最后他们出城时已是日落时分。

范沉香叮嘱吕老疙瘩把随车捎回去的几坛乾隆御酒照看好,别碰着、磕着,便斜倚在车帮上眯起了眼睛。

最近神农堂的生意越来越顺手,八个宫廷秘方产品,除了乾隆御酒他自己干不了,因而才与城里的一家烧锅联合生产之外,其余都是他神农堂自己生产。为此,他又新雇了八个伙计。新产品拿到北平通仁堂、天津大仁堂,都得到认可,签订了代理销售协议,目前已发了两批货去,结了一批货款回来,利润很看好。这次过年,乾隆御酒又大大出了一回风头,给谁送礼谁都乐,给谁销售谁都领情,利润更是不用说。

范沉香打算好了,过几天,到奉天城再开一家神农堂,同时,在奉天再安个家,就地再娶一房能生儿育女的,不然将来靠谁?赚这么多钱给谁?那样的话,药王庙的大本营就都迁到奉天去——还是城里比乡下热闹,光奉天北市场的窑子街就够他乐呵的。而这里的药园、药铺就交给女婿程少伯,让程汉儒老亲家统一去安排,至于看家护院,他也想好一个人——韩宝善,这个连襟为人厚道,在新立屯日子过得艰难,看在干女儿韩玉茑的份上,让他全家搬到药王庙来,不光给自己看家守院,和韩玉茑来往也方便。

当然,最重要的是和赵义卓那边儿的联络,大的节骨眼儿自己出面,小小不言的琐碎事儿,就让韩宝善父子跑腿儿学舌。刚才,他和赵义卓在北门饭店就是陪广宁城骁骑校国燕雄喝酒,这个统管地方官兵的臭小子,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不和他搞好关系,六百亩鸦片怎么能种好?现在北平的大总统虽然背地里睁一眼闭一眼,可面子活也不能不做,禁烟告示也得贴。上边一贴告示,下边的地方官就得拿着鸡毛当令箭,趁机捞取好处也罢,借机会谋私利也罢,没准儿就兴刮几场旋风,倒霉的就许撞到枪口上。现在,和国燕雄先说好,六百亩鸦片有他的好处在内,出了子岔也有他一份儿,这就能保证万无一失,这就叫运筹帷幄——没有这点儿韬略还想赚大钱!范沉香眯着眼睛养神,却总是为这些天的种种得意弄得兴奋不已。当然,他也有不尽人意之处,比如:不拿秘方当钱的女婿程少伯,竟把一个能发大财的膏药方子白白送给了肖聪甫!你说让他生气不!虽然程少伯把宫廷秘方全让他随便用,可也不该给肖聪甫这个方子!他是岳父老泰山,肖聪甫是什么东西?更让他生气的是,他和肖聪甫商量联合生产那膏药,肖聪甫还连连摇头摆手,很怕分了他的利,所以,让他很懊恼。肖聪甫找他借十块大洋做本钱,他也连连摇头摆手,最后被肖聪甫纠缠不过,他才答应让肖聪甫用五子茶馆做抵押,出了正月还不上,五子茶馆就归他。可从近日肖聪甫卖膏药的情况看,这种可能是没有的,因为听说肖聪甫这回是真的赚着钱了。所以未免让范沉香有些嫉妒——凭肖聪甫尖嘴猴腮的模样儿,他能是赚钱的命……

范沉香正这样在心里诋毁肖聪甫,忽听前面拉套的大青骡子咴咴尖叫起来,紧接着驾辕的枣红马也咴咴叫着不走了。

范沉香睁开眼睛,见吕老疙瘩已经跳下了车,正伸长脖子朝前边道上张望什么。

“怎么了?”范沉香问。

“好像路上有死倒儿。”吕老疙瘩说。

“死倒儿?”范沉香也伸长脖子往前方张望一下,却没看清什么,只看是两只脚,便说:“算了!算了!绕过去吧,别惹麻烦。”

吕老疙瘩便把拉套的大青骡子用鞭梢往里拨了拨,马车就下了正路,拐进路旁缀满高粱茬子的庄稼地,不想,刚横着地垄往前走了不远,大青骡子又咴咴叫起来,枣红马也随即又停下来。

吕老疙瘩再伸长脖子往地垄里张望,又见一人卧在地里,嘴里便说:“又是一个!”

吕老疙瘩话音刚落,只见那地上的人竟迎着他抬起头并向他扬起一只手,声音微弱地说了句什么。

“好像是肖天勇!”吕老疙瘩这样说着,跳下车奔向前去。

“肖天勇?”范沉香顿时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