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省三的鹤寿堂门口,赫然张贴了张大红告示,上面横写四个小字:“祖传秘方”。下面竖写“肖氏拔毒膏”五个大字。旁边另一张大红告示上写:“一日除脓,二日消肿,三日愈合,无效退款。”

这两张大红告示一贴出,一连几日,买膏药的人络绎不绝,鹤寿堂里热闹非凡。

国省三与国燕杰父子端坐堂中,边为求诊者诊断,边向买药者打保票。国省三称坐在旁边的肖聪甫是师弟,从小在一起跟程云鹤学医,有人问:“那你国老先生为什么没卖过这种膏药呢?”

国省三笑说:“每个人的饭碗都不一样,哪有师弟卖膏药,师兄也卖膏药的?那还有医德吗?”

问者就说:“这么说,国老先生也会配制这膏药。”

肖聪甫接过话说:“这是我国师兄不抢我的饭碗,不是国师兄不会这一手儿。”

国省三听了,不置是否,只是笑。

肖天勇就觉得国省三是在吹牛,是想借肖氏拔毒膏抬高自己,便在一旁用眼睛朝国省三白了一回又一回。肖聪甫发现后,连忙把肖天勇用眼神叫出来,训斥说:“借他家宝地卖咱的药,咱们赚钱他瞅着,能不生气?说几句自我吹嘘的话,他真就能制这膏药了?何必太认真!求着他的时候,咱就装点傻又能如何?”

就这样,一连半个月过去,肖聪甫父子每天从家里各背一麻袋膏药来城里,在鹤寿堂里寄卖一部分,他父子在城里走街串巷再卖一部分。每天下来,背来的膏药都差不多所剩无几,所卖之钱都存在国省三处没往回拿,为的是最后一并去进原料药。

这天,肖聪甫计算家里的存药就要卖完,原来的本钱半个月里赚了十几倍,心里乐不可支,便决心把卖药之钱全部去买成原料药,再生产一大批膏药。等下一个十几倍钱赚到手,他肖聪甫就可以买房子、买地,给儿子娶媳妇儿了。

这样打定主意,当天下午他就从国省三手里取出所有的六十几块大洋,就地雇了两辆花轱辘牛车,父子分头去几家有南药卖的药铺,分别买足了巴豆、锦纹大黄、番木鳖、白蔹、乳香、没药、穿山甲,特别是用量大的飞净血丹等。为了不让国省三知道他都买了什么药,买完后,他们父子和国省三父子打了个招呼,便径直押着两辆花轱辘牛车,出城直奔药王庙镇而来。

正月里,阳气回转,天到过午,乡路路面低洼处便有泥浆,傍晚更甚,牛车也走得缓慢。肖聪甫父子一前一后,坐在满载的草药车里,犹如坐在满载的膏药车里,也就犹如坐在满载大洋的车里,心情自是甜而又甜。肖聪甫想象着这两车原料药,再加上些本镇出产的草药,经过半个月的加工,再经过一两个月的兜售,就能变成七八百块大洋了!想赚钱想得眼红,可哪里想到钱竟是这么好赚呢?当然,接踵而来的问题是:这么多钱怎么花?买多少房子?多少地?给儿子娶什么样的媳妇儿?可惜百草院的豆蔻姑娘,人样子是没说的,可毕竟已是青楼女子,说起来名声不大好听,而且,和他这当爹的好过的女人,怎么能给儿子做媳妇儿呢……正这样想着好事,忽听身后一阵马蹄声近,猛回头一看,一匹快马驮着个皮衣皮帽的汉子,飞奔而来,肖聪甫的心便骤然一沉——不会是遇上土匪了吧?这个问题他本来想过,但觉得城里离药王庙不过十几里路程,又是一马平川,再说还没有到青纱帐的季节,哪里就会那么巧?可是……肖聪甫还没做出判断,那骑马的汉子已经来到跟前,只听他高喝一声:“站住!”便早横在了两辆车前。

坐在后面车上的肖天勇也意识到遇上了土匪,但见只有一个人,便未太害怕。此时,飞身一纵,下了牛车,向那马上的汉子问:“老大是哪个绺子?”

“闾阳山赵义卓的绺子。”那汉子说,“怎么样,老弟,是把这两辆车交给我,你们走你们的路,还是要多费点话呢?”

肖聪甫一听“闾阳山赵义卓”几个字,立即想起去年给程汉卿老御医送毒蛇的那个人,也是这么报的字号,但却至今没有查实。这样一联想,他忽然急中生智,问:“你就是去年给我们程老御医送礼盒的那位老大吧?”

那汉子听了这话,忽然一愣,反问说:“你是什么意思?”

肖聪甫立即断定这肯定就是那个送蛇之人,就纵身下车说:“没别的意思,老大,我知道你不是赵义卓绺子的,可我佩服你一个人单独闯天下,是个英雄。这样,咱们商量商量,现在这车里装的都是草药,你要了也没用,等我肖膏药把这些制成膏药,能换钱花咱再二一添做五,你看怎么样?”

“哈哈哈哈……”那汉子听了肖聪甫的话仰天大笑,说,“肖聪甫哇,肖聪甫,你这人一辈子吃亏在嘴上,到这个岁数也没活明白。今天我本来只想要货,没想要命。无奈你一句话先揭了我的底,先说我不是赵义卓的绺子,是单人独骑跑单帮的,又说我是给程老御医送礼盒的,让我想放你活命也没法放了。那就别怪我把事做绝了。”说完,掏出手撸子,对着肖聪甫就扣扳机。肖聪甫的脸当时被炸飞大半,什么也没来得及说便应声扑倒在地。肖天勇见势不妙,转身要跑,被那汉子又是一枪,撂倒在地。

那马上的汉子,朝两个赶车的老板一挥手,喝:“把车赶回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