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学兵搬到了樱桃家,才知道一家和一家的过法和规矩都是不一样的。

从前他在家里的时候,爸爸常年在外,妈妈理所当然就是一家之主,作为当家人家里大小事情全是她一手包揽。从他记事起就看妈妈整天忙忙碌碌。妈妈脾气好,无论做多少事情都不唠叨,更不会抱怨。到了舅舅家,同样是女人当家,舅妈是个会享福的人,能动嘴的时候是绝不会自己动手的。她习惯支使别人,他来了之后,她正好有了一个好使唤的人,不但把自己从家务劳动中解放了出来,同时也把老公和儿女从家务活中解放了出来。不过舅妈的好处是有人做事就不哕嗦,做得好不好她倒不是太挑剔。到樱桃家就完全不同了,同样还是女人当家,樱桃妈在家里说一不二,而且她一是一二是二,任何事情都是高标准严要求,心思又密,话也不直说,让他觉得无所适从。樱桃妈和舅妈一样很会支使人,和舅妈不一样的是她还总看不上别人做的事,很少有不挑剔不哕嗦的时候。他虽然一直听樱桃说跟她妈合不来,还是没想到丈母娘竟然这么难侍候。

他住到樱桃家头一天,下班回家看见樱桃妈正在厨房里择菜,正想过去帮忙,她先开口了,对他说:“学兵,你来做下晚饭吧!”

他二话没说,扎上围裙进了厨房,做了他到这个家的第一顿饭。

等一家人吃过晚饭,他就像在舅舅家一样收桌子洗碗,他们三个人没有一个拦阻,也没有人说一句客气话,就像是理所应当的一样。他刚弄停当,樱桃妈就走了进来,开了碗橱的门,就像查卫生一样把他洗过的碗拿出来一只一只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然后把她认为没有洗干净的两只碗和锅又让他重新洗了一遍。他顺从地做了,心里却很不舒服,感觉自己就像个雇来的小工,根本不像是这个家里的人。

第二天和第一天一样,他刚到家樱桃妈就叫他烧晚饭,吃过晚饭还是他收桌子洗碗,等他收拾好厨房她照例走进来检查一遍。这次他做得格外仔细,不想让她挑出毛病,结果她还是找出了一个放在墙角里没洗的蒸锅。他心里觉得懊丧,他没有用过蒸锅,也不知道有这么一只蒸锅存在,可是他不便为这么小的事情和丈母娘辩解,只好忍气吞声把蒸锅洗了。

紧接着几天的情形大致相同,每天都是他做晚饭收拾厨房,他做完之后樱桃妈都要检查一遍,而且回回都能挑出他的疏漏和毛病,虽然只是些小疏忽小毛病。他觉得自己吃力还不讨好,心里十分不快。

几天下来,他积了一肚子的气。某天他又被樱桃妈挑剔,回到房间,关上房门,他忍不住对樱桃抱怨,樱桃听了呵呵直笑说:“这下你知道了吧?我妈就是那样一个人,我不是早跟你说了嘛,我从小就跟她合不来。”

他说:“让我做事没什么,她像个监工,鸡蛋里都要挑出骨头,我真侍候不了她!”

樱桃深有同感地说:“我早就被她烦怕了,你看我她叫了也不做事,明天起你也什么事都不做好了。”

他听她站在自己一边,心里欢喜,气也消了,说:“那倒也不合适,我住在你家里啥事不做也不好意思。”

樱桃顺水推舟地说:“那你就忍忍吧,我都忍了她二十多年了,不也过来了吗?”

他发愁地说:“不过天长日久地呆在一个屋檐下也不好弄。”

樱桃马上十分果决地说:“你要是觉得没法呆我们就搬出去住,惹不起还躲不起她?”

他一听,这不又要回到为租不起房苦恼的老路上去了吗?赶紧把话头岔了开去。

大约在樱桃家住了半个月,一天早晨宋学兵发现家里没有早饭,樱桃妈也不见踪影。平常早饭都是她准备的,她熬粥,蒸包子,包馄饨,煎鸡蛋,有时也会到外面去买豆浆油条,不但常变花样,而且每天都弄得挺丰盛的。前一天下大雨樱桃住在单位没回来,樱桃爸出门看树种去了,他想可能是因为家里人少,她就不费事弄早饭了。他到巷口面摊上吃了一碗面,就去上班了。

第二天还是一样,他和樱桃起来后还是没有早饭,樱桃妈也不知去向。他们去外面的小吃店吃了早饭,各自去上班。到第三天还是这样,他隐约感觉到这恐怕不是一个早饭的问题,可能是樱桃妈有什么想法了,不过他也没有多想。等樱桃爸从外地回来,早饭还是没有恢复。樱桃爸是个好脾气的人,没有早饭也没吭一声,好像没有早饭本来就是件很正常的事。

宋学兵很快适应了家里没有早饭的生活,如果樱桃和他差不多时候起来,他就陪她在街上找家小吃店吃点东西,如果他起得比樱桃早,或者樱桃起得比他早,他们就各吃各的。他一个人的时候也就买个烧饼填肚子,和樱桃在一起的话他们会吃面条、馄饨或者豆浆、油条、包子。他心里算了一笔账,和樱桃一起吃,两个人每天最少也要花五块钱,一般要花到七八块钱,一天两天不算多,可是一天天加起来光这一项开销就不算少。他心疼钱,不和樱桃一起出门就干脆不吃早饭了。

他从舅舅家搬走没多久葵正和夏如云就去欧洲旅行结婚了。葵正一走舅舅有点没精打采,不时唉声叹气抱怨儿子不听他的,对生意也不太上心,几次在他面前说挣得再多也不够养个败家子的。一到下午舅舅就约着老高去茶馆喝茶打牌,也叫他早早打烊回去。他从到这里就没有这么清闲过,忽然有了大把的空闲时间都不知道怎么消磨。他做事做惯了,不会玩,也不知道该找谁去玩,关了店门他就直奔新世界公园去接樱桃回家,有时樱桃有事下不了班他就自己先回家。

一天他又是早早地回到家,樱桃妈对他说:“学兵,我要出去看个人,你把晚饭做了吧。”

他痛快地答应了,心想每天都做的事,没必要特意关照。

樱桃妈又说:“我急着走,没工夫去买菜了,你去菜市场买点菜吧。”

他答应了,心想买菜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怕她挑剔,便问她:“晚上做啥菜?”

樱桃妈说:“啥都行,你看着弄。”

他得了这个指示,心里便笃定了。

樱桃妈说完话就走了,他以为她会给他留买菜钱,可是看看桌子上是空的,茶几上也是空的。他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冷冻室空空的,保鲜层也是空空的,就像坚壁清野了一样,只有一些装着胡椒粉花生酱之类的瓶瓶罐罐整整齐齐地码在冰箱侧面的凹槽里。他心里“咯噔”一下,想到丈母娘是在故意难为他,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去想她。

他去了农贸市场,转了几圈发现看中想买的东西价钱比他想的都要贵,让他有点下不去手。他比较来比较去,最后买了一斤多排骨、一个大白萝卜,又买了点韭菜、黄瓜和鸡蛋,回家炖了一个排骨萝卜汤,做了一个韭菜炒鸡蛋和一个拍黄瓜,焖了一大锅米饭,晚饭就算齐活了。

樱桃回来的时候晚饭已经摆好在桌子上,她不知道是他去买的菜,只是瞄了一眼,就皱起眉头说:“怎么就是些汤汤水水,连肉都没有!”

他用筷子指了指排骨萝卜汤,有点心虚地说:“那里面不有肉吗?”

樱桃不满地说:“我只看见骨头,没看见肉!”

樱桃妈马上说她:“你什么也不做,端起碗就吃,还要挑肥拣瘦的,你就有啥吃啥吧!”

樱桃皱着眉,苦着脸,不再说什么,埋头吃起饭来。樱桃爸本来在吃上头就很马虎,从不挑三拣四,真正属于有啥吃啥那种,他只顾埋头吃饭,不作一声。宋学兵听出樱桃妈话里有挖苦他的意思,心里不快,也是埋头吃饭不吭声。一桌子上只有樱桃妈一个人还是有说有笑的,她还不停手地给这个夹菜给那个盛汤,没多一会桌上的汤碗菜盘全都见了底,让他觉得脸面上很过不去,心里更加不快。不过想想自己住在她家里,人在屋檐下,便尽量装得啥事没有一样。

次日傍晚樱桃妈又要出去,还是叫他做饭,他只得又去农贸市场买菜。他转了一圈又一圈,怕樱桃抱怨没有肉,特意买了一大块猪肉,又买了白菜、豆腐、粉条和土豆,算一算,又是几十块钱出去了。回到家他把猪肉、粉条、豆腐、土豆炖了一大锅,热腾腾地端上桌,樱桃一看就一个菜,眉头立即又皱了起来。

樱桃还没有说什么,她妈先开口了:“学兵啊,你这个菜好吃是好吃,就是我们不大吃得惯,明天你还是买点鱼虾来吃吧!”

轻轻巧巧一句话,把明天的任务也派给他了,他只好点头。

第二天他到了农贸市场就直奔水产部。他在卖水产的几条长长的通道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买哪种鱼和哪种虾。鱼和虾的价钱都不低,而且不同的鱼和不同的虾价钱差得还相当大,他看来看去就是觉得贵。正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他看见一辆装满冻鱼的小卡车停在路边开始大甩卖,很快就围上了一堆人。他挤上去一看价钱果然便宜,就抢一样买了一条大的。

回到家他把鱼化了冻,加了酱油料酒葱姜蒜花了些工夫烧好,等鱼端上桌,除他自己之外丈人丈母娘和樱桃三个人都是尝了一口就不碰了。好在他吸取了前一天的教训,还做了别的菜,他们不吃鱼也还有菜可吃,不算太尴尬。

吃完饭他一边收桌子一边问樱桃:“这鱼不好吃吗?”

樱桃戗他一句:“你说木头好吃吗?”

樱桃妈听了扑哧一笑,对他说:“也怪我没有对你说清楚,我说的鱼不是这种冻得硬邦邦像棍子一样的死鱼,我们吃鱼不光要活的,不同时令讲究吃不同的鱼,比如春天水涨鱼肥,桃花开的时候正好吃鳜鱼、鲈鱼、鲥鱼、刀鱼、河豚,夏天天热要吃得清淡些,黄鳝、昂刺和白条都好,黄鳝和昂刺也可以炖汤,放点茭白丝或者鲜黄花又清爽又好吃,秋天水里最好吃的不是鱼,是螃蟹,‘秋风起,蟹脚痒’,螃蟹一上来,鱼就比不得了,冬天拿大青鱼做腌鱼最好,过年这里家家都做的,甲鱼、乌鱼、鲫鱼、草鱼、鲢子鱼这些都是一年四季吃到头的……你不是这里的人,不知道这些,就是樱桃这个年纪的人也未必都知道,等我慢慢来告诉你。

他听得心里撮火,脸上却还是赔着笑。

等回到房间,他对樱桃说:“你妈真难侍候,我怎么就这么吃力不讨好呢?”

樱桃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卷头发,不当回事地说:“我妈就那样,你别理她!”

他倒在床上,没精打采地说:“你家这菜是越来越难买了,越来越难做了!”

樱桃没吭声。

他冷笑一声又说:“你妈还说要按时令吃鱼,臭讲究真多,当你们家是地主啊?”

樱桃没有再沉默,她幽幽地回敬他说:“我们家不是地主也用不着天天都吃忆苦饭,从我记事起我们家就从来没有吃得这样差!现在一天一家人就在家里吃这么一顿饭,你能不能做点像样些的菜给我们吃?”

他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说:“想吃得好容易,叫你妈买菜就行。”

樱桃愣了一下,说:“菜不是我妈买的?”

他粗声大气地说:“当然不是,每天都是我去买的!”

樱桃劝他说:“算了,别为这点小事计较。”

他听她这么说,心里的火更大了,说:“我每天都要拿出几十块钱来买菜,到你嘴里就是小事一桩,那什么才是大事呢?”

樱桃听了倒笑了,说:“你拿钱出来买菜,也是花在家里人身上,又没花到外面去,一家人说什么你的我的?”

他说:“你以为我想分你的我的?我也希望你我不分呢,你妈倒是拿出钱来呀,不说别的,先把买菜的钱拿出来就行了!”

樱桃霎时收了笑容,说:“我妈那人是有点烦,不过她还真不是个小气的人,尤其是为家里人花钱,她就没有不舍得过,当花的她肯花,不当花的她也是肯花的。她是有大方的名声在外的,亲戚朋友都知道,也不是我一个人在这里说。她叫你买菜,我想大概也就是试试你的。”

他立马气呼呼地反问她:“试我什么?她这么做有意思吗?”

樱桃说:“我不是早跟你说了吗?我妈这人是很烦人,你就忍忍吧。”

他说:“我能忍,可是我的钱包不能忍,再忍就彻底花干了。”

樱桃把脸一板说:“我就不爱听你这种小气话!”

他说:“我还真不是说小气话,我要有钱我会比谁都大方的。”

樱桃问他:“你妈不是把办酒的份子钱都给你了吗?好像有三千多块吧,哪里这么几天就用掉了?”

他一下子变得张口结舌。他没有把给妈妈两千块钱的事告诉她,他倒也不是要存心瞒着她,刚开始是怕她觉得他贴补娘家,他不想刚结婚就给她这么个感觉,也有多一事不如省一事的意思,后来想告诉她,可一直没有找到一个他认为恰当的时机。现在她突然一提,他觉得没有早告诉她反倒被动了。她跟他回东北一路上都特别温顺特别贤惠,凡事都听他的,让他觉得他有决定权,不必向她请示汇报,回来之后他发现她就像变了一个人,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不说,脾气还特别大,就是一个被惯坏的大小姐。现在她向他追问起份子钱,更让他感到她的温顺和贤惠都是装出来的,或者说根本就是他的错觉。不过他知道这个时候如果对她实话实说,效果肯定不好,便和缓了口气说:“我不是不想把我们的钱一下子花光嘛!”

樱桃一听,皱了皱眉头说:“你就先拿出来用吧,也别总是‘你的’、‘我的’了,我们真要是没钱了,我就不信我妈能眼睁睁看着我们两个活活饿死!我们还不如大方些,把事情做得漂漂亮亮的,大家脸面上都好看。”

他赌气地说:“行,听你的,花光了算!”

除了花钱买菜这件事让他心里不痛快,打麻将的事也一样让他心里不痛快。

樱桃爸妈都喜欢打麻将,有时候他们出去打,有时候吃过晚饭就在家里开一桌。只要一打麻将他们就要来钱,玩得不算大,但一晚上至少也有几十块钱的进出。宋学兵不爱打麻将,结婚以前从来没有打过麻将,更不爱来钱,可是他不上桌就三缺一,所以他不能不上桌。岳父岳母手把手教会了他,他只得硬着头皮陪他们玩。刚开始一家人玩最简单的推倒和,基本靠手气,他输得不算多。玩了几次之后樱桃妈提出玩数番的,他初学乍练,牌技不精,时常出错牌,输的时候就很多。玩了三五次,把口袋里的几百块钱都输了出去。他又心疼又气愤,觉得丈母娘有点存心算计他。

从丈母娘这里受了委屈他以为能从老婆那里得些安慰,可是樱桃对他的态度也让他郁闷。比如樱桃妈挑剔他的时候他非常希望樱桃能站在自己这一边,替他说句公道话,或者哪怕是给他一个向着他的眼神也行,可是她却是一副不偏不倚的样子,谁也不帮,谁也不得罪,多数时候她根本就不闻不问,就像没看见一样。他当然能理解她做小辈不好说自己妈什么,可是回到房间里,她对他也没有一句安慰的话。他抱怨几句,她还要责怪他,话也不向着他说,他抱怨得多了,她就会毫不留情地跟他吵起来,弄得他雪上加霜。

还有一件事也让他十分不满却有苦难言,就是自从搬到樱桃家之后她一直不太愿意和他亲热。结婚之前他还时常跟她在集体宿舍趁没人的时候亲热一把,真正急渴起来甚至不顾地点环境,他以为结了婚有了自己的房间至少可以名正言顺地和老婆睡觉,可是实际上却并不是这么回事。大白天樱桃是绝对不肯跟他做爱的,她甚至很少进自己房间,没事就窝在客厅的沙发里嗑瓜子,要么就是没完没了地看电视,宁肯跟她妈为看哪个台争来争去也不上楼到自己房间里踏踏实实看自己想看的频道,好像有意无意在她父母面前避嫌。到了晚上她也要等爹妈房间里没了声音才肯跟他做爱,而且不许他发出太大的动静。他觉得偷偷摸摸的就像做贼一样,反倒比在集体宿舍还要不尽兴。双休日闲在家里,他很想和她一起躲在房间里享受两人世界,他特别渴望和她一起睡睡懒觉,醒了躺在床上聊聊天,想做爱就做爱,做到尽兴为止,过个彻底放松的快乐的周末,可她却不肯好好和他一块儿呆着,跟他说不上几句话就没了耐心,宁可去和她妈胡缠。还有一点也是让他很不习惯的,就是她不许他把房门插上,只有他们做爱的那一会例外,理由是关了门她妈进来拿东西不方便。他实在不明白她妈有什么必要经常进出他们房间拿东西。她妈倒也确实没有常来拿东西,不过她进他们房间就像进自己房间一样,想进就进,不分钟点。有时他们都睡下了,她会走进来和樱桃聊几句天,或者关照他明天要做的事,有时他们还没有起来,她也会进来转一圈,甚至站在他们床前开始说街头的新闻。他对她这样随随便便进出他们房间很心烦,躺在床上觉得非常尴尬。他跟樱桃说过好几次,让她叫她妈别这样,可是樱桃却说这是她的家,哪有不让她进来的道理?还说她这么做是真把你当孩子,你用不着想太多。他没辙,就像哑巴吃黄连一样有苦说不出。樱桃妈这一抬脚就走进来的习惯让他在自己的房间里也不能随时随地和樱桃亲热,樱桃也似乎拿这当了个挡箭牌,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他心里憋屈,觉得自己的蜜月过得一点也不像个蜜月。

他好几次想去顾正红那里把这些跟她说说,可是想到“家丑不可外扬”那句老话还是忍住了。不过他却时常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顾正红,眼前老是晃动着她的笑脸,还有她走路时扭动的细腰。有时恍惚间他似乎听见她的说话声和笑声,心情会瞬时开朗起来。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老是惦记这个年龄比他大得多的女人。他最想见的一个人就是她,心里憋着的许多话都想对她说。他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盼着蜜月结束赶紧到她茶园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