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学兵一早醒过来才想起昨天只顾和樱桃亲热竟然没有问问她妈到底说了些什么,他很想知道她妈对他印象如何,他还有戏没戏。他想如果她妈只是嫌他钱上不大方,那他还是可以找机会弥补的,要是连人都嫌弃,那就不大容易补救了,恐怕就要另作打算。他后悔昨天没有从樱桃那里先摸摸底,探明情况也好拿出对策。本来他就是带着这个想法去的,结果忙乎了一晚上却把正事给忘了。

他一边洗漱一边想着还是要抽空再去找她一趟,把昨天忘记问的话问清楚,然后再去找一下顾正红,听听她的看法。这件事上他最信赖的人就是顾正红了,他觉得她聪明能干有主意,什么事情看一眼就明白,话都能说在点子上,出的主意也好使,最主要的一条是她肯帮他,而且是真心实意为他想。从他到这里,除了舅舅一家,对他照顾得最多的就是这个非亲非故的顾正红了。所以尽管她有风流的名声在外,背后少不得被街坊四邻指指戳戳,他却从不在乎别人说什么,把能跟她做朋友当作是一件十分荣幸的事。他觉得有她这样热心仗义的朋友很难得,心里更多的是拿她当自己哥们儿。他想要是从樱桃那里问明了情况,再由顾正红来替他分析判断出主意,这件事说不定就能顺当些,当然一点问题没有他也不敢指望。

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他听见舅妈在叫他,他走到她房门口,舅妈躺在床上吩咐他说:“学兵啊,一会你下楼买豆浆油条的时候再去东头小吃店买一笼生煎馒头,昨天葵正说好久没吃生煎馒头了。你顺便再去买两个大头菜,回来自己用油炒一炒,放些花椒和于辣椒,你舅舅说就是大头菜搭粥最清爽。上次买的肉松吃完就不要买了,有股子油哈味,我怕是用过期的油做的。现在那帮子黑良心的连地沟油都用,也不怕被雷劈。对了,今天你记得去超市把牙膏卫生纸那些东西买了,再买把新拖把,就要那种最简单的布条子扎的,别的新产品一概都不要,价钱贵不说,还不好用。现在拖把也涨身价了,成本也就几块钱的东西,摆在超市里就要几十块钱,贵的还有几百块钱的呢,这不是抢钱吗?说到钱我倒想起来了,你顺路去银行替我取六百块回来,不要在自动提款机上取,我听说有人在自动提款机取出假钱了,我们以后再不要图这个方便!还有,今天你下班早点回来做晚饭,我下午要开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结束。排骨在冰箱里,你要花点工夫多炖炖,文火炖得入味才好吃。好了,你先抓紧去买早点吧,葵容还等着吃了上学去,回头我想起什么再跟你说吧。”

舅妈唠唠叨叨说了这一通话,宋学兵听见卧室里响起舅舅的咳嗽声,他侧耳细听了一下,想判明舅舅是真咳嗽还是嫌舅妈烦,不过他啥也没听出来。舅妈交待完这些卧室就安静下来,显然是在抓紧时间睡回笼觉。

宋学兵来之前舅舅在电话里跟他说他就是帮着照看照看五金店的生意,别的都用不着他管。他刚来那阵子舅妈支使他做这做那舅舅还会阻拦两句,比如他会说“他手上有事情,等他忙完再说”或者是“你叫葵正去做吧”,在替他挡过几次之后,舅妈仍然使唤他,舅舅也就不管了,仿佛该尽的心都尽到了。时间一长,舅舅对这些事变得视若无睹,或者说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当回事。宋学兵体谅舅舅,也理解他的苦衷,舅妈脾气火爆,一发作起来六亲不认,而且随时随地都能平地起风雷炸上一通,舅舅偏向他,舅妈就会不高兴,与其让她不高兴,不如他自己辛苦点。所以舅妈叫他做什么他都手脚麻利地去做,而且尽量做好,不让她挑出毛病。他想自己反正有的是力气,多做一点没什么。再说舅舅舅妈毕竟不是亲生父母,能这样照应自己已经很不错了。

等他把舅妈布置的几样东西买回来,一家人都已经起来了,坐在桌子边等着吃早饭。吃过早饭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各忙各的去了,他把桌子收拾了,洗了碗,整理了房间,这才骑上摩托车去五金店。

店里的事情也不少。舅舅发现昨天送来的货有十箱是发错的,需要退换。舅舅打发他和葵正去换货。换完货回来,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他们还没有吃饭,舅舅去巷口的面店叫了两大碗热腾腾的三鲜面和几碗菜过来,坐在桌子对面十分怜爱地看着他们吃,一边还给他们夹菜倒茶。吃完饭,宋学兵出去办舅妈吩咐的一串事,办完事他回来跟舅舅说舅妈让他早点回家去炖排骨,舅舅摆摆手就让他走了。

出了五金店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调转车头朝新世界公园驶去。到了新世界公园门口,他打电话给樱桃,告诉她自己到了。电话里立刻传来樱桃不耐烦的声音:“你怎么又来了?”

宋学兵柔声细语地说:“我来你不高兴?你快去宿舍等我!”

樱桃干脆利落地回答说:“我不去!”

宋学兵没有办法,问她在哪里。她说在办公室,让他到离她办公楼不远的湖心亭见面。他嫌那里无遮无拦,啥也做不了,不肯去。

樱桃说:“昨天晚上不是刚……”

宋学兵马上说:“昨天吃了饭你今天不吃啦?”

樱桃笑起来,说:“不理你!”

宋学兵拗不过她,去了湖心亭。他一见到她就像饿虎扑食一般把她搂在怀里,在她脸上脖子上乱啃了一通,她躲闪着说:“四处全是眼睛,让人看见多不好!”

宋学兵说:“那我让你去宿舍你还不肯。”

他在凉亭的石凳上坐下来,笑嘻嘻地要拉她坐在腿上,樱桃不肯,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来,对他说:“你又跑来做什么?”

宋学兵说:“我就想问问你妈到底是怎么说的。”

樱桃似乎不想跟他说这个话题,勉强说一句:“我妈也没怎么说。”

宋学兵说:“你就拣关键的说吧。”

樱桃迟疑了一下说:“她就说了一句话……”她停住了,片刻之后又说,“算了,我不给你学了。”

宋学兵说:“你就直说吧,我挺得住。”

樱桃说:“她说‘我看不怎么样’。”

宋学兵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完了!”

樱桃扑哧一笑说:“哪里这么容易就完了?”

宋学兵听她这一句,死灰复燃一般,心情振奋了一点,问她:“你说我还有戏?”

樱桃瞟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事在人为,就看你的表现了。”

宋学兵就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热切地说:“你要我怎么表现我就怎么表现,只要能讨你妈欢心,我都听你的,我韶出去了。”

樱桃一撇嘴说:“你就是嘴上说得好听,调转屁股连自己说的什么都记不得。”

宋学兵赶忙说:“这次不会了,我保证说到做到!”他换了半认真半开玩笑的口气问她,“你妈挑女婿的眼光那么高,我怎么才能往她的标准上靠一靠?”

樱桃说:“我妈就是要找个上门女婿而已,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宋学兵说:“这个我没问题。”

樱桃又说:“其实我妈也没啥标准。”

宋学兵说:“没有标准最不好办。”

樱桃想了想说:“我妈就要我找一个老实本分的人做丈夫,她说男人用不着英俊,用不着潇洒,也用不着有钱,只要能对我好就行了……”

宋学兵立马喜笑颜开地说:“那我不是很符合你妈的这个标准吗?”

樱桃一脸赞同地说:“你的确是最符合她标准的,我认识的人当中再也找不出一个像你这么符合她标准的了,可惜她居然没看中你!”说完咯咯地大笑起来。

宋学兵也跟着她笑起来,不过心里却极不舒服。他倒也不跟她计较,而是把一腔的不满和愤怒都记到了她妈的头上。

樱桃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快,不以为然地说:“我妈那个人其实谁都难中她的意,连我都跟她处不好,她最喜欢鸡蛋里面挑骨头,你别理她就完了。”

宋学兵听了叹了口气说:“那我就只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樱桃笑起来,笑过之后马上板起面孔说:“我妈厉害是厉害,倒也不是母老虎,她好起来的时候特别好,样样替你想到,件件事情替你做,让你说不出一句话。”她突然口气一变说,“你真用不着这样唉声叹气的,又没谁逼着你做什么,我就不相信没你我就嫁不出去了!”

宋学兵发觉她一下子又站回到她家那边去了,赶紧打住不往下说了。

他看太阳快落山了,知道不能不走了。可是他一点也不想走,搂过樱桃亲吻起来。他越亲心里越是火烧火燎煎熬得难受,恨不得连她人一起生吞了下去。临走前他咬着她的耳朵说:“明天晚上等着我!”

她突然把他的手一捏,瞪着他说:“昨天你又冒险了,我要是怀孕了怎么办?”

他吓了一跳,说:“你月经不是刚来过吗?”

她说:“什么呀,都来过几天了!”

他说:“那你不早说?”

她恨恨地说:“你给我时间说了吗?迫不及待的,跟火烧了屁股一样!不是你的事,你当然无所谓啦!”

他赶忙说:“怎么说不是我的事呢?这是咱俩的事,我怎么会无所谓?”

她嘟哝一句:“就会嘴上说得好听!”

他辩解说:“我可不是光嘴上说说,我对你可是一片真心,我是要娶你做老婆的,怎么忍心看着自己老婆受苦?”

她马上脸色好看了不少,撒娇地问他:“你说我不会有事吧?”

他明白她是要他安慰她,心里觉得她太傻太天真,嘴上却说:“不会有事的,你一百个放心吧。”又补一句,“真要有事的话我们就结婚呗。”

她讥刺地说:“倒正好称了你的心了!”

他哈哈笑起来,说:“恐怕到那会儿我不想结你妈还要追着让我结呢!”

她翻他一眼,说:“你想得美吧!”

她挽起他的手一直把他送到摩托车前,他心里暖洋洋的,更加急切要快点把她娶到手。

他骑着摩托车往家赶的路上想好晚上去找一趟顾正红,向她讨讨主意,看看怎么能快点把樱桃妈这个难关攻下来。

回到家他赶紧做晚饭,炖排骨,焖米饭,洗菜炒菜,都弄得差不多,一家人也陆续回来了。他把四菜一汤端上桌,替他们每人盛上饭,自己才在桌子边上坐下来。吃完了晚饭,收拾好碗筷,像往日一样烧了开水,替舅舅舅妈沏上茶,恭恭敬敬地放在他们面前。一切都弄妥当,他悄悄溜出门,去了顾正红家。

顾正红家灯火通明,他走进大门,看见临街的几间门面房全都打通了,正在装修,天井里堆着水泥、沙子和木材,顾正红正挽着袖子在指挥几个人搬东西,忙得不亦乐乎。见他进去,她满面笑容地说:“哎哟喂,正想打电话喊你呢,你就自己跑来了!”

他二话没说撸起袖子就帮着搬东西。他看见跟顾正红走得很近的赵钱孙李四个小伙子一个不落全都在,而且都在卖力干活。他跟他们打招呼,他们对他爱答不理的,他也就懒得跟他们多说话。

他问顾正红:“怎么想起来要装修的?”

顾正红指了指她老公滕老七,笑嘻嘻地说:“你问你七哥!”

滕老七一边伸懒腰一边说:“赶鸭子上架哎!”

顾正红说:“你七哥要开始立业啦!”说完咯咯地笑起来。

宋学兵笑着问他们:“你们要开饭馆?”

滕老七说:“不开饭馆,烟熏火燎的受不了,又得请大厨,又得请跑堂,还得请洗碗的小工,每天一大清早眼一睁就要去买菜,油乎乎的碗一洗一大池子,到晚客人不走还收不了摊,一天忙下来也挣不到几个钱,那种累人不浅的活不能干。”

顾正红在旁边斜了他一眼,朝宋学兵说:“你七哥是生来享福的命,家里油瓶子倒了也不扶,只想挣钱,不想出力,做不了辛苦的买卖!”

滕老七得意洋洋地说:“我们这种人天生不是靠吃苦耐劳挣钱的,不过我要是乐意,也没啥干不了的。”

顾正红听了一笑,对宋学兵说:“我们就开个茶园子,只当是玩,反正自己也要喝茶的,朋友来了也有个坐的地方,街坊四邻过来谈个生意打个牌什么的也方便。我们还打算把井台前面的两间房子做成雅间,喜欢清静的、想说点私房话的去里面坐着也没人打扰。”

宋学兵正想夸赞几句,滕老七抢过话头说:“你不是本地人你不知道,从前这个城里最有名的茶园子就是我们家开的——不是我家,是她家,她太爷爷开的怡情茶园远近闻名,我打算把这个老字号恢复起来。”

顾正红打断他说:“不是‘怡情’茶园,是‘宜清’茶园,家里还有那么一块老匾呢。”

滕老七执拗地说:“‘怡情’多好,怡情就是让人开心,你那个‘宜清’谁晓得是什么意思?我开茶馆就要叫‘怡情茶园’!”

顾正红随口说:“好好好,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边说边朝宋学兵挤了挤眼睛。

宋学兵马上凑趣地说:“恭喜你们发大财!”

顾正红莞尔一笑说:“也不光是我们发财,大家一起发财!刚才我跟四小龙说了,叫他们来茶园子帮忙,也算上你一个好不好?”

宋学兵高兴地说:“那太好了!”

顾正红说:“这个茶园子是七哥名下的,他是个清闲惯了的人,兴头来了还高兴出出头动动手,回头兴头一过就怕他只当没这回事了,我还上着班呢,好赖端着公家的饭碗,不能在这里大张旗鼓做生意。”她向四小龙招了招手,等他们靠拢过来,接着说,“我这么想你们听听行不行,你们五个人从礼拜一到礼拜五正好一人一晚上来这里值班,礼拜六礼拜天我们自己管。七哥负责抓总,他没事就在这里盯着,有事他忙他的。我们请了一个亲戚白天看店,晚上轮到哪个值班哪个就负起责任来,你们觉着行不行?”

四小龙点头说行,宋学兵也跟着点头说行,他知道顾正红有大方的名声,知道她是不会亏待他们的。

果然顾正红说:“刚才我说有财大家一起发,我不会让你们白忙的。我把话说在明面上,大厅里准备摆十张台子,一晚上开一桌值班的人就提十块钱,赶上翻台照样提。哪个晚上开得多哪个晚上开得少,遇到好说话的还是遇到难缠的,这就看你们各人的运气了。如果你们当中哪一个轮到值班来不了,那要自己找一个替班的,如果招呼不打一声只管放空了不来,那是要罚的。我也把丑话说头里,不管当晚开了几个台,十张桌子有一张算一张都要罚到,三次以上就要双倍罚。不过我绝不会没让你们挣着钱倒先来掏你们腰包的,这点你们尽管放心。我跟你们一个月一结账,你们挣的罚的都在里面。要是罚的比挣的还多,那罚的也抹掉不算,我总不能让你们出了力还倒贴钱,这我是做不出来的。”

四小龙和宋学兵听了都笑起来。

顾正红又说:“还有一句话,不管这个茶同子是赚是赔,你们该得的我都会给你们,不会少你们一分钱。我当然是希望你们拿得越多越好。你们拿得多,说明这里生意好,大家皆大欢喜。你们看看这样行不行?”

宋学兵和四小龙都点头,滕老七在旁边听了也是一脸的赞同。

顾正红含笑说:“我是把你们看作自己人才拉你们几个来的,这是小本经营,你们不要嫌赚钱少就好。”她望一眼滕老七,转回脸对他们说,“你们七哥是个心慈面软的人,他是不舍得说你们啥的,我呢跟你们要好,更是不舍得说你们,你们想好了,不做没关系,答应了就不能像对付外面不相干的人那样对付我们。”

四小龙听了都笑着表态说姐姐姐夫的事就是我们自己的事,不会不好好做的,宋学兵也跟着他们表态,让姐姐姐夫放心。

滕老七在一边乐呵呵地看着老婆安排这些事情,并不插话。看老婆说得差不多了,他说一声外面有人约了,转身就出门去了。顾正红也不管他,叫宋学兵把桌子擦了,请他和四小龙坐下来喝茶。

滕老七一走家里的空气仿佛一下子轻松了,顾正红和他们几个有说有笑,比刚才亲热得多。宋学兵认识她不久就听说过她和滕老七的一些事情,外面都传他们夫妻关系不好,貌合神离,也就是在人前装装样子。他一向不大相信闲言碎语,也分辨不清那些话是真是假,他看他们夫妻两个好像是蛮正常的,至少看不出像人家说的那么不好。他只是觉得每次来这里见到滕老七虽说他也是客客气气的,不过总像是没什么热情,多少有点勉强的样子。他也暗中留意过他对顾正红的态度,发现他对她也是和和气气的,不过同样是没有什么热情,看着总归是不起劲。他心里替顾正红觉得冤,他想像她这样一个聪明能干的美人儿,哪个男人娶到都是大福气,应该当作珍宝捧在手心里才对,滕老七这种不死不活的态度让他觉得很没劲,因此对他也就没什么好感。好在滕老七经常不在家,和他碰面的机会并不多。他还听到街坊风言风语,说顾正红和四小龙之间不清不楚,他冷眼旁观,觉得她跟他们关系是不错,不过她和他们每个人都很亲密,他当然不相信她会同时跟他们四个人好。不过好几次他来找她,都撞到四小龙也在,她和他们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确是亲昵得不得了。因此他对那些风传的话也不能说完全不相信,多少有点将信将疑。

滕老七一走顾正红兴高采烈地对他们说:“今晚你们先来享受一下,就当是剪彩,不枉你们也是半个主人!”

她亲自给他们泡茶,又摆出花生瓜子五香豆核桃仁几个小碟,陪他们一起喝茶。到吃消夜的时间,她打电话叫饭馆送了冷盘热菜各式点心过来,整整齐齐摆了一桌。四小龙爱喝啤酒,她搬出一箱啤酒让他们喝个痛快。

吃到一半,趁四小龙喝得热闹,她悄悄递了个眼色给宋学兵,站起身去了后面。宋学兵会意,尾随她进了堆满杂物的小客厅。

顾正红未语先笑,说:“你一来我就晓得你肯定是遇着困难了,我没猜错吧?”

宋学兵笑说:“你真是料事如神!”

顾正红微微一笑说:“主要是樱桃妈那个人我太了解了,她是典型的不见兔子不撒鹰,做生意门槛就精得很,挑女婿上头肯定也不含糊。昨天晚上我给她打过电话,问她考虑得怎么样,她说了一大篇的话,绕来绕去听得我头都晕了,我就知道她是不中意,至少也是不十分中意,不过她又不肯把话明着说出来。她反反复复跟我说希望女儿找个好老公,我说小宋就不错啊,身体好,脾气好,模样也不错,人又勤快肯做事,反正是把你夸得像朵花,她听我这么说,就说要是人长得再英俊些,个子再高点,家庭条件再好一些,那就理想了。听她的意思还是不称心呗!我心里说,他要长得跟明星一样,家里又有钱,十足的高富帅,哪里还看得上你女儿?要我说她女儿找到你也算是有福气了,她也别太不知足了!”

宋学兵叹一句:“还是咱配不上她闺女呗!”

顾正红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说:“她最要命的一条就是非要招女婿不可,按我们这里的风俗,小伙子一般都不大肯去女方家里倒插门。你呢反正不是本地人,家又离得远,要我说倒插门不倒插门其实关系不大。说远一点,结婚以后你住她家里,和你现在住你舅舅舅妈家恐怕也差不了多少。你跟你舅舅舅妈能过得了,跟他们一样也能过得了。我就是抓住这点劝她的,我跟她说你要找个不错的女婿肯定是不难,你要找个不错的上门女婿那就要赶得巧了。我还跟她说,你挑女婿肯定是要挑个好的,换我挑女婿也是一样,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要他对女儿好,要是对女儿不好,那他本身条件再好都没用。她连声说对。我说现在放着小宋在这里,他可能和你心里的那些标准有出入,不过是你女儿自己看中的,总归是没啥大错的。她说这个不一定,小孩子这上头能有多少经验?我说谁不是从年轻过来的?多少夫妻早早结婚,啥经验没有,一辈子过下来也是和和睦睦的,反过来说,有多少挑挑拣拣挑花了眼的,弄到最后不是把自己剩下了,就是结了婚也还是散了。所以这跟经验也没多大关系,恐怕还要看运气。她说这倒也是。我赶紧劝她不如顺水推舟,女儿将来好赖也怨不着她。我又把你结结实实夸了一通,说你人好,实在,本分,勤快,能吃苦,当然最主要的一条我是不会忘记说的,就是你不但对樱桃,对他们老两口也会很好的,反正是把她说晕了算。”

宋学兵问:“那她怎么说?”

顾正红说:“她说容她再看看。”

宋学兵清楚形势对自己不利,他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顾正红浅浅一笑说:“她挑剔你的地方还不少,我就不跟你一句一句学了。以后你跟她过不成一家人,听了也无益,以后如果你真跟她过成了一家人,存在心里也不痛快。我不跟你绕弯子,直说就是她没有一眼把你相巾。我跟你说吧,女人有时候是很麻烦的,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女人,她要是一眼看中了,再不好她也觉得好,她要是一眼没看中,再好也能挑出毛病来。人家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我看未必是这样,挑三拣四的丈母娘多的是,经常是女儿这一关好过,她娘那一关倒不好过。不是人家说吗,‘女追男,隔层纱,男追女,隔层丈母娘’!”

宋学兵听了忍不住笑了,笑过立马变得沮丧。说:“我确实是条件差,也不怪她要挑剔。”

顾正红说:“她只知道挑别人,不想想别人要是挑她女儿也不会是十分完美吧?你要是肯听我的,最近这一段先冷一冷,等过些日子我再去听听她口风,她要是还这个口气,那你就得好好做点工作了,她要是自己想明白转弯了,那就再好不过,也省你的事了。要我说找对象结婚跟用兵打仗一样,也讲个知己知彼,所以有句老话说‘情场如战场’,该用脑子的时候还是要用脑子。”

宋学兵认真地点头说:“我听你的。”

顾正红娇俏地一笑,说:“我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人!”

她的笑容让他心里一动,也让他心里暖烘烘的。他告辞回家,没有再往前面大厅里去。出院门时他听见大厅里笑语喧哗的,喝酒猜拳十分热闹,心想滕老七留这么个聪明美貌的老婆一个人在家居然也能放得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