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从奶奶已经成了伙里的定规,况且这一回是好事美事,我当然更加要服从奶奶了。听奶奶说花花是个美人坯子,我忍不住问:“她大了有没有二娘好看?”二娘在我心目里是个好看的女人,一张脸老是红扑扑粉丢丢的,嘴唇也老是红艳艳的。

“狗屁,那个骚狐狸是个戏子,离了胭脂白粉就出不了门,哪能跟人家花花比。花花虽然是农家娃娃,可是人家是正经人家,你二娘给人家提鞋都不够资格。你要是愿意,明天我就给张老爷子回个话,把我这个簪子留下这门亲事就算定下来了。”

奶奶向来把我的沉默当成同意,于是用不着我答应就说:“就这么定了,你把洗脚水倒了,早些睡,明天我就给花花她爷爷回话去。”

我钻进被窝的时候,奶奶已经睡着了,她就是这么个人,说不睡觉一夜两夜不睡也不见她困乏,说睡觉脑袋一攮到枕头上便能鼾声大作,这个功夫我永远学不来,今天晚上我就更加学不来了,脑袋贴到枕头上,却还在想着那个即将被我“号”下来的花花。说实话我真没看出花花好看在哪里,瘦溜溜的像根竹竿,一张小脸比巴掌大不了多少,要说好看只有她那双大眼睛还有点看头,眼皮是双层的,一笑眼睛就弯成了月牙儿,奶奶说那是花眼皮,叫大花眼,值钱得很。眼珠黑亮亮圆溜溜的,活像两颗沾着露珠的大葡萄,多看一会儿就让人产生想把她的眼珠吸溜出来尝尝什么味道的冲动。她的那两条小辫子也挺好玩儿,扎在脑袋顶上朝天翘翘着,活像两只牛犄角,摸上去却软绵绵毛茸茸的不像牛犄角那么冷硬。如果她真的给我当了媳妇,那会是什么样子呢?我跟她怎么样才能生娃娃呢?我真的能跟她生娃娃吗?纷乱的思绪把我送进了梦乡,我梦见我跟花花在一起生娃娃,生出来的全都是小猫小狗还有小鸡雏,毛茸茸的挺好玩儿,我让花花给她生的猫狗喂奶,她就掀起衣襟找奶头,她的衣襟下面跟我一样,平展展的啥也没有。我们俩急坏了,这时候二娘来了,她笑眯眯地掀起衣襟露出一双大馍馍一样的奶子,我跟花花让她给我们生下来的小猫小狗喂奶,她却说只给我喂,不给我跟花花的娃娃喂,花花就哭闹起来,小猫小狗小鸡雏都跟着吵闹起来,吵闹的声音很大,我被吵醒了,窗户纸已经变成了灰白色。外面,花花家的芦花大公鸡正在引吭高歌,母鸡小鸡吵吵闹闹地啄食,我就是被它们吵醒的。扭头看看,奶奶的铺已经空了,我知道她已经起来练功去了,就赶紧爬起来给她准备洗脸水。

那天吃过早饭后,奶奶当着我跟花花的面,把她的那根银簪子交给了花花的爷爷,花花穿了一身新衣裳,傻乎乎地笑着,我估计她可能根本就不知道从这个时候起她就成了期货,而我就是货主。她爷爷则喜气洋洋地咧了大嘴露了一嘴参差不齐的黄牙瞅了我笑个不停,还用手在我脑壳子上拍了拍。我向来讨厌别人拍我的脑袋,我那天没敢反抗,只是缩了缩脖子,我怕如果像对李大个子那样骂他,他就不答应我跟花花的事儿了。

又过了将近半个月,奶奶才实践了她的诺言,带着我进城去了。我敢打赌,跟着奶奶进城绝对是一趟美差,起码对我来说是这样。